清晨九儿刚走出家门,远远的就见几顶小轿在山路上朝庄子过来。

    这些日子天逐渐凉了,哈出一口气在空中隐隐能看到白雾。前些日子天好的时候,来的人更多没完没了,都是来拜长公主的。有一个送信的小哥,来了好几回了,上回还给九儿抓了一把饴糖。

    若是在公主府里还得递拜帖、回拜帖才能定下日子来,不过拜帖十之八九长公主收下就忘了也懒得回。如今长公主在庄子,又说养病,正好借机探望,千里迢迢赶来公主也不好不见,身子舒坦时便挑一个两个在屋里坐上一会儿,身上不好了,便叫人在庄子里住几天也是使得的。

    九儿用牙粉净了牙,洗把脸,取了点猪油膏擦了之后。

    便朝着长公主住处过去了,这些日子天冷了。刘管事说,长公主带来的都是身娇体贵的哪里好叫她们做些粗活。让公主身边的嬷嬷在庄子里适龄的姐儿中挑了几个过去伺候,刘管事家的两个姐儿自不必说,虽是粗活说出去却也是伺候过公主的人。九儿因着先前长公主查账时替自家老爹答过几句话,露了脸儿也让嬷嬷挑去了。

    张老爹一贯是个不靠谱的性子,连长公主跟前答话这样的事都能出错。他的账本有些项目因着年代远了,早已记不清。是九儿一项项编造填好的,还教了他怎么答,可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等到长公主问为何一年果园收入款项锐减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眼见着长公主要动怒,九儿赶忙垂着脑袋跪在地上说道:“回长公主的话,那年因闹了蚜虫,满院子的果树都被吸干了,故而少了”。

    长公主见是她答话问道:“怎么是你答话,你父亲反而不知道?”

    “回长公主,那年父亲老家姨舅去世奔丧,家中果树尽是我与母亲料理。”

    长公主不说话了也没叫人起来,就让她这么跪着,等到查完了账让人散了也没让她起来,连张老爹都回家睡了一宿了,九儿还在正屋跪着。

    直到晨起长公主身边叫秋苹的姐儿过来正屋找昨日掉下的香囊,吓了一跳说了句:“怎的还在跪着,快快回去。”

    九儿才费劲的从地上用手撑起来,嘴里还说着:“多谢姐姐。”

    九儿不知道这秋苹回屋后,长公主刚晨起洁面门外的小丫头挑开门纱让她进去伺候,她一见长公主就说:“公主,今儿倒是有个趣事儿。”

    长公主斜睨她一眼,意思是让她说下去

    “今儿早上我去找昨日放在正屋的香囊,瞧见昨日替他父亲答话的张家女儿还在那儿跪着呢。”秋苹说完便低声笑起来,意思是嫌九儿傻。

    一旁的春芸端着脸盆,也忍不住笑起来,接嘴说道:“怎的还有这么傻的人?”边说差点把盆里的水荡出来。

    长公主看了一眼笑了满屋子的丫头们也不恼说道:“还笑人家傻,我瞧着比你们几个还强些。”

    秋苹说道:“公主快别拿我们几个和她比。”

    长公主正过身子看着镜子好让夏荞给自己篦头发这才说道:“原本想叫她一起散了,可没叫她起来她便不起来,起了逗弄的心思,谁知竟忘了。”

    夏荞一边给长公主篦头发一边说道:“原是他父亲差事做得不好,合该她替父受罚,不怪公主,也该叫他们长长记性。”

    九儿负责每日给公主送水,她是进不了灶房的那样的地方全被公主府的人占着,不许外人靠近,热水滚了公主要的话便装上送过去,若是不要也要备着,万一公主要点茶吃茶都得有热水才行。

    刚给屋里送了热水,方才看见的的车马现下到门口了,九儿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听着秋苹收了对方拜帖,问了来路姓名,是永安侯府来人。

    秋苹环视一圈,没丫头可用,便叫九儿领着人先去偏屋等着,点一盏茶给人吃。

    永安侯府按说是公主夫家,不该如此轻视,可如今驸马净不做人事,连带着对永安侯家也怠慢了许多。也幸而从前,启德庄来温泉的贵人们多,学了一星半点的点茶功夫。否则便是九儿一家再烧上一辈子的高香,也轮不到她点茶给这高门侯府里的娘子吃。

    刚吃了半盏茶,秋苹挑开帘子进来,粗粗行了礼便开口说道

    “公主听说是大嫂嫂您来了,不敢怠慢,赶忙要起身来见您,只是刚走了两步头疼病发作虚浮起来,只得请您过去说话。”

    这妇人是沉不住气的,听罢这话当时便面露不愉,她也算是舟车劳顿从京城到了这庄子,虽是公主却连两步路都不走是什么道理?

