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
屏风后，兰沅念、李远思二人并排而坐，苏掌柜则坐在对面，那医者颤颤巍巍的站在屏风外，瞧着很是畏畏缩缩。
兰沅念注意到那医者手腕上还有红色勒痕，想必是苏掌柜抓人时不大温柔，他从前在军营中应当是粗来粗去惯了。
兰沅念撇眼看了看身后的芷儿，后者会意，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步走上去，递给了那位医者道：“老人家您别害怕，我家主子只是有话要问问您。”
温热的茶水下了肚，心神的确是定了不少。那医者站直了些，壮着胆子向屏风后道：“不知贵人有何事要问？”
“医者是否还记得两年前在李宅替那位老大人问脉的脉案？”苏掌柜先开口问道。
这位大夫不是本地人，是前头几年过来投奔亲戚的。兴许这就是为何当时李老夫人找了这么个没根底的人给李老大人看病的原因，既然无人认识，便也无从查证。且这位医者并不定居于扬州，经常四处奔波行医，苏掌柜是花了许多功夫才好容易找到了他。
医者是记得两年前去了次李府看病的，毕竟他虽然医术不错，但名声不显。少有富贵人家请他去看病，他出身寒微，那李宅简直就是他此生见过最尾富丽堂皇的宅院，怎么忘得了。
医者开始担忧难道是自己诊错了脉，这些主人家要来清后账来了…..做了几十年大夫，他记性一直很好，且统共也就去过一回那么尊贵人家的府邸，自然更容易回想起来。
他沉默片刻，连忙道：“小人记得…记得…..那位老爷脉象细弱且稍涩，显见其心气血虚，血行不畅。”
“且他面色苍白，唇甲无华。”医者顿了顿，又回忆道：“当时那位老爷说自己常感胸闷心悸，夜不能寐，神疲乏力。”
“此为心血不足，血瘀阻络之象。”医者道，“小人彼….彼时便以丹参、白芍、甘草等药材配伍，此方合用，能养心安神，化瘀通脉。”
“小人可向天地发誓，那位老爷的症状并不严重，若服下此药定然会好转…..若…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小人不得好死！”那医者已是被吓出一副冷汗，那李家是何等的大户人家，若真是当年他开的药害死了人，他怕是没命活了。
“不知医者可否替在下立下字据，以此为证？”李远思抿唇半晌，开口道。
“这是自然，小人问心无愧，自然敢立下字据。”像是怕里头坐着的主人家不信，医者高声补充道：“便是让上了公堂，小人也是这些话，没有半点虚言的！”
兰沅念抬手唤了芷儿来低声吩咐几句，她看向李远思，后者从袖中拿出一张盖了红手印的单子。
芷儿接过单子，又快步走到那医者面前，她将那单子捏在手中摊开，对着医者道：“劳烦您替我家主子看看，这方子上可有什么不对？”
那医者上了年岁，想接过单子看的仔细些，却被芷儿躲开。
这单子既然是已被按了手印的铁证，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给这位医者了。
医者无奈道：“小人…老眼昏花，不知可否劳烦姑娘念出来？”
芷儿自然应好，念道：“桂枝两钱，丹参三钱，白芍两钱，甘草一钱，川芎两钱，黄茋三钱，红花两钱，茯苓三钱…..”
