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月面色绯红，吞吞吐吐地憋出一句话：“我……我脚崴了。”
“好痛。”毫无波澜的声音。
“好痛啊——”她双眉紧蹙，努力扭曲桃粉小脸。
眼前人挑了挑好看的长眉，神情玩味：“方才不是还说没事么？”
“方才我往后一躲，便……”
她委屈得说不下去，只吃痛般轻按着脚踝，叹了口气。
“我本想入宴为珏王殿下献礼……这才上树采摘最鲜嫩的桃枝。”
“未曾想却惊扰了公子，造成如此窘境。”
她目光灼灼地凝望着眼前男人，如山间小兽可怜兮兮。
男人微微一笑，悠然站起身来，倚靠着桃树枝干，一派疏懒惬意地俯视着她。
“珏王宴请的客人我都相识，却从未见过姑娘。”
“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珏王在此开席设宴？”
距离骤然拉远，空气中似乎生出一面无形之墙。
巫山月学着他靠上枝干，眼波转向花枝间的麻雀。
后者很配合地啼鸣一声，扑腾着圆绒的双翅落到她的肩上:“是它带我来的。”
她纯澈眸光落在雀儿身上，不去在意那骤然耸立的隔阂。
“雀儿知晓我对珏王殿下的心意，便为我引路。”
男人面上多了一丝兴味:“心意？”
她终于回望向他：“我久居巫山，确实从未见过珏王殿下。”
“但因下山历练以来屡屡听闻殿下美名，我便心生倾慕改道凤临，想借献礼留在殿下身边谋个差事。”
“哦？你是巫山弟子？”
“正是。”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巫山月乘胜追击，“公子在此假寐，想必也是殿下邀请的客人。”
“不知公子可否成人之美……带我入宴？”
男人轻笑一声，仅用青色发带扎束的乌发垂落于他光洁颈间，春色撩人。
“若我带你入宴，你又该如何回报我呢？”
他漆黑眸子深深凝望着她，好似要将她融化在他眼中。
巫山月心神一滞，艰难地移开目光。
她环顾四周，果见桃花灼灼，彩蝶回舞。
她目光凝于其中一只罕见的靛蓝蝴蝶，一眨不眨。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在触及蓝蝶时忽而顿住，随着那翩跹的身影颤动流转，无处停泊。
仿佛水中摇荡的月影，让见者心神一颤。
巫山月敏锐捕捉到了男人的异样，她缓缓抬起右臂，略一曲腕伸长指尖，耀耀双目望向蓝蝶，口中似还念念有词。
原本飘摇的彩蝶仿佛通晓她心意一般，竟真调转方向翩翩飞至，停栖在她粉莹指尖。
她粲然一笑，指尖点了点蓝蝶漂亮的羽翼:“去他身边吧。”
清软声音方落，只见蓝蝶双翅扑闪，悠悠飞越那堵无形的墙，落在了男人袒露的雪白颈间，双翼翕动，莹莹生光。
巫山月笑意盎然：“这只世所罕见的蓝蝶，便当作公子助我的谢礼，如何？”
男人垂眸片刻，面上浮现丝丝难以掩盖的讶然之色。
“你……竟能引蝶？”
“我能引的东西很多——”巫山月狡黠一笑，伸出掌心朝他扬了扬，“如何，成不成交？”
春风拂过花枝，男人眸色渐深，无声凝望着她。
片刻之后，他稳稳背着粉裙少女，踏在通往筵席的石板阶上。
“公子，”巫山月贴上宽阔可靠的背脊，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在他耳边柔声低语，“我叫巫山月。”
“你呢？”
还未待他回应，先前指挥筵席布置的侍女便已迎上前来，恭敬见礼:“殿下，筵席已布置妥当，客人也只差蓝香阁那位未至。”
“有劳你了，芳若。”
看清他背上之人后，名唤芳若的侍女清雅面容浮现错愕：“殿下这是……”
巫山月亦故作惊愕地挺直身子，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你……您就是珏王殿下？”
江风之面上漾开意味不明的笑意，扫了一眼她的脚踝：“没事了么？”
巫山月摇了摇头，随即又重重点了点头。
“多谢殿下，我已休养好了。”
