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意了。”
“容姬身份神秘，此非你我能够预料之事。”
“不，”苏顺慈垂着眉摇头，周遭涌动的水声开始让她感到不安，“是太子。”
“他将事闹大，把龚斯年逼上绝路，令三皇子一派受损是事实。而掳走人证，致使今日大理寺堂审落空也是事实。”
“他何尝不虑，恶犬入穷巷，会反扑己身。”
程滦闻声蹙起眉，眸光渐清明道，“以石家幼子相胁，把持证人口供，都只是今日做给龚斯年看的一线生机。”
“依殿下脾性，他绝不会容忍把柄被人拿捏，所以龚斯年一定会死，但又不能死在堂审案后，便只能是……”
“畏罪自杀。”
二人异口同声。
苏顺慈紧紧攥了拳，脑中反复浮现李永衍三番两次的劝诫，别选错人，别去做蠢事。
那是一声声清晰的威胁，他一早就知道她在查北凉暗探。
那日宫中觐见陛下，李永衍原来是去给她下套的，他亲自将消息送来，就是要看她怎么选，看她会不会来救人。
她来，他便再没有娶她这个苏家女的必要。
容姬为他们布下的这一场，是个杀局。
“龚斯年所知，怕是能扼其命喉。”苏顺慈眼底渐起狠厉之色，“他要我死，那我便让他瞧瞧谁才会下黄泉地狱。”
程滦看着她的眼底微动，业已明白二人是踏进了太子早就备好的圈套，“龚斯年怕是活不过今夜，我们得逃出去。”
牢内浊水涌动，夹杂着潺潺水声。
苏顺慈忽然道，“那儿有个门。”
程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因着常年潮湿，牢顶石板长满青苔，只有西南角的一处苍绿浅淡，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容姬关他们进来的入口。
“这门打不开的，”程滦紧眉向她道，“就算你能从里面打开，外头也必有人把守。我知你功夫不弱，但……”他顿了顿，还是说出口，“你内力空虚，不可再拼耗。”
“且莳花院内鱼龙混杂，硬闯，会闹出大乱子。”
话入耳，苏顺慈笑了笑，“别担心我。”她复环视道，“这水虽浊却带河底腥臭味，人之浊物少见，也无异物恶虫，应是与淮水相通的流水。”
“若能借水压，令流水上涌，还怕这石门打不开吗？”
流水上涌，整座水牢也会被淹没。
她这话，是在拿自己的命去破局。
程滦显然不同意她这样做，“既是流水，就会有接水口通向外面，为何要……”
“程滦，”苏顺慈打断他，平静的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想入枢密院吗？”
“什么？”他被这没来由的话弄晕。
苏顺慈却只是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透出坚韧，与了然于胸的成算，她轻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棋引。”
“在我这儿，你不会是弃子。”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不会让他丧命于此，自己也不会。
水牢外，终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好一对亡命鸳鸯。”
苏顺慈极目往水牢外的隔间看去，她料到这牢中会有别人，却没料到竟然是……
北凉人！
那双熟悉的眼睛，灰白无神，早在两年前已无法视物。
“你们连渡生锁都挣脱不开，还妄想水淹地牢，愚蠢至极。”
苏顺慈手指发颤，心口如被重石击中，一裂一痕地渗出血脓，她似乎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她分不清是因这话太过嘲讽，还是那双眼染血，领首屠杀苍镇的景象日夜梦回，太过清晰。
她几近控制不住自己。
“苏……”
冰冷且渗着杀意的眼神如利刃刺向程滦，他霎时默了声，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空无地看了眼挡住视线的墙。
此人不识她的面容与身份，却清楚知道她的名姓。
苏顺慈轻合双眸，渐渐平顺呼吸，“江湖传说，渡生锁可困人一生至白骨积灰，但却只有三寸大小，怎会是此巨物。”
“前辈认错了吧。”
“蠢物。”