医者认真听了遍，连忙道：“这的确是小人当年开的药单子，还请贵人明查，小人绝无谋害贵人之心啊。”
“大夫，我们也是想要信您的。”兰沅念恰时开口，她声线柔柔，说出来的话却刺骨耸人，“可您开的药毕竟害了人，您若是再说不出实话，怕只有公堂上见了。”
“只是不知公堂上那么多刑罚，您可受得住？”
医者都快被吓得半死了，他连忙跪下，道：“小人原本是外地人，当时初来乍到，能被李宅请去问脉已是荣幸之至，岂敢生了不轨之心？”
“或…或许….”医者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有些口不择言，“草乌是剧毒，与丹参十分相似。若是抓药的伙计不曾注意，抓了草乌进去，也未可知啊….！”
“既是剧毒，药堂怎会有这等草药？”李远思冷道。
“草乌亦…亦可做祛风除湿之效，但若过量，便是害人的毒药。”医者开口道，“若贵人能将当年的药渣带来给小人分辨一二，小人定然是能说清的！”
“表妹，已过两年，这药渣怕是……”李远思低声对着兰沅念开口道：“不如先放了他，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兰沅念没有回话，她动作顿了顿，将腰间那个兰花香囊取下，李远思只闻到一股药香，兰沅念取出一块锦帕，将那香囊里的药材倒了出来。
“小主子，您这是何处得来的？”苏掌柜讶然。
“是镇….我的未婚夫婿寻到了张爷爷，”提起覃淮，兰沅念便觉得心中莫名空落落的，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接着道：“张爷爷已经年迈，不适合长途跋涉，只能写了这封摁了手印的书信为证，此乃是李老夫人和赵李氏给外祖当年熬药剩下的渣子。”
说着，兰沅念将那封信递给了苏掌柜。
兰沅念这番话自然不全是真的，覃淮的确将张管事保护了起来，可她能和张管事联系上，却不是通过覃淮。
苏掌柜瞧着信，双手颤抖着道：“这…这的确是张大哥写的字迹，一别多年，不曾想他竟在长安。我…我们都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苏爷爷，您莫激动。”兰沅念犹豫半晌，低声道：“若有机会，念念一定带爷爷您去侯府看望张爷爷的。”
“好…好….！”苏掌柜的发妻早逝，唯一的儿子又在苏州替兰沅念管着产业，如今见了多年老友字迹，登时泪眼朦胧。
芷儿上前接过那丝帕，小心翼翼捧到了那医者面前。
那医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眯着眼借着烛光细细查验起来，他极为谨慎，瞧着一丝不苟。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捻起一块深棕色的细长草根状的药材，又挑出另一块同为深棕色的略粗些的根状茎，将其放在芷儿手心里。
待芷儿走近将那两个药材摆在桌上，便听到那医者道：“丹参和草乌通常都通体深棕，很难辨别。但丹参根部较为粗壮、断面多偏朱色，草乌较之则更是细长，断面瞧着更为干冽。”
“贵人明鉴，这药渣中的确是放入了足量要人性命的草乌，这才会害了人啊。”
兰沅念垂眸看着医者挑出来的两个渣滓，纵然是早早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在亲耳听到时仍旧难免伤情。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外祖父行事一向谨慎，若非身边至亲至爱之人，又岂会让她们落得机会往喝的药里放了毒物。
如此细细算来，当时不过也就是张管事、李老夫人、以及常回娘家“看望”母亲的赵李氏有机会同这药接近。
张管事跟着外祖父四五十年了，从前还一起上战场杀敌，如今又给兰沅念提供了当年药渣，哪里会是下毒之人。
可笑啊…..可笑…..
外祖父年轻时为了家族复兴去往战场博得功名，到老荣休后又为了家族东奔西走做大生意，可最终竟是被枕边发妻和亲生女儿害了性命。
兰沅念只觉荒唐，心痛如绞，她忍着泪意，深吸口气道：“敢问大夫，病人若误服这草乌，会有何症状。”
医者哪里还敢犹豫，登时开口道：“心跳激烈如鼓，胸中压痛如石压，呼吸亦如细线，难以顺畅。恶心翻涌，呕吐连连，神志昏迷，如处幽梦之中，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好一个生不如死…...”
兰沅念攥紧了手心，眼泪再也止不住，她不敢再去想外祖父过身时是怎样的痛苦…..且榻边围着的亲人竟是谋害他的凶手……兰沅念视线逐渐模糊，朦胧间看到李远思和苏掌柜同样伤情难过的面容。
兰沅念只觉得浑身冷得刺骨，痛感横生，如潮水般涌动，波波撼心，她唇角微颤，泪如泉涌。
李远思毕竟年长兰沅念几岁，纵然亦是伤痛万分，却能先调整过来，他从荷包中拿出三锭金条，绕过屏风外，双手扶起那医者，道：“今日多有得罪，原是涉及至亲之人，难免失了分寸，还请您见谅。”
医者哪里还敢说不，且这三锭金条便能让他余生都不愁吃穿了。
“此事涉及颇多，还望您勿要向外人透露，若走漏了风声，怕是也要给您惹来杀身之祸。”李远思手里攥着几个码头，手下也管着百来号人，多年累积的威压自然不容小觑。
医者不由得抬手擦了把汗，低声连连道：“贵人放心，贵人放心，小人绝不可能透露半个字。”
像是为了表明决心，他道：“小人明日便带着一家老小搬回老家，绝不会再出现在扬州。”
“如此便好，”李远思颔首，他对着一旁的芷儿道：“有劳你送这位老人家从后门出去。”
————————————-
“小主子，您有何打算？”终于得知当年真相，苏掌柜悲痛不已，问道。
“自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兰沅念咬着牙，眼中淬着蚀骨恨意。
“小主子，老大人若还在世，自然是希望您过的顺遂平安，”苏掌柜多活几十年，看事情也要透彻些，他劝道：“此举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连累您的名声。不如让我来做，我虽老了，杀一个老太婆却是没有问题的。”
“苏爷爷，您合该颐养天年才是。”兰沅念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在坐的也都不是外人，她索性开口道：“您可记得赵姝？”
“是赵娘子的长女？”苏管事道。
“正是。”兰沅念点点头，平静开口，“月前，赵李氏在吴国公府意欲向我下药，让我名声尽毁，可是赵姝一心想嫁进国公府，便自作主张上了吴小公爷的榻…”
李远思闻言一怔。
他的胞妹正和兰沅念一个年纪…
平日里都还在想着什么颜色的衣裳什么样式的首饰最好看，而兰沅念竟已能做到这般平平淡淡讲述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阴谋了…..
