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格外谨慎,生怕一个马虎再出什么幺蛾子,以至于每顿饭都吃的谨小慎微,一放下碗筷就急急忙忙的往屋里跑。

    我越是谨慎,王谦和就越是开心,他总是想方设法的套我说话,那期待我犯错的表情直白的挂在脸上。婆婆在场,我没办法治他,只能敷衍行事,次次以“目露凶光”来回报他。

    王谦受则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我们细微的举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神。他没有制止王谦和的挑衅,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让我一度认为他们是串通好的,都想看我再闹笑话。

    这日早饭过后,王谦受王谦和两兄弟如往常般去了自己的店铺,家里只剩几个妇孺和下人。我则一如既往的拿起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一堆诗书,在这种没手机没网络的日子里,除了看书,还真没有打发日子的其他消遣。

    此时,几下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大嫂,我能进来吗?”是碧茹的声音。

    “进来吧!”我颇有些意外,这是我嫁入王家以来,碧茹第一次主动找我。可能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小心翼翼也让碧茹和婆婆有所察觉,所以一般情况下她们也不会过多打扰,想给我个充分的时间适应这里。

    碧茹推门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袍衫,里面是乳白色的衬裙,看上去清爽动人。见我在看书,她一脸惊讶:“大嫂,你看得懂这些诗书?”

    “嗯,这个不难的,你看不懂吗?”我有些疑惑,古代虽然女子读书的机会不多,但是王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让女子学习基本的识字应该还是可以满足的。

    “我们静升镇,都不鼓励女子读书的,以前爹在的时候,还同意让我跟着大哥二哥偶尔去几次私塾跟着先生学学字,后来爹不在了,再加上族里也没几个女子去私塾的,渐渐的,我也就没再去了!”碧茹遗憾的说道,看到我手里的书,眼里尽是羡慕。

    “那你识字吗?”我问她。

    “倒是识一些的,只是没怎么看过诗书。”她低声说道。

    “那就够了,我这里有好多的诗书,还有小说,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看就是了!”我找出装书的箱子,展示给她看。

    她摇了摇头:“基本的字还认识,可是遇上复杂的,就没几个看得懂的了。况且那些个诗书还是要有先生带着看才能看明白的,自己看,如天书一般的,也没个意思。”

    我听了她的话,眨了眨眼睛,脑子飞快的思索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那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尤其是小说!”她不假思索的说。

    “那就好办了,你们族里不是有私塾吗?咱们组织族里的女子跟着男子一起去上私塾可好?”我兴奋的说。

    “那行不通吧?男子们的进度比较快,族里的女子大多都没读过书,有的连字都不认识,即便去了,也听不懂!”碧茹再次摇了摇头。

    “嗯……!”我低头想了想,“那如果单独给女子们开一个私塾怎么样?”

    “女子私塾?”碧茹瞪大了眼睛,“女子怎么能有私塾?这更是万万不可能的,别说王家了,整个静升都没有女子私塾!”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你们族里一共多少个女孩子?”我开始盘算起来,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我们长房家里就我一个,但是整个王家上上下下加起来,没出嫁的姑娘大约二十来个!”碧茹仰起头,在脑子里细数着,“光隔壁堂伯伯家里就有三个呢!”

    “这样啊……”,我想了想,“交给我吧,保证给你们办个私塾,让你们全族的女孩子都能读书!”