“万物形变，却不离其宗，”那中年男声极重的嘲讽，“你连这都瞧不出，当真找死。”
“有劳前辈教诲，晚辈若能托生，必一同救出前辈，以报指点之恩！”
苏顺慈的言语，掷地有声，水牢内，那张微白的脸却冷地可怖。
“还好吗？”程滦只问出想问的话。
苏顺慈神色不好的摇头，道，“你等等。”
这渡生锁乃是青云阁库房里最最常见的玩意儿，亦是苏顺慈不知师父身份前，被教导练习的第一个锁具。
要不是这人开口，她还真没认出来，这被改的奇形八状的东西，是自家东西。
铁链响动间，苏顺慈放松身体，双臂用力抬起自己，手指一拨，抽出发间银簪。她持簪身用尖端刺破手指，几颗圆润血珠瞬间被簪体吸入。
那通体银色瞬间变红，镂空银海棠内，鲜艳的血色攀咬花蕊，蕊心花珠竟缓缓蠕动，少顷才看出那是一只赤血小虫。
它两翅一振，竟径直飞向渡生锁的锁孔，不过两息，便听“啪嗒”一声，渡生锁竟被轻易打开。
程滦的疑问还没出口，那小虫已然飞近替自己也开了锁。
“这……”他下意识噤声，用眼神询问。
苏顺慈却没答他，只是招手将小虫唤回，食指轻点那小虫的小腹。她面起笑意，像是夸奖，却更像是喂食。
小虫紧紧地贴在她食指指腹处，将外渗的血珠吸了个干净，直到她指腹泛出惨白冷色时，小虫才餍足地扑扑翅膀，爬回海棠花蕊。
二人双手得放自由后，苏顺慈拉住程滦的手带人默声下坠。
越往下，水越清澈，一股横向水流，也越来越清晰地冲撞他们的身体。
周遭光线却愈发晦暗，二人似乎下游很久，才触及到一块坚硬的礁石。苏顺慈凭着触感，慢慢发觉到不对。
这好像已是河底。
程滦显然也发现了。
他们竟将水牢直接如同杯盏倒扣在盆水中一般，将牢笼扣在淮水深处，直至河床。
可他们是怎样保证水不逆流冲进莳花院的呢，黑暗中，苏顺慈沿着横向水流，终于摸到一根粗大的陶质管道。
她扯扯程滦的胳膊，将摸到的一块尖石交给他，示意他用内力击碎这管道。
程滦接石将人拽向身后。
一声寂静的爆发后，强劲水流蹭地冲出管道，带起无数水沫。
二人疾速往上游去。
借水流之力，他们很快被顶到了牢顶那块长满青苔的石板上。
“哗啦——”
只听一声巨大水响，也不知是水流冲破了石门，还是外头的人打开了石门，近在咫尺的烛辉闪过时，程滦立即顺着水流将苏顺慈推了出去。
“有人逃出来了，快禀报东家！”
那方身影刚狼狈滚出，便立即遭一长刀劈来，苏顺慈躺在在淹没半身的水中奋力撑地后退，后背‘哐啷’撞上一堆桌椅，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她未及喘息，登时借椅腾起，一个翻身跃上桌顶，身后，刚刚逃出的程滦一记掌刀击退背后来袭，相护在她背后。
水珠自苏顺慈的额间缓缓滑落，她抬手解开湿透的黑发带，将一端紧紧缠绕在右手，另一端被左手拉直，紧盯敌人的眼尾释出狠意。
听得“啪”地一声，身侧木椅被发带缠卷扔出，精准朝迎面人重击而去，苏顺慈趁势跃下，一脚踢上那人躲闪的双臂，近战肉博起来。
不过五招功夫，那护卫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颈间一道血痕鲜明。
纤细双手上的黑色发带，滴下几珠猩红。
苏顺慈站在半片血泊之中，向同样双手染血的程滦道，“走吧。”
“等等。”
他上前叫住她，“水牢里那人，你要找他，我下去。”
“他是屠我苍镇的北凉首领。”苏顺慈拦住程滦，她看得出他想帮自己，但实在不必为那样的烂人冒险，“发信号，唤侯府暗探在事后寻人罢。”
“活着就带回来，死了，便当手刃仇敌。”
“少一个他，我照样能查明真相。”
莳花院内，地下涌上的河水因为破裂管道带来的水压，竟不断淹进地面主楼，苏顺慈二人是从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拐角逃出来的。
黑夜下，水淹花楼带来的恐惧被数倍放大，楼内宾客已纷纷往外狂奔，二人驻足此间，却瞧不见半分容姬与王绥之的影子。
“先走吧。”
眼见水漫楼内，桌椅冲塌，程滦拉着人亦随人群往外涌去。
“不行，”
匆匆行步中，苏顺慈突然停下，她站在主楼侧门外，看着乱成一片的莳花院，“我们现在若走，怕是再难找到那账本。”
“你还要信王绥之？”程滦眉间忽生怒色，“他图是假的、人也跑了，今夜这局恐怕也是他与太子所设。”
“你怎么还肯信他审出的证词？”
苏顺慈不是信他，而是信证据。
