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氛围倏然有些凝滞，而第一美人目不斜视，敛着浅浅笑意亭亭行至江风之面前。
“烟罗来迟，请殿下恕罪。”步烟罗葱白柔荑交叠于身前，款款见礼，一行一止皆是风情。
她靛蓝衣裙裁剪别致，宛如蝶翼一般随风飘舞，美艳绝伦。
可席间宾客却面面相觑，似乎全无欣赏美人的闲心，就连旁若无人的顾无忧都面色犹豫，抬眼瞧着江风之的反应。
毕竟，人是他请来的。
江风之面色比之众人淡然许多，眉眼间的笑意却不及先前那般散漫：“姑娘不必拘礼。”
他将目光转向与步烟罗同来的侍女，准确地说，是侍女手中小心捧着的，用一方蓝色丝帕牢牢遮盖的圆拱形神秘物件。
“那是何物？”
步烟罗巧笑嫣然，卖了个关子：“此为烟罗为殿下准备的廿岁贺礼，待烟罗起舞时自会揭晓。”
“不过……”她潋滟双眸凝在江风之面上，柔声开口，“殿下，烟罗有个不情之请。”
“哦？但说无妨。”
“烟罗的舞曲还缺一位伴奏知音，不知烟罗是否有此荣幸，能请殿下即兴吹奏为伴？”
“即兴吹奏？”
江风之挑了挑眉，面色似有犹豫。
就在巫山月以为他会像拒绝她一样回绝步烟罗之时，他却忽然应承下来：“美人盛情，却之不恭。”
修竹玉手自怀中取出长笛，悠然搭于弯月唇边。
“请吧。”
“多谢殿下。”
步烟罗目光扫过席间宾客，在陌生面孔巫山月身上停了一停，朱唇轻启：“既然诸位贵客皆已入座，烟罗便献丑了。”
巫山月心中惊疑更甚，或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直白，江风之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立即扯出一抹笑容，看向了步烟罗的方向。
美人亭亭立于筵席前平坦的空地之上，身形单薄无所依凭，仿佛只要被风一吹，便如烟消散。
花瓣纷扬而下，步烟罗缓缓起势，舞姿飘摇，好似迷茫的旅人不知归路。
随即，她抬臂迎向蓝天白云，轻盈如飞地旋舞起来。
清缈的笛声自江风之唇瓣破空而来，与美人自由回舞的身影缠绕在一起，久久回荡在桃林之间。
筵席之间落针可闻，所有宾客皆注视着那个飘摇的蓝色身影，神色不霁。
不知旋舞了多少圈，美人轻盈的四肢似乎被什么紧紧缠绕，舞姿凝滞。
此时，步烟罗带来的侍女于角落揭开蓝色方帕，露出一个圆拱形的小笼，她打开笼门，里面关着的蓝色蝴蝶纷纷飞出囚牢，迎着步烟罗而来。
美人翩然伸长凝脂双臂，靛蓝衣袂宛若蝶翼随风飘舞，引来数只蓝蝶回旋环绕。
似乎被蓝蝶自由身影所惑，她不管不顾地展臂飞跃，仿若一只彩蝶飞向云端，又似一朵桃花濒临坠落。
玎珰——玎珰——
步烟罗身上环佩作响，宛如岁月的颤音穿过了十年风霜，重重叩响眼前人的心扉。
而她骤然跌落在地。
笛音忽止，席间迸发出声声嗟叹，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约而同转向一处。
江风之静静凝望着跌落在地的女子，眸中烟岚云岫，看不真切。
仿佛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停栖在了某个渺远的角落，有种往日不可追的哀伤。
巫山月心中震动不已，又陡然生出一个猜测。
因她自身能够引蝶，便能轻易看穿舞蹈时飞向步烟罗的紫蝶并非天然，而是刻意驯养。
步烟罗以此哀绝之舞作为贺礼献给珏王，根本不是为了庆贺生辰。
“珏王殿下。”
步烟罗缓缓开口打破沉寂，深深凝望着江风之，上扬的尾音好似在渴求一个答案。
江风之业已回神，低低叹了一声，从席间站起身来。
“请姑娘移步。”
芳若闻言也跟着起身，却被江风之挥手制止：“你且留下，代我照看一下客人。”
他向席间宾客告了声罪，迈步离开席位，众人似乎也都明白原由，目带理解。
“殿下……”巫山月伸手触碰行至面前的衣摆，却只抓了一缕流风。
