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才卯时,容府便已彻底活泛了过来。侍女杂扫声不断,侍从往来声不绝,唯一清净的方圆之地,便是容卉所居的寝房中,但很快这层宁静也被打破了。

    叩叩叩——

    “大人,有信笺。”

    信笺?

    容卉刚醒不久,接过信笺便慵懒颓靠在窗棂旁,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直到有几分清醒后,才用小刀划开蜡液,打开信封。

    好端端的,谁会给她写信?

    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成巴掌大小的宣纸,漫不经心摊开。

    雪白的光穿过窗格落在宣纸上,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苗字,锋利流畅,颇有笔走游龙之势。

    好熟悉的字。

    不会是纪云意写的吧?

    容卉顿了顿,半垂下目光扫向结尾落款处——纪云意,名字旁还盖了个章,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容卉好笑地弯起眼,透亮的黑眸折碎了无数光芒,还真是他!

    没想到他竟然在学苗文。

    他在信里写道,成婚的进度到了什么时候,准备于今日为大婚做哪些准备……甚至包括他昨日吃了什么,通通事无巨细记了下来。

    容卉看完后,感叹的同时又有点嫉妒,可恶,就这么短的时间内,字好看得快要赶上她了!

    或许是因为她收了聘礼与婚书,成亲之事木已成舟,纪云意便遵循习俗没来找过她,却又按捺不住,就只好通过写信来抒发情意了。

    “幼稚。”容卉心里取笑他,又口是心非将信纸认真折好,起身妥帖收入木匣。

    在她“咔哒”落锁的这一刻,外面传来突如其来的“哗啦啦”巨响。

    ——狂风乍起,密林发出整齐划一的噪音,鸣鸟啾啾个不停扑扇翅膀。

    容卉仰头看向天际,此刻乌云掠过,风雨欲来。

    “要下大雨了。”

    随着容卉声音落下,天空便裂了个大口子,雨水“唰——”地出现,好似悬崖瀑布发出的响声,吵得天地间不得安宁。

    这雨,一下就连下了四日。

    五月十九,容府举办大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婚这天也会下雨时,天气豁然晴朗,白云朵朵,惠风和畅,甚至不远处还出现了明媚的彩虹——是难得的好天气。

    寝房内。

    “神明都在垂爱姑娘,这些天来,唯有今日天气明媚。”

    老嬷忍不住打趣,一手执着象牙梳,耐心将容卉浓密的乌发从头梳到尾,边梳边忍不住暗叹,这发丝可真像是丝绸做的,让人摸得爱不释手。

    老嬷梳头发期间,其他人手脚也没闲着,为容卉穿戴数不清的精工银饰。

    她衣服上、手腕上、脖颈上……全都被压得沉甸甸的,穿完后她觉得自己仿若挑了千斤担。

    “只是巧合罢了。”容卉盯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对于老嬷的话不置可否,回以笑容。

    “哪是巧合,是姑娘有福呀!”

    老嬷夸奖的话念念叨叨能塞满几箩筐,容卉越听耳越红,最终逃避般双手捂着脸,闷声催促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梳妆?”

    “还早得很……诶——姑娘,可别碰脸!妆要花了!”

    容卉只得放下了手,老嬷笑眯眯说道:“姑娘生得这般美丽动人,可别害羞哟。”

    老嬷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容卉算得上是她活了这几十载来见过的顶漂亮的姑娘了。

    她那五官精致得很,一张鹅蛋脸,深痕的双眼皮下,睫毛浓密,还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尤其是她那花瓣似的嘴唇,娇滴滴的,像刚酿好不久的桑葚酒,怕是亲一口就要人晕乎乎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先前呢,她几乎没化过什么太浓重的妆,如今涂了胭脂抹了粉,再加上那华丽的婚服,把她衬得就像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的仙女一般。

