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琼姈,姜贵君已经许久不肯主