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尚书同兰夫人实际上感情并不算多么深厚，顶多算得上相敬如宾。但兰尚书从来给够了兰夫人正头娘子应有的体面，且他后宅干净，京城中也有不少人羡慕兰尚书夫妇“夫妻情深”的。
既是给足了体面，纵然兰尚书一向不喜赵姨妈这位妻妹，但他也并没有反对兰夫人将人接到府上来小住。
旭日隐在层层阴云之下，瞧着像是欲雨还休。兰沅念端坐在正厅左侧檀木椅上，正悠悠品茶润嗓。
既然有客，兰夫人自然是坐在正中的主人家位置。她已年过三十，瞧着仍旧风采依旧。
“我虽让你核算府中账本，你也该有分寸，”兰夫人不满的看着兰沅念神色憔悴，严厉道：“今日有客至，你这副模样，没得叫人觉得我兰府没了规矩。”
“母亲教训的是，是女儿的错。”兰沅念站起身，她低垂着头。
“今日回去抄三遍家规。”兰夫人道。
话音刚落，前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兰沅念循声望去，便见着兰夫人身边的嬷嬷身后跟着一位和兰夫人容貌三分相似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赵李氏，她一身名贵布料，打扮的也是雍容华丽，原也是没什么，只是尚书府中素提倡节俭，兰尚书也严令府中一应皆不可过于奢靡。
不过是如今赵李氏一身在尚书府中着实有些惹眼罢了。
兰沅念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兰夫人早已上前热络的和赵李氏说着话，她将目光落在跟在赵李氏身后站着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一身轻粉华衣，模样清丽，倒是位揣着江南情调的小家碧玉。
见了兰沅念，她端敬福了福身子，语调清婉：“姝儿见过表姐。”
这便是兰沅念母家表妹赵姝，今年十四。
兰沅念自然也回了礼，她柔柔笑着，看起来很是温和，“经年不见，表妹出落的愈发大方了。”
“表姐便是折煞妹妹了，妹妹不过蒲柳之姿，怎比得过姐姐国色天香。”
赵姝这倒是说的心里话，兰沅念从前养在江南，算得上寄人篱下，眉眼间多是怯懦小心。
如今嘛…..大抵是长安城的风水养人，兰沅念瞧着杏眼明仁、桃腮含笑，听闻兰尚书还特意给兰沅念请拜了当代大儒为师，眼下她举止优雅大方、话语间自信从容，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妹妹说笑，当得起国色天香的只能是宫中那位太子妃娘娘，我哪里配得上。”如今后位空悬，整个宫城里最尊贵的女人自然只能是那位太子妃，兰沅念笑意不达眼底。
不待赵姝开口，见那边正好也叙完话了，兰沅念又向着赵李氏行了个晚辈礼，道：“姨母妆安。”
赵李氏面色冷然受了这个礼。
“你和姝儿今日舟车劳顿，我早已备好客房，你们便都去歇歇罢。”兰夫人对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两次的胞妹倒是很亲近，她拉着赵李氏的手笑道，“晚间用膳时我们再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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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只是打了个照面，要是再多说上两句，兰沅念是真的要困的睡着了。
汀儿回了院子便同几个管杂事的丫鬟吩咐事，芷儿则服侍兰沅念褪了外裳，稍在榻上歇息片刻。
憩了小半个时辰，兰沅念精神头好了不少，她坐起身来，看着屏障外守在一旁的芷儿。
芷儿听了帐中动静连忙起身，行至榻前问道：“姑娘可是要起身？”
“嗯。”兰沅念下了床榻，纤白脚尖落在绣花鞋上。
“姑娘，您其实可以不去的。”芷儿心中有些怨怼，道：“那赵姨妈从前在李宅对您做的那些事，夫人不是不知道，如今将他们安排在府中，还偏要您去见他们，真真是没想过您的感受。”
当年在江南时，赵李氏总刁难她，李老夫人有意纵容，那赵李氏愈发猖獗，还几次三番祸及兰沅念性命，芷儿便是那时候被李老大人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提及往事，兰沅念神色黯淡几分。
“无妨，不过也只是用个晚膳。”兰沅念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她面容苦涩，道：“若每每见了他们我便避着，怕是要叫母亲多想，更生嫌隙。”
“夫人每每体贴她的胞妹，却不愿体贴体贴您。”芷儿打抱不平道。
“人都会有私心，我也懒得去理会。“兰沅念懒懒的道。
此次赵李氏前来，说是探望兰夫人，实则是为了给赵姝寻门好亲事，赵李氏膝下无子，在府中又不得主君宠爱，可不就指着这赵姝能攀上个好人家，让她扬眉吐气一番。
既是母家戚，若赵姝嫁的好，于兰沅念而言自然没什么坏处。
可若赵李氏把算盘打到自家兄长身上…..