同样的证词，她在王绥之遣人来报之前，便已经从李元白任兴邦审回的口中，青云阁甄嘉审回的漏网商队口中，听过一模一样的回答。
所以这东西，她必须找到。
苏顺慈沉了口气，抬手轻握住他的手腕，“程滦，你若信我，便沿着赌场原路再随我寻密道一趟。”
“若不信，便走吧。”
手腕力道松开的一刹那，程滦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说，绝不放弃我吗？”
“我的信任，也别放弃。”
“嗯？”
苏顺慈微微一愣，话是如此不错，可她怎么觉得程滦理解得有些出入啊。
掌心力道不由分说，带她穿破人群，一路疾行冲到水淹轻过主楼的赌场地下。
“还好，这里淹的慢些，只有一些被主楼带过来的，连脚面也没没过。”程滦如卸大防，却依旧将苏顺慈护在身后。
苏顺慈则一蹙眉，嫌他挡路，松开他手，径自走过他前面来，“只是积水也将人都吓跑了，倒是便于我们行动。”
“那儿，”她指着几个时辰前二人才来过的赌场密室。
复再用手推门时，轻易推开的石门，却分毫不动了。
程滦提眸，“关死了？”水中石门或许不好破，可这样地面上的石门，对程滦这自幼便极擅机关术者，算不上太难之事。
苏顺慈只瞧，他这次虽被人搜刮去了武器药物，无外物作助，却是掏出方才经过一楼时，用顺手拿的几块骨牌，摸摸索索地沿着石门底部摆了一行三列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
程滦掌心凝力，双掌用力前推骨牌道，“借力！”
“哐——垮——”
那石门右下角，竟破出一块半人大小的洞，程滦伸出手，迎苏顺慈过去，“进来吧。”
“天呐，”她并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搭上他的手，一道从那洞口跨过去，“你做了什么？”
“做了和苏小姐一样，该做的事。”程滦明亮眸光落了眼她泛红的发簪，“它怎得还未消色？”
“哦，等蛊虫睡着就好了。”
苏顺慈答着，桌上的烛火却让她觉得奇怪，“还是热的。”她的手从那半杯茶盏上挪开，“烛火也未灭，看来是发现动静，急着逃走了。”
“石门关死却能安然逃出，原来密道在这儿啊。”
“容姬身份神秘，此非你我能够预料之事。”
“不，”苏顺慈垂着眉摇头，周遭涌动的水声开始让她感到不安，“是太子。”
“他将事闹大，把龚斯年逼上绝路，令三皇子一派受损是事实。而掳走人证，致使今日大理寺堂审落空也是事实。”
“他何尝不虑，恶犬入穷巷，会反扑己身。”
程滦闻声蹙起眉，眸光渐清明道，“以石家幼子相胁，把持证人口供，都只是今日做给龚斯年看的一线生机。”
“依殿下脾性，他绝不会容忍把柄被人拿捏，所以龚斯年一定会死，但又不能死在堂审案后，便只能是……”
“畏罪自杀。”
二人异口同声。
苏顺慈紧紧攥了拳，脑中反复浮现李永衍三番两次的劝诫，别选错人，别去做蠢事。
那是一声声清晰的威胁，他一早就知道她在查北凉暗探。
那日宫中觐见陛下，李永衍原来是去给她下套的，他亲自将消息送来，就是要看她怎么选，看她会不会来救人。
她来，他便再没有娶她这个苏家女的必要。
容姬为他们布下的这一场，是个杀局。
“龚斯年所知，怕是能扼其命喉。”苏顺慈眼底渐起狠厉之色，“他要我死，那我便让他瞧瞧谁才会下黄泉地狱。”
程滦看着她的眼底微动，业已明白二人是踏进了太子早就备好的圈套，“龚斯年怕是活不过今夜，我们得逃出去。”
牢内浊水涌动，夹杂着潺潺水声。
苏顺慈忽然道，“那儿有个门。”
程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因着常年潮湿，牢顶石板长满青苔，只有西南角的一处苍绿浅淡，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容姬关他们进来的入口。
“这门打不开的，”程滦紧眉向她道，“就算你能从里面打开，外头也必有人把守。我知你功夫不弱，但……”他顿了顿，还是说出口，“你内力空虚，不可再拼耗。”
“且莳花院内鱼龙混杂，硬闯，会闹出大乱子。”
话入耳，苏顺慈笑了笑，“别担心我。”她复环视道，“这水虽浊却带河底腥臭味，人之浊物少见，也无异物恶虫，应是与淮水相通的流水。”
“若能借水压，令流水上涌，还怕这石门打不开吗？”
流水上涌，整座水牢也会被淹没。
她这话，是在拿自己的命去破局。