    容卉又被老嬷的一番话夸得害羞,抿起唇眼睛东躲西闪,就是不看铜镜里的自己。

    老嬷就偏偏喜欢逗害羞的姑娘,等梳理完发型后,容卉原本粉缎面般的脸肉彻底红扑扑了,又要人好生调笑了一番。

    笑归笑,时间还是耽误不得的,几个人手脚麻利为容卉戴上沉重的苗银冠饰。

    冠饰上面镶满大小殊异、色泽斑斓的宝石,精美绝伦、璀璨夺目。宝石色彩相得益彰、大小错落有致,在不甚明亮的房间内都美不胜收,遑论待会儿走出去时惊艳众人的模样了。

    据说镶嵌这些奇珍异宝是纪云意出的主意,他觉得单单银质冠饰太素净,非得要工匠往上面添点东西。

    这是一场极其特别的婚礼,只因民族有别,习俗各异,故而婚礼交融了两族风俗。并且因为她与纪云意都无父无母,索性省去了拜见父母这一环节。

    他们都是这世间的浮萍,但浮萍却于此刻连接,根缓缓生长缠绕,即使漂浮于天地,彼此也成了各自的倚靠。

    全都拾掇完后,容卉便只能百无聊赖守在房间里,玩着自己腕上的银饰,但很快就没意思了。

    “怎么还没来,慢死了。”

    容卉低声嘟囔,正烦闷着头饰压得脖颈难受时,几道兴奋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大人,迎亲的队伍来了!”

    侍女从外面闹哄哄跑过来,她们纷纷搀扶起容卉,容卉站起来时身上银饰似乎也在发出欢声笑语的动静。

    在容卉站起来的同时,容府大门“轰咚——”被人打开,守在寝房外的侍从们见此皆纷纷涌入房间,旋即阖上寝门,除了新娘子外的所有人都堵在门后——此乃“堵门”之风俗。

    以考验郎君可否突破艰难,推开大门,迎娶新娘。

    容卉立在门后,竖起耳朵倾听门外的声音。

    不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无数脚步声以及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这说明纪云意的迎亲队伍来了。

    外面的纪云意身着深红色圆领袍衫,头戴幞头,腰配玉珠革带,勾勒出挺拔清隽的身形。

    他站在眼前熟悉的木门前,阳光打在他脸上,将他眸底的炽热照得无所遁形。

    柳三提起袖子正要推门,一只大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不必,朕自己来。”

    纪云意挥手阻止住亲卫们的动作后,不紧不慢将袖子挽在胳膊肘上,肌肉紧实流畅覆盖在骨骼上,在光下如莹润美玉,却又不失压迫震慑的力量感。

    他将手按在门扉上,手背青筋蜿蜒,粗硕的腕骨处能明显看到偾出的青色血管。

    只见纪云意唇角一挑。

    嘎吱——

    木门在对峙中不堪负重,纪云意推动木门时衣服底下宽阔结实的后背肌几乎要把衣服撑裂,但神态始终悠然自得,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和门另一边满脸涨红的侍卫们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咣当”一声,门后的侍卫哗啦啦后退,当他们看到是纪云意一人推开了所有阻碍时,无不为其怪力瞠目结舌,唯有容卉只是稍稍挑了挑眉,自始至终保持冷静的姿态。

    若他连这道门都推不开,那她就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嫁错了人。

    纪云意站在门外,晴空晖日的光芒虚虚勾描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阴影中他眉骨挺立,眼窝深陷,矜贵又极其富有压迫感。

    “卉卉……”

    他凝看不远处的容卉,方才锋利的眉眼线条登时软了下来。

    容卉抬眼一眼不眨回望纪云意,瞳仁如黑曜石熠熠生辉,说话时完全不给纪云意面子:“你来得好晚。”

    “嗯,是我的不好。”

    纪云意喉咙处的凸起明显滚动,他看见光线掠过卉卉身上的银饰,辉映她白皙光滑的皮肤,能清楚看见她肌肤上半透明的绒毛,很软。

    纪云意手指蜷缩了下,只觉得心口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席卷他五脏六腑,令他下意识发出一声喑哑的喟叹——

    “娘子……”

    他大步跨过门槛,朝容卉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摊开,这次他眉眼是全然掩饰不住的欢喜:“娘子,我来迎娶你了。”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蕴含无穷的爱意,挠得容卉心脏都在发颤。

    纵使他再如何维持温润的外表,可容卉仍能察觉到有一只浓郁侵略欲的野兽在他皮囊下呼之欲出。

    她垂下眼躲过纪云意存在感极强的视线,顿了顿,犹豫着将白皙莹润的柔夷放于他宽大的掌心中。

    “走吧。”

    纪云意迫不及待将五指收紧,把容卉的手完全禁锢,不漏分毫。

    他的手滚烫,容卉几乎能感受他皮肉之下汩汩流动的血液。

    容卉忍不住凑近悄悄问道:“你很紧张吗?”

