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安雀山上，几声震响，墨蓝的空中炸出几道微弱白光。
东宫，太子病榻。
李永衍撕开肩头沾血的纱布，侍从递上汗巾，供他将血污擦净，露出齐整健康的皮肤。
“处理好了？”
“回主子，刺客都做成了安雀寨的手笔。今日女皇与太子接连遭刺，任谁看，花会一事都绝不会牵扯到您的身上。”
“更何况……燕崇已死，眼下禁军，已是殿下囊中之物。”
说罢，这身材魁状，体态恭敬的中年男子殷勤地接过李永衍用下的汗巾，俯首谄笑，“请殿下放心，只要再将那位处理妥当，您便可高枕无忧了。”
“咚咚——”
牧承宣不知何时推开了寝殿大门，双臂环胸，闲散地靠在门框旁，问道，“殿下还要处理何人啊？”
“牧先生。”那中年男子朝他俯礼一拜，恭顺道。
李永衍挥挥手，叫人下去。
男子退到门边时，牧承宣突然叫了他一声，“苗校尉好啊。”
苗明志脚步一顿，堆起笑来侧身拜礼，悄悄靠近道，“先生提拔之恩，小人终身难忘，来日事成功定，我必亲自登门谢礼。”
牧承宣轻略抿嘴笑了笑，抬步进殿。
“我让他把容姬处理了，莳花院已毁，她该避一避风头。”李永衍和衣声道，转首看他，“你来我这儿，倒是愈发自在了。”
牧承宣转眸看了眼殿门，无拘道，“你又没上锁，我可是正大光明推门进来的。”他回身瞧瞧殿内，自去方桌边搬来一把梨花木雕的圈椅过来，在李永衍床前拂衣对坐。
“东宫殿内，即便本宫寝殿不上锁，也无人敢闯。”
东宫寝殿外，风声萧瑟，卷起湿气，重重打在一众列队兵甲的脸上，里外三层卫兵，比以往更加严密地护卫，将太子的寝殿牢牢围住。
李永衍动了动，轻靠住床栏，手臂搭在边几上，“听说，卫家的人出城了？”
“殿下杀了容姬？”牧承宣冷不丁开口，语气依旧是那般散漫，眼中却忽带几分威胁神色。
“你以为呢？”
“孤自然不敢杀她。”李永衍眼梢微挑，回身正首，垂眉理了理手边衣袖，“躲过哨口，把人送回北凉了而已。”
“燕崇已死，她留下，早晚将命交代在我那三弟手中。”
“此时离京，再好不过。”
“呵，”牧承宣轻哼一声，“中原有句话说的好，狡兔死，走狗烹。”他淡淡掀起眼皮，盯去榻上人，“却不知来日，鹿死谁手。”
“殿下行事，自当思虑周全。”
“好了，太医的嘱咐也做完了，每隔一时辰来瞧殿下一次，以防您突生高烧，重伤不治，这国丧可就要提前挂起幡了。”
说罢，他敛眸起身，拂袖而去，没走几步，忽又停下，“哦对了，”牧承宣折扇一展，轻挥扇风，侧道，“卫泽派了三百精兵给项苍出城救人。”
“为首者，是卫千雁。”
厚重的殿门缓缓关紧。
榻上，李永衍的脸色陡然冷下，眼底浅淡的光辉慢慢结成一层霜，缓而扭曲、破碎，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边几上。
“啪嗒、啪嗒……”
苏顺慈擦掉额心的潮湿，仰头一瞧，屋顶上正露出一块缺口，亮白的月光透进屋里，檐顶残雨顺着插出来的茅草秆‘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昏暗的茅草屋内，缓缓亮起一盏烛灯，苏顺慈盯着绑在木椅上醒来的人，一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程滦自暗中绕出，反手转出一个好看的刀花，他朝向木椅的方向，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猛地一刀捅进了项苍的腹下，铁锈般的血味瞬间在屋内弥散开来。
项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双墨眸登时紧锁，匪夷所思地看向程滦。
“我还是喜欢项大人从容不迫的姿态。”
昏暗处，苏顺慈悠悠地挪步出来，轻笑了一声，声音如魅夜孤魂，冷不丁地钻进项苍的脊梁，“枢密院替东宫遮掩走私，大人在中行事，每月能收多少银子啊？”
“也是二百两么？”
“你在胡说什么？！”
