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客房朝西,日光照不进来,房内半明半暗。

    在前院走动的丫鬟小厮很少,路过时的脚步声慢慢,无人在意这一间普通客房,偶有打着碰面的丫鬟站在屋檐下闲谈两句。

    若无这扇门挡着,幸而有这扇门挡着,才足以遮掩这两人的亲密。

    陆隽一连发问,虞雪怜的身子往后倾,她道:“陆公子,大夫不是交代过吗?上药要紧。”

    她后边空无一物,身子跟着晃了一下,陆隽用手护着她的腰,问:“虞姑娘为何要躲?”

    如今是深秋了,虞穗的衣裳是布厚料,光滑细腻,吸附在他掌下。

    陆隽低眸看她,他确实不胜酒力,可若说此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便是撒谎。

    酒只是让他晕眩而已,他清楚他的这双手抱住的是谁,也清楚他所做的冒犯。

    陆隽复问道:“虞姑娘,为何要躲?”

    “我这是担忧陆公子喝醉了。”虞雪怜回避着陆隽的目光,道,“陆公子的脖子,起了这么一大片红肿,还是先上药为好。”

    她看不透陆隽是否喝醉,他瞧着是有些疲惫,衣袍沾染浓郁的酒味。

    可他的举止却又相当知轻重。

    陆隽的手掌没有乱动,仅是为护她不摔下凳子。方才他的脸扫过她的面容,并未再有别的。

    虞雪怜一直以来图的便是陆隽内阁首辅的权力,且见过他上辈子权倾朝野,铁石心肠的样子,一开始靠近他自是敬他畏他。

    渐渐地,她胆量愈发大了,离他越来越近——她活了两辈子,如何不明白男女之情?

    然现在她眼前的是陆隽,若是让他知晓,她是带有目的对他好,他还会如此吗?

    虞雪怜坐直,腰背僵硬。

    陆隽也松开她的腰,似乎不觉得刚才的举止不妥,他不急着恢复往日的克己守礼,亦在告诉她,他的举止并非冲动。

    “我自己来。”陆隽伸手,示意虞雪怜把药膏给他,“陆某已经给虞姑娘惹了不少麻烦。”

    虞雪怜莞尔道:“陆公子多虑了。你今日是客,遇到这种祸事,是府邸有失待客之道,我理应要弥补。”

    她归根是有愧于陆隽,若袁丞不在镇国将军府,陆隽本可以不遭受无妄之灾。

    虞雪怜的指腹残留着药膏,陆隽坐的位置在暗处,她顺着陆隽敞开的衣领,接着涂抹那片显眼的肌肤。

    药膏黏腻,她的食指在陆隽的脖颈游走。

    为了防止有遗漏的,虞雪怜下意识凑近去看,遂蘸药膏摩挲。

    陆隽的喉咙微动,这药膏带着些许凉意,她的食指来回涂抹,减去了几分痛痒。

    “我和老师来金陵在城外租赁了一户瓦房。”陆隽说,“今日原是跟老师拜访故友,那位前辈收了虞将军的请帖,便请老师也随他来。”

    他三言两语说出近日来的动向,如若不是恰巧赶在今天拜访张泰禾,他和虞穗见不到面。

    而下次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虞雪怜抬头看了看陆隽,问:“陆公子可看了那张请帖?”

    陆隽答道:“我和老师见张先生要去赴宴,本要起身告辞,但张先生劝说老师留下,让我读了一遍请帖。”

    末了,他添了句:“虞姑娘的字,写得很好。”

    “是陆公子教得好。”虞雪怜拧紧瓶盖,以丝帕擦干净手,说,“陆公子租的是城外哪户人家的瓦房?”

    陆隽道出那户瓦房的位置,他把衣衫恢复成严丝合缝的模样。

    房外小丫鬟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老太太今儿高兴,不打发咱们去干重活,还能偷偷懒呢。”

    “说得是,不过今儿有点古怪,那小侯爷当初怎么说的?要和娘子断绝关系,现在来巴结老太太,你说娘子该不会又跟他旧情复燃了吧?”

    “这我哪知道?小侯爷方才不是搀了个俊俏男子,叫大夫给他把脉吗,就在这院里的客房,这会儿怎没动静了。”

    “小侯爷去兰园了,估摸着这男子正在客房歇息。”

    虞雪怜尴尬地垂下眼帘,这些个小丫鬟在背后说闲话是常有的事,可入了陆隽的耳朵,她颇是难为情。

    她想解释一二,却不知从何开始。

    这时,孩童稚嫩的声音乍现。

    “两位姐姐,你们看见我大哥哥了吗?”张沃在正厅溜达了一圈,到处找不着陆隽的身影,一路问小厮,摸索走到前院。

    小丫鬟嬉笑俯身,摆弄张沃头顶的小辫,道:“这府邸今日来的客人不少,你大哥哥姓甚名谁,是哪个公子哥儿?”

    张沃的圆脸皱巴着,说:“我大哥哥好像姓陆,他,我爷爷说,有个小侯爷带他去给老太太拜寿了。”

    “哦,是陆公子啊。”丫鬟牵起张沃的手,说:“你大哥哥病了,这会儿在客房歇息。”

    “大哥哥病了?”张沃怯生生地问,“姐姐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哥哥,我爷爷说宴会快散了,让我先来找大哥哥,等会儿要一起回家。”

    丫鬟点点头,说:“那你跟我来。”

    她扫视了一圈院里的客房,问身边的小丫鬟,“这陆公子在哪间房歇着?”

    “这间。”小丫鬟指了指西边的第二间房,道:“我刚瞧见卉娘子在这间房前站着,大夫也是从这间房出来的。”

    小丫鬟忽然放低声音,稀奇地说,“咦,花容姐姐,这房里怎么有两个人影,我莫不是看错了,小侯爷不是回兰园了吗?”

    花容放眼一望,那房里隐约有人在走动。她领着张沃上了台阶,敲响房门,道:“陆公子,有位小公子找您。”

    张沃也举手敲房门,喊道:“大哥哥,你怎么病了呀?”

    花容在拢翠阁做事,她受柳姨娘的委派到兰园帮忙干活。

    她眼神一向好,主子刺绣都是她引针穿线的,这房里站了两个人,既不是小侯爷或大夫,那会是谁?

    她家娘子矜持规矩,绝不会和外男单独在一间房。表姑娘平日爱玩,但也不大可能做出荒唐事来……若是兰园的那位娘子,她这门便是替主子敲的。

    须臾间,房门开了。

    男子面如冠玉,脖颈发红。

    花容想往里边看,奈何陆隽已经走出来,他关掉房门,转身向她道谢:“有劳姑娘。”

    “公子客气了。”花容福身说道:“小公子挺乖的,我是拢翠阁的丫鬟,小侯爷交代过奴婢,让您好生歇息到宴会结束。”

    “不若由奴婢带这小公子在后花园逛逛,您再接着歇息片刻?”

    她定要搞清楚,那房里的人是不是虞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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