    纪云意含笑道:“嗯。”

    纪云意神情看似从容不迫,可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比身处在战火纷飞、生死难料的战场还要紧张。

    二人缓缓走向正厅,一路上,身后跟着的亲卫不断撒糖、铜币和碎银,出手之阔绰奢华,引了不少人围观,苗疆不少达官贵人过来瞻仰,除了秦涞,据说他收到请帖的那一刻便告病不出。

    正厅内候了许久的傧相瞧见这对神仙般的眷侣站好后,喜气洋洋扯着嗓拖长声音喊道: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对着门外鞠躬,此刻艳阳高照,天气湛蓝,容卉整个人宛若发着光,要人挪不开视线。

    “二拜高堂——!”

    再次转身,对着正厅主座鞠躬。主座上没有人,长长的桌面摆满了苗疆神明,他们无父无母,唯有神明能鉴定他们的爱意。

    “夫妻对拜——!”

    往日总是冷静的男人,此刻盯着她的模样赤忱又热烈。

    空气短暂沉寂,二人面对面互相对视时,容卉心脏漏了一拍。

    耳畔杂音仿若消失不见,周围杂人幻化成虚影,天地间宛若只有他们彼此。

    当容卉低头对拜时,莫名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命运缠绕起来,他们将会相伴这短暂的一生,从青丝到白头,白首不分离。

    过婚礼后便是盛大的流水宴,宾朋满座,笙歌载舞,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直到夜晚时分,皓月当空,容府才有所消停。

    清风穿林打叶,松林密竹婆娑声不断,给躁动不安的夏夜带来几缕清凉。容卉轻轻打了个呵欠,闻着清香还没惬意多久,猝不及防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寝房,想起还有一个尴尬的大关卡,浑身再次紧绷,踟蹰不前。

    纪云意见扯不动容卉,低头询问:“怎么了?”

    容卉抿唇不言,试图挣脱纪云意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了,他的手指粗大滚烫,不容抗拒卡进她的指缝,要她无法挣脱。

    “嗯?”

    低磁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容卉嘴巴开了又合,一时半会想不出该说什么,干脆脚后跟发力后退,费力扒拉纪云意包住自己小手的手指,无声表明自己抗拒的态度。

    一声叹息自脑袋顶上响起。

    浓黑的阴影当头罩下,只见纪云意半弯着身体,直到视线和容卉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才发现她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是累了吗?”

    容卉侧头一言不发,嘴唇不自觉嘟起,像是在撒娇。纪云意只觉得心口化成了一池春水,他不但不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反而怜爱地用唇贴了贴容卉的脸颊,轻声细语问:“——还是觉得害羞,不想见人了?”

    容卉睫毛狂颤,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

    半晌,才捏着纪云意的手指,闷哼道:“嗯……”

    好可爱。

    好想一口吃掉。

    纪云意脑袋里荡起嗡地巨响,脖筋重重抽动。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如此反复数次后,才在容卉疑惑的表情中柔缓道:“既然不想见,那便不见了。”

    要忍住,不要吓到卉卉了。

    有经验的猎人不会在最后关头失了分寸。

    萤火虫三三两两自丛林中腾起,黄绿色的光柔化了纪云意冷然的眉眼,他重新直起身,身姿如松而立,面带笑以指节蹭了蹭容卉的鼻尖:“先在这等我,我去令他们离开。”

    他松开手,刚转过身正要迈步前去,袖子却被扯住。

    他转头,露出线条明锐的下颌线,笑吟吟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娘子?”

    容卉被他的称呼烫到了,她还不习惯自己身份的转变,脸颊发烫。

    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起去吧!”