项苍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激怒，苏顺慈却全不在意，一面往前走，一面环胸低眉道，“若我没记错，项大人深谙建筑之术，若不是养在卫家，你如今该在工部有一番建树。”
她停在项苍面前，目轻一抬，满带玩味与算计。迎面，程滦‘唰’地一下将刀拔出，‘梆’一声，银亮坚厚的刀身被插进捆住项苍的椅背上，他上下扫过这木椅上的人质，一言不发地站去苏顺慈身后。
像是，铁了心要同她站在一起，与枢密院为敌。
项苍咬紧牙关，头顶兀地投下一片暗影。
苏顺慈俯身下道，“你率队调查莳花院，难道就没发现那地底下有一家精妙绝伦的赌场，只要放进一两劣银进去，就能赢出一两官银，挂上户部的名，流进国库。”
闻此，项苍的眼神忽变，精锐的光微微闪动，他轻喝了声，突然扯大声音道，“苏小姐现在。是要对朝廷命官严刑逼供吗？”
“未尝不可啊。”
苏顺慈略一勾唇，眼底挟起一抹邪恶，悠然正起身来，道，“听够了吗？”
朽烂不一的竹制屏风后，一黑衣男子背弓而出，他肩后，金色羽尾的箭矢在暗室内格外显眼。
金乌手？
项苍眉峰忽敛，只听来人道，“杀了他，我给你消息。”
“壮士铁血手段，何不亲自手刃杀父仇敌，人我都替你抓来了。”
黑衣男子眼底波澜翻涌，在看向项苍的一瞬间，蒙上一层极重的愤怨与不甘，他目忽垂，近前几步道，“你杀他，尸体给我，否则消息没有，你，也得死。”
他尾音重狠，像揉了冰渣。
苏顺慈不置可否地轻佻眉梢，“好，”说罢，她动身去拿那柄插在椅背上的匕首，刀刃寒气相隔一瞬，苏顺慈拿刀的手却突然一顿。
黑衣男子立即提箭拉弓，动作迅如闪电，屋内三人赤手空拳，似乎毫无防备之力。
无人留意处，梁顶破洞‘啪嗒’砸下一滴水珠，一刃弯刀闪过寒光，尚叔双手紧攥，眉眼俱紧，随时准备破顶而入。
“别着急啊，”屋内，苏顺慈轻举起手，笑道，“我就是想问问，壮士可还要再审问此人什么？”
“毕竟这一刀下去，一命呜呼，便是将大事化了，往事入云烟，尊父的冤屈可就真成了那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状纸了。”
黑衣男子默了几瞬，“我只要他的命。”
“动手。”
“好，我可以动手。”
苏顺慈这般说着，手却拿的更远，她提步朝着那黑衣男子的方向行道，“你要我杀他，无非是要我手沾朝廷命官的血。”
“如此，只要将此事交托出去，即便今日我未死在你的箭下，来日，我于京都亦毫无立足之地。”
“壮士打了一手好算盘，却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她停步在人面前，眼神好奇似地近距离打量那柄玄铁弓箭，青云阁要造这样一把剑，培养这样一个杀手，少说五年，十年之久亦是有的。
此人空有一身天赋，却困于旧怨，被人利用，到眼下如今。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男子问她。
苏顺慈吐出两字，“翻案。”
“你？一个女子？”
黑衣男子轻飘飘地扯了声笑，垂下了手中弓箭，提步向项苍的方向，边走边道，“五年前，津南郡太守刘章因贪污修河款银三千万两，被处腰斩，妻母充为官妓，族人流放北地，永不得归。”
“当年，刘章拼死将证据递到你跟前，你明知贪污河款的不是他，而是渝州州牧林永昌，为何还要判他死刑！”
怒气渲染着男子赤红的双眼。
项苍拖着虚弱的脸色，抬起首，侧看人去，喘息道，“一人之言，不足为证，刘章与林永昌结怨已久，不免有污蔑之嫌。”
“何况，林永昌乃龚斯年门生，多年来他声誉甚笃，颇得民心，并有治河之功。岂能如荒草野根，轻易拔除？”
“荒谬至极！”
黑衣男子愤极怒道，“恶人在高堂安坐，你等不管不顾，无辜者满身骂名，你却张口权宜之道，什么为民为国的狗屁枢密院，简直可笑。”
“是啊，这恶心事做都做了，又何必冠冕堂地打幌子？”苏顺慈突然接上男子的话，回身走过来，“项大人，莳花院的事你就交代了吧，你若在临死前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可向这位壮士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她停步在黑衣男子身后，视线越过他，轻轻扫向项苍，迎面，程滦似得到她的示意一般，一把拔下匕首，反手以刃抵上项苍咽喉。