他朗然失笑：“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倒让我更期待你的贺礼了。”
江风之衣袂一振如云翼铺展，飘飘欲飞地向前踱去。
“随我来吧。”
“殿下，您怎么能……”芳若不敢置信地打量一眼巫山月，话语未毕，便紧跟着江风之的步伐离去。
望着他洒脱的背影，巫山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欢欣的笑意。
虽说这个男人不似传闻中那般孤雅疏离，不过……这算是引诱成功了吧？
他的身上虽无任何昭示身份之物，可那天人之姿和随性做派还是让巫山月一眼认了出来。
于是，她顺势伪装从树上跌落，开始为珏王编织情网。
她要坦诚为他而来，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了解以至于意图不轨，所以只能故作不识。
玄一昨日同她说过，珏王亡母兰妃喜好桃花，又以蓝蝶舞名动天下，而西山桃林正是世间少有的可遇稀有蓝蝶之地。
据他推测，珏王于桃林设宴庆贺廿岁生辰，便暗含睹物思人，追念亡母之意。
因此望见江风之因蓝蝶面露异色时，巫山月便知玄一猜测不错，于是她顺水推舟，以引蝶诱之。
虽说利用他对亡母的追思来设计引诱实在有些无耻，可春祭在即，为了快速取信于他找到火凤印的下落，眼下也别无他法。
巫山月定了定心，快步跟上江风之的脚步。
春风撩动青丝，走在前方的江风之回忆起方才的旖旎春色，嘴角漾开玩味的笑意。
少女宛如突然闯入的小兽，灵动天成，不染尘埃，好似毫不设防般引人亲近。
可她望向他的明眸精光闪闪，分明跃动着极力掩藏的狡黠。
十年前他尚未出阁开府之时，便在宫墙内见识过太多眼神，所以他很快分辨出来——
那分明是诱捕猎物的眼神。
虽十分生疏，却也因着这份笨拙而更添几分生动。
她究竟想做什么？
落花轻轻擦过颊侧，江风之面上笑意更深，兴味盎然。
*
玄一在桃林外驻守良久，未见巫山月出来，便知她已成功入宴。
毕竟他这位师姐虽看似纤细柔弱，武力却实在惊人，饶是被捕也能逃出生天与他碰面。
于是他立即赶回威王府，准备施行下一步计划。
威王府坐落于凤临北部的王府街东面，雕墙峻宇，飞檐入云，极尽奢靡之能事，守卫王府大门的左右石狮耀武扬威，狰狞可怖，仿佛门后是金玉铸就的森森地狱。
可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垂首木然穿过两只狮子的血盆大口，踏入王府。
甫入内院，风中传来烈烈声响，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朝他疾射而来。
玄一侧身一避，利箭往他身后飞去，没入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凄厉惨叫划破天际。
玄一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仆从双手受缚被绑于高树之下，右肩中箭，洇出大片血迹。
他不住战栗，面庞因疼痛而极度扭曲，却无法伸手止住伤口，一声声地哀求着。
而他的对面，一身锦裘玄袍的男人正放下短弓，眉眼斜飞，歪嘴嗤笑。
“嚯！没射中要害，算你命大。”
玄一知道，这是威王江云霆又在玩射活靶子的“游戏”了。
他敛了眉目，上前躬身禀告。
“威王殿下，巫山月已成功入宴。”
“好！”江云霆将短弓狠狠丢向身旁仆从，不管不顾地躺倒在身后钩龙镶玉的紫檀椅上。
腰间蹀躞带因坠满金银美玉而铛铛作响，如他眉眼间的傲慢一样喧嚣：“这个贱种自诩清高，沽名钓誉，如今竟敢觊觎东宫之位！”
“哼哼，如今请来个能引蝶的巫山孤女，倒真与这个亡母的贱种相配，姑且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勾魂能耐。”
玄一低垂的眉目微微蹙起，却终未发一言。