兄长今年才刚弱冠，便已官居四品中郎将，任谁看都是位合适的郎婿。
兰沅念蹙眉，面色凝重，她由着芷儿梳妆，她将白日里戴的白兰玉簪放进妆匣，道：“今日便用琉蓝紫璃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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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尚书有应酬，并未前来。然今夜小宴，兰青何却是来了的。
兰沅念只淡淡瞥了眼自家兄长，便能瞧出他是怎样的不情愿了。
兰夫人正和赵李氏母女谈的正欢，兰沅念手中琼玉杯里倒着果酒，琼浆甜柔，她转过头去对着兰青何道：“兄长对赵表妹怎么看？”
兰青何素来性子冷直，不喜兜弯，他评价道：“装腔作势，别有所图。”
闻言，兰沅念放心颔首，接话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中规中矩，兰青何是一位很称职的兄长，早先纵是兰沅念远在江南，他也常来信探望。
兰青何为官多年，自然听得出兰沅念的意思，他暖声道：“妹妹放心，近来我会谨慎些的。”
兰青何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即使不靠姻亲关系混迹官场，却也不可能娶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做正头娘子，更何况还有赵李氏这个麻烦在。
兰夫人那头说完话，很快便将视线落在兰青何身上，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
“青何可见过姝儿了？”兰夫人笑意盎然。
要不说知母莫若女，兰沅念果真将兰夫人的心思猜了个透，她听见座上的人说了这话，抬手夹了水晶虾饺细细嚼着，颇有些看热闹般的打量着兰青何的反应。
兰青何感受到自家妹妹的目光，心中无奈，遂侧过身对着兰夫人，认真回道：“早些时候便已拜见过姨母和表妹了。”
“那便好，”兰夫人满意点头，道：“你们是嫡亲表兄妹，倒应多来往才是。”
话头刚落，兰沅念便见坐在对面的赵姝娇羞的女儿家模样，她又扭头瞧着自家兄长一幅吃了苍蝇般的欲言又止。
“母亲说的是，”兰沅念替兰青何解围道，“兄长和我都是视姝儿表妹如亲妹妹一般的。”
兰夫人听了这话，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她面色微沉，不悦对着兰沅念道，“你兄长和你不同。”
兰沅念面上笑意盈盈，她早知母亲对她的态度，只是每每到此，心中免不得难过。
她苦涩开口道：“母亲说的对，姝儿表妹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兄长是男子，理应和姝儿表妹避嫌，自然与我不同。”
这般伶牙俐齿，兰夫人蹙眉，将视线落在兰沅念身上，见后者还是一副人乖巧模样，她莫名松了口气，兀自收回视线，只道兰沅念当真是一根筋、不善变通。
身后的芷儿扯着兰沅念衣摆，提醒她莫要再开口，可兰沅念却轻轻摆了摆手。
平日里兰夫人再怎么派人监视她、试探她都好，她素来忍让惯了，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些事。
可兰青何日后是府中主君，若真如了兰夫人的意娶了赵姝，来日赵姝便是府中主母…..虽说她往后嫁了人便是别家女，可倘若背后没有一个得力母族撑腰，又能有几日好风光？
“母亲，我本应与女眷避嫌，今日不过是因着姨母远道来府，这才赴邀前来。”兰青何哪里真能让兰沅念在前头承了怒火，他上前道：“只是日后总归不宜私交，只得劳烦念念代我关照表妹才是。”
一双儿女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兰夫人纵是再别有用心，却也不会在此时再出口相驳。
气氛僵持着，终还是赵李氏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一茬终于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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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芷儿和汀儿伺候兰沅念沐浴。
木桶中是牛乳混了兰花香精，玫瑰花瓣飘浮在水面。兰沅念身子靠在桶沿，周遭水雾弥漫。