他稍一用力，那颈上便出现一道血痕。
“呵，”项苍含目扯笑，讽道，“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程滦当即脸色一凛，紧握刀柄，一手扶其肩颈用力，一手抬起大挥，直直捅入项苍腹下。
他半个身形恰好挡住了刀口，黑衣男子正欲绕身去看，便见染血的匕首抽出扬起，又狠狠捅了一刀。
足足三下，程滦才收刀起身，鲜红的血沿着他白皙修长的指缝流下，地面早已堆出一大滩血，项苍腹下的蓝黑锦衣也被鲜血浸染。
黑衣男子上前抬手探脉，这项苍，果然死了。
“呵呵呵，好啊，死得好。”他低声发笑，阴恻恻地咧开嘴角，少顷，缓缓转身，面朝苏顺慈道，“手刃枢密院重员，你再也回不了京都了。”
“消息呢？”
苏顺慈冷脸伸出手，黑衣男子轻嗤一声，自腰后掏出一白玉腰牌扔过去，“这便是龚斯年买凶杀你，交来的酬金。”
龚斯年……
为了替假石青山消灭罪证，不惜结怨当朝宰甫也要灭了她的口，如何算，都有些舍近求远。
如果他肯掀翻太子，以把柄要挟，往后一切事岂不是从根上就能解开。
把柄？
把柄!
苏顺慈眼睛蹭地亮起来，龚斯年暗中行事多年，谨慎多疑，一定留下了什么太子不知道的把柄。
即便翻遍整座国公府，李永衍也不可能找到的把柄。
她目光灼灼地转首看向程滦，压下心中所想，随后提起手中这枚价值千金的白玉，向黑衣男子道，“区区一块白玉，可抵不上卫家养子的一条命。”
“那北凉暗探的消息呢？”
黑衣男子出声道，“除了莳花院和那个女人，北凉小王爷，也在京都。”
“人在哪？”
面对苏顺慈的追问，男子却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国公府的消息并不多，龚斯年死后，此人就再无音讯了。”
安雀山上，几声震响，墨蓝的空中炸出几道微弱白光。
东宫，太子病榻。
李永衍撕开肩头沾血的纱布，侍从递上汗巾，供他将血污擦净，露出齐整健康的皮肤。
“处理好了？”
“回主子，刺客都做成了安雀寨的手笔。今日女皇与太子接连遭刺，任谁看，花会一事都绝不会牵扯到您的身上。”
“更何况……燕崇已死，眼下禁军，已是殿下囊中之物。”
说罢，这身材魁状，体态恭敬的中年男子殷勤地接过李永衍用下的汗巾，俯首谄笑，“请殿下放心，只要再将那位处理妥当，您便可高枕无忧了。”
“咚咚——”
牧承宣不知何时推开了寝殿大门，双臂环胸，闲散地靠在门框旁，问道，“殿下还要处理何人啊？”
“牧先生。”那中年男子朝他俯礼一拜，恭顺道。
李永衍挥挥手，叫人下去。
男子退到门边时，牧承宣突然叫了他一声，“苗校尉好啊。”
苗明志脚步一顿，堆起笑来侧身拜礼，悄悄靠近道，“先生提拔之恩，小人终身难忘，来日事成功定，我必亲自登门谢礼。”
牧承宣轻略抿嘴笑了笑，抬步进殿。
“我让他把容姬处理了，莳花院已毁，她该避一避风头。”李永衍和衣声道，转首看他，“你来我这儿，倒是愈发自在了。”
牧承宣转眸看了眼殿门，无拘道，“你又没上锁，我可是正大光明推门进来的。”他回身瞧瞧殿内，自去方桌边搬来一把梨花木雕的圈椅过来，在李永衍床前拂衣对坐。
“东宫殿内，即便本宫寝殿不上锁，也无人敢闯。”
东宫寝殿外，风声萧瑟，卷起湿气，重重打在一众列队兵甲的脸上，里外三层卫兵，比以往更加严密地护卫，将太子的寝殿牢牢围住。
李永衍动了动，轻靠住床栏，手臂搭在边几上，“听说，卫家的人出城了？”
“殿下杀了容姬？”牧承宣冷不丁开口，语气依旧是那般散漫，眼中却忽带几分威胁神色。
“你以为呢？”
“孤自然不敢杀她。”李永衍眼梢微挑，回身正首，垂眉理了理手边衣袖，“躲过哨口，把人送回北凉了而已。”
“燕崇已死，她留下，早晚将命交代在我那三弟手中。”
“此时离京，再好不过。”
“呵，”牧承宣轻哼一声，“中原有句话说的好，狡兔死，走狗烹。”他淡淡掀起眼皮，盯去榻上人，“却不知来日，鹿死谁手。”
