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彭咏思膝盖发软,险些跌倒在地,好在柴娴静及时扶住了他。

    “别碰我!”

    彭咏思一把挥开柴娴静的手,跪在地上,连叩了几下头,最后抬起发红的额头,嘴巴颤抖道:“大人,在下是无辜的啊!”

    “真正的凶手是这个毒妇!”

    柴娴静看向指向自己的手指,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彭郎,你什么意思?”

    彭咏思没有理会柴娴静,眼眶含泪看向高堂上端坐的府尹,“大人,在下妻儿全都是她害死的,在下……在下是后面才知道这回事,大人明鉴啊!”

    柴娴静见彭咏思翻脸不认人,恨恨咬住银牙,也跟着跪在地上,声音婉转凄凉,“大人,这事和民女没有关系,彭咏思的妻儿全都是被他给害死的!”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啪——

    府尹眼见人群再次闹腾,眉头一皱,拿起惊堂木狠狠拍向案板,声洪如钟:“安静!”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认罪,那就呈上证物。”

    他垂下眼看向另一旁的容卉,声线冷沉,“容卉,你来说。”

    “是,大人。”

    容卉朝前走一步,拿起所呈上来证物中的一本医药书,又拿起一本彭咏思所写的札记,将两本书摊开展示在众人面前,对比字迹。

    “诸位请看,这本医药书里面的字正是彭咏思所标注,接下来民女斗胆讲述自己所思所想,望各位海纳。”

    容卉将书放回衙役手中后站直身体,眼神坚定自信看向府尹,将自己所推测出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她说话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即使是没读过书、不认得字的普通人在这里,也能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彭泰和身染热病期间意外撞破彭咏思和柴娴静偷情一事,彭咏思知道后心生恶意,查找医药书想以药材相克毒死亲生儿子,将整件事隐瞒下来。

    为了让整件事看起来合理,彭咏思先是独自一人暗中购买了其中一类药材,再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彭泰和前去宁安坊找她开药,为之后她‘害死’彭泰和一事埋下伏笔。

    彭咏思成功拿到两种相冲的药材后,先后熬制好喂给彭泰和,这就是为什么银针无法从彭泰和口腔中判断中毒。在彭泰和离世后,彭咏思立即将责任全都推给她,把他自己完美摘出去。

    至于彭泰和的发妻徐怡月,应该是得知自己孩子身亡消息的同时又意外知道了彭泰和偷情一事,悲痛相交之下一命呜呼。

    容卉故意隐瞒了自己私自调查的部分,只是她越说越觉得里面疑点重重……事情应该比她想象的远要复杂。

    “噗哈哈哈哈!”柴娴静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哈哈大笑,容卉皱起眉头望去。

    直到被府尹呵停,她才揩掉眼角的泪,睁着红扑扑的眼睛面向容卉道:“容大夫,你可真是太天真了,连猜想东西都这么小心翼翼,不敢大胆去设想。”

    “就要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彭泰和正是被他害出高烧的!”

    柴娴静眼神怨毒,葱指指向彭咏思,既然男人如此无情,那就别怪她无义,一起鱼死网破罢!

    “他担心彭泰和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捅到徐家那里挡了他的荣华富贵,将彭泰和囚了起来,毒打一日,又用秋日凉水给彭泰和泡了一天,故意给那可怜的孩子折腾出了高烧。”

    “至于徐怡月,彭咏思故意将她身上的药拿走,在徐怡月因丧子之痛而奄奄一息时,特意拉着我前去彭宅主卧,当着徐怡月面行鱼水之欢,把徐怡月给活活气死了!”

    容卉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她看着眼前狗咬狗,心生寒意,汉人都骂苗人残酷可怕,可今日一事,谁又能说谁的不好呢?

    “你——!”彭咏思两眼充血,冲上前狠狠扇了柴娴静一巴掌,把柴娴静扇倒在地。

    柴娴静撑在地上捂着脸,笑吟吟看着被衙役们拦住按在地板的男人,声音变得极其甜蜜粘稠:“民女这温柔的彭郎在毒打完彭泰和后,就根据书里的信息前去药铺买了药材。”

    “民女虽不知他去的哪家药铺,但大人去查查,总能查到。”

    徐老丈人听完柴娴静的话后,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朝他们大骂:“你们这两个奸夫淫/妇!!”

    他被气红了眼,捂住胸口踉跄几步,好在被身后的人及时搀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容卉见徐老丈人脸色不对,走到他面前,按住他手腕感受脉象,发现他情况危险,喊着周围人帮忙按住人中,自己则快速在他身上施了几针,现场一团乱麻。

    府尹默许了容卉的动作,他摸着胡须,平淡无波看向下面还在争吵的男女——

    “你这毒妇别在这血口喷人!”