江云霆忽然抬脚踢在玄一膝侧，目露凶光：“你不是还有后手吗？立刻去办！”
“是，威王殿下。”
西山桃林内。
踩着石板路行了数十步，空渺的琴声悠悠传来，弥合潺潺溪流，牵引着心思各异的三人。
穿过落花纷扬的林间小路，筵席间的景象呈现在三人面前。
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垂眸拨弄琴弦，披头散发的长须老者于旁挥毫作画，而筵席主位一侧，一位宽袍锦衣的男子正在举葫畅饮。
席间的其他客人或听曲，或赏画，或品茶，皆袒露于凉亭外的天地之间，享春风煦日，乐得其所。
江风之并未让人通报，只缓缓移步品赏，巫山月心有所动，不由看得痴了。
直至白衣青年缓缓收拢最后一尾琴音，长须老者也悠悠点下最后一笔桃红，众人才纷纷起身携友朝江风之迎来：“恭贺殿下生辰之喜。”
祝贺声不绝于耳，江风之朗笑一声，神色欢欣向众人回礼。
巫山月细细打量众人，只觉这些年岁径庭的男女无一不是兰风梅骨，风度不俗。
但毋庸置疑的是，只要江风之站在那里，众人的视线就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视线中心的江风之笑吟吟向众人介绍身旁少女：“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巫山弟子，巫山月。”
同时他也悉心向她介绍各位宾客，毫无不耐，众人听闻她的来历，皆面露惊讶之色。
名为沈放的丹青圣手抚须笑问：“听闻巫山剑仙陆长庚已臻化境，十数年来容颜不老，可是真的？”
众人闻言纷纷凝望着她，似是皆对此感到好奇。
提及师父，巫山月面上浮现笑意。
“此言非虚，师父鹤发青颜，剑术绝顶，山月在巫山待了十年，这十年间师父容颜未改，仍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羡叹之声四起，几巡笑谈过后，众人纷纷入席就座。
巫山月跟着走向主位的江风之欲要入座，手臂却骤然被人拉了一拉，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怀抱。
酒香混合和靡丽薰香席卷而来，一双微迷的凤眼凑到眼前：“他身边可不留人，小美人不如与我同坐？”
她定睛一看，此人便是坐于主位左侧，捧着酒葫芦旁若无人豪饮的锦衣公子顾无忧。
巫山月正欲拔剑，又瞥见江风之凝视的目光，回忆起自己此行任务，她面色柔了一柔。
“我是殿下的人……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纯澈的明眸朝江风之眨了一眨，后者似乎很快会意，微微一笑。
“他既盛情邀请，你便随他一道儿坐吧。”
“……啊？”
巫山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
是她幻听了么……他竟拒绝了她？
方才他明明对她那般暧昧撩拨，现下又如此挥之即去……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巫山月心中郁结，任由顾无忧拉着她入坐。
见她神情郁郁，顾无忧拍拍她肩膀，宽慰道：“这个男人向来无情，不必放在心上。”
“喏，”他将酒葫芦递到她嘴边，“来口上好陈酿，便什么忧愁都消散了。”
他的宽慰让巫山月心中忧愁更甚，她摆了摆手：“多谢顾公子，不过我从不喝酒。”
正思索着引诱任务，一声通报悠悠传到她的耳畔。
“蓝香阁步烟罗姑娘到。”
“第一美人终于来了。”顾无忧晃了晃酒葫芦，饶有兴味地看向来人的方向。
……第一美人？怎么没听玄一提过？
巫山月心中压力更甚，也跟着转头看去。
只见漫山飞花之中，潺潺溪流之畔，施施然走出一个蓝色倩影，衣袂飘飞宛若神女，又似一只翩翩欲飞的蓝蝶。
……又是蓝蝶。
巫山月心中一颤，陡然生出一股不安。
她悄悄觑了一眼江风之，只见他眸色幽微，眼中泛起圈圈难以明辨的涟漪。