江风之目光未有一寸偏移，越过她径直走向前方等待的步烟罗，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紧挨，往远离筵席的桃林深处走去。
巫山月叹了口气，心绪复杂，她原本准备的献礼正好是舞剑引蝶，可现下江风之因此蝶舞而面露凝重，她的献礼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为确认心中的猜测，巫山月扯了扯顾无忧的衣袖，恳切询问：“这支舞究竟有何异常，殿下脸色为何那般凝重？”
顾无忧喝完了葫芦中的酒，又拿起桌上酒壶满斟一杯，喟然长叹道：“此为风之的往事，也是陛下明令禁止谈论之事。”
“你若想知晓，还是待会儿自己去问他罢。”
待会儿再问……她还会有这个机会么？
此前江风之只说期待她的贺礼，却未明言把她留在身边。
若不能及时掌握他的状况，只怕他们私谈过后，她便会落于被动，被人挥之即去了。
无法压下心中的不安，巫山月无声离席，一杯酒的功夫，顾无忧便已找不见身旁少女。
她从桃林外围绕道，越过二人站立的方位，无声潜伏于靠近桃林出口的杂草之中，望向江风之的背影。
他心神汇聚于相对而立的步烟罗身上，便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巫山月凝神窥视，不知二人先前谈论了什么，只见步烟罗已全无初到时的优雅自持，她神情急切，声声啼血。
“殿下，烟罗知道您也在思念兰妃，否则，您就不会让烟罗跳完兰妃殒身之舞，更不会年年去往月桥湖畔，抚笛酹酒，祭奠亡人。”
虽不知晓兰妃殒身之舞的内情，但听闻步烟罗此话，巫山月便知她猜测不错——步烟罗欲以蝶舞勾起江风之对已故母妃的哀思，以图江风之应承她某种请求。
这样看来，她们二人利用蝴蝶大做文章的行径竟如此不谋而合……那么步烟罗所图之事，会不会也与她有相合之处？
巫山月看不见江风之的神情，只能听见风中弥漫的一声轻笑。
“姑娘如此留意在下的行踪，目的为何？不妨直说。”
步烟罗闻言垂眸，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捧于手心。
是一支桃花木簪。
“殿下可认得此物？”
青绿色的身影缓缓垂首，素来疏懒的肩颈刹那间紧绷了许多。
“……原来你便是那日被救下的女孩。”巫山月听见他宽慰一笑，嗓音温柔，“你好好长大了。”
“不——”步烟罗凄切地摇了摇头，泪落如珠，“殿下，烟罗被困在离别的那一日，已经整整十年。”
“您……难道不是么？”
空气倏然静默，唯有桃花缓缓飘落。
良久，春风不胜沉重地拂下一声喟叹：“那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不是我的错？”
步烟罗声音轻颤，无力地垂下头去，再昂首时，眼中已不复脆弱。
“是——犯错的另有其人。”她迫近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江风之的手臂，“殿下，我们要报仇。”
“火凤印失窃，朝局变幻，此为绝佳的时机。”
被那哀绝的情绪所感，巫山月原本心头揪痛，又听见步烟罗谈及火凤印失窃一事，她倏忽如梦方醒。
这个消息据说只有皇帝近臣和几位皇子获知，而她便是得威王密信相告，没想到这位第一美人竟也知晓。
江风之显然也对此感到惊讶，他垂下手臂，声音仿佛为云雾笼罩，染上一丝与方才不同的隔阂。
“哦？你竟连这样封闭的消息都得知了？”
“是，烟罗和蓝香阁，都愿成为殿下的助力。”
窥听到关键之处，巫山月的心神更加凝聚，随之而来的问话更是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我倒是很好奇——”
“既然蓝香阁消息这般灵通，可是已经打探到火凤印的下落？”
