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纵英看了卫澈一眼,方才时间太短,关于这镯子的来源他们可没提前对过口供,便试探着道:“兴许是…从街上随便买的?”

    见卫澈面色如常,似有肯定之意,他便笃定道:“对,就是从街上买的,还很贵呢。嫂夫人问这个做什么,可是看上了这玉佩?不过这是我与我家姑娘的定情信物,她催得紧,不然将其送给嫂夫人也无妨。”

    许清禾稍一愣怔,随后更觉得欣慰。

    原来这玉佩辗转之后,竟落在了一对有情人手中。

    她莞尔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玉佩上的纹路好看,内环是双雁簇花纹,外环则是透雕祥云纹,取的正是合二为一、雁鸟忠贞不渝的美意。”

    付纵英将手里的玉佩翻来覆去的看,只能看得出这玉佩玉料精美,花纹好看,旁的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许清禾:“这些都是好意头,便祝少侠与少侠的心上人早结连理、百年好合。”

    莫要像这玉佩的上一任拥有者一般,生离死别,再不相见。

    **

    从这姑娘将玉佩拿出来的那一刻,卫澈便一直紧紧盯着她。

    看她强颜欢笑,看她眼含悲哀。

    自打成亲,这玉佩他一直贴身带着,有时既怕她发现,勾起对他身份的怀疑,有时又怕她没发现,当真在心底彻底忘却了谢祁。

    直到那日他将玉佩匆忙落在夜行衣的暗袋中,翌日再去寻时却没寻到,这姑娘又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丢了什么东西,他便已经知道,是被她拿了去。

    好在那时候付纵英已经快回来了,他便打量着让这小子将这事应下来,而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自己完全撇清。

    却没想到,她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那玉佩。

    这原本是当初她绝情丢弃的东西,现在却又眼含悲哀地望着,还祝玉佩的拥有者早结连理、百年好合。

    怎么会呢?她当初不是将这玉佩扔给谢祁,同他一刀两断退了婚吗?

    如今却又为何用那样让人心痛的眼神去看那玉佩,像是留恋,又像不甘,还如同带着一丝丝的悔意。

    许清禾,你是在后悔吗?

    后悔当初同谢祁退了婚,后悔在见他最后一面时竟是那般的冷漠?

    纵使如今她显然已经重新对卫澈动了心,但他也还是忘不了她当初绝情退婚的模样。

    夜里,卫澈与许清禾并肩待在床榻上,前者抱着只枕头趴着,后者将薄被搭在腹上。

    烛火未熄,两人便在这静谧缱绻的暖红微光中闲聊。

    卫澈将头侧向许清禾那边,正看到她纤长的眼睫与秀挺的琼鼻:“你今日谈起那玉佩时,神色好像有些不太对。”

    许清禾闭眼,鸦睫微颤。

    几息过后,她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重重呼了口气。

    随后转过身来,与卫澈面对面地躺着,纤长白皙的指尖一寸一寸掠过他的面庞。

    他这双眉眼,还是与她记忆中的那位故人有些许的相似,可近来她却已经很久不曾因他而想起他。

    将他二人混为一谈,或是将谁当作谁的替身,都是对两人的不尊与不公。

    她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到他的一张终于有了些血色的薄唇。

    许清禾凑过去,在他的唇角碰了碰,蜻蜓点水般的,快的卫澈甚至没来得及捕捉她唇上的温度。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许清禾将自己的心门全部打开,同他说起自己的旧事。

    “卫澈,我有一个自幼便喜欢的人,我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卫澈愣愣望着,听着这姑娘用难得轻柔的嗓音,诉说着属她跟谢祁的的曾经。

    此时,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旁观者,听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谈起她与青梅竹马的曾经。

    “……京中来使带我回京,我自然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也当然不愿。那时朝中有人举证谢将军通敌叛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境,只是还不曾有实证。这时候我若入京,便是人质,许家与谢家是姻亲,即便朝廷出兵逼得太紧,谢家也不会带着南境军反。若不然,朝廷自然也师出有名,以挟持郡主为名对谢家出兵。”

    卫澈静静听完他们一同经历的曾经,又听她缓缓道来他不曾知晓内情。

    “所以…你就同谢祁退了婚,然后入京为质,是想让他不必顾忌你,若朝廷欺人太甚,大可以反应之?”