“好痛。”毫无波澜的声音。
“好痛啊——”她双眉紧蹙，努力扭曲桃粉小脸。
眼前人挑了挑好看的长眉，神情玩味：“方才不是还说没事么？”
“方才我往后一躲，便……”
她委屈得说不下去，只吃痛般轻按着脚踝，叹了口气。
“我本想入宴为珏王殿下献礼……这才上树采摘最鲜嫩的桃枝。”
“未曾想却惊扰了公子，造成如此窘境。”
她目光灼灼地凝望着眼前男人，如山间小兽可怜兮兮。
男人微微一笑，悠然站起身来，倚靠着桃树枝干，一派疏懒惬意地俯视着她。
“珏王宴请的客人我都相识，却从未见过姑娘。”
“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珏王在此开席设宴？”
距离骤然拉远，空气中似乎生出一面无形之墙。
巫山月学着他靠上枝干，眼波转向花枝间的麻雀。
后者很配合地啼鸣一声，扑腾着圆绒的双翅落到她的肩上:“是它带我来的。”
她纯澈眸光落在雀儿身上，不去在意那骤然耸立的隔阂。
“雀儿知晓我对珏王殿下的心意，便为我引路。”
男人面上多了一丝兴味:“心意？”
她终于回望向他：“我久居巫山，确实从未见过珏王殿下。”
“但因下山历练以来屡屡听闻殿下美名，我便心生倾慕改道凤临，想借献礼留在殿下身边谋个差事。”
“哦？你是巫山弟子？”
“正是。”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巫山月乘胜追击，“公子在此假寐，想必也是殿下邀请的客人。”
“不知公子可否成人之美……带我入宴？”
男人轻笑一声，仅用青色发带扎束的乌发垂落于他光洁颈间，春色撩人。
“若我带你入宴，你又该如何回报我呢？”
他漆黑眸子深深凝望着她，好似要将她融化在他眼中。
巫山月心神一滞，艰难地移开目光。
她环顾四周，果见桃花灼灼，彩蝶回舞。
她目光凝于其中一只罕见的靛蓝蝴蝶，一眨不眨。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在触及蓝蝶时忽而顿住，随着那翩跹的身影颤动流转，无处停泊。
仿佛水中摇荡的月影，让见者心神一颤。
巫山月敏锐捕捉到了男人的异样，她缓缓抬起右臂，略一曲腕伸长指尖，耀耀双目望向蓝蝶，口中似还念念有词。
原本飘摇的彩蝶仿佛通晓她心意一般，竟真调转方向翩翩飞至，停栖在她粉莹指尖。
她粲然一笑，指尖点了点蓝蝶漂亮的羽翼:“去他身边吧。”
清软声音方落，只见蓝蝶双翅扑闪，悠悠飞越那堵无形的墙，落在了男人袒露的雪白颈间，双翼翕动，莹莹生光。
巫山月笑意盎然：“这只世所罕见的蓝蝶，便当作公子助我的谢礼，如何？”
男人垂眸片刻，面上浮现丝丝难以掩盖的讶然之色。
“你……竟能引蝶？”
“我能引的东西很多——”巫山月狡黠一笑，伸出掌心朝他扬了扬，“如何，成不成交？”
春风拂过花枝，男人眸色渐深，无声凝望着她。
片刻之后，他稳稳背着粉裙少女，踏在通往筵席的石板阶上。
“公子，”巫山月贴上宽阔可靠的背脊，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在他耳边柔声低语，“我叫巫山月。”
“你呢？”
还未待他回应，先前指挥筵席布置的侍女便已迎上前来，恭敬见礼:“殿下，筵席已布置妥当，客人也只差蓝香阁那位未至。”
“有劳你了，芳若。”
看清他背上之人后，名唤芳若的侍女清雅面容浮现错愕：“殿下这是……”
巫山月亦故作惊愕地挺直身子，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你……您就是珏王殿下？”
江风之面上漾开意味不明的笑意，扫了一眼她的脚踝：“没事了么？”
巫山月摇了摇头，随即又重重点了点头。
“多谢殿下，我已休养好了。”
他朗然失笑：“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倒让我更期待你的贺礼了。”
