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蚊体型巨大,个头有拇指甲盖那么大,像蜘蛛一样攀爬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嗡嗡做响,他听见她忍着疼痛,嘴唇……发出呜咽的声音,仍未喊一声疼或叫停,待一切结束,她晕倒在地上,才张嘴呢喃了一句:“活着好难,我想回家!”

    “勿要再说!”曾县令听不下去,命陈大夫停止了讲述。

    陈大夫拱手告别。

    *

    苏寒山又偷偷溜出来寻章婉清。上次见了一面后他溜过一次,在衙门口等了一整日不见人影,这次恰好被回衙门述职的曾县令瞧见。

    “你是来寻婉清娘子?”

    苏寒山怯怯应了一声,意外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她。”

    “多谢曾县令。”

    不知为何,穿梭在衙门的庭院,苏寒山心砰砰砰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您带我去哪儿?她是不是出了事?”

    “到了你就知道!”曾县令将人带到专门为知州提供午休的小房。推开门,小房南面是张榻,榻上睡着一个人。

    苏寒山诧异,不是带他见姐姐吗,怎的带到这里来了?他疑惑的回望曾县令,曾县令不言语,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直接过去。

    苏寒山步伐迟疑,一步又一步缓慢往前挪动,待床上的人熟悉的衣裳以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他僵在原地,嘴唇颤抖,双手捏成了拳。

    巨大的疼意像把钝刀一片片切割着他的心口,泪珠顷刻而出,他大步扑到床前,双腿跪下,撕心裂肺般颤着声唤那个紧闭双眼的人。

    “姐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要死了?”

    两人相识后,他每日跟随在她身边,从未预想某一天她或者他会因为死亡而分离。

    “你莫哭,她没有死,只是昏迷,你与她说说话,说不定她醒得更快。”

    陈大夫说最迟今日傍晚人会醒,可现时已经申正二刻,仍不见苏醒的迹象,心口不免生出恐惧,惧怕她再也醒不来。

    闻言,苏寒山回头问:“那是不是我不哭,她就可以醒过来?”

    曾县令默了片刻,沉声道:“或许是吧!”

    苏寒山立即用袖口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榻上的人说:“姐姐,我不哭,我不哭你就会好起来。”

    今日肿胀消减不少,可以辨别出模样,只是淤青和血斑不见消,仍是可怖。

    曾县令退出了小房。苏寒山坐在床边,拾起章婉清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摩挲,尝试与章婉清说话,“姐姐,你快好起来,苏柔不在了,翠儿也不在了,我好害怕身边的人都离开我。”

    说起不翠儿,他眼泪止不住,强忍着不出声。上次偷偷溜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可是无人倾听他的痛苦。

    他哽咽道:“我生来没有记忆,只有这短暂的三年时光,谢谢我的家人,爱护我,珍惜我。你,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乐,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体验,我感激你,爱慕你,若你离开,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会如何。”

    苏寒山絮絮叨叨良久,直到日落西山,陈大夫步入房内,他愣愣转头,问来人是谁。

    陈大夫直接问他,“她醒了吗?”

    苏寒山摇头,“尚未。”

    陈大夫疑惑了,“照理说,现时应该醒了,这不应该啊?”

    他万般思索,不得其解。

    霎时,苏寒山惊叫出声,“等等!”

    他紧紧的盯着方才被她握在手心的手掌,似乎手指动了一下,他不确定,重新将手掌握在手心,不一会儿,那手指果然动了,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像羽毛轻轻划过,过电般触及他的大脑。

    “她醒了。”苏寒山惊喜道:“姐姐,醒了!”

    陈大夫大步走到床边,也看见她的手指在动,接着手臂也在动,提在嗓子眼的那个口气终于回落。章婉清苏醒,意味着解毒方子是对的,可以放心为千家万户提供,他们的抗疫终究取得胜利。

    他马不停蹄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议事堂还在等着结果的诸位长官。

    出发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苏寒山,原以为最后那一眼是永别,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人依然是他,这对于死里逃生的章婉清来说是意外惊喜和莫大的恩赐,她反手握住苏寒山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苏寒山,我可算见着你。”

    多日来的辛劳、恐惧、担忧、委屈像丝线缠绕着她,越缠越紧,令她窒息、痛苦,此刻他在身旁,深深的慰藉与安全包裹着她,她仿佛终于找回寄托,竟嚎啕大哭。

    她哭得像个孩子,苏寒山不晓得她的心路历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泪眼婆娑,手足无措。

    他拿出衣袖里的手帕,为她揩泪,“姐姐莫哭,哭伤了眼睛可不好。”

    章婉清渐渐平复心绪,脸上终于绽开一个笑容,“好,我不哭。”

    此时,知州和几位县令过来瞧她,寒暄了几句后便退下,以免打扰她休养,章婉清顺便提出回家休养,知州同意放行。

    “苏寒山,快帮我穿鞋,我们回家。”

    苏寒山捡起她的鞋子,因为肿胀还未消失,脚比往常大,他试了几次未成,最后道:“姐姐,要不咱们不穿罢了,我可以背你。”

    章婉清不假思索道:“好!”

