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安没给许清欢开口的机会,“打住,咱家可没那么多时间跟您掰扯。”他不用想都知道,许清欢一开口便是又要他帮她做什么。

    许清欢不死心地说:“我再给你做一碗银耳羹,你帮我去同许娆说些话可好?”

    提起许娆盛长安正色看她,“绝无可能。小主儿若是想把娆主牵扯进来,咱家可不会轻饶你。”

    许清欢心里窝着一股火,这股火不止是盛长安的拒绝,更多的是,有关许娆。许清欢虽心里窝火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正他不帮,她顶多就是多费些时间去说服许娆罢了。

    只是,为何会因为许娆而对盛长安生气呢?许清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理解,她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奇也怪哉。

    马蹄声踏在雨后的地面溅起一片泥水,许清欢没由来的觉着心慌。她坐马车时总要掀开帘子去观察一番四周,好巧不巧的是,她一掀开帘,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澄将头发全部束起,白玉发冠闪烁着光。他的手放在剑鞘上似是在看着什么,蓦而间迟澄视线投了过来恰巧与许清欢四目相对。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恰好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盛长安刚要下车就被许清欢一把拽住,她说:“迟澄在外面。”

    盛长安挑眉,“在外面又如何?”

    许清欢紧抿着双唇说道:“你先别下去。”

    他被她气笑,“许清欢,你是脑里有疾吗?当初自己怎么死的又忘了?还对他念念不忘?有的人就是喂不熟的狼,你是还想着跟迟澄那厮联手来对付我?还是想要横刀夺了那元禾的爱。”

    许清欢被盛长安冒出来的这一段话给整愣了,她简直想把眼前这个死阉贼给掐死。“死阉贼!你就不能听本宫把话说完吗?”

    盛长安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一声轻哼,他扬了扬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着头就下了车,许清欢气结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盛长安径直走到迟澄面前“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清欢的手绞着丝帕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让迟澄瞧见她与盛长安一起只怕是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这几月来迟澄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每一次都要在御书房待上好一会儿才离开,加之先前许清欢所见的许铮对迟澄的态度,尽管有人帮忙对付着盛长安她乐见其成,但现在她与盛长安绑在了一起,他有事便会牵连到自己。

    一颗石子打在了窗框上,许清欢简直是无语至极。她不动,又是几颗石子打在窗框上。

    许清欢愤恨地掀开帘子下了车,她不情不愿地朝盛长安走去。

    反正先前迟澄都已经看见自己了,她若是再藏着掖着反倒是欲盖弥彰。

    盛长安步伐轻快走到一个小摊上买了几盒桃花糕全然不像是出来办事的样子,迟澄半眯着眸背手而立,当许清欢经过他身畔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幕模糊的场景。

    周围的环境仿佛被云雾缭绕,漫山遍野的桃花纷纷扬扬,一个身着锦裙的女子也如现在般从他身畔经过,不同的是,那女子神色愠怒瞪着他,而许清欢表情如常看向盛长安所在之处。

    迟澄忽而伸出手握住许清欢的皓腕,盛长安和她一同把视线放在了迟澄身上。

    “迟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许清欢出声提醒道。

    迟澄握着她皓腕的手更收紧了一些,他问:“你为何会与盛长安在同一辆马车上?私自出宫乃是大罪。”

    许清欢微微皱眉随后带着几分嗔怪意味说道:“迟将军,你捏疼我了。”迟澄听后果然手上力度松了些,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起初迟澄也没有太过在意许清欢,只将她视为公主无半分逾矩,但一个公主怎会和盛长安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这已经不是迟澄第一次撞见许清欢与盛长安独处,他也曾在古书上看过公主与阉人的腌臜事。

    这并不足以为奇,可真正让迟澄起疑的是除夕宫宴所发生的事情。

    姜慕春被发现时唯独盛许二人不在,何太傅遇刺时迟澄也听闻许清欢被掳去了盛长安的青云阁。

    加之许铮对许清欢耐人寻味的态度.....

    迟澄知道许清欢在宫里过得艰难,可他第一次看见她,便从她眼里看出了两个字。

    “野心。”

    许铮懦弱无能被架空权力,太子又死的蹊跷。皇位无继,南梁开国皇帝亦是女儿身,不免会有人生出夺位之心。

    “你为何要私自出宫?”

    许清欢早有所料,她故作羞赧状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想去元府见元禾。”

    迟澄有些意外,“为何?”