    于是,眼也没抬地开口说道

    “难为她还想着起身来看我,只是我手里这盏茶点得实在是好,舍不得走。”

    九儿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位贵人是隔空打擂台呢,白白连累了她,只得麻利地跪在地上开始谢恩。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的手艺,贵人喜欢,我再做两碗送到公主房里去。”

    这话说得巧妙,不用秋凝开口,这位大嫂嫂也只得放下茶盏朝外走了,出门前路过九儿恨恨的瞪了一眼。

    九儿默默缩了缩脑袋,到旁边水房去又点了两盏茶。去的时候刘管事家大姐儿也在,刘管事在秦嬷嬷身边露了脸,把他家大姐儿送到了水房专门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见九儿刚来过,又来便凑过来问

    “怎的又来了?”

    九儿一时找不到好的说辞,只得说道。

    “听说永安侯府来人了。”

    这刘管事家的大姐儿脑子不算活络,九儿这么一打岔早忘了自己要问的,顺着九儿说了下去

    “哪里来人关你我什么事。”

    九儿见她实在太蠢,心里发急,不免多说了一句:

    “许是要长公主回京。”

    谁知,正巧这时秋苹来水房端九儿点的茶,听到了这话,横眉对着九儿说道

    “我竟不知长公主的去留是你定了?”

    九儿心里暗暗叫苦,今日若是能平安回去定要叫她娘用红纸包了糯米放在枕头下驱驱邪。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又麻利跪了下去,没什么好解释的,嘴里只能喊“奴婢不敢”。秋凝见她如此火气散了大半,又想起方才要不是她还不知要怎么和那张大嫂子打擂台呢,冷哼一声便算了了。

    正屋里。

    秋苹出来的时候,齐大嫂子还坐在公主床前殷切问好。如今两人却都不说话了,齐大嫂子在一旁用手帕擦着泪,长公主斜靠在床弦上假寐。秋苹把茶盏放在齐大嫂子手边,说道“魏娘子,先吃一盏茶罢,若是不够我再去要。”

    这是赶客了,魏大娘子虽说沉不住气,可在深宅大院里经营了许多年,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得悻悻起身客气了一句:“等长公主身子好些了再来说话。”

    听了这话长公主才悠悠转醒说道:“大嫂嫂,实在是我如今身子不中用。”

    边说也边抹着泪。

    这厢送走了魏大娘子,长公主边把头上的抹额取了下来,让秋苹把这张大娘子进屋前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一五一十报给她听。秋凝如实报了,听到九儿说要做一盏茶送到她屋里时,不禁笑了出来,对秋凝说道:“好机灵的丫头。”

    秋苹听罢说道:“公主快别急着夸她,方才奴婢去水房还撞见她和水房的丫头议论说,这趟是来叫公主回京呢。”

    长公主闻言正色道:“她真这么说?”

    “这还能有假,我亲耳听到的。”

    “去把这丫头找来,我有话问她。”

    看着长公主的眼色,秋苹也不再多说,赶忙出门找九儿去了。

    九儿被秋苹从水房一路拎到了屋里,屋里人早被长公主打发出去了。

    “魏大娘子和你在屋里都说什么了?”九儿刚跪下,还没来得及问安,就听长公主发问。

    “回长公主,什么也没说。”

    “还敢狡辩!”长公主还没说话,秋苹在一旁先怒斥了一句。

    九儿赶忙将身子埋低,身上怕得发抖,强稳住心神狠狠吸了几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才算能腾出精神略微思考,这事本也不难猜,长公主定是知道自己在水房议论的事了,真是吃亏在这张嘴上。

    “长公主喜怒,奴婢是见魏大娘子神色匆匆,又着一身素衣才斗胆猜测,许是,许是来请公主回京。”

    言毕,又连连叩头,说了几声赎罪。

    长公主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笑道“你倒机灵,下去吧。”

    九儿出去时,秋苹又领着她上另一屋子里去找了夏荞要了一个金戒指做赏钱给了她。

    九儿这厢刚回灶房旁的小屋里待着,长公主身边的夏芸便追过来了。

    “张家九姐儿是吧?”

    “是我姐姐,长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算是得了造化了,长公主要你下月一同回京,去公主府里伺候哩。”

    听了这话九姐儿略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今日的事不是倒大霉便是享大福了。背后议论主人,若是要计较起来,叫了牙子一家人卖出去都是使得的,可方才出来非但没卖还叫拿了一个戒指赏,这便是要留她在身边了。可这事儿是福是祸还尚且难说,只是就一句胡乱猜测,怎么这样大的动静,先叫人急匆匆去问话,又让人一同进京,九儿心里计较起来,恐怕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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