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回来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元昭，元昭终于抬眸望着这个跟了他十几载的人，恐怕世间只剩他还是从始至终真心待他。
“你起来吧！”
林正起身，因双膝有点疼，他揉了两下膝盖，又蹲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元昭不耐烦道：“你莫收拾，让宫女来收拾。”
林正轻笑道：“王爷您莫不是忘了，您不喜夜深时其他人伺候，从小都是由我侍奉您！”
元昭无言，任他去收拾。
待收拾完，他突然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林正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甚么，如实回答：“听见了，听见您唤‘婉婉’，从赐字开府起，您每晚都是如此，然后便是从梦里惊醒。”
一阵沉默。
林正掀起眼皮，见他沉寂不语，壮着胆子问：“王爷，您可是都记起来了？”
元昭揉揉眉心，摇头。
还是未想起来，林正也不泄气，安慰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您会记起来，我猜您的梦一定与失去的四载记忆有关。”
不然不会日日做梦，梦里呓语，总是那个女人。
元昭觉得奇怪，明明未记起来，可是梦境斑斓，都是各种他未曾经历的场景，且都有那个女人，梦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半年前那女人在他床头质问的种种，他仿佛亲身经历了一番。
梦里的他尝遍痴、嗔、喜、忧、怒各种情感，不像现下的他只有一身冷漠与疏离。梦里他常常被她牵着手，他们拥抱、接吻，心头漫着满腔甜蜜，他一度不愿醒来。
元昭愣愣望着梦里被牵起的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唇，触感强烈，仿佛她将将牵过、吻过，才退下不久。
为何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林正难得见他神情松懈，试探问道：“王爷，或许您可以回去见见她。”
元昭没有接话，停了一瞬，表情再次绷紧，问道：“元衍最近有何异动？”
“暂无！自从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两个奸细处理掉，就没有再送人进来。”
“如此甚好，总算震慑住他！”元昭轻哂一笑，“他以为我只会在暗处与他作对，我偏要摆在明面与他斗。”
害他跌落悬崖，杀他五千将士，利用皇帝钳制他，连同他母妃当年害他母亲难产而亡，下毒残害他，这些新仇旧恨一并要报，终有一天，要让他元衍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又是一岁除夕，寒风凛冽，园子里的素心梅悄然探出了头。
章婉清立在枝头，瞧得出神。黄昏时分，没有月光的挥洒，素心梅淡黄的花苞失了光泽，不似去岁生机勃勃。
肩膀上蓦地一沉，她扭头，是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顷刻间，心口狂跳不止，她飞快回头。
“阿……”“山”字未吐出来，对上的却是另一张俊朗的脸宠，她及时收住声，眉眼的惊喜乍然消失，脸色暗下来。
“以为我是他？”姜云升蹙眉，即使光线不好，他也能将她的神色一丝不差的捕捉进眼底。
年前休沐归家，得知她与“表弟”已经和离，苏家依然认她为儿媳妇，留下了她。
章婉清垂下眼，不言语。
姜云升以为她恼了，急忙转换话题：“雨璇嚷嚷要过来守岁，我们用完年夜饭随母亲一道过来，大舅娘说你在园子里，担心你着凉，叮嘱我给你送来披风。”
话落，他停顿的手指继续，为她系上披风的绳结。
今岁的除夕，院里少了不少人，除了几位长辈和大表哥苏寒木一家三口仍在，仅余她。
章婉清不动声色夺过姜云升手里的绳结，阻止他系绳的动作，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客气道：“有劳姜表哥，我自己来吧！”
姜云升一顿，两人手指轻轻相触，他恋恋不舍的缩回手掌，垂在身侧的指节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将手指攥紧，仿佛要将那点余温攥在手心。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竟然归为一句：“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
章婉清惊诧抬眸。