程滦显然不同意她这样做，“既是流水，就会有接水口通向外面，为何要……”
“程滦，”苏顺慈打断他，平静的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想入枢密院吗？”
“什么？”他被这没来由的话弄晕。
苏顺慈却只是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透出坚韧，与了然于胸的成算，她轻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棋引。”
“在我这儿，你不会是弃子。”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不会让他丧命于此，自己也不会。
水牢外，终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好一对亡命鸳鸯。”
苏顺慈极目往水牢外的隔间看去，她料到这牢中会有别人，却没料到竟然是……
北凉人！
那双熟悉的眼睛，灰白无神，早在两年前已无法视物。
“你们连渡生锁都挣脱不开，还妄想水淹地牢，愚蠢至极。”
苏顺慈手指发颤，心口如被重石击中，一裂一痕地渗出血脓，她似乎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她分不清是因这话太过嘲讽，还是那双眼染血，领首屠杀苍镇的景象日夜梦回，太过清晰。
她几近控制不住自己。
“苏……”
冰冷且渗着杀意的眼神如利刃刺向程滦，他霎时默了声，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空无地看了眼挡住视线的墙。
此人不识她的面容与身份，却清楚知道她的名姓。
苏顺慈轻合双眸，渐渐平顺呼吸，“江湖传说，渡生锁可困人一生至白骨积灰，但却只有三寸大小，怎会是此巨物。”
“前辈认错了吧。”
“蠢物。”
“万物形变，却不离其宗，”那中年男声极重的嘲讽，“你连这都瞧不出，当真找死。”
“有劳前辈教诲，晚辈若能托生，必一同救出前辈，以报指点之恩！”
苏顺慈的言语，掷地有声，水牢内，那张微白的脸却冷地可怖。
“还好吗？”程滦只问出想问的话。
苏顺慈神色不好的摇头，道，“你等等。”
这渡生锁乃是青云阁库房里最最常见的玩意儿，亦是苏顺慈不知师父身份前，被教导练习的第一个锁具。
要不是这人开口，她还真没认出来，这被改的奇形八状的东西，是自家东西。
铁链响动间，苏顺慈放松身体，双臂用力抬起自己，手指一拨，抽出发间银簪。她持簪身用尖端刺破手指，几颗圆润血珠瞬间被簪体吸入。
那通体银色瞬间变红，镂空银海棠内，鲜艳的血色攀咬花蕊，蕊心花珠竟缓缓蠕动，少顷才看出那是一只赤血小虫。
它两翅一振，竟径直飞向渡生锁的锁孔，不过两息，便听“啪嗒”一声，渡生锁竟被轻易打开。
程滦的疑问还没出口，那小虫已然飞近替自己也开了锁。
“这……”他下意识噤声，用眼神询问。
苏顺慈却没答他，只是招手将小虫唤回，食指轻点那小虫的小腹。她面起笑意，像是夸奖，却更像是喂食。
小虫紧紧地贴在她食指指腹处，将外渗的血珠吸了个干净，直到她指腹泛出惨白冷色时，小虫才餍足地扑扑翅膀，爬回海棠花蕊。
二人双手得放自由后，苏顺慈拉住程滦的手带人默声下坠。
越往下，水越清澈，一股横向水流，也越来越清晰地冲撞他们的身体。
周遭光线却愈发晦暗，二人似乎下游很久，才触及到一块坚硬的礁石。苏顺慈凭着触感，慢慢发觉到不对。
这好像已是河底。
程滦显然也发现了。
他们竟将水牢直接如同杯盏倒扣在盆水中一般，将牢笼扣在淮水深处，直至河床。
可他们是怎样保证水不逆流冲进莳花院的呢，黑暗中，苏顺慈沿着横向水流，终于摸到一根粗大的陶质管道。
她扯扯程滦的胳膊，将摸到的一块尖石交给他，示意他用内力击碎这管道。
程滦接石将人拽向身后。
一声寂静的爆发后，强劲水流蹭地冲出管道，带起无数水沫。
二人疾速往上游去。
借水流之力，他们很快被顶到了牢顶那块长满青苔的石板上。
“哗啦——”
只听一声巨大水响，也不知是水流冲破了石门，还是外头的人打开了石门，近在咫尺的烛辉闪过时，程滦立即顺着水流将苏顺慈推了出去。
“有人逃出来了，快禀报东家！”