    “真的吗?”碧茹的两眼发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真的!”我信誓旦旦的说。我已经想好了,以王谦受的势力,冲破世俗办个女子私塾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他实在是腐朽脑筋冥顽不化,那我就自己教,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就曾梦想着去山区支教,更何况在那个世界里我就是老师,虽然是一名钢琴老师,但是教课的理念是一样的,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反正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不如给自己找份事做,还是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碧茹开心的笑了起来,像个孩子般,她翻阅起我箱子里的书,爱不释手。

    “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想起来她突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跑过来,一定有什么事情找我。

    “哦,对,差点把正经事儿给忘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们族里每隔两天都有女活学习,族里一些长辈教我们做各种女活,比如刺绣,茶点什么的,娘让我过来问问大嫂,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

    “好啊!”我满口答应下来,正愁怎么打发这无聊的日子呢,这下有的玩儿了。

    今天王谦受回来的很晚,到家时,他略显疲惫。

    他虽然每晚不住在屋里,但是睡前必过来与我攀谈一番,虽算不是嘘寒问暖,可也会关心我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不适应不舒服的地方。

    今晚本来想和他商量下女子私塾的事情,可是看他疲惫的神态,猜测他今天应该是忙着什么事,怕是没心情听我说话。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搞不好他会直接拒绝。

    我一边练习着下午新学的刺绣,一边偷偷的看他,几次想要张口,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有事想对我说?”他突然问道。

    “嗯,……”,我犹豫了下,“算了,没事儿了!”

    “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不像是你平时的样子!”他笑了笑,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刚才的疲惫似乎褪去了许多。

    “我平时什么样子?”我感到他的这句话有几分嘲讽,心里不悦,挑了挑眉毛。

    他再次笑了起来,这次居然笑出了声,这笑声让我更加恼火,随手抓起身边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没来得及躲开,枕头打在他的身上,随后掉在地上。他将枕头缓缓的捡起来,掸了掸灰,走过来放回我的身边。但是他并没有离开,反而俯下身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就是这个样子!”

    此刻,他离我非常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刚才的野蛮劲儿瞬间消失了,全身紧张起来。我下意识的向旁边挪了挪身子,他跟着又凑了过来,如此几次,最后竟将我逼到墙角,动弹不得。

    “你刚才扔东西的魄力哪儿去了?”他看着我,眼里尽是得意。

    我不敢直视他,咬了咬嘴唇,将脸瞥向一边。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突然,我感到一丝热气一呼一吸的靠近我的脸,一转头,他的脸已经快要贴上来,我一紧张,伸手将他的脸牢牢的按着,不让他靠近。

    他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哈哈笑着离开了我,坐回原来的位子。原来他是在故意逗我,就想看看我窘迫的样子。

    我懊恼的看着他,为自己刚才的怂样感到后悔。

    就应该狠狠的治治他,往日的雄风哪里去了?居然让他看我的笑话!

    “说吧,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他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这才想起今天的正经事儿来,看他此刻心情不错,便提了出来:“我想在族里办一个女子私塾!”

    他微微一怔,正要喝茶的手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我。

    我以为他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句:“女子私塾,就是让族里的女子们一起去读书识字!”

    他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的盯着我:“怎么有这个想法?”

    我赶紧解释起来:“今天碧茹来找我,对我带来的书籍很感兴趣。我一问才知道,她很喜欢看书,尤其是小说。但是很可惜,她认识的字不多,想看也只能挑些简单的。她说族里的大多数姑娘都一样,甚至很多都目不识丁。反正平日里大家也都无所事事,不如学会读书,开阔下自己的眼界,将来也能和相公同频,不会在沟通上有问题!”

    “同频?”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对,就是大家的认知在同一个水平上,不至于鸡同鸭讲!”我解释道。

    “鸡同鸭讲?你这些词倒很有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感觉这段日子以来,今天他笑得是最多的一次。

    “哎呀,你大概明白我说的意思就行了!”我不耐烦的说道,如果每一个词都和他详细解释的话,那真会累死了,毕竟我们是两个年代的人。“你到底同不同意嘛?”我问他,没注意自己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撒娇的韵味。

    他没有说话,刚才的开怀大笑渐渐收敛,变成一个浅浅的微笑,眼神中闪过出一丝柔和的光芒。这种光芒我以前在爸爸的眼神中也看到过,是一种宠溺,男人专有的宠溺。

    “你也想去私塾吗?”他依旧微笑,轻声的问道。

    “嗯,我想去,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去教她们!”我如实回答。

    “噢?你居然还会教书?你想做个女先生?”他颇感意外,“看样子你精通诗书?想不到秦家门户不大,却如此重视女子的教育。”

    “这不是门户大小的问题,这是认知的问题!女子怎么了?女子更应该有读书的权力。你看李清照,写出来的诗哪一首不如男的?” 他对秦家的不屑一顾让我感到不悦。

    他沉思了许久,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朝外边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同不同意?”我看他要走,着急的问。

    他看了看我,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交代给谦和尽快去办!”