“殿下行事，自当思虑周全。”
“好了，太医的嘱咐也做完了，每隔一时辰来瞧殿下一次，以防您突生高烧，重伤不治，这国丧可就要提前挂起幡了。”
说罢，他敛眸起身，拂袖而去，没走几步，忽又停下，“哦对了，”牧承宣折扇一展，轻挥扇风，侧道，“卫泽派了三百精兵给项苍出城救人。”
“为首者，是卫千雁。”
厚重的殿门缓缓关紧。
榻上，李永衍的脸色陡然冷下，眼底浅淡的光辉慢慢结成一层霜，缓而扭曲、破碎，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边几上。
“啪嗒、啪嗒……”
苏顺慈擦掉额心的潮湿，仰头一瞧，屋顶上正露出一块缺口，亮白的月光透进屋里，檐顶残雨顺着插出来的茅草秆‘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昏暗的茅草屋内，缓缓亮起一盏烛灯，苏顺慈盯着绑在木椅上醒来的人，一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程滦自暗中绕出，反手转出一个好看的刀花，他朝向木椅的方向，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猛地一刀捅进了项苍的腹下，铁锈般的血味瞬间在屋内弥散开来。
项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双墨眸登时紧锁，匪夷所思地看向程滦。
“我还是喜欢项大人从容不迫的姿态。”
昏暗处，苏顺慈悠悠地挪步出来，轻笑了一声，声音如魅夜孤魂，冷不丁地钻进项苍的脊梁，“枢密院替东宫遮掩走私，大人在中行事，每月能收多少银子啊？”
“也是二百两么？”
“你在胡说什么？！”
项苍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激怒，苏顺慈却全不在意，一面往前走，一面环胸低眉道，“若我没记错，项大人深谙建筑之术，若不是养在卫家，你如今该在工部有一番建树。”
她停在项苍面前，目轻一抬，满带玩味与算计。迎面，程滦‘唰’地一下将刀拔出，‘梆’一声，银亮坚厚的刀身被插进捆住项苍的椅背上，他上下扫过这木椅上的人质，一言不发地站去苏顺慈身后。
像是，铁了心要同她站在一起，与枢密院为敌。
项苍咬紧牙关，头顶兀地投下一片暗影。
苏顺慈俯身下道，“你率队调查莳花院，难道就没发现那地底下有一家精妙绝伦的赌场，只要放进一两劣银进去，就能赢出一两官银，挂上户部的名，流进国库。”
闻此，项苍的眼神忽变，精锐的光微微闪动，他轻喝了声，突然扯大声音道，“苏小姐现在。是要对朝廷命官严刑逼供吗？”
“未尝不可啊。”
苏顺慈略一勾唇，眼底挟起一抹邪恶，悠然正起身来，道，“听够了吗？”
朽烂不一的竹制屏风后，一黑衣男子背弓而出，他肩后，金色羽尾的箭矢在暗室内格外显眼。
金乌手？
项苍眉峰忽敛，只听来人道，“杀了他，我给你消息。”
“壮士铁血手段，何不亲自手刃杀父仇敌，人我都替你抓来了。”
黑衣男子眼底波澜翻涌，在看向项苍的一瞬间，蒙上一层极重的愤怨与不甘，他目忽垂，近前几步道，“你杀他，尸体给我，否则消息没有，你，也得死。”
他尾音重狠，像揉了冰渣。
苏顺慈不置可否地轻佻眉梢，“好，”说罢，她动身去拿那柄插在椅背上的匕首，刀刃寒气相隔一瞬，苏顺慈拿刀的手却突然一顿。
黑衣男子立即提箭拉弓，动作迅如闪电，屋内三人赤手空拳，似乎毫无防备之力。
无人留意处，梁顶破洞‘啪嗒’砸下一滴水珠，一刃弯刀闪过寒光，尚叔双手紧攥，眉眼俱紧，随时准备破顶而入。
“别着急啊，”屋内，苏顺慈轻举起手，笑道，“我就是想问问，壮士可还要再审问此人什么？”
“毕竟这一刀下去，一命呜呼，便是将大事化了，往事入云烟，尊父的冤屈可就真成了那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状纸了。”
黑衣男子默了几瞬，“我只要他的命。”
“动手。”