    “呵,”柴娴静踉跄站起身,嘴角勾笑翩翩然对府尹行了个礼,柔声开口,“大人,还有一个证据就在民女宅院的灶房里,那里放有一缸冷水,里飘着血迹。”

    “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彭泰和丢失的发带。”

    彭咏思面目狰狞,他想掐死柴娴静的心都有了,却被狠狠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喘着气大声嘶吼,毫无之前翩翩公子温润尔雅的形象。

    “去查。”阳平府尹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他边走边道,“暂且退堂,待证据搜集后平阳府将会告知各位开堂时间。”

    真相已差不多大白,天气竟也变得晴朗,乌云散得无影无踪。见府尹离开了,外面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徐老丈人说到底只是气急攻心,及时发现治疗后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很快缓过气,目光复杂看向容卉,“是老夫误解你了,你是个好大夫…老夫即日将送礼于宁安坊。”

    “不必了,老人家。”容卉摇摇头,将老人搀扶起身。

    “这是我应该做的。”

    恰巧此时江春翠乘了一辆马车过来,容卉转身就朝马车方向走,没有回应徐老丈人的挽留。

    江春翠将容卉拉上马车,开开心心道:“娘子,方才一路上我已从别人口中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彭咏思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好在娘子洗清冤屈,想必没人再敢搬弄宁安坊的是非了。”

    …

    到了宁安坊,容卉拉开卧房门正准备回房休息时,瞥见门栓处停着一只甲虫。

    她睫毛一颤。

    “你先回去休息吧。”容卉不动声色喊停想要进来帮她收拾的江春翠,江春翠见容卉面色不好,还以为她是累了想直接休息,顿了片刻后笑道:“那我就先回坊内整理今天上午新采来的药草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江春翠唇角带笑,“娘子能洗清冤屈已是春翠这些日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

    江春翠离去后,容卉低头看向门栓上的甲虫。

    这并非一只普通的甲虫,而是来自苗疆的蛊虫。

    想来是哪个家族奉苗王之命给她传递紧急讯息。

    她将蛊虫执起走入卧房,轻轻抚摸它冰凉的背甲,唇角不由自主噙上一抹柔和笑意,在大轩国待久了,看到家乡的东西难免有些怀念。

    “辛苦了。”

    也真难为它爬了一路爬到自己的卧房外。

    容卉垂下眼,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咔嚓——

    她捏住甲虫的指骨微微用力,甲虫都来不及挣扎,身体就被毫不留情碾开成半。

    容卉拿出蛊虫体内的鱼泡后便漫不经心将虫尸扔到地上,撕开鱼泡取出纸条,查看上面所写的苗文——

    ‘立即汇报所得情报’

    “呵。”容卉低笑一声,面不改色将纸条捏成一团,这才多久,苗王就开始着急了。

    想来一直有人在监视她,将她与修明王接触的消息已告知苗王,苗王这才开始急不可耐。

    容卉叹了口气点燃烛火,将手中的纸条烧成灰烬,秋风顺着窗缝吹来,将灰烬吹散。

    她真不想面对修明王那等难缠的人物,真怕哪一天搞不好命就没了。

    越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当天夜里,来自修明王府的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安宁坊外。

    叩叩叩——

    “谁呀?”江春翠快步走到院门,小心露出一道门缝朝外探去,发现外面正站着一名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竖起眉毛厉声开口,“宵禁时间怎在外走动?小心我告去官府!”

    “打扰了。”双瑞不在意江春翠的冒犯,取出代表修明王府的玉牌,低声细语道,“在下是来接容大夫前往修明王府的,还望姑娘您通报一声。”

    江春翠眼神极好,即使是在朦胧月色中也将那玉牌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信了他的话八九分。

    她知道她家娘子这几日在为一命位高权重的大人治病,只是不知道是谁,如今得知了那位大人是修明王,心里多了敬畏,对双瑞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待我告诉一声我家娘子,劳烦大人在外稍等片刻。”

    “自然可以。”双瑞从不缺乏耐心。

    在等人时候,双瑞眺望不远处的高树,看着月亮逐渐爬上枝头。

    咔嚓——

    “容大夫。”木门被打开,双瑞收回视线看向急匆匆跑来的容卉。

    “不好意思。”容卉来得急,三千墨发只用一木簪简单挽起,她睁着澄澈明亮的双眸对双瑞笑着说道:“大人,久等了。”

    …

    这一次容卉来到了第一次遇见纪云意的地方——他的卧房。

    她进去的时候纪云意正撑在桌子上阖眼闭目养神,他身旁摆了一排烛火,绣着白鹤银纹的袖口在闪烁的亮光下栩栩如生,未竖起的乌发正和他的主人一样懒洋洋落在木桌上。

    桌子上摆着一个奏折,这奏折竟可以直接送到王府中,看来修明王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在大轩国权势滔天。

    容卉走上前本想喊醒纪云意,无意间瞥了一眼那奏折,就愣住神挪不开视线了。

    上面写了几十个粗犷大字,大致意思是向修明王请示出兵去踏平吞并苗疆。

    在这些大字下面多了几行墨迹颜色略深的小字,笔锋凌厉非常,不用猜都知道是纪云意所写。

    容卉正要打眼看去时——

    “你在看什么?”纪云意骤然掀开眼帘,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容卉。

    “民、民女……”容卉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容卉不回话,纪云意缓缓站起身,青丝墨发自桌面幽幽滑落。

    他走到容卉身前弯腰打量,龙涎香自他身上飘来,张牙舞爪将她缠绕包裹,在这浓烈的气息与威压下,容卉只觉得自己将被生吞活剥。

    “你可知……偷看奏折是何罪?”他声音微哑,目光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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