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立冬。

    “公主,奴婢听小顺子说,明政殿那边这阵子天天都在商议到底要让哪位公主和亲北狄的事。”

    秋桐利落的给赵明玞绾上一个发髻,看着自家万事不争的殿下,忧心忡忡。

    “历来和亲都是挑选宗室女子封为公主,怎地这次会出现变故?”

    赵明玞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缠丝金蝶步摇斜插在发髻上,随口问道。

    “说是北狄此次递交的帛书中,点名要我大晋的正室公主。”

    秋桐心里恨极,暗骂这狄子不知好歹。

    赵明玞冷声道:“秦将军打了胜仗,他们竟还如此狂妄。”

    她不知道和亲一事会不会影响弟弟的计划。

    “前朝之事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后宫娘娘们这几日往陛下那里跑的勤快,前日奴婢还瞧见安嫔娘娘被赶了出来。”秋桐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当娘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赵明玞说着,神情有些落寞。

    秋桐急忙跪在地上请罪:“殿下,奴婢该死,不该说这些惹殿下不高兴。”

    “你这是做什么,我虽然没有母亲庇护,但我也决不会任人摆布,起来吧。”

    赵明玞很清楚,秋桐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后宫这么多公主,只有她这个长公主没了娘。这些年来,父皇对她姐弟俩不闻不问,显然是没有那多余的父子亲情。此次和亲,父皇八成会想到她身上来。

    赵明玞,大晋长公主,七皇子赵明琛的胞姐,容妃仅有的两个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平阳宫内,刚下朝回来的赵明琛满身戾气,一进屋抬手就将桌子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他仿佛还嫌不解气,抬脚又踢翻了凳子,砸碎了花瓶。

    张福在一旁吓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他不知道一向隐忍克制的殿下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待赵明琛发泄完毕,张福才小心的询问道。

    赵明琛闭了闭眼,拼命压抑住满腔怒火,声音冷极:“他们要让姐姐去和亲!”

    张福听完怔愣在原地,随即情绪激动的说:“那是我大晋的长公主,天底下哪里有让长公主去和亲的道理!”

    赵明琛冷笑:“哼,父皇已经铁了心了,说什么长公主更应该给众位公主做表率,为了边境的百姓和两国的长久和平贡献一己之力。”

    “陛下糊涂啊!”

    张福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他曾受容妃恩惠,容妃走了以后他不放心年幼的七皇子,就一直在赵明琛身边伺候他,完全将自己的前程置之度外。这么些年来,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早就已经把赵明琛姐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如今陛下竟然要让长公主去北狄和亲,去了那边,公主焉能活命啊!

    “奴才这就去求陛下,就是搭上老奴这条贱命,也要劝陛下可怜可怜长公主。”张福说着就往外走。

    “公公不必如此。”赵明琛出声制止他。

    “君无戏言,父皇九五之尊,又岂能收回成命。”

    赵明琛心里清楚的很,事到如今,又事关两国邦交,当真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可他还是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恨父皇为什么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才想到了姐姐。

    “咚——”

    赵明琛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司寇府,已经痊愈的秦玥被徐怀瑾禁了足,哪也不准去,郁闷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

    虽然徐怀瑾不准她出门,她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晋要与北狄和亲,还要让自己的长公主去和亲,作为战胜国竟然同意与战败国和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玥憋着火没处发,暴躁的想要杀人。

    她与九万将士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晋国的尊严吗。现如今皇帝让自己的长女去与敌国和亲,就是把九万将士流血挣来的尊严给狠狠地扔在了脚底下,还使劲碾了碾。

    秦玥宁愿自己死在战场上,也不愿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和亲。

    下了朝的徐怀瑾脸色同样不好看,乘风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今日朝堂和亲一事,任他说破嘴皮皇帝都没有改变让长公主和亲的主意。

    徐怀瑾阴沉着一张俊脸,本就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此刻更甚,府中下人见他回来也只敢远远的行礼,不敢上前。他行至后院待见到秦玥之后,才脸色稍霁,抬手招呼她:“阿玥刚好,不要累着了。”

    秦玥收起剑,单刀直入,问他:“陛下可有改变主意?”

    “不曾。陛下金口玉言,长公主和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徐怀瑾跟秦玥边走边说。

    徐怀瑾看着满身杀气的秦玥,有些发笑,问道:“阿玥还没吃早饭吧?”