面对江风之的询问，步烟罗朱唇微启，却迟疑着未发一言。
江风之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袖，清润温雅的声音意味不明。
“待蓝香阁查明此事，再来找我不迟。”
巫山月心头一颤，分辨着江风之话中之意，此言究竟是一种婉拒，还是呼之欲出的暗示？
还未待她想出头绪，身后的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她飞速回头察看，只见一抹银光泠然掠过桃林出口的枝叶，很快被纷繁的桃花掩盖。
……是玄一吗？
未及多想，身后草丛中危险异响迫近，同时，一道洞悉清音自她身前破空而来:“什么人？”
腹背受敌，巫山月额上洇出一层薄汗，却强令自己保持镇静，在看清草丛异样之后，她忽然明白，这便是师弟所说助她拿下珏王的后招。
……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当机立断，赶在二人厘清情况之前直起身来。
口中不忘急切大喊:“殿下小心！”
巫山月飞身挡在江风之面前，横过剑鞘拨开草丛中狠扑而来的庞然之物。
随后她躬身向江风之告罪：“山林有异，巫山月寻查异动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江风之泠然目光落在她沾染泥土的衣裙，只道：“小心身后。”
身后之物发出吃痛低吼，重又翻腾起身，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竟是一匹壮硕阴狠的恶狼。
巫山月将银剑挂回腰间，转而拾起一段新鲜桃枝，斜于身侧：“请殿下后退。”
少女身影单薄纤细，却毫不露怯地瞪视着垂涎恶狼。
尽管她素来与山间动物亲近，不愿杀生，可易于亲近的多是本性乖顺之物，若欲收服豺狼，便只能比它们更为凶悍。
锋利前爪一刨，恶狼旋即飞身扑咬，巫山月迎上獠牙，手腕一转将手中桃枝扔了出去。
桃枝准确无误地卡在血盆大口之间，被阖上的尖牙咬碎，她眼明手快擒住狼嘴，回转身子朝狼身重重压去。
山鸟惊飞，落花如雪，巫山月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伏于草地之上牢牢钳压着那头恶狼。
低吼阵阵，而她目光如剑，凌厉穿心，一错不错地逼视着恶狼眼中的凶光，分毫不让。
江风之与身后步烟罗凝神注视着眼前景象，面色皆有所动。
对峙良久，恶狼眼中凶光退却，渐生呜咽，巫山月柔声劝服：“别怕，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伤人，我便送你回到山林。”
恶狼呜咽一声，已无反抗之意，巫山月伸手取下桃粉发带，绑在灰褐色的尖嘴之上。
如瀑乌发随风飘舞，她抬首凝望身前玉立之人。
“没事了。”
“殿下。”
少女因方才的搏斗而微微喘息着，乌发凌乱，绯红面颊染上尘土，狼狈非常，却丝毫未改眼中坚毅光华。
明明如月，动人心魄。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江风之很难想象这样纤细的身躯之中，竟蕴含着如此生机磅礴的力量。
无声对视良久，他不禁迈开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俯下身子，伸手揩去她面上脏污，嗓音关切：“可有受伤？”
少女粲然一笑，转了转灵活的手臂。
“殿下也太小瞧我了。”
江风之不由失笑。
“你在巫山，常常这样博狼斗虎，无法无天么？”
瞥见他眼中春色，少女纯真乌眸光芒跃动，似有明晃晃的狡黠。
“殿下想了解山月么？”
她笑盈盈抬手，握住抚在她颊侧的温凉手掌。
“那便把我留在你身边吧。”