    “真的?”我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瞪大了双眼。

    “嗯。”他再次点了点头,“我可不想家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女先生,好像我王家的男人都不通情达理一般。”说完,他忍着笑斜视了我一眼。

    我高兴得想要跳起来,但是忍住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以表谢意。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转身对我说道:“我也喜欢李清照!”说完,踏步走出了房间。

    这两天王谦和留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尽心尽力的为女子私塾而筹划着。他时不时的跑来问我的意见,尽管我强调要征求所有姑娘们的想法,可最终,他还是只愿听从我的建议。

    与王谦和的相处让我觉得舒服很多,他虽然也会故意使一些绊子希望我又闹出个什么笑话来,但与王谦受带给我那无形的距离感不同,他的幽默亲切让我会放松很多,以至于我们沟通起来畅通无阻,效率也高出了许多。

    “其实,我很支持你做这个教书先生的!”他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我说,“你满腹诗书,思想开明,又是个女子,自然懂得如何教女子读书,女子私塾由你来教最适合不过!”

    我没想到王谦和的思想倒是超前的多,但一想到王谦受,只能嗤之以鼻,“难道你不了解自己的大哥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吗?传统强势又说一不二,他怎么可能让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

    他无奈的笑笑,只能作罢。

    很快,女子私塾就成立了,位置与原有的私塾隔着两个院子,虽然并不是那么宽敞,但也足够用了。

    我们将原来学习女工的地方一并挪到了这里,诗书学习和女工学习交替进行。整个王氏家族的女孩子们顿时忙的不亦乐乎,让百无聊赖的生活平添了诸多乐趣。

    因为女子私塾的成功建立,让碧茹对我的信任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她没事就跑来我的院里,有时候是借一本书,有时候是来请教看不懂的诗词。渐渐的,我们的谈话也不仅仅停留在书本上,开始敞开心扉的聊着彼此的心思。

    “碧茹,如果你有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力,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想到她几年后成为他人妻不能像现在这样过着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日子了,我不禁有些难过。

    “我想选择一个像二哥那样的男子!”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王谦和?我心下纳闷,“为什么呢?”

    “二哥为人随和,虽然大家都说他骨子里精明算计,但是至少和他相处起来舒服的多,没有压力,也不会将我们女人看低一等。”她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慢悠悠的说道。

    没想到,她对王谦和的感觉竟和我一样,我暗暗叹了口气。在这个世界,的确少有像他那样的男子,可以给女子这么多的空间和理解。将来如果哪个女孩能嫁给他,那真是修来的福气。

    “其实,我也想嫁给大哥那样的男人,有主见,有谋略,还有王者气概。他就像个主心骨一样,让家里人心里踏实。感觉只要跟着他,一辈子都会衣食无忧。只是……!”她突然止住了原本要说下去的话,偷偷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有些关于王谦受的事不想让我知道,而这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与我有关。

    “只是什么?”我假装不在意的问道,“难道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大嫂,你喜欢大哥吗?”碧茹从床上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同情。

    “谈不上喜欢吧!”我直白的说,“我嫁过来之前都没有见过他,嫁过来之后也是各忙各的,没机会喜欢!”我没告诉她王谦受还未曾与我同房的事情,她还太小,不能理解同房一事。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

    我却感到奇怪,那就好?难道她不希望我喜欢她大哥?

    见我疑虑,她浅浅一笑,“没什么,大哥迟早会和你说的。他是个万事都有交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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