姜云升愣住，方觉自己的话语有歧义，连忙改口：“婉清，让我娶你，我们一起去京城，我会疼你爱护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表情认真，语气十分郑重，章婉清闪着一双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望着他，只听他继续道：“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当年虽被你拒绝，仍忘不了你，因为忘不掉，两载来我未娶亲，心中期盼有朝一日能与你永结同心，纵然你心里没有我，可是我可以等，只要你给我一个准话，我一定会等你。”
姜云升将藏在心底两载的话一口气说完，对面的人仍不言语，又垂下眸。
他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吓到她，小心问她：“婉清，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你给我点反应好不好？”
章婉清摇头一笑，“不是！姜表哥未说错话。只是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人也与我说过会带我去京城，看遍世间繁华，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云升顿时脑袋嗡嗡作响，误认为她被“表弟”伤透了心，因此不相信他的肺腑之言，于是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发誓：“我姜云升今日所述皆出自真情实意，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言不由衷，此生孤苦无依！”
章婉清抬手制止他，“姜表哥，婉清不是不信你，你勿要再发此等毒誓。将来你会遇见心仪你的女子，你们相携一生，幸福美满。”
姜云升怔住，说了这么多，她仍是拒绝，一个猜想脱口而出：“你还是忘不了他？”
章婉清喃喃细语：“岂能忘记！”
姜云升心中一震，“可是他已经与你和离，你们的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载。”
“一载又如何，三载又如何？”章婉清仰头望着愈来愈暗的夜色，眸光坚定，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他不来寻我，难道我不能去京城寻他？”
那语气不像是反问，更像是一种肯定，一种即将付诸行动的肯定。
“甚么！”姜云升简直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盯着她，“你确定要去寻他？”
“确定！”章婉清回答干脆利落。
当年因会试在即，他不确定自己的前途如何，于是畏畏缩缩，不敢大胆示爱，只得央求母亲去试探，最终错过了良机。如今他升任翰林院编修，前途一片光明，当得知他们已经和离，他认为机会再次来临，这次他必须把握住，大胆表明爱意，将她夺回手中。
他寻了守岁这日，借口来苏家，而手中的披风其实不是柳容安排，是姜雨璇的。
她再次拒绝了。他有些泄气，不晓得自己到底与那位“表弟”差距在哪里？
这次的拒绝比当年更令他痛彻心扉。他将她的话语在心头默默过了一遍，忽然明白，他不是败给了苏寒山，而是败给了她对苏寒山那份坚贞不移的深情。
姜云升离去后，章婉清独自停留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往自己寝房方向走去。
行至游廊时，走了不到十步，脚下踩着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弯腰去拾，挑起琉璃灯笼，借着灯笼的光一瞧，立时血气上涌，全身僵住。
是块玉佩，苏寒山的玉佩。他竟然来过，他记起来了！
章婉清双手颤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提着琉璃灯笼在院子里疯狂穿梭，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一一翻找，急切的眼神绝不放过每一寸地方。
可是翻遍院子，除了仆人，连苏寒山的衣角影子都没有见到，他到底藏在哪儿？
慌乱之中她仰天高喊：“苏寒山，我知道你回来了，你若回来，为何不见我？”
只有她的声音破空，没有她期待的回音。
愤怒一涌而上，她对着暗夜怒吼：“苏寒山，你个胆小鬼，你给我出来。”
依然没有回音。
几位长辈闻声从前厅匆匆赶来，见到的是对着夜空嘶吼近乎癫狂的女子。
柳容立马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疼不已，“孩子，你到底是怎的了？”
泪珠已经挂满脸颊，章婉清哭着告诉柳容，“阿娘，阿山回来了，他回来了！”
柳容被她的话震住，当她是思念成疾在说胡话，“孩子，他人在京城，今儿又是除夕，不会回来。”
“不，阿娘，他真的回来过！”章婉清见她不信，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她，柳容一瞧，不得不信。
其他几人也纷纷上前瞧了一眼，果然是那块玉佩。
蒋娥肯定道：“三郎确实回来过！”
章婉清猛地点头，抱住柳容的双臂，痛哭流涕，“阿娘，他明明回来为何不见我？”