江风之静静看了她半晌，忽而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又残忍。
“抱歉。”
“烟罗来迟，请殿下恕罪。”步烟罗葱白柔荑交叠于身前，款款见礼，一行一止皆是风情。
她靛蓝衣裙裁剪别致，宛如蝶翼一般随风飘舞，美艳绝伦。
可席间宾客却面面相觑，似乎全无欣赏美人的闲心，就连旁若无人的顾无忧都面色犹豫，抬眼瞧着江风之的反应。
毕竟，人是他请来的。
江风之面色比之众人淡然许多，眉眼间的笑意却不及先前那般散漫：“姑娘不必拘礼。”
他将目光转向与步烟罗同来的侍女，准确地说，是侍女手中小心捧着的，用一方蓝色丝帕牢牢遮盖的圆拱形神秘物件。
“那是何物？”
步烟罗巧笑嫣然，卖了个关子：“此为烟罗为殿下准备的廿岁贺礼，待烟罗起舞时自会揭晓。”
“不过……”她潋滟双眸凝在江风之面上，柔声开口，“殿下，烟罗有个不情之请。”
“哦？但说无妨。”
“烟罗的舞曲还缺一位伴奏知音，不知烟罗是否有此荣幸，能请殿下即兴吹奏为伴？”
“即兴吹奏？”
江风之挑了挑眉，面色似有犹豫。
就在巫山月以为他会像拒绝她一样回绝步烟罗之时，他却忽然应承下来：“美人盛情，却之不恭。”
修竹玉手自怀中取出长笛，悠然搭于弯月唇边。
“请吧。”
“多谢殿下。”
步烟罗目光扫过席间宾客，在陌生面孔巫山月身上停了一停，朱唇轻启：“既然诸位贵客皆已入座，烟罗便献丑了。”
巫山月心中惊疑更甚，或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直白，江风之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立即扯出一抹笑容，看向了步烟罗的方向。
美人亭亭立于筵席前平坦的空地之上，身形单薄无所依凭，仿佛只要被风一吹，便如烟消散。
花瓣纷扬而下，步烟罗缓缓起势，舞姿飘摇，好似迷茫的旅人不知归路。
随即，她抬臂迎向蓝天白云，轻盈如飞地旋舞起来。
清缈的笛声自江风之唇瓣破空而来，与美人自由回舞的身影缠绕在一起，久久回荡在桃林之间。
筵席之间落针可闻，所有宾客皆注视着那个飘摇的蓝色身影，神色不霁。
不知旋舞了多少圈，美人轻盈的四肢似乎被什么紧紧缠绕，舞姿凝滞。
此时，步烟罗带来的侍女于角落揭开蓝色方帕，露出一个圆拱形的小笼，她打开笼门，里面关着的蓝色蝴蝶纷纷飞出囚牢，迎着步烟罗而来。
美人翩然伸长凝脂双臂，靛蓝衣袂宛若蝶翼随风飘舞，引来数只蓝蝶回旋环绕。
似乎被蓝蝶自由身影所惑，她不管不顾地展臂飞跃，仿若一只彩蝶飞向云端，又似一朵桃花濒临坠落。
玎珰——玎珰——
步烟罗身上环佩作响，宛如岁月的颤音穿过了十年风霜，重重叩响眼前人的心扉。
而她骤然跌落在地。
笛音忽止，席间迸发出声声嗟叹，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约而同转向一处。
江风之静静凝望着跌落在地的女子，眸中烟岚云岫，看不真切。
仿佛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停栖在了某个渺远的角落，有种往日不可追的哀伤。
巫山月心中震动不已，又陡然生出一个猜测。
因她自身能够引蝶，便能轻易看穿舞蹈时飞向步烟罗的紫蝶并非天然，而是刻意驯养。
步烟罗以此哀绝之舞作为贺礼献给珏王，根本不是为了庆贺生辰。
“珏王殿下。”
步烟罗缓缓开口打破沉寂，深深凝望着江风之，上扬的尾音好似在渴求一个答案。
江风之业已回神，低低叹了一声，从席间站起身来。
“请姑娘移步。”
芳若闻言也跟着起身，却被江风之挥手制止：“你且留下，代我照看一下客人。”
他向席间宾客告了声罪，迈步离开席位，众人似乎也都明白原由，目带理解。
“殿下……”巫山月伸手触碰行至面前的衣摆，却只抓了一缕流风。