那方身影刚狼狈滚出，便立即遭一长刀劈来，苏顺慈躺在在淹没半身的水中奋力撑地后退，后背‘哐啷’撞上一堆桌椅，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她未及喘息，登时借椅腾起，一个翻身跃上桌顶，身后，刚刚逃出的程滦一记掌刀击退背后来袭，相护在她背后。
水珠自苏顺慈的额间缓缓滑落，她抬手解开湿透的黑发带，将一端紧紧缠绕在右手，另一端被左手拉直，紧盯敌人的眼尾释出狠意。
听得“啪”地一声，身侧木椅被发带缠卷扔出，精准朝迎面人重击而去，苏顺慈趁势跃下，一脚踢上那人躲闪的双臂，近战肉博起来。
不过五招功夫，那护卫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颈间一道血痕鲜明。
纤细双手上的黑色发带，滴下几珠猩红。
苏顺慈站在半片血泊之中，向同样双手染血的程滦道，“走吧。”
“等等。”
他上前叫住她，“水牢里那人，你要找他，我下去。”
“他是屠我苍镇的北凉首领。”苏顺慈拦住程滦，她看得出他想帮自己，但实在不必为那样的烂人冒险，“发信号，唤侯府暗探在事后寻人罢。”
“活着就带回来，死了，便当手刃仇敌。”
“少一个他，我照样能查明真相。”
莳花院内，地下涌上的河水因为破裂管道带来的水压，竟不断淹进地面主楼，苏顺慈二人是从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拐角逃出来的。
黑夜下，水淹花楼带来的恐惧被数倍放大，楼内宾客已纷纷往外狂奔，二人驻足此间，却瞧不见半分容姬与王绥之的影子。
“先走吧。”
眼见水漫楼内，桌椅冲塌，程滦拉着人亦随人群往外涌去。
“不行，”
匆匆行步中，苏顺慈突然停下，她站在主楼侧门外，看着乱成一片的莳花院，“我们现在若走，怕是再难找到那账本。”
“你还要信王绥之？”程滦眉间忽生怒色，“他图是假的、人也跑了，今夜这局恐怕也是他与太子所设。”
“你怎么还肯信他审出的证词？”
苏顺慈不是信他，而是信证据。
同样的证词，她在王绥之遣人来报之前，便已经从李元白任兴邦审回的口中，青云阁甄嘉审回的漏网商队口中，听过一模一样的回答。
所以这东西，她必须找到。
苏顺慈沉了口气，抬手轻握住他的手腕，“程滦，你若信我，便沿着赌场原路再随我寻密道一趟。”
“若不信，便走吧。”
手腕力道松开的一刹那，程滦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说，绝不放弃我吗？”
“我的信任，也别放弃。”
“嗯？”
苏顺慈微微一愣，话是如此不错，可她怎么觉得程滦理解得有些出入啊。
掌心力道不由分说，带她穿破人群，一路疾行冲到水淹轻过主楼的赌场地下。
“还好，这里淹的慢些，只有一些被主楼带过来的，连脚面也没没过。”程滦如卸大防，却依旧将苏顺慈护在身后。
苏顺慈则一蹙眉，嫌他挡路，松开他手，径自走过他前面来，“只是积水也将人都吓跑了，倒是便于我们行动。”
“那儿，”她指着几个时辰前二人才来过的赌场密室。
复再用手推门时，轻易推开的石门，却分毫不动了。
程滦提眸，“关死了？”水中石门或许不好破，可这样地面上的石门，对程滦这自幼便极擅机关术者，算不上太难之事。
苏顺慈只瞧，他这次虽被人搜刮去了武器药物，无外物作助，却是掏出方才经过一楼时，用顺手拿的几块骨牌，摸摸索索地沿着石门底部摆了一行三列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
程滦掌心凝力，双掌用力前推骨牌道，“借力！”
“哐——垮——”
那石门右下角，竟破出一块半人大小的洞，程滦伸出手，迎苏顺慈过去，“进来吧。”
“天呐，”她并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搭上他的手，一道从那洞口跨过去，“你做了什么？”
“做了和苏小姐一样，该做的事。”程滦明亮眸光落了眼她泛红的发簪，“它怎得还未消色？”
“哦，等蛊虫睡着就好了。”
苏顺慈答着，桌上的烛火却让她觉得奇怪，“还是热的。”她的手从那半杯茶盏上挪开，“烛火也未灭，看来是发现动静，急着逃走了。”
“石门关死却能安然逃出，原来密道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