柳容默默叹息，她也不晓得三郎回了为何要遮遮掩掩不见人。她不知如何回答章婉清的问题，只能安慰她：“或许是他来得匆忙，有要紧事要处理，见你无恙又赶回了京城。”
蒋娥鼓动她：“是啊，既然他回来过，证明他心里有你，你不是打算去京城寻他吗？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旁的苏宏正和苏宏阳倒是蹙着眉，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时辰前。
元昭与林正隐藏在游廊暗处，不远处二人的一言一行非常清晰的落进他的眼里和耳里。
林正站在他家王爷身旁，一股强烈的如冰窖能将人即刻冻死的冷意袭向他，他默默往旁边移动了两步，尽量防止自己被冻伤。
在对面的男人发完毒誓后，他家王爷就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轻笑，然后脚尖点地，跃上屋顶。
林正紧随其后，人在马背上如坐针毡，惶恐了一路。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们没有走官道，选择了小路。深山老林乌漆嘛黑，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林正却觉得他家王爷的脸色比这暗夜还要黑，比野兽还要可怕，他不说话，他亦不敢开口。
“你三番两次求我就是为了让我目睹他们二人互诉衷肠、情比金坚？”元昭猛然开口，明明不在意，胸口却堵得慌，于是将心底的郁气悉数发在林正身上，“林内侍，本王被你好言相劝，策马十日从京城赶来鹿州，尽然被你愚弄、欺骗，往后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王将你赶出佑王府。”
说完，猛抽一鞭子马，骏马扬蹄向树林深处奔去。
林正听出那一个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身体不禁一抖，看来他家王爷真生气了。
他注视着他家王爷如霜的清冷背影，心中暗自腹诽：瞧这酸溜溜的语气，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在吃醋。明明是自个想要来，偏偏不承认。呵，他还不了解他，若是他不愿意跑这一趟，纵然任何人说破嘴皮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所求，不是他林正胡言乱语。
“驾！”林正也扬了一鞭子，准备去追他家王爷。然而就在此时，数道黑影挽着寒刀从林子里窜出，一齐向前方那个清冷的背影劈去。
“你起来吧！”
林正起身，因双膝有点疼，他揉了两下膝盖，又蹲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元昭不耐烦道：“你莫收拾，让宫女来收拾。”
林正轻笑道：“王爷您莫不是忘了，您不喜夜深时其他人伺候，从小都是由我侍奉您！”
元昭无言，任他去收拾。
待收拾完，他突然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林正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甚么，如实回答：“听见了，听见您唤‘婉婉’，从赐字开府起，您每晚都是如此，然后便是从梦里惊醒。”
一阵沉默。
林正掀起眼皮，见他沉寂不语，壮着胆子问：“王爷，您可是都记起来了？”
元昭揉揉眉心，摇头。
还是未想起来，林正也不泄气，安慰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您会记起来，我猜您的梦一定与失去的四载记忆有关。”
不然不会日日做梦，梦里呓语，总是那个女人。
元昭觉得奇怪，明明未记起来，可是梦境斑斓，都是各种他未曾经历的场景，且都有那个女人，梦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半年前那女人在他床头质问的种种，他仿佛亲身经历了一番。
梦里的他尝遍痴、嗔、喜、忧、怒各种情感，不像现下的他只有一身冷漠与疏离。梦里他常常被她牵着手，他们拥抱、接吻，心头漫着满腔甜蜜，他一度不愿醒来。
元昭愣愣望着梦里被牵起的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唇，触感强烈，仿佛她将将牵过、吻过，才退下不久。
为何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林正难得见他神情松懈，试探问道：“王爷，或许您可以回去见见她。”
元昭没有接话，停了一瞬，表情再次绷紧，问道：“元衍最近有何异动？”
“暂无！自从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两个奸细处理掉，就没有再送人进来。”
“如此甚好，总算震慑住他！”元昭轻哂一笑，“他以为我只会在暗处与他作对，我偏要摆在明面与他斗。”