    她虽不喜欢被人起哄,可若是少了这一环节,总觉得缺了什么,既然她已经确定要和纪云意相伴一生了,区区这道坎,还不至于跨不过去。

    思及此,容卉握紧手,悄悄给自己打了个气。

    ——管他的,出发!

    纪云意:“?”

    容卉不想解释,握住纪云意的一根手指,这样刚刚好,既能牵住他,也能方便自己随时跑路。

    纪云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后眉峰轻挑,一抹克制不住的笑意自眼中波荡,他悄悄挠了挠容卉的手心,在她反应过来时温声道:“那好,都听娘子的。”

    寝房红烛葳蕤,房间内正站满了人,气氛热闹,就等着新婚夫妻前来了。

    喜婆在鸳鸯被上撒了不少红枣桂圆,满眼都是艳丽的红色,见他们来了,纷纷起哄:“该喝交卺酒了!”“春宵苦短,二位可不要浪费咯!”“愣着作甚!还不快来给新人倒酒?”

    “……”

    容卉接过酒杯,同纪云意手臂交叉饮酒。

    酒香扑鼻,容卉衔住杯口,慢吞吞往嘴巴里倒,但还是被辣到喉管艰涩。

    “唔。”

    这酒怎么这么辣!

    容卉眼睛溢出了可怜巴巴的水光,她拧眉,苦大仇深盯着酒杯里还剩了一大半的酒液。

    “夫人,”喜婆一群人改口倒是改得挺快,起哄道:“一杯酒,倒头闷,一下就干完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容卉自尊心空前的强。她不想要人瞧不起,眼一闭心一横,举起酒杯预备一口闷完。

    “喝不下就别喝了。”

    大轩公认的风俗是需要喝完交卺酒,以彰对婚姻尊敬、对未来期许。

    但纪云意仿佛不知道般,将容卉手中的樽杓取走随意放在木桌上后,转头对周围人平静开口:“今日辛苦诸位了,如今天色已晚,还望诸位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自会有人登门送礼,感谢诸位的到来。”

    四周烛火昏暝,纪云意面上带笑,眼睫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分明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坐在原地,却要人后脑勺发紧,手脚生寒,徒生恐惧。

    容卉看不到纪云意的表情,也不曾注意到其他人眼中的惊恐,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酒量竟如此至差。但因为有别人在,她好面子挺直腰板,硬是没软下分毫。

    其他人可不敢和她一样,喜婆扯着假笑点头哈腰道:“好、好的……我们就先告退了,祝二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几个人一骨碌说了数句吉祥话,注意到纪云意表情有所舒展后,便慌不择路推挤着朝门口走去。

    咔哒。

    门被轻声阖拢。

    容卉终于忍不住像菟丝花趴上了纪云意后背——硬邦邦的,就像靠在块状分明的岩石上。

    “醉了?”纪云意将容卉拢在自己怀里,与容卉疲惫迷离的状态相比,纪云意眼睛格外明亮,就像夜间盯准了猎物的雄虎。

    “我没醉,”容卉嘴硬得很,“是这个酒太烈了!”

    “嗯,”纪云意浅笑出声,忍不住磨了磨她软软的唇肉,“确实很烈,都是一些上好的酒。”

    有了台阶下,容卉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她想揉揉眼睛清醒一点,却又被手腕手肘上沉重的银环压得费力,于是不开心地抿起嘴,颐气指使对纪云意命令道:“好累,快取下我身上的银饰!”

    像一只喵喵叫,训斥奴仆不听话的小猫。

    纪云意眼神微暗,用力咬住舌尖,将心口险些喷发而出的饥渴与燥意压制。

    不急,再忍一下。

    容卉看不见的角度,纪云意不正常地吞咽了很大一口的唾液。

    他帮容卉仔细摘除头饰和身上的银饰,又拿起热毛巾为容卉擦掉脸上的白粉和胭脂,动作很轻,边擦边问:“渴吗?”