“好，我可以动手。”
苏顺慈这般说着，手却拿的更远，她提步朝着那黑衣男子的方向行道，“你要我杀他，无非是要我手沾朝廷命官的血。”
“如此，只要将此事交托出去，即便今日我未死在你的箭下，来日，我于京都亦毫无立足之地。”
“壮士打了一手好算盘，却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她停步在人面前，眼神好奇似地近距离打量那柄玄铁弓箭，青云阁要造这样一把剑，培养这样一个杀手，少说五年，十年之久亦是有的。
此人空有一身天赋，却困于旧怨，被人利用，到眼下如今。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男子问她。
苏顺慈吐出两字，“翻案。”
“你？一个女子？”
黑衣男子轻飘飘地扯了声笑，垂下了手中弓箭，提步向项苍的方向，边走边道，“五年前，津南郡太守刘章因贪污修河款银三千万两，被处腰斩，妻母充为官妓，族人流放北地，永不得归。”
“当年，刘章拼死将证据递到你跟前，你明知贪污河款的不是他，而是渝州州牧林永昌，为何还要判他死刑！”
怒气渲染着男子赤红的双眼。
项苍拖着虚弱的脸色，抬起首，侧看人去，喘息道，“一人之言，不足为证，刘章与林永昌结怨已久，不免有污蔑之嫌。”
“何况，林永昌乃龚斯年门生，多年来他声誉甚笃，颇得民心，并有治河之功。岂能如荒草野根，轻易拔除？”
“荒谬至极！”
黑衣男子愤极怒道，“恶人在高堂安坐，你等不管不顾，无辜者满身骂名，你却张口权宜之道，什么为民为国的狗屁枢密院，简直可笑。”
“是啊，这恶心事做都做了，又何必冠冕堂地打幌子？”苏顺慈突然接上男子的话，回身走过来，“项大人，莳花院的事你就交代了吧，你若在临死前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可向这位壮士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她停步在黑衣男子身后，视线越过他，轻轻扫向项苍，迎面，程滦似得到她的示意一般，一把拔下匕首，反手以刃抵上项苍咽喉。
他稍一用力，那颈上便出现一道血痕。
“呵，”项苍含目扯笑，讽道，“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程滦当即脸色一凛，紧握刀柄，一手扶其肩颈用力，一手抬起大挥，直直捅入项苍腹下。
他半个身形恰好挡住了刀口，黑衣男子正欲绕身去看，便见染血的匕首抽出扬起，又狠狠捅了一刀。
足足三下，程滦才收刀起身，鲜红的血沿着他白皙修长的指缝流下，地面早已堆出一大滩血，项苍腹下的蓝黑锦衣也被鲜血浸染。
黑衣男子上前抬手探脉，这项苍，果然死了。
“呵呵呵，好啊，死得好。”他低声发笑，阴恻恻地咧开嘴角，少顷，缓缓转身，面朝苏顺慈道，“手刃枢密院重员，你再也回不了京都了。”
“消息呢？”
苏顺慈冷脸伸出手，黑衣男子轻嗤一声，自腰后掏出一白玉腰牌扔过去，“这便是龚斯年买凶杀你，交来的酬金。”
龚斯年……
为了替假石青山消灭罪证，不惜结怨当朝宰甫也要灭了她的口，如何算，都有些舍近求远。
如果他肯掀翻太子，以把柄要挟，往后一切事岂不是从根上就能解开。
把柄？
把柄!
苏顺慈眼睛蹭地亮起来，龚斯年暗中行事多年，谨慎多疑，一定留下了什么太子不知道的把柄。
即便翻遍整座国公府，李永衍也不可能找到的把柄。
她目光灼灼地转首看向程滦，压下心中所想，随后提起手中这枚价值千金的白玉，向黑衣男子道，“区区一块白玉，可抵不上卫家养子的一条命。”
“那北凉暗探的消息呢？”
黑衣男子出声道，“除了莳花院和那个女人，北凉小王爷，也在京都。”
“人在哪？”
面对苏顺慈的追问，男子却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国公府的消息并不多，龚斯年死后，此人就再无音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