害他跌落悬崖，杀他五千将士，利用皇帝钳制他，连同他母妃当年害他母亲难产而亡，下毒残害他，这些新仇旧恨一并要报，终有一天，要让他元衍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又是一岁除夕，寒风凛冽，园子里的素心梅悄然探出了头。
章婉清立在枝头，瞧得出神。黄昏时分，没有月光的挥洒，素心梅淡黄的花苞失了光泽，不似去岁生机勃勃。
肩膀上蓦地一沉，她扭头，是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顷刻间，心口狂跳不止，她飞快回头。
“阿……”“山”字未吐出来，对上的却是另一张俊朗的脸宠，她及时收住声，眉眼的惊喜乍然消失，脸色暗下来。
“以为我是他？”姜云升蹙眉，即使光线不好，他也能将她的神色一丝不差的捕捉进眼底。
年前休沐归家，得知她与“表弟”已经和离，苏家依然认她为儿媳妇，留下了她。
章婉清垂下眼，不言语。
姜云升以为她恼了，急忙转换话题：“雨璇嚷嚷要过来守岁，我们用完年夜饭随母亲一道过来，大舅娘说你在园子里，担心你着凉，叮嘱我给你送来披风。”
话落，他停顿的手指继续，为她系上披风的绳结。
今岁的除夕，院里少了不少人，除了几位长辈和大表哥苏寒木一家三口仍在，仅余她。
章婉清不动声色夺过姜云升手里的绳结，阻止他系绳的动作，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客气道：“有劳姜表哥，我自己来吧！”
姜云升一顿，两人手指轻轻相触，他恋恋不舍的缩回手掌，垂在身侧的指节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将手指攥紧，仿佛要将那点余温攥在手心。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竟然归为一句：“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
章婉清惊诧抬眸。
姜云升愣住，方觉自己的话语有歧义，连忙改口：“婉清，让我娶你，我们一起去京城，我会疼你爱护你，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表情认真，语气十分郑重，章婉清闪着一双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望着他，只听他继续道：“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当年虽被你拒绝，仍忘不了你，因为忘不掉，两载来我未娶亲，心中期盼有朝一日能与你永结同心，纵然你心里没有我，可是我可以等，只要你给我一个准话，我一定会等你。”
姜云升将藏在心底两载的话一口气说完，对面的人仍不言语，又垂下眸。
他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吓到她，小心问她：“婉清，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你给我点反应好不好？”
章婉清摇头一笑，“不是！姜表哥未说错话。只是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人也与我说过会带我去京城，看遍世间繁华，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云升顿时脑袋嗡嗡作响，误认为她被“表弟”伤透了心，因此不相信他的肺腑之言，于是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发誓：“我姜云升今日所述皆出自真情实意，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言不由衷，此生孤苦无依！”
章婉清抬手制止他，“姜表哥，婉清不是不信你，你勿要再发此等毒誓。将来你会遇见心仪你的女子，你们相携一生，幸福美满。”
姜云升怔住，说了这么多，她仍是拒绝，一个猜想脱口而出：“你还是忘不了他？”
章婉清喃喃细语：“岂能忘记！”
姜云升心中一震，“可是他已经与你和离，你们的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载。”
“一载又如何，三载又如何？”章婉清仰头望着愈来愈暗的夜色，眸光坚定，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他不来寻我，难道我不能去京城寻他？”
那语气不像是反问，更像是一种肯定，一种即将付诸行动的肯定。
“甚么！”姜云升简直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盯着她，“你确定要去寻他？”
“确定！”章婉清回答干脆利落。
当年因会试在即，他不确定自己的前途如何，于是畏畏缩缩，不敢大胆示爱，只得央求母亲去试探，最终错过了良机。如今他升任翰林院编修，前途一片光明，当得知他们已经和离，他认为机会再次来临，这次他必须把握住，大胆表明爱意，将她夺回手中。