江风之衣袂一振如云翼铺展，飘飘欲飞地向前踱去。
“随我来吧。”
“殿下，您怎么能……”芳若不敢置信地打量一眼巫山月，话语未毕，便紧跟着江风之的步伐离去。
望着他洒脱的背影，巫山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欢欣的笑意。
虽说这个男人不似传闻中那般孤雅疏离，不过……这算是引诱成功了吧？
他的身上虽无任何昭示身份之物，可那天人之姿和随性做派还是让巫山月一眼认了出来。
于是，她顺势伪装从树上跌落，开始为珏王编织情网。
她要坦诚为他而来，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了解以至于意图不轨，所以只能故作不识。
玄一昨日同她说过，珏王亡母兰妃喜好桃花，又以蓝蝶舞名动天下，而西山桃林正是世间少有的可遇稀有蓝蝶之地。
据他推测，珏王于桃林设宴庆贺廿岁生辰，便暗含睹物思人，追念亡母之意。
因此望见江风之因蓝蝶面露异色时，巫山月便知玄一猜测不错，于是她顺水推舟，以引蝶诱之。
虽说利用他对亡母的追思来设计引诱实在有些无耻，可春祭在即，为了快速取信于他找到火凤印的下落，眼下也别无他法。
巫山月定了定心，快步跟上江风之的脚步。
春风撩动青丝，走在前方的江风之回忆起方才的旖旎春色，嘴角漾开玩味的笑意。
少女宛如突然闯入的小兽，灵动天成，不染尘埃，好似毫不设防般引人亲近。
可她望向他的明眸精光闪闪，分明跃动着极力掩藏的狡黠。
十年前他尚未出阁开府之时，便在宫墙内见识过太多眼神，所以他很快分辨出来——
那分明是诱捕猎物的眼神。
虽十分生疏，却也因着这份笨拙而更添几分生动。
她究竟想做什么？
落花轻轻擦过颊侧，江风之面上笑意更深，兴味盎然。
*
玄一在桃林外驻守良久，未见巫山月出来，便知她已成功入宴。
毕竟他这位师姐虽看似纤细柔弱，武力却实在惊人，饶是被捕也能逃出生天与他碰面。
于是他立即赶回威王府，准备施行下一步计划。
威王府坐落于凤临北部的王府街东面，雕墙峻宇，飞檐入云，极尽奢靡之能事，守卫王府大门的左右石狮耀武扬威，狰狞可怖，仿佛门后是金玉铸就的森森地狱。
可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垂首木然穿过两只狮子的血盆大口，踏入王府。
甫入内院，风中传来烈烈声响，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朝他疾射而来。
玄一侧身一避，利箭往他身后飞去，没入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凄厉惨叫划破天际。
玄一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仆从双手受缚被绑于高树之下，右肩中箭，洇出大片血迹。
他不住战栗，面庞因疼痛而极度扭曲，却无法伸手止住伤口，一声声地哀求着。
而他的对面，一身锦裘玄袍的男人正放下短弓，眉眼斜飞，歪嘴嗤笑。
“嚯！没射中要害，算你命大。”
玄一知道，这是威王江云霆又在玩射活靶子的“游戏”了。
他敛了眉目，上前躬身禀告。
“威王殿下，巫山月已成功入宴。”
“好！”江云霆将短弓狠狠丢向身旁仆从，不管不顾地躺倒在身后钩龙镶玉的紫檀椅上。
腰间蹀躞带因坠满金银美玉而铛铛作响，如他眉眼间的傲慢一样喧嚣：“这个贱种自诩清高，沽名钓誉，如今竟敢觊觎东宫之位！”
“哼哼，如今请来个能引蝶的巫山孤女，倒真与这个亡母的贱种相配，姑且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勾魂能耐。”
玄一低垂的眉目微微蹙起，却终未发一言。
江云霆忽然抬脚踢在玄一膝侧，目露凶光：“你不是还有后手吗？立刻去办！”
“是，威王殿下。”
西山桃林内。