    容卉点点头。

    擦完后,纪云意起身提壶将温水倒入茶杯中,没有要容卉接过,而是将她揽入怀里,执起茶杯,低头将一点点温水倒入容卉干燥的口舌中。

    “多喝点。”纪云意又倒了一杯,语气意味不明道,“不然等会又渴了。”

    温热的水湿润喉咙,容卉舒服地眯起眼睛,此时她浑身酸软,很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伺候,懒散无骨似地依偎在纪云意身上,仿佛就要睡去了。

    见容卉满足后,纪云意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将茶杯放在一旁后,低低唤醒快要睡着的容卉:“娘子。”

    容卉声音黏糊糊的:“……嗯?”

    他手指勾住容卉精巧的下巴,眉眼不断堆积欲望的阴影,似笑非笑道:“春宵苦短,可别这么睡过去了。”

    “那你快点……”容卉眼睛雾蒙蒙,声音略有不耐。

    她以为的床事就是纪云意先前给她的那种温吞绵长的快乐。

    但她不知道,自己成了温水煮青蛙里的那只笨蛙。

    纪云意无声笑了笑,他低头亲向容卉湿润的红唇,声音低哑:“嗯,会很快。”

    只是他的快恐怕可容卉口中的快不太一样。

    他显然不会告诉她的真相是——他为今日做了许久的准备。先前他故意要卉卉一点点沉浸于快乐,被毒液迷惑,以为一切都不过如此,直到在懵懂中被他彻底吞吃入腹。

    容卉此刻还没意识到危险将近,她“唔”了声,纪云意解开她衣裳时没有反抗,任由对方为所欲为,只想着赶紧解决了就睡觉。

    层层叠叠的红绡帐缓缓坠落,动静几乎响彻了一夜,容卉完全低估了忍耐这么久男人的精力,她这才意识到先前纪云意都所有克制,直到今夜才暴露了他恶劣的本性。

    “慢、慢一点……”

    “不是娘子想要我快的么?”

    容卉忍不住哭,她咬住纪云意的肩膀、抓刮他的后背,试图要他停下来,不曾想他反而更兴奋了,不仅不收力,反而愈加横冲直撞。

    容卉哭泣声被他吞咽在了口里,容卉咬紧牙关拒绝他的舌尖,却又在他倏地发力中被迫张开,她小小的舌头被纪云意粗大的舌肉完全缠绕吸附,容卉被迫一口口咽下他的气息,换气分离时,一条长长的银线如藕丝般,在二人唇瓣间久久不断。

    “这是我们的‘红’线,可不要让它断了。”

    纪云意说话时显得格外斯文败类,可容卉连骂的气力都没有了,在她瞳孔涣散哈气时,纪云意再度吻了过去。

    比起接吻,更像是撕咬,纪云意好像要把容卉的血肉全都吃下才能安心。

    后来容卉实在是承受不住,她无力抓住被子试图逃离,却被一只青筋蜿蜒、骨节突出的手强行握住,重新圈进回床榻之中。

    “喊夫君。”

    容卉以为喊了纪云意就能放过自己,便睁开迷离的眼睛,乖乖道:“夫君……”

    纪云意呼吸一滞,眼睫垂下,黑眸欲念横生,他猛地用力。

    “你这个混蛋!”

    浓郁的麝香不断环绕,哭泣声不绝于耳。

    结束时,容卉呆望天光,心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睡吧……”

    纪云意和容卉一比神清气爽多了,他抚摸容卉的脑袋,不断安慰。

    容卉睡着后,他借着曦光把容卉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却怎么也看不腻,又忍不住亲了许久,直到容卉发出呜咽撒娇的哼哼音声,才心软停下。

    喊人提了桶热水进来后,纪云意抱住容卉将她放到浴桶中细细清理,从柔软的指尖擦到圆润的脚趾,动作认真到就像是在照顾上好的玉石。

    然而擦着擦着,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浑身燥热,也进了浴桶中。

    温水哗哗咕咕响动,容卉在纪云意的动作下费力睁开眼,声音沙哑骂了句“畜生”,却不曾想这句话要纪云意更激动了,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卉在恍惚中忘记了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落不着地。

    好不容易休息时,她忍不住微喘着气问道:“你不回大轩了么?”

