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柔和的光洒在华雅鬓间簪的白玉嵌丝芙蓉花坠子上,折射出清浅的光辉,与绣娘在裙摆用银线细心铺就的海棠花暗纹遥相呼应,衬得人清爽又精致,软烟罗的料子舒适柔软,华雅在晨光中走出院子,形容秀丽,袅袅婷婷。

    翠雨跟在身后为自己的手艺暗暗点头。

    好看,真是好看,小姐的花容月貌是一辈子也看不腻的。

    又想着,天渐暖了,京中各色宴会渐渐多起来,这两日得找时间同小姐商量商量今春多配几套衣裳头面。

    谁不爱看美人?伺候小姐梳妆可是个俏活计,翠雨自小苦练才从一众丫鬟仆婢中抢来这晨起为华雅梳妆打扮的活儿。

    依她看,自家小姐就像那云端飘着的仙女,如雪山顶上淬雪的冰莲,清冷不染凡尘,叫人瞧着既惊叹其美貌又不敢靠近一丝一毫,生怕亵渎。

    为了最大程度的向世人展现这美貌,翠雨没事就爱琢磨些钗环首饰的搭配之道,甚至求了华雅指点,插花书法之类也浅浅涉猎,虽学识浅薄,但在配衣服上也尽够用了。

    瞧着前方聘婷的背影,翠雨在路过的每一个下人身边都骄傲地扬头。

    瞧见吗,这就是我们的小姐,这就是上京百姓交相称赞的“冰清一玉莲”。

    身担上京花事之名,小姐出门就该端着这样的形象,方叫人知道此名不虚。

    *

    不似华府的井井有条,三皇子府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初春的天气,有人赤着上身正将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重似千钧的大刀在时真手中轻松地腾挪转动,凌空一划,飒飒间好似劈开了微寒料峭的晨风,露出晨曦的天光。

    府中的景色和门口伫立的石狮一样沉默,明明朱门大院,看得久了却能发现其中隐隐透露出一点难言的萧瑟。

    上京城定都多年,天子脚下,最是富庶繁华。时人会享受,花叶草木可谓是时下琢磨府中布局时的重中之重,要搭配得当,讲究移步换景。

    可这府上偏偏不与人同,除了汇聚百般武器寒芒森森的演武场还能瞧出些用心,却是连路边的花草都透出股不惹人眼与世无争的简朴味道来。

    天色将明,满府逐渐从沉寂中苏醒,侍女小仆各忙着自己的活计,在昏暗的天色中穿梭。只是不知是清晨忙乱还是如何,风中偶尔传来翻了盏子,碎了瓷瓶的惊呼声和训骂声,混乱不堪。

    只有演武场这边,唯时真一人,除了刀刃裂风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丝其他声响,刀尖道道暗芒闪过,成了这场晨曦中最好的景色。

    练够了,时真随手一掷,转身便离了演武场换衣上朝。

    一人高的大刀在身后“铛”的一声稳稳立在架子上。

    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每一日都这样流过去,几乎没有波澜。

    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时真也不知道,反正淡茶烈酒,刀枪戟剑,日复一日,倒也清闲。

    将马留在宫门口,时真独自上前。

    “三皇兄来的好早啊。”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穿来,突破清晨的薄雾,显得有些失真。但那明显故意拉长的声音,和语气中故作的洒脱与风流彰显了来人的身份。

    时真总想不通时晨为何小小年纪要学内侍的声音掐了嗓子,他幼年欺负人时明明说话还很正常。

    声音近了,又是一声大大的哈欠。

    “好困啊,还好我离得近不用起那么早,走到这里也不过刚离开榻半个时辰。三皇兄你的府邸好像离皇宫远了些,每日从宫外赶来是不是得日日早起?好可怜啊,要不你还是同父皇求求情搬回宫里住吧,反正你也没什么差事,整日不是闲得很嘛。”