踩着石板路行了数十步，空渺的琴声悠悠传来，弥合潺潺溪流，牵引着心思各异的三人。
穿过落花纷扬的林间小路，筵席间的景象呈现在三人面前。
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垂眸拨弄琴弦，披头散发的长须老者于旁挥毫作画，而筵席主位一侧，一位宽袍锦衣的男子正在举葫畅饮。
席间的其他客人或听曲，或赏画，或品茶，皆袒露于凉亭外的天地之间，享春风煦日，乐得其所。
江风之并未让人通报，只缓缓移步品赏，巫山月心有所动，不由看得痴了。
直至白衣青年缓缓收拢最后一尾琴音，长须老者也悠悠点下最后一笔桃红，众人才纷纷起身携友朝江风之迎来：“恭贺殿下生辰之喜。”
祝贺声不绝于耳，江风之朗笑一声，神色欢欣向众人回礼。
巫山月细细打量众人，只觉这些年岁径庭的男女无一不是兰风梅骨，风度不俗。
但毋庸置疑的是，只要江风之站在那里，众人的视线就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视线中心的江风之笑吟吟向众人介绍身旁少女：“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巫山弟子，巫山月。”
同时他也悉心向她介绍各位宾客，毫无不耐，众人听闻她的来历，皆面露惊讶之色。
名为沈放的丹青圣手抚须笑问：“听闻巫山剑仙陆长庚已臻化境，十数年来容颜不老，可是真的？”
众人闻言纷纷凝望着她，似是皆对此感到好奇。
提及师父，巫山月面上浮现笑意。
“此言非虚，师父鹤发青颜，剑术绝顶，山月在巫山待了十年，这十年间师父容颜未改，仍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羡叹之声四起，几巡笑谈过后，众人纷纷入席就座。
巫山月跟着走向主位的江风之欲要入座，手臂却骤然被人拉了一拉，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怀抱。
酒香混合和靡丽薰香席卷而来，一双微迷的凤眼凑到眼前：“他身边可不留人，小美人不如与我同坐？”
她定睛一看，此人便是坐于主位左侧，捧着酒葫芦旁若无人豪饮的锦衣公子顾无忧。
巫山月正欲拔剑，又瞥见江风之凝视的目光，回忆起自己此行任务，她面色柔了一柔。
“我是殿下的人……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纯澈的明眸朝江风之眨了一眨，后者似乎很快会意，微微一笑。
“他既盛情邀请，你便随他一道儿坐吧。”
“……啊？”
巫山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
是她幻听了么……他竟拒绝了她？
方才他明明对她那般暧昧撩拨，现下又如此挥之即去……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巫山月心中郁结，任由顾无忧拉着她入坐。
见她神情郁郁，顾无忧拍拍她肩膀，宽慰道：“这个男人向来无情，不必放在心上。”
“喏，”他将酒葫芦递到她嘴边，“来口上好陈酿，便什么忧愁都消散了。”
他的宽慰让巫山月心中忧愁更甚，她摆了摆手：“多谢顾公子，不过我从不喝酒。”
正思索着引诱任务，一声通报悠悠传到她的耳畔。
“蓝香阁步烟罗姑娘到。”
“第一美人终于来了。”顾无忧晃了晃酒葫芦，饶有兴味地看向来人的方向。
……第一美人？怎么没听玄一提过？
巫山月心中压力更甚，也跟着转头看去。
只见漫山飞花之中，潺潺溪流之畔，施施然走出一个蓝色倩影，衣袂飘飞宛若神女，又似一只翩翩欲飞的蓝蝶。
……又是蓝蝶。
巫山月心中一颤，陡然生出一股不安。
她悄悄觑了一眼江风之，只见他眸色幽微，眼中泛起圈圈难以明辨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