“陛下降罪，国公府爵位被夺，却下旨令赵姝嫁给吴大公子，”兰沅念将芷儿早就查到的消息说出，“此事，赵李氏瞒住了李老夫人。”
“不知若她得知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身子可否还受得住？”兰沅念言语间带着笑意，听着很是瘆人。
苏掌柜闻言，更为心疼的看着兰沅念，道：“小主子，当年兰尚书要接您回京城，老大人是万千个不愿意，可他毕竟是你生父，老大人只能忍痛将您送了回去。”
“如今瞧着，您在尚书府过的是否也不好，不如莫再回去，我们几个兄弟只有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护住姑娘半生无虞。”苏掌柜坚定道。
“多谢苏爷爷，只是念念不会在扬州久待，”兰沅念自然记得兰尚书的嘱咐，但她也不打算乖乖听话嫁给白笙，等到了夷陵，她会寻个机会彻底断掉和兰府的联络。
李远思挑眉，他发现自家表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提过那位镇北侯爷，他是清楚覃淮和兰沅念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的，也不知是不是闹了别扭。
不过这毕竟是兰沅念和覃淮的事，兰沅念虽然叫他一声表哥，他却没这个必要去染指这些事。
权当做没发觉便是最好。
所幸今日大局已定，此后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若他真能成李家下一代家主，他定然会好好替叔公守着这好不容易拼搏而来的家产，也会替自己的小妹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
屏风后，兰沅念、李远思二人并排而坐，苏掌柜则坐在对面，那医者颤颤巍巍的站在屏风外，瞧着很是畏畏缩缩。
兰沅念注意到那医者手腕上还有红色勒痕，想必是苏掌柜抓人时不大温柔，他从前在军营中应当是粗来粗去惯了。
兰沅念撇眼看了看身后的芷儿，后者会意，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步走上去，递给了那位医者道：“老人家您别害怕，我家主子只是有话要问问您。”
温热的茶水下了肚，心神的确是定了不少。那医者站直了些，壮着胆子向屏风后道：“不知贵人有何事要问？”
“医者是否还记得两年前在李宅替那位老大人问脉的脉案？”苏掌柜先开口问道。
这位大夫不是本地人，是前头几年过来投奔亲戚的。兴许这就是为何当时李老夫人找了这么个没根底的人给李老大人看病的原因，既然无人认识，便也无从查证。且这位医者并不定居于扬州，经常四处奔波行医，苏掌柜是花了许多功夫才好容易找到了他。
医者是记得两年前去了次李府看病的，毕竟他虽然医术不错，但名声不显。少有富贵人家请他去看病，他出身寒微，那李宅简直就是他此生见过最尾富丽堂皇的宅院，怎么忘得了。
医者开始担忧难道是自己诊错了脉，这些主人家要来清后账来了…..做了几十年大夫，他记性一直很好，且统共也就去过一回那么尊贵人家的府邸，自然更容易回想起来。
他沉默片刻，连忙道：“小人记得…记得…..那位老爷脉象细弱且稍涩，显见其心气血虚，血行不畅。”
“且他面色苍白，唇甲无华。”医者顿了顿，又回忆道：“当时那位老爷说自己常感胸闷心悸，夜不能寐，神疲乏力。”
“此为心血不足，血瘀阻络之象。”医者道，“小人彼….彼时便以丹参、白芍、甘草等药材配伍，此方合用，能养心安神，化瘀通脉。”
“小人可向天地发誓，那位老爷的症状并不严重，若服下此药定然会好转…..若…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小人不得好死！”那医者已是被吓出一副冷汗，那李家是何等的大户人家，若真是当年他开的药害死了人，他怕是没命活了。
“不知医者可否替在下立下字据，以此为证？”李远思抿唇半晌，开口道。
“这是自然，小人问心无愧，自然敢立下字据。”像是怕里头坐着的主人家不信，医者高声补充道：“便是让上了公堂，小人也是这些话，没有半点虚言的！”
兰沅念抬手唤了芷儿来低声吩咐几句，她看向李远思，后者从袖中拿出一张盖了红手印的单子。
芷儿接过单子，又快步走到那医者面前，她将那单子捏在手中摊开，对着医者道：“劳烦您替我家主子看看，这方子上可有什么不对？”
那医者上了年岁，想接过单子看的仔细些，却被芷儿躲开。
这单子既然是已被按了手印的铁证，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给这位医者了。
医者无奈道：“小人…老眼昏花，不知可否劳烦姑娘念出来？”
芷儿自然应好，念道：“桂枝两钱，丹参三钱，白芍两钱，甘草一钱，川芎两钱，黄茋三钱，红花两钱，茯苓三钱…..”