    此刻,她不乎男女受授不亲,不在乎礼义廉耻,只在乎她需要一个依靠,一个死里逃生后给她温暖的肩膀。

    *

    “姐姐,锅里可以下面条了吗?”

    “可以!”

    “姐姐,锅里可以下青菜了吗?”

    “可以!”

    “姐姐,锅里要不要加点猪油?”

    “加吧!”

    苏寒山在东厨嚷着,第一次学煮面,第一次照顾病患,不知如何下手,生怕出错,只能边试边询问章婉清。

    章婉清被他按在床上不准下床,扯着嗓子回答他。

    好算面条终于煮好,苏寒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屋,屋子里顿时满是葱油香味。

    “哇,看上去还不错!”章婉清瞧着两碗面条,饥肠辘辘。两人从昨夜回来后就没有进食,幸好家里存放了些面条和面粉,只是这青菜,搁置许久,恐怕坏了吧!

    算了,难得他第一次下厨,就不打击他的信心。

    苏寒山抬碗要喂,章婉清要接过碗,“我自己行!”

    只是全身肿胀身体虚弱而已,又不是瘫痪无法行动。

    苏寒山不依,“不行,我要照顾姐姐!”

    从昨夜他将她背回,便一直是他细心照顾,为她烧洗澡水,为她煎药,整整守了她一夜,最后还是她半夜醒来,见他趴在桌上睡着,才晓得他整夜守在身边。

    章婉清笑了笑,“我是病了,不是瘫了。”

    “若是我生病,姐姐会照顾我吗?”

    “自然!”

    “所以呀,我照顾姐姐理所当然。万一哪天我病入膏肓,就由姐姐照顾我吃喝拉撒哦。”他从碗里挑出面条送进章婉清口中,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第一次被人喂食,章婉清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咀嚼并不美味勉强及格的面条。

    晨时和煦的阳光撒在两人的肩头,万籁沉寂,一切仿佛是美好的开始,殊不知,苏寒山一语成谶,两日后便倒下了。

    那日,窗外的银杏随着深秋的凉风飘落满地,章婉清隔空喊话无人应。

    这两日她被苏寒山禁锢在床上,他在屋外干活,她都会隔空喊话,有时候他在院子外择菜,担心她无聊,两人隔着一扇窗户聊天。

    街上的铺子陆续开张营业,他说吃了几日的面条,要吃吐了,得去馆子里买点好菜回来改善伙食,只是人去了一个时辰不见回来,她喊了几声无人应,不免担忧起来。

    她下床,趿了双拖鞋去院子,结果就看见倒在井边的苏寒山。

    *

    因着苏寒山身体的特殊性,他未被送往郊外的方仓,苏宅人口多,除了苏宏阳和柳容被感染,其他人还未被感染,所以曾县令将他就地安置在章婉清住处的二楼。

    曾县令特许陈大夫每日可以过来瞧病,章婉清身体未痊愈,不能照看。

    章婉清几番请求,又请陈大夫证实她有抗体,不会再被传染,才勉强同意。

    陈大夫说苏寒山其实早已有被感染的症状,只是这几日硬扛着在。愧疚席卷着章婉清,若不是他要照顾他,主动去治疗,就不会严重到晕倒在地,而她还不曾察觉,让他生生在院子里躺了一个时辰。

    章婉清守在苏寒山床边哭了半日,一场瘟疫将她二十多年的泪水讨了个干净。

    直到第四日,她不敢再哭,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她的胸腔,一种不好的预感深深缠绕着她。

    按照陈大夫他们最新研究成果,病情特别严重会出现晕厥的现象,若不及时救治,当即身亡,若救治及时,可以捡回一条命,患者最迟两日后醒来,她当初昏迷多日是被大量黄蚊围攻导致,属于个例。

    而苏寒山服用药方后整整昏迷了三日。

    “怎么办?怎么办?”章婉清慌了神,再也镇定不下来,双手颤抖,嘴唇也是抖得无法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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