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傅!辛傅!”

    外头突然有人喊道,福满哥愣了一瞬,这才起身打开了屋门,竟是孙阿爷带着一群人站在篱笆外头,

    “孙阿爷,您怎得过来了?快进来坐,屋里头还没收拾好,怕是水都不能给您喝上一碗,真是对不住了!”

    福满哥满脸歉意的将众人迎进来,孙阿爷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行了,不缺你这一口水喝!这房子有一年多没住人了,外头的篱笆门不牢固,我喊了几个汉子过来给你们修修,这些婶子都是村里人,听说你们兄妹四人逃难过来,特意来看看有没有哪儿能帮上忙的!”

    孙阿爷话音刚落,几个汉子便转到篱笆处,拿出工具开始敲敲打打,几个眨眼间,有一个汉子大声喊道,

    “辛….辛什么那小子!你来看看,这篱笆是用枯藤缠的,腐了,这门也不行了,我们寻思着要不拆了算了,我们去山上砍些木头来,给你们扎个高高的木头围墙,打个木门,比这枯藤的结实!

    福满哥赶忙跑过去,对着几个汉子一番道谢,说自个儿从前是打猎的,能跟着他们去砍木头,这顺便家里差张床,再砍些树回来打张床。

    几个汉子爽朗一笑,拍了拍福满哥的肩膀,说看不出来他还有打猎的本事,便也答应一同上山,又说事不宜迟,留下几个人拆篱笆,剩下的一起去。

    上山的人走后,几个婶子便围了过来,见阿葵抱着阿满站在我身后,一个个喜笑颜开,围着阿满便是一顿好夸,阿满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嘴里甜甜的喊着婶子、好婶子,直喊的几个婶子都找不着北。

    “婶子,阿满家里没有要帮忙的…..阿满家里连吃的都没有…..”

    阿满突然低下头,哽咽着说道,那软糯又委屈的声音,让几个婶子心疼的拍大腿,其中几个婶子转头就往外走,说回家里去拿些吃的过来,几家凑一凑,今天晚饭就在我们这的厨房开火,当是给我们暖房了。

    我瞧着阿满眼中闪过的一丝满意,眉间微蹙。

    但几个婶子已经走远了,我暗叹了一口气,就当是欠她们的,往后定是要还回去的。

    几个婶子来来往往,不一会儿,院子里头就热闹了起来。

    有在院里摘菜的,有在洗锅碗瓢盆的,有在搬柴火的,有在打扫厨房的,我叫上阿葵把背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我们带出来的干粮已经没有了,烙饼还剩下两个,我都拿到厨房里去。

    不知哪个婶子拿了小半碗猪油过来,以往在虎头村,这小半碗猪油,足够我们一家人吃一个月。

    阿满在和婶子们一起摘菜,我招呼着厨房里的婶子们休息,说我和阿葵在家中做惯了事情的,厨房里的活我们都能干,我做的一手好菜,不能再让婶子们出力了。

    一个穿着蓝底绣花袄子的婶子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

    “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遇上这种灭家灭村的惨事…..”

    另一个婶子偷偷捏了捏她的腰,她回过神,对我歉疚一笑,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厨房。

    婶子们摘好了菜,阿葵帮我烧着火,我便开始做饭了。

    这些活前世的我不会,但是今生在家中也是做惯了的,我先将已经过水煮到七分熟的稻米倒进木甑子桶里,木甑子桶放进烧着水的锅里,等水沸了,蒸上一炷香的时间,稻米饭就熟了。

    桐花村的稻米比虎头村好上太多,稻米要比稻壳多,虎头村家家户户连稻壳都不舍得扔去太多,混上稻米一起吃,也不舍得吃干的,都是稀的能见底。

    稻米饭快熟的时候,福满哥和山上的汉子们回来了。

    他们分了两个会做木匠活的人,帮着福满哥在院外的路上打木床,其余的便打起了木篱和木门。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也下手炒菜了,婶子们眼睛毒,说估着要做六桌人的量。

    菘菜放些野蒜头清炒,葵菜加上半木勺猪油,煮上浓浓一锅汤羹,一大盆韭菜加上婶子拿来的四个鸡蛋一同爆炒,野荠菜焯水再过凉,浇上热油炒过的野蒜野姜末和婶子自家腌的酸青梅,菜都全做好了。

    “这野姜野蒜还能这样吃?这野姜疙瘩平日里吃起来烧嗓子得很,这一炒闻着是香得很咧!”

    “可不是嘛!这荠菜还能这样子吃!过了热水再过凉水,这吃法新鲜!”

    婶子们站在灶台前好奇的议论着,我低着头擦灶台,心中对这里食物的做法吃法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这里应当是没有“凉拌”这吃法的,人们对调味料的运用也并不充分。

    “往日在家里,我阿娘便是这般做荠菜的,吃起来爽口开胃得很呢,只是我们那日子不好过,油荤也不常吃的,倒是婶子们平日里在家也可以试试!”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活儿终于干完了。

    众人都回自个儿家拿了油灯搬了桌椅板凳过来,零零散散凑了整整四桌,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月华如练,映着灯火青荧,窸窣的吃饭声间偶尔夹杂着一两句闲聊和婶子们的爆笑声,清寂又热闹,我遥望着银衣披身的田地和山林,不知为何,心头总觉得空荡荡。

    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

    吃完饭后,婶子们热心要帮我洗完碗筷再走,我佯怒道,

    “婶子们这是要让我不安心过下去了!今日大家过来,又是帮我家打围墙,又是收拾屋子的,还带了猪油鸡蛋那么些菜,我们兄妹四人什么都没能拿出手,此时就是给你们磕个头也使得!洗碗这事还让婶子们沾手,那我成啥人了!”

    婶子们三三两两挽着手,嘴里“哎哟哎哟”的调笑着,最终还是爽朗的笑了笑,便说那她们就回家了,由着我们兄妹四人慢慢收拾着。

    婶子们走了,汉子们憨厚腼腆,也摸着头走了。

    孙阿爷走在最后头,告诉福满哥家里安置好了就去找他分地,福满哥扶着孙阿爷,硬要把他送回家,来的汉子里有两个是孙阿爷的儿子,二人推辞说不用,一人一边架着孙阿爷就走了。

    福满哥无奈的笑了笑,站在新打好的木门外,直到再也瞧不见大家的身影,这才转身进来。

    我带着阿葵阿满已经将桌椅板凳和碗筷都收拾好了,明日洗好晒干,再挨家挨户还回去。

    新床已经搬进右边的小屋了,屋里的柴火婶子们早就帮忙搬出来,堆在正屋墙边了。

    原本我和阿葵打算住小屋,福满哥说啥也不同意,直说他和阿满都是男子汉,哪有让姑娘家挤在小屋里的,阿满也死活不肯踏进正屋,最终便是我和阿葵住正屋,福满哥和阿满住小屋里。

    今日累极了,只稍微收拾,我和阿葵便躺下了,不过三两息,身侧就传来阿葵均匀的呼吸声,我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在虎头村时,阿爹阿娘阿满我们一家四口在屋里吃饭,一会儿是阿娘浑身鲜血,嘴里一直在说“阿圆,活下去”,一会儿是阿爹那张流着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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