    “因为.....因为....”许清欢刻意地止住了话头随后就要挣脱迟澄的桎梏,结果他越握越紧将她扯向前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许清欢佯装恼怒地说:“因为我想来见迟将军你行了吧!你总是往元府跑,我就想着偷偷溜出宫来去元府,说不定能遇上你。恰好遇到盛公公罢了!他好心载我一程。”

    迟澄闻言耳根子一红立马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爬上一丝轻绯八尺男儿半天说不来一句完整的话。

    许清欢也很惊讶迟澄这个反应,她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人心的骗子,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盘踞了一会儿便消散。

    迟澄爱的是元禾,会因为她的话脸红也不过是因为他还只是个未尝情事的少年郎。

    许清欢遂道:“是清欢口无遮拦了,给您赔个不是。”

    许清欢的余光中瞥见盛长安,她面前的迟澄鲜衣怒马,她余光里的盛长安,孑然一身。

    盛长安靠着墙欣赏这一出好戏,他时不时拿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一旁的男童也是大胆直接跑到他跟前儿说道:“公子吃的是什么糕点啊,香味都快飘满整个街道了。”

    盛长安低头打量着那矮小清瘦的小子,哪怕衣衫褴褛灰头盖脸,他的双眼也是熠熠生辉。

    只是他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病态的红,嘴唇干燥身子也在瑟抖,应是受了风寒又不及时医治导致脸色涨红。

    盛长安抬起手覆在那男孩的额上。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瞧见以后吓得就差跪在地上给盛长安求饶了,盛长安的恶名早就已经是传遍了整个南梁,老妇人急忙把男孩拉到身边来。

    “大人饶命....我家小儿他....他烧坏了脑袋,一时冲撞了大人。”

    盛长安垂下睫羽敛去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笑道:“咱家吃的,是桃花糕。”

    许清欢与迟澄相继无言,半晌,她道:“迟将军.....若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迟澄没有拦她。

    许清欢绕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盛长安,他拿着那盒桃花糕递给她,一语不发。

    “你刚刚是想给那男孩诊治,对吧。”许清欢拿着软糯的糕点轻咬一口,甜腻的口感让她弯起眸。

    盛长安看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一阵风动掀起阵阵涟漪,几片桃花落在水面上。许清欢站在艳阳里,而盛长安的半边身子被桃树下的阴翳所遮挡。

    “我倒是在想,如果将银针刺入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的眉心会如何。”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下手,他的老娘就过来了。”

    许清欢捡起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看着她的容颜在那涟漪里一点一点破碎又复原。

    她转头问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不对?盛长安。”

    盛长安闻言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靠近许清欢笑得一脸肆意,他说:“你先前不都说我不是人吗?又改口了?”

    盛长安每靠近一点,许清欢就会又不自在三分。她只觉得天气骤然升温,热得让人脸发烫。“你非要本宫骂你几句才舒服吗?”

    盛长安张开扇颇有几分悠闲,他乐颠颠地笑道:“咱家这几日没听见小主儿骂人,的确是想念得紧。”

    许清欢也不客气,“死阉贼,你再靠近本宫,就别怪本宫扇你。”

    盛长安忽而开口道:“咱家先前骗了你。”

    许清欢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嗯了一声,“骗什么?”

    盛长安只是笑而不语,他继续望着那片澄澈的湖泊说:“水清则无鱼,越是平静,越是暗潮汹涌。”

    许清欢道:“你想说什么?盛长安。”

    盛长安没有回答许清欢这个问题反而是又问她:“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都变了吗?”

    变得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变得有所顾虑,也变得,所有的一切看似在按照原来的轨迹行驶,实则早已迈向了另一条迷雾重重的道路。

    “我倒是不觉得我变了,你的确变了很多,有了脑疾。”许清欢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难得的氛围。

    盛长安咬牙,“许清欢!”

    而在东厂,魏秋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坐在榻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江春来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郡主,咱家都说了,那些个女人是盛长安硬塞到咱家房里来到。”魏秋衡堂堂东厂督主如今却要给一个在他看来只是小丫头片子的江春来百般道歉。

    偏偏江春来还不理他,只是埋着头哭。

    魏秋衡无可奈何说道:“郡主是咱家心尖儿上的月亮,咱家怎么敢亵渎您?”

    江春来听话只听一半,她气急败坏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碰她们都不肯让我摘下你的面具?”

    得,白哄一通。

    许清欢看着盛长安勾起的唇角略有疑问,“你笑什么?”

    盛长安扇着风带着一丝恶劣笑道:“笑某个不知死活的畜生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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