    少年充满恶意的嘲笑声倒是在薄雾中听得很清楚。

    时真压根不理他,大步向前,袍角在早春微寒的晨风中抖得猎猎作响。

    时晨比他小不了多少,虽是同父,但两人的生活天差地别。时真无母,时晨的母亲瑜妃却正值盛宠,连带着时晨也受尽娇惯。

    瑜妃是广宣帝后宫最娇艳带刺的一朵花,承宠多年,圣眷颇浓。

    宫人都知,不拘什么好东西,累死八匹马从南疆紧赶慢赶送来的稀奇鲜果也好,海外诸国进贡的玉石宝物也罢,向来都是瑜妃和四皇子先挑了之后才能随意发放下去。

    时晨向来不可一世又嚣张奢靡,正是和他母亲完完全全的一个性子。

    “三皇兄,三皇兄怎么不说话?三皇兄!......时真!你给我站住!”

    时晨追在身后不依不饶,但时真步伐大些,他便有些追不上,只能大喝一声命他站住。

    时真本不想理,但又不想时晨再上府找事,便意思意思把步速放慢了些。

    感受到时真的妥协,时晨得意地翘翘嘴角。

    等两人身姿并齐他也马上放慢脚步,姿态悠然,又不知从哪抽出一柄扇子嗒嗒地敲着掌心:“哎,可是府邸离皇宫太远一路赶来累着了,还是晨起没来得及用膳只在马上灌了一肚子冷风,连耳朵都吹僵了吧,这可不好,不然我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见时真不反驳,少年的身形一转,扇子指向时真鼻尖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当初你非要出宫立府,如今可幡然悔悟了吧,可惜可惜,走的时候爽快回来却难,后悔吗?难过吗?没用!”

    实在不想再听这蠢言蠢语,时真默默把脚步恢复原速。

    罢了罢了,他爱上门找事就让他去吧,反□□里各路探子也不少,真想找事就算不上门也能办成。

    时晨跟不上他,心中一阵气恼,可今日他有别的事想交代,顾不上生时真的气。

    小跑几步转到时真身前逼停他的脚步,时晨好似哥俩好般撞撞时真的肩,一阵挤眉弄眼:“父皇虽然不待见你,但你知道吧,有个人还不如你呢。这满宫里只有我是父皇最疼宠的!”

    时晨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像只会打鸣的白条鸡,时真低头看了眼暗自嫌弃,干巴巴的没点肌肉,小孩一个。

    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没比时晨大多少,时真暗戳戳用力,掩在衣服下的肌肉鼓起把衣衫撑起好看饱满的弧度,将时晨对比成薄薄一片。

    时晨没察觉继续自说自话:“就时铮那边,唉,母妃最近看我严的很不让我出宫,你去给我教训教训他,只要你能让他过的不好,我就开心,我开心了,说不定哪天就善心大发替你去跟父皇求个情让你回宫来住。哎,听见没,这可是很划算的买卖,你可想清楚,父皇一向听我的。”

    听你的?那是听瑜妃的吧,时真心想,看来时晨没少找皇兄的麻烦,他得去的再勤点。

    也不答他的话,时真抽手架开拦在身前的手臂,冷言道了句“让开”。

    练武之人力气大,时真一点没费力轻松就把堵在身前的时晨拨到一边。

    “喂!你疯了?”

    没想过会被拒绝,时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好啊,听闻三皇兄日日练武,看来确实有效果,起码这胆子是练大不少,居然敢在宫里对我动手。你不会还想着时铮当初帮过你吧。”

    时晨的语气阴阳怪气起来:“我瞧你脑子真是进水了,他时铮算个什么东西你居然选他不选我,居然有人能蠢到你这副模样,简直丢父皇的脸,也罢,你从小就蠢的不行,挨打也不知道还手的,好没意思。说不定是小时候被打坏了脑袋,早就是个傻的了,也是我今日起得太早糊涂了,居然浪费时间跟你这种蠢人做交易。”

    时晨冷笑不已。

    太可笑了,时真这样的皇子,无论是在父皇还是朝臣的眼中都似透明人一般,竟然敢这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他说话,甚至还敢动手!

    母妃说过,人是分上下的,有些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就比如他,即便同为皇子,遇上他时晨也都该是恭恭敬敬的。

    人嘛,总要学会向现实低头,识时务些才能过得好,像时真这样不识时务的,等他得空了早晚腾出手来收拾他,且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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