江风之目光未有一寸偏移，越过她径直走向前方等待的步烟罗，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紧挨，往远离筵席的桃林深处走去。
巫山月叹了口气，心绪复杂，她原本准备的献礼正好是舞剑引蝶，可现下江风之因此蝶舞而面露凝重，她的献礼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为确认心中的猜测，巫山月扯了扯顾无忧的衣袖，恳切询问：“这支舞究竟有何异常，殿下脸色为何那般凝重？”
顾无忧喝完了葫芦中的酒，又拿起桌上酒壶满斟一杯，喟然长叹道：“此为风之的往事，也是陛下明令禁止谈论之事。”
“你若想知晓，还是待会儿自己去问他罢。”
待会儿再问……她还会有这个机会么？
此前江风之只说期待她的贺礼，却未明言把她留在身边。
若不能及时掌握他的状况，只怕他们私谈过后，她便会落于被动，被人挥之即去了。
无法压下心中的不安，巫山月无声离席，一杯酒的功夫，顾无忧便已找不见身旁少女。
她从桃林外围绕道，越过二人站立的方位，无声潜伏于靠近桃林出口的杂草之中，望向江风之的背影。
他心神汇聚于相对而立的步烟罗身上，便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巫山月凝神窥视，不知二人先前谈论了什么，只见步烟罗已全无初到时的优雅自持，她神情急切，声声啼血。
“殿下，烟罗知道您也在思念兰妃，否则，您就不会让烟罗跳完兰妃殒身之舞，更不会年年去往月桥湖畔，抚笛酹酒，祭奠亡人。”
虽不知晓兰妃殒身之舞的内情，但听闻步烟罗此话，巫山月便知她猜测不错——步烟罗欲以蝶舞勾起江风之对已故母妃的哀思，以图江风之应承她某种请求。
这样看来，她们二人利用蝴蝶大做文章的行径竟如此不谋而合……那么步烟罗所图之事，会不会也与她有相合之处？
巫山月看不见江风之的神情，只能听见风中弥漫的一声轻笑。
“姑娘如此留意在下的行踪，目的为何？不妨直说。”
步烟罗闻言垂眸，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捧于手心。
是一支桃花木簪。
“殿下可认得此物？”
青绿色的身影缓缓垂首，素来疏懒的肩颈刹那间紧绷了许多。
“……原来你便是那日被救下的女孩。”巫山月听见他宽慰一笑，嗓音温柔，“你好好长大了。”
“不——”步烟罗凄切地摇了摇头，泪落如珠，“殿下，烟罗被困在离别的那一日，已经整整十年。”
“您……难道不是么？”
空气倏然静默，唯有桃花缓缓飘落。
良久，春风不胜沉重地拂下一声喟叹：“那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不是我的错？”
步烟罗声音轻颤，无力地垂下头去，再昂首时，眼中已不复脆弱。
“是——犯错的另有其人。”她迫近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江风之的手臂，“殿下，我们要报仇。”
“火凤印失窃，朝局变幻，此为绝佳的时机。”
被那哀绝的情绪所感，巫山月原本心头揪痛，又听见步烟罗谈及火凤印失窃一事，她倏忽如梦方醒。
这个消息据说只有皇帝近臣和几位皇子获知，而她便是得威王密信相告，没想到这位第一美人竟也知晓。
江风之显然也对此感到惊讶，他垂下手臂，声音仿佛为云雾笼罩，染上一丝与方才不同的隔阂。
“哦？你竟连这样封闭的消息都得知了？”
“是，烟罗和蓝香阁，都愿成为殿下的助力。”
窥听到关键之处，巫山月的心神更加凝聚，随之而来的问话更是让她屏住了呼吸。
“那我倒是很好奇——”
“既然蓝香阁消息这般灵通，可是已经打探到火凤印的下落？”
面对江风之的询问，步烟罗朱唇微启，却迟疑着未发一言。
江风之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袖，清润温雅的声音意味不明。