医者认真听了遍，连忙道：“这的确是小人当年开的药单子，还请贵人明查，小人绝无谋害贵人之心啊。”
“大夫，我们也是想要信您的。”兰沅念恰时开口，她声线柔柔，说出来的话却刺骨耸人，“可您开的药毕竟害了人，您若是再说不出实话，怕只有公堂上见了。”
“只是不知公堂上那么多刑罚，您可受得住？”
医者都快被吓得半死了，他连忙跪下，道：“小人原本是外地人，当时初来乍到，能被李宅请去问脉已是荣幸之至，岂敢生了不轨之心？”
“或…或许….”医者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有些口不择言，“草乌是剧毒，与丹参十分相似。若是抓药的伙计不曾注意，抓了草乌进去，也未可知啊….！”
“既是剧毒，药堂怎会有这等草药？”李远思冷道。
“草乌亦…亦可做祛风除湿之效，但若过量，便是害人的毒药。”医者开口道，“若贵人能将当年的药渣带来给小人分辨一二，小人定然是能说清的！”
“表妹，已过两年，这药渣怕是……”李远思低声对着兰沅念开口道：“不如先放了他，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兰沅念没有回话，她动作顿了顿，将腰间那个兰花香囊取下，李远思只闻到一股药香，兰沅念取出一块锦帕，将那香囊里的药材倒了出来。
“小主子，您这是何处得来的？”苏掌柜讶然。
“是镇….我的未婚夫婿寻到了张爷爷，”提起覃淮，兰沅念便觉得心中莫名空落落的，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接着道：“张爷爷已经年迈，不适合长途跋涉，只能写了这封摁了手印的书信为证，此乃是李老夫人和赵李氏给外祖当年熬药剩下的渣子。”
说着，兰沅念将那封信递给了苏掌柜。
兰沅念这番话自然不全是真的，覃淮的确将张管事保护了起来，可她能和张管事联系上，却不是通过覃淮。
苏掌柜瞧着信，双手颤抖着道：“这…这的确是张大哥写的字迹，一别多年，不曾想他竟在长安。我…我们都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苏爷爷，您莫激动。”兰沅念犹豫半晌，低声道：“若有机会，念念一定带爷爷您去侯府看望张爷爷的。”
“好…好….！”苏掌柜的发妻早逝，唯一的儿子又在苏州替兰沅念管着产业，如今见了多年老友字迹，登时泪眼朦胧。
芷儿上前接过那丝帕，小心翼翼捧到了那医者面前。
那医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眯着眼借着烛光细细查验起来，他极为谨慎，瞧着一丝不苟。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捻起一块深棕色的细长草根状的药材，又挑出另一块同为深棕色的略粗些的根状茎，将其放在芷儿手心里。
待芷儿走近将那两个药材摆在桌上，便听到那医者道：“丹参和草乌通常都通体深棕，很难辨别。但丹参根部较为粗壮、断面多偏朱色，草乌较之则更是细长，断面瞧着更为干冽。”
“贵人明鉴，这药渣中的确是放入了足量要人性命的草乌，这才会害了人啊。”
兰沅念垂眸看着医者挑出来的两个渣滓，纵然是早早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在亲耳听到时仍旧难免伤情。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外祖父行事一向谨慎，若非身边至亲至爱之人，又岂会让她们落得机会往喝的药里放了毒物。
如此细细算来，当时不过也就是张管事、李老夫人、以及常回娘家“看望”母亲的赵李氏有机会同这药接近。
张管事跟着外祖父四五十年了，从前还一起上战场杀敌，如今又给兰沅念提供了当年药渣，哪里会是下毒之人。
可笑啊…..可笑…..