    他说这话时,嗓音发着颤,才恢复了些温度的手脚竟又是冰凉。

    许清禾答得简单,只回应一个字:“是。”

    她知道谢将军不会做出通敌之事,也知道皇帝早对南境忌惮颇深,与其让谢将军背上污名,倒不如逼他反了。

    “但我没想到,朝廷的动作这么快…我才刚入京,他们就对谢家人下了手,还是用那样阴损的手段。我甚至…我甚至没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我走时,甚至还将他们伤得很深,将他伤得很深…他一定恨我,一定到死都在恨我……”

    她无助落泪,热泪源源不断从眼眶滚落,打湿了鬓发。

    那样清水出芙蓉的一张脸,如今却是布满悔意,冷白的肤色在这暖红微光的对比下莫名带了几分脆弱,她唇色发白,眼眶却是通红,透出一股让人揪心的凄苦。

    谢祁也曾想过,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姑娘,昨日还柔情蜜意,今日便冷着脸同他退婚。

    因重伤而生死弥留之际,他也曾恶毒地想,若是自己就此没了命,那姑娘会不会后悔。

    且后悔去吧,再后悔也无用了,她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一了百了。

    可如今亲耳听到了她的答案,他心中没有半分痛快,唯有无尽的心痛。

    他顾不得伤口上的疼,翻过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似是抱得越紧,便能让这个绝望无助的姑娘别再那样破碎。

    “不会,他不会,他那样喜欢你,又怎么会恨你?他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活着就好。”

    许清禾在他怀里无助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伤透了他的心,否则他又怎会让我们的定亲玉佩辗转流落在旁人手上……”

    卫澈这下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砸的倒也不是自己的脚,而是他最心爱的姑娘的脚,却比砸了他自己还要疼。

    “说不定是有人从他身上偷的,一定是这样,他想好好护着那玉佩的,只是有小人暗中下手,将那价值不菲的玉佩偷了去。你这样好,他怎么会恨你,又怎么舍得让你们的东西流落到别处,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许清禾心中并不认同,却也不再跟他辩驳,只是落泪。

    她从未将心中的这些话同旁人说过,就连南枝也没有。

    心中积压了五年之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倾诉,她眼里的泪便再也止不住,只缩在卫澈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甚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澈轻拍她的后背,他知道这姑娘的心事压了太久,只默默陪着一同红了眼眶。

    等怀里的人哭声渐弱,呼吸终于平稳起来,他才将人放开。

    只见微光之中,这姑娘还在兀自抽噎,纤长浓密的眼睫处甚至还挂了颗将落未落的泪。

    她那时候才十三岁,刚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却还要为他谋划那些,还要甘愿入京踏入这暗无天日的宫城生活。

    卫澈低头,在她尚在颤抖的眼睫上轻吻。

    “傻姑娘,我怎么会恨你呢。”

    “永远不会。”

    **

    翌日,许清禾发觉自己眼皮沉的厉害,揽镜自照,那向来眸光流转的一双美目竟肿得直像个桃子。

    南枝见到后也吓了一跳,连忙去寻了几块冰包在帕子里给她敷眼睛。

    “世子呢?”话一出口,那声音哑得让许清禾自己都诧异了一下。

    南枝:“世子醒得早,怕吵醒郡主,便去寻付少侠包扎伤口了,今早我见世子背上又是血红一片,看着可吓人了。”

    许清禾将南枝的手拨开,肿着眼睛往床上望过去,这才看到外侧床榻上确实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想起昨夜,这人似乎是翻过身来抱着自己睡的,定是在那个时候压到了他的伤口。

    等拿冰将眼睛敷了两刻钟,许清禾才觉得舒服些了,一睁眼,却发现卫澈正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竟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许清禾扭过头,躲开他的目光。

    卫澈起身过去,追着人的眼睛看:“躲着我做什么,嗯?”

    她的声音闷闷的,开始耍起了小性子:“不想看到你。哎你——!”

    卫澈却忽然将人抱起,他兀自坐在梳妆镜前,就让她这么横坐在自己腿上。

    “因为昨夜在我面前哭了,所以不敢看我?放心,郡主哭得很好看,不丑,并未损伤郡主威仪。”

    “你疯了!你身上还有伤呢,快放我下来!”许清禾在他身上轻轻挣着,却被他搂得更紧,甚至攥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嘶……你再这样动下去,才真是要挣裂我的伤口了祖宗。”

    她便立即不敢再动,虽僵着身子,但到底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他怀里。

    镜中倒映着他二人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却以极为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了一处。

    卫澈看着那影,心里想起这姑娘昨夜的一番剖白,嘴角便忍不住地往上翘,最后又慢慢演变成了偷笑,就连胸腔都在震动。

    许清禾的头就贴在他胸膛,哪里能听不到他的闷笑?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你笑什么笑,不准笑。”

    他定是在笑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卫澈却道:“我笑郡主花容月貌,却终于为我倾倒。”

    许清禾红了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镜中那个娇小些的身影,在说这话时还正在往身后人的怀里缩。

    “谁为你倾倒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卫澈佯装诧异:“你没为我倾倒,那你昨日跟我说那么多做什么?还躲在我怀里像小猫儿似的哭,不是在等我安慰你吗?”

    “认清现实吧许清禾,你就是喜欢我。”他笃定道。

    “我没——唔……”

    她下意识的反驳尚且还没说出口,便被那人用唇舌尽数堵在了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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