他寻了守岁这日，借口来苏家，而手中的披风其实不是柳容安排，是姜雨璇的。
她再次拒绝了。他有些泄气，不晓得自己到底与那位“表弟”差距在哪里？
这次的拒绝比当年更令他痛彻心扉。他将她的话语在心头默默过了一遍，忽然明白，他不是败给了苏寒山，而是败给了她对苏寒山那份坚贞不移的深情。
姜云升离去后，章婉清独自停留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往自己寝房方向走去。
行至游廊时，走了不到十步，脚下踩着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弯腰去拾，挑起琉璃灯笼，借着灯笼的光一瞧，立时血气上涌，全身僵住。
是块玉佩，苏寒山的玉佩。他竟然来过，他记起来了！
章婉清双手颤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提着琉璃灯笼在院子里疯狂穿梭，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一一翻找，急切的眼神绝不放过每一寸地方。
可是翻遍院子，除了仆人，连苏寒山的衣角影子都没有见到，他到底藏在哪儿？
慌乱之中她仰天高喊：“苏寒山，我知道你回来了，你若回来，为何不见我？”
只有她的声音破空，没有她期待的回音。
愤怒一涌而上，她对着暗夜怒吼：“苏寒山，你个胆小鬼，你给我出来。”
依然没有回音。
几位长辈闻声从前厅匆匆赶来，见到的是对着夜空嘶吼近乎癫狂的女子。
柳容立马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疼不已，“孩子，你到底是怎的了？”
泪珠已经挂满脸颊，章婉清哭着告诉柳容，“阿娘，阿山回来了，他回来了！”
柳容被她的话震住，当她是思念成疾在说胡话，“孩子，他人在京城，今儿又是除夕，不会回来。”
“不，阿娘，他真的回来过！”章婉清见她不信，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她，柳容一瞧，不得不信。
其他几人也纷纷上前瞧了一眼，果然是那块玉佩。
蒋娥肯定道：“三郎确实回来过！”
章婉清猛地点头，抱住柳容的双臂，痛哭流涕，“阿娘，他明明回来为何不见我？”
柳容默默叹息，她也不晓得三郎回了为何要遮遮掩掩不见人。她不知如何回答章婉清的问题，只能安慰她：“或许是他来得匆忙，有要紧事要处理，见你无恙又赶回了京城。”
蒋娥鼓动她：“是啊，既然他回来过，证明他心里有你，你不是打算去京城寻他吗？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旁的苏宏正和苏宏阳倒是蹙着眉，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时辰前。
元昭与林正隐藏在游廊暗处，不远处二人的一言一行非常清晰的落进他的眼里和耳里。
林正站在他家王爷身旁，一股强烈的如冰窖能将人即刻冻死的冷意袭向他，他默默往旁边移动了两步，尽量防止自己被冻伤。
在对面的男人发完毒誓后，他家王爷就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轻笑，然后脚尖点地，跃上屋顶。
林正紧随其后，人在马背上如坐针毡，惶恐了一路。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们没有走官道，选择了小路。深山老林乌漆嘛黑，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林正却觉得他家王爷的脸色比这暗夜还要黑，比野兽还要可怕，他不说话，他亦不敢开口。
“你三番两次求我就是为了让我目睹他们二人互诉衷肠、情比金坚？”元昭猛然开口，明明不在意，胸口却堵得慌，于是将心底的郁气悉数发在林正身上，“林内侍，本王被你好言相劝，策马十日从京城赶来鹿州，尽然被你愚弄、欺骗，往后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王将你赶出佑王府。”
说完，猛抽一鞭子马，骏马扬蹄向树林深处奔去。
林正听出那一个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身体不禁一抖，看来他家王爷真生气了。
他注视着他家王爷如霜的清冷背影，心中暗自腹诽：瞧这酸溜溜的语气，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在吃醋。明明是自个想要来，偏偏不承认。呵，他还不了解他，若是他不愿意跑这一趟，纵然任何人说破嘴皮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所求，不是他林正胡言乱语。
“驾！”林正也扬了一鞭子，准备去追他家王爷。然而就在此时，数道黑影挽着寒刀从林子里窜出，一齐向前方那个清冷的背影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