外祖父年轻时为了家族复兴去往战场博得功名，到老荣休后又为了家族东奔西走做大生意，可最终竟是被枕边发妻和亲生女儿害了性命。
兰沅念只觉荒唐，心痛如绞，她忍着泪意，深吸口气道：“敢问大夫，病人若误服这草乌，会有何症状。”
医者哪里还敢犹豫，登时开口道：“心跳激烈如鼓，胸中压痛如石压，呼吸亦如细线，难以顺畅。恶心翻涌，呕吐连连，神志昏迷，如处幽梦之中，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好一个生不如死…...”
兰沅念攥紧了手心，眼泪再也止不住，她不敢再去想外祖父过身时是怎样的痛苦…..且榻边围着的亲人竟是谋害他的凶手……兰沅念视线逐渐模糊，朦胧间看到李远思和苏掌柜同样伤情难过的面容。
兰沅念只觉得浑身冷得刺骨，痛感横生，如潮水般涌动，波波撼心，她唇角微颤，泪如泉涌。
李远思毕竟年长兰沅念几岁，纵然亦是伤痛万分，却能先调整过来，他从荷包中拿出三锭金条，绕过屏风外，双手扶起那医者，道：“今日多有得罪，原是涉及至亲之人，难免失了分寸，还请您见谅。”
医者哪里还敢说不，且这三锭金条便能让他余生都不愁吃穿了。
“此事涉及颇多，还望您勿要向外人透露，若走漏了风声，怕是也要给您惹来杀身之祸。”李远思手里攥着几个码头，手下也管着百来号人，多年累积的威压自然不容小觑。
医者不由得抬手擦了把汗，低声连连道：“贵人放心，贵人放心，小人绝不可能透露半个字。”
像是为了表明决心，他道：“小人明日便带着一家老小搬回老家，绝不会再出现在扬州。”
“如此便好，”李远思颔首，他对着一旁的芷儿道：“有劳你送这位老人家从后门出去。”
————————————-
“小主子，您有何打算？”终于得知当年真相，苏掌柜悲痛不已，问道。
“自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兰沅念咬着牙，眼中淬着蚀骨恨意。
“小主子，老大人若还在世，自然是希望您过的顺遂平安，”苏掌柜多活几十年，看事情也要透彻些，他劝道：“此举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连累您的名声。不如让我来做，我虽老了，杀一个老太婆却是没有问题的。”
“苏爷爷，您合该颐养天年才是。”兰沅念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在坐的也都不是外人，她索性开口道：“您可记得赵姝？”
“是赵娘子的长女？”苏管事道。
“正是。”兰沅念点点头，平静开口，“月前，赵李氏在吴国公府意欲向我下药，让我名声尽毁，可是赵姝一心想嫁进国公府，便自作主张上了吴小公爷的榻…”
李远思闻言一怔。
他的胞妹正和兰沅念一个年纪…
平日里都还在想着什么颜色的衣裳什么样式的首饰最好看，而兰沅念竟已能做到这般平平淡淡讲述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阴谋了…..
“陛下降罪，国公府爵位被夺，却下旨令赵姝嫁给吴大公子，”兰沅念将芷儿早就查到的消息说出，“此事，赵李氏瞒住了李老夫人。”
“不知若她得知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身子可否还受得住？”兰沅念言语间带着笑意，听着很是瘆人。
苏掌柜闻言，更为心疼的看着兰沅念，道：“小主子，当年兰尚书要接您回京城，老大人是万千个不愿意，可他毕竟是你生父，老大人只能忍痛将您送了回去。”
“如今瞧着，您在尚书府过的是否也不好，不如莫再回去，我们几个兄弟只有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护住姑娘半生无虞。”苏掌柜坚定道。
“多谢苏爷爷，只是念念不会在扬州久待，”兰沅念自然记得兰尚书的嘱咐，但她也不打算乖乖听话嫁给白笙，等到了夷陵，她会寻个机会彻底断掉和兰府的联络。
李远思挑眉，他发现自家表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提过那位镇北侯爷，他是清楚覃淮和兰沅念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的，也不知是不是闹了别扭。
不过这毕竟是兰沅念和覃淮的事，兰沅念虽然叫他一声表哥，他却没这个必要去染指这些事。
权当做没发觉便是最好。
所幸今日大局已定，此后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若他真能成李家下一代家主，他定然会好好替叔公守着这好不容易拼搏而来的家产，也会替自己的小妹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