“姑娘，您今日不该那样同夫人讲话的。”芷儿舀了勺热水倒入浴桶，道：“夫人定是恼了。”
“恼便恼吧。”兰沅念闭着双目道，“自从外祖父过身，她便一直觉得我日后会伺机报复李宅，左右也不止这一桩误会。”
提到李老大人，主仆三人都默然不语。
三年前李老大人骤然病逝，兰沅念伤心欲绝，但长安离江南实在太远，纵然日夜兼程，可等她到了李宅，李老大人都已下葬了。
李老大人身边的管家亲随不见了踪影，管家权便彻底落入了李老夫人的手里。
兰沅念不是没有怀疑过外祖父是被人毒害的，可她势微，她的父亲不可能会为了她指摘李宅的家事，而她的母亲…..一开始便对李老夫人给出的心衰而亡深信不疑。
李老大人在五年前兰沅念返京时将樊楼和几处庄子送给她做傍身之物，多年来她借樊楼散出消息、有心打探那位管家的踪影，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芷儿去小厨房烧水，浴室内只剩下兰沅念和汀儿。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头是恨赵李氏的。”
汀儿轻柔抚过兰沅念微湿的乌发，她是覃淮因着兰沅念年幼时被赵李氏谩打欺辱而特意栽培的贴身护卫，怎会不知当年旧事。
“只是您到底还是要在尚书府中过日子，主母虽拿捏不了您和公子的婚事，可若她兵行险招，您如何招架得住？”
兰夫人并不是个面子软好拿捏的主母，这些年来她的眼线早遍布尚书府。
“我和芷儿自然是会小心再小心，可难免会有疏漏。”汀儿提醒道，“主母先头可是想让您嫁去吴国公府中的。”
那吴国公府不过是个徒有爵位的空壳子，面上说着好听，可并无实权，且那吴小公爷是个爱沾花惹草的主，总流连于烟花柳巷。
“您可还记得去岁来府中拜访的陈姑娘？”汀儿问到。
“可是礼部侍郎陈大人已故夫人所出的姑娘？”兰沅念记得那个随父来府中的姑娘，她瞧着胆小怯懦，活像是多年前寄住在李宅的她。
“正是。”汀儿点点头，“陈姑娘年初下嫁给一位陈府中牵马的小厮。”
“怎会如此？”兰沅念皱眉。
礼部侍郎算得上正二品，那陈姑娘又是府中嫡出，就算是下嫁，也万不至于去嫁个无名小厮。
“那小厮是陈大人继室安排的。”汀儿答道，“去岁除夕时，陈姑娘被发现和那小厮躺在一处。”
“名声毁了，若想活着，自然只能嫁给那小厮。”
兰沅念语调很淡，可汀儿知道自家姑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芷儿抬了热水进来，兰沅念心中杂乱，遂深吸口气，潜入温热的水中。
既是给足了体面，纵然兰尚书一向不喜赵姨妈这位妻妹，但他也并没有反对兰夫人将人接到府上来小住。
旭日隐在层层阴云之下，瞧着像是欲雨还休。兰沅念端坐在正厅左侧檀木椅上，正悠悠品茶润嗓。
既然有客，兰夫人自然是坐在正中的主人家位置。她已年过三十，瞧着仍旧风采依旧。
“我虽让你核算府中账本，你也该有分寸，”兰夫人不满的看着兰沅念神色憔悴，严厉道：“今日有客至，你这副模样，没得叫人觉得我兰府没了规矩。”
“母亲教训的是，是女儿的错。”兰沅念站起身，她低垂着头。
“今日回去抄三遍家规。”兰夫人道。
话音刚落，前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兰沅念循声望去，便见着兰夫人身边的嬷嬷身后跟着一位和兰夫人容貌三分相似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赵李氏，她一身名贵布料，打扮的也是雍容华丽，原也是没什么，只是尚书府中素提倡节俭，兰尚书也严令府中一应皆不可过于奢靡。
不过是如今赵李氏一身在尚书府中着实有些惹眼罢了。
兰沅念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兰夫人早已上前热络的和赵李氏说着话，她将目光落在跟在赵李氏身后站着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一身轻粉华衣，模样清丽，倒是位揣着江南情调的小家碧玉。
见了兰沅念，她端敬福了福身子，语调清婉：“姝儿见过表姐。”
这便是兰沅念母家表妹赵姝，今年十四。
兰沅念自然也回了礼，她柔柔笑着，看起来很是温和，“经年不见，表妹出落的愈发大方了。”
“表姐便是折煞妹妹了，妹妹不过蒲柳之姿，怎比得过姐姐国色天香。”
赵姝这倒是说的心里话，兰沅念从前养在江南，算得上寄人篱下，眉眼间多是怯懦小心。