    “……”纪云意顿了顿,吻住容卉的眼角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看来纪云意是以为她不会跟他回大轩。

    容卉脸埋在纪云意饱胀的胸膛中,深吸了口他身上的冷香,才闷闷道:“去大轩我也能和你在一起。……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半梦半醒时听到了柳三岚贝和你商讨事情的声音。”

    纪云意手指插Ⅰ入容卉厚厚的发丝中,漫不经心道:“是有点小事,但不重要。”

    其实有点难办。

    纪云意娶苗疆女子为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这可是大轩皇帝,竟娶外族人为正妻!舆论一片哗然,反对声尘嚣日上,尤其是一些不安好心的大官,就想趁他不在大轩借此批斗他,为自己谋取利益。

    纪云意对那些人的野心早有了准备,只是先前被很多事耽误了时间,以至于竟有人敢猖狂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叫嚣。

    想到这里,纪云意眼底溢满嘲讽之色。

    一群不自量力的货色。

    “回去吧。”容卉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抬起头盯着纪云意线条清晰的下颌,只道,“我虽不喜欢皇宫,但是苗疆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她语气很平静,可纪云意却心疼得心脏抽搐。

    呆在这里这么久,他早已完全了解了卉卉的生平。

    ——苗疆中真正爱她的人在强权之下冤死,剩下她信任的人却只想利用她,刮骨吸髓,直到将她所有的价值榨干。

    思及此,纪云意眉眼覆上浓郁的阴影,任何要她难过的事情都不该存在,若有,他会为她铲除。

    纪云意大手极其缓慢从容卉后脑勺,一路滑到她的后脖颈。半晌,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暗芒,轻声道:“我不会要你呆在皇宫太久的,很快,我将解决一切。”

    他说话语气极其冷静,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笃定感。

    卉卉不该困在皇宫之中,她理应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他会为她谋划一切,要她此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成婚不过半月后,他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大轩。

    皇帝结婚与天同庆,纪云意命人走到哪就往哪里撒点钱,百姓更看重实质的东西,加之纪云意不断派人散布他与容卉结婚是天道之意,很快舆论就倒向了他们这边。

    一路上,容卉每日都在无所事事,她的药人全被纪云意没收了,说是怕吓着别人,于是她不多干能做的事就是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再是给纪云意针灸。

    纪云意总是说自己身体没有恢复好,容卉信了,直到有一次她针灸完后注意到纪云意裤子明显的形状后,当即红了脸:“变态!”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哪是身体不好,他是对疼上瘾!

    回到了皇宫后,纪云意甚至都不给自己休整的时间,便直接惩治拔除了那些不安分的名门望族。

    那些人起初还以为自己有反抗的机会,但是当他们身边的亲信全部都反水后,才真切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在纪云意面前暴露无遗。先前的地位都是海市蜃楼,是纪云意故意叫人演给他们看的,可他们却当了真。

    反抗?

    能比得过手握全国军权的帝皇么?

    他们是纪云意养肥的猪猡,只待时机到了,便会被毫不犹豫宰了吃。

    朝堂肃清,少了大半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朝堂短时间内少了这么多人,必会运转不过来时,不曾想纪云意不过几日便把所有空缺的职位都给补上了,还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寒门子弟。

    纪云意把朝堂上的蠹虫通通解决完后,便宣布了一个震撼无数人的消息——他要退位,将皇位传给外室的一名少年。

    容卉不解,晚上好奇朝他问道:“你这么随便么?”

    纪云意玩弄着容卉的发丝,听到后笑道:“这孩子我已经培养很久了。”

    “很久?”

    纪云意叹气:“修岚不成大事,我须得早做准备。”

    虽然退下皇位,但那外室少年没有处理政务的经历,纪云意便再次成了摄政王,日夜不停协助少年皇帝大刀阔斧颁布政令,百废俱兴。

    大轩在他的强硬政策下蒸蒸日上。

    等那少年在皇位上彻底站稳脚跟后,纪云意便放心抛下一切,携着容卉离开皇宫。

    除了亲卫,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

    大轩太平盛世由纪云意启之,后人于数年后追赐其封号为轩盛帝。

    所有人都不解他为何会弃尽所有离开皇位,好奇他与那苗疆女子究竟去往何方,甚至开始怀疑当时所现的圣医传说是不是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答案最终成了解不开的迷,在浩荡时光中,议论声渐退,他们成了书本上短短的一段历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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