    秦玥睨了他一眼:“还吃的下饭?”

    “若是因为此事把阿玥饿坏了,那徐某罪过就大了。”徐怀瑾忍不住调笑她。

    秦玥懒得理他,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随手捏起一只茶碗把玩,许是力气大了些,碗壁上瞬间多了许多蛛网般的裂痕,被秦玥烦躁的丢开。

    嫁去异国他乡,意味着终生再难回故土。

    历来和亲的公主,又有几人能善终呢?北狄不重伦理,和亲的公主往往要服侍两代汗王,被生生磋磨到死。

    生在帝王之家,身不由己,长公主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不过就是稳定国家安危的一颗棋子罢了。

    待侍女们端来早饭,徐怀瑾就赶紧招呼秦玥吃饭。下了朝回到家那么秦玥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看着秦玥吃饭比什么事都重要。

    秦玥心不在焉的扒着饭,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没有半点胃口。

    “好了,别不开心了,吃完我带你出去转转。”徐怀瑾笑着哄她。

    秦玥抬起眼皮瞅了他两眼,虽然不想和他待在一块,但还是希望能出去看看。

    今日的临川城没有往日热闹,许是天冷了的缘故,街道上行人很少。

    秦玥跟着徐怀瑾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溜达,她想明年开春北狄的使节就会来到临川。从临川到鄢城,骑马都得走一个多月,这一路上风霜雨雪,又会有些许耽搁。和亲的仪仗队伍更是会慢上许多,等长公主到了鄢城,应该都到初夏了吧。

    徐怀瑾见秦玥心事重重的样子,知晓她心情不好,于是说道:“阿玥,帝王家的女子,生来就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尊贵,她们享受的多自然也要承受的多。”

    “我并非同情长公主,我只是可怜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罢了。”秦玥看了徐怀瑾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却透着沧桑。

    秦玥见惯生死,尝尽离别,她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麻木冰冷,相反她怜悯任何一个艰难活着的人。

    “事关两国,不可儿戏,长公主别无选择。”徐怀瑾回答说。

    谁让容妃死的早,谁让长公主没了亲娘呢。

    这便是命,命不好,怪老天也无用。

    秦玥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转头,双眼锃亮,语气挑衅:“司寇大人,我们去郊外赛马如何?”

    秦玥难得对他提一次要求,徐怀瑾自然满口答应:“好!”

    二人回到府中,从马厩牵了两匹骏马出来,因城中不可纵马,二人就这样慢悠悠的骑着马出了城。

    “驾——”

    出了城门,秦玥身下的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将徐怀瑾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徐怀瑾知她心中压抑,权当出来带她透透气,哪会真的要跟她分出个胜负。

    两人就这样骑着马跑了一个时辰,最后在一处溪边停了下来。

    秦玥翻身下马将缰绳栓到溪边的柳树上,看着始终慢她一步的徐怀瑾,有些不满的说道:“司寇大人故意放水是吧?”

    徐怀瑾扔下缰绳,无奈的笑笑:“阿玥何必较真呢,即便我赢了你又如何?”

    他径直走到溪边掀起衣摆坐下,望着秦玥的眼睛,继续说:“能让阿玥更加开心一点吗?”

    秦玥轻哼一声,拾起脚边的石子用力的掷向水面,“咚——”的一声,石子没入水中,水面生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

    秦玥无聊至极,也不是不想同徐怀瑾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捡起石子一颗接一颗的扔进水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徐怀瑾单独相处,就浑身不自在。

    徐怀瑾瞧着秦玥兴致缺缺的样子,随即说道:“我在城外有一处庄子,风景甚好,一会儿带你过去瞧瞧。”

    秦玥听到这话终于肯施舍他一个眼色,勾起唇角打趣他:“哦~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司寇大人还有私产啊~”

    “陛下赏的。”徐怀瑾冲她眨眨眼睛。

    见秦玥仍不为所动,又自顾自说道:“庄子里养了不少鸡,老厨娘做的叫花鸡堪称一绝,连陛下都曾赞不绝口。还有炭烤鸭,烧鹅——”

    “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也闲来无事。”秦玥摆弄着手里的柳枝,打断他的话。

    秦玥不曾回头,徐怀瑾就这么宠溺的看着她,他就知道,他的阿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说到吃就走不动道了。

    两人在溪边吹够了冷风,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徐怀瑾说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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