“待蓝香阁查明此事，再来找我不迟。”
巫山月心头一颤，分辨着江风之话中之意，此言究竟是一种婉拒，还是呼之欲出的暗示？
还未待她想出头绪，身后的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她飞速回头察看，只见一抹银光泠然掠过桃林出口的枝叶，很快被纷繁的桃花掩盖。
……是玄一吗？
未及多想，身后草丛中危险异响迫近，同时，一道洞悉清音自她身前破空而来:“什么人？”
腹背受敌，巫山月额上洇出一层薄汗，却强令自己保持镇静，在看清草丛异样之后，她忽然明白，这便是师弟所说助她拿下珏王的后招。
……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当机立断，赶在二人厘清情况之前直起身来。
口中不忘急切大喊:“殿下小心！”
巫山月飞身挡在江风之面前，横过剑鞘拨开草丛中狠扑而来的庞然之物。
随后她躬身向江风之告罪：“山林有异，巫山月寻查异动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江风之泠然目光落在她沾染泥土的衣裙，只道：“小心身后。”
身后之物发出吃痛低吼，重又翻腾起身，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竟是一匹壮硕阴狠的恶狼。
巫山月将银剑挂回腰间，转而拾起一段新鲜桃枝，斜于身侧：“请殿下后退。”
少女身影单薄纤细，却毫不露怯地瞪视着垂涎恶狼。
尽管她素来与山间动物亲近，不愿杀生，可易于亲近的多是本性乖顺之物，若欲收服豺狼，便只能比它们更为凶悍。
锋利前爪一刨，恶狼旋即飞身扑咬，巫山月迎上獠牙，手腕一转将手中桃枝扔了出去。
桃枝准确无误地卡在血盆大口之间，被阖上的尖牙咬碎，她眼明手快擒住狼嘴，回转身子朝狼身重重压去。
山鸟惊飞，落花如雪，巫山月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伏于草地之上牢牢钳压着那头恶狼。
低吼阵阵，而她目光如剑，凌厉穿心，一错不错地逼视着恶狼眼中的凶光，分毫不让。
江风之与身后步烟罗凝神注视着眼前景象，面色皆有所动。
对峙良久，恶狼眼中凶光退却，渐生呜咽，巫山月柔声劝服：“别怕，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伤人，我便送你回到山林。”
恶狼呜咽一声，已无反抗之意，巫山月伸手取下桃粉发带，绑在灰褐色的尖嘴之上。
如瀑乌发随风飘舞，她抬首凝望身前玉立之人。
“没事了。”
“殿下。”
少女因方才的搏斗而微微喘息着，乌发凌乱，绯红面颊染上尘土，狼狈非常，却丝毫未改眼中坚毅光华。
明明如月，动人心魄。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江风之很难想象这样纤细的身躯之中，竟蕴含着如此生机磅礴的力量。
无声对视良久，他不禁迈开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俯下身子，伸手揩去她面上脏污，嗓音关切：“可有受伤？”
少女粲然一笑，转了转灵活的手臂。
“殿下也太小瞧我了。”
江风之不由失笑。
“你在巫山，常常这样博狼斗虎，无法无天么？”
瞥见他眼中春色，少女纯真乌眸光芒跃动，似有明晃晃的狡黠。
“殿下想了解山月么？”
她笑盈盈抬手，握住抚在她颊侧的温凉手掌。
“那便把我留在你身边吧。”
江风之静静看了她半晌，忽而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又残忍。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