如今嘛…..大抵是长安城的风水养人，兰沅念瞧着杏眼明仁、桃腮含笑，听闻兰尚书还特意给兰沅念请拜了当代大儒为师，眼下她举止优雅大方、话语间自信从容，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妹妹说笑，当得起国色天香的只能是宫中那位太子妃娘娘，我哪里配得上。”如今后位空悬，整个宫城里最尊贵的女人自然只能是那位太子妃，兰沅念笑意不达眼底。
不待赵姝开口，见那边正好也叙完话了，兰沅念又向着赵李氏行了个晚辈礼，道：“姨母妆安。”
赵李氏面色冷然受了这个礼。
“你和姝儿今日舟车劳顿，我早已备好客房，你们便都去歇歇罢。”兰夫人对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两次的胞妹倒是很亲近，她拉着赵李氏的手笑道，“晚间用膳时我们再说说话。”
————————————————————————
幸而只是打了个照面，要是再多说上两句，兰沅念是真的要困的睡着了。
汀儿回了院子便同几个管杂事的丫鬟吩咐事，芷儿则服侍兰沅念褪了外裳，稍在榻上歇息片刻。
憩了小半个时辰，兰沅念精神头好了不少，她坐起身来，看着屏障外守在一旁的芷儿。
芷儿听了帐中动静连忙起身，行至榻前问道：“姑娘可是要起身？”
“嗯。”兰沅念下了床榻，纤白脚尖落在绣花鞋上。
“姑娘，您其实可以不去的。”芷儿心中有些怨怼，道：“那赵姨妈从前在李宅对您做的那些事，夫人不是不知道，如今将他们安排在府中，还偏要您去见他们，真真是没想过您的感受。”
当年在江南时，赵李氏总刁难她，李老夫人有意纵容，那赵李氏愈发猖獗，还几次三番祸及兰沅念性命，芷儿便是那时候被李老大人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提及往事，兰沅念神色黯淡几分。
“无妨，不过也只是用个晚膳。”兰沅念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她面容苦涩，道：“若每每见了他们我便避着，怕是要叫母亲多想，更生嫌隙。”
“夫人每每体贴她的胞妹，却不愿体贴体贴您。”芷儿打抱不平道。
“人都会有私心，我也懒得去理会。“兰沅念懒懒的道。
此次赵李氏前来，说是探望兰夫人，实则是为了给赵姝寻门好亲事，赵李氏膝下无子，在府中又不得主君宠爱，可不就指着这赵姝能攀上个好人家，让她扬眉吐气一番。
既是母家戚，若赵姝嫁的好，于兰沅念而言自然没什么坏处。
可若赵李氏把算盘打到自家兄长身上…..
兄长今年才刚弱冠，便已官居四品中郎将，任谁看都是位合适的郎婿。
兰沅念蹙眉，面色凝重，她由着芷儿梳妆，她将白日里戴的白兰玉簪放进妆匣，道：“今日便用琉蓝紫璃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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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尚书有应酬，并未前来。然今夜小宴，兰青何却是来了的。
兰沅念只淡淡瞥了眼自家兄长，便能瞧出他是怎样的不情愿了。
兰夫人正和赵李氏母女谈的正欢，兰沅念手中琼玉杯里倒着果酒，琼浆甜柔，她转过头去对着兰青何道：“兄长对赵表妹怎么看？”
兰青何素来性子冷直，不喜兜弯，他评价道：“装腔作势，别有所图。”
闻言，兰沅念放心颔首，接话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中规中矩，兰青何是一位很称职的兄长，早先纵是兰沅念远在江南，他也常来信探望。
兰青何为官多年，自然听得出兰沅念的意思，他暖声道：“妹妹放心，近来我会谨慎些的。”
兰青何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即使不靠姻亲关系混迹官场，却也不可能娶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做正头娘子，更何况还有赵李氏这个麻烦在。
兰夫人那头说完话，很快便将视线落在兰青何身上，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
“青何可见过姝儿了？”兰夫人笑意盎然。
要不说知母莫若女，兰沅念果真将兰夫人的心思猜了个透，她听见座上的人说了这话，抬手夹了水晶虾饺细细嚼着，颇有些看热闹般的打量着兰青何的反应。
兰青何感受到自家妹妹的目光，心中无奈，遂侧过身对着兰夫人，认真回道：“早些时候便已拜见过姨母和表妹了。”
“那便好，”兰夫人满意点头，道：“你们是嫡亲表兄妹，倒应多来往才是。”
话头刚落，兰沅念便见坐在对面的赵姝娇羞的女儿家模样，她又扭头瞧着自家兄长一幅吃了苍蝇般的欲言又止。
“母亲说的是，”兰沅念替兰青何解围道，“兄长和我都是视姝儿表妹如亲妹妹一般的。”
兰夫人听了这话，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她面色微沉，不悦对着兰沅念道，“你兄长和你不同。”
兰沅念面上笑意盈盈，她早知母亲对她的态度，只是每每到此，心中免不得难过。
她苦涩开口道：“母亲说的对，姝儿表妹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兄长是男子，理应和姝儿表妹避嫌，自然与我不同。”
这般伶牙俐齿，兰夫人蹙眉，将视线落在兰沅念身上，见后者还是一副人乖巧模样，她莫名松了口气，兀自收回视线，只道兰沅念当真是一根筋、不善变通。
身后的芷儿扯着兰沅念衣摆，提醒她莫要再开口，可兰沅念却轻轻摆了摆手。
平日里兰夫人再怎么派人监视她、试探她都好，她素来忍让惯了，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些事。
可兰青何日后是府中主君，若真如了兰夫人的意娶了赵姝，来日赵姝便是府中主母…..虽说她往后嫁了人便是别家女，可倘若背后没有一个得力母族撑腰，又能有几日好风光？
“母亲，我本应与女眷避嫌，今日不过是因着姨母远道来府，这才赴邀前来。”兰青何哪里真能让兰沅念在前头承了怒火，他上前道：“只是日后总归不宜私交，只得劳烦念念代我关照表妹才是。”
一双儿女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兰夫人纵是再别有用心，却也不会在此时再出口相驳。
气氛僵持着，终还是赵李氏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一茬终于是过去。
——————————————————————————
夜里，芷儿和汀儿伺候兰沅念沐浴。
木桶中是牛乳混了兰花香精，玫瑰花瓣飘浮在水面。兰沅念身子靠在桶沿，周遭水雾弥漫。
“姑娘，您今日不该那样同夫人讲话的。”芷儿舀了勺热水倒入浴桶，道：“夫人定是恼了。”
“恼便恼吧。”兰沅念闭着双目道，“自从外祖父过身，她便一直觉得我日后会伺机报复李宅，左右也不止这一桩误会。”
提到李老大人，主仆三人都默然不语。
三年前李老大人骤然病逝，兰沅念伤心欲绝，但长安离江南实在太远，纵然日夜兼程，可等她到了李宅，李老大人都已下葬了。
李老大人身边的管家亲随不见了踪影，管家权便彻底落入了李老夫人的手里。
兰沅念不是没有怀疑过外祖父是被人毒害的，可她势微，她的父亲不可能会为了她指摘李宅的家事，而她的母亲…..一开始便对李老夫人给出的心衰而亡深信不疑。
李老大人在五年前兰沅念返京时将樊楼和几处庄子送给她做傍身之物，多年来她借樊楼散出消息、有心打探那位管家的踪影，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芷儿去小厨房烧水，浴室内只剩下兰沅念和汀儿。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头是恨赵李氏的。”
汀儿轻柔抚过兰沅念微湿的乌发，她是覃淮因着兰沅念年幼时被赵李氏谩打欺辱而特意栽培的贴身护卫，怎会不知当年旧事。
“只是您到底还是要在尚书府中过日子，主母虽拿捏不了您和公子的婚事，可若她兵行险招，您如何招架得住？”
兰夫人并不是个面子软好拿捏的主母，这些年来她的眼线早遍布尚书府。
“我和芷儿自然是会小心再小心，可难免会有疏漏。”汀儿提醒道，“主母先头可是想让您嫁去吴国公府中的。”
那吴国公府不过是个徒有爵位的空壳子，面上说着好听，可并无实权，且那吴小公爷是个爱沾花惹草的主，总流连于烟花柳巷。
“您可还记得去岁来府中拜访的陈姑娘？”汀儿问到。
“可是礼部侍郎陈大人已故夫人所出的姑娘？”兰沅念记得那个随父来府中的姑娘，她瞧着胆小怯懦，活像是多年前寄住在李宅的她。
“正是。”汀儿点点头，“陈姑娘年初下嫁给一位陈府中牵马的小厮。”
“怎会如此？”兰沅念皱眉。
礼部侍郎算得上正二品，那陈姑娘又是府中嫡出，就算是下嫁，也万不至于去嫁个无名小厮。
“那小厮是陈大人继室安排的。”汀儿答道，“去岁除夕时，陈姑娘被发现和那小厮躺在一处。”
“名声毁了，若想活着，自然只能嫁给那小厮。”
兰沅念语调很淡，可汀儿知道自家姑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芷儿抬了热水进来，兰沅念心中杂乱，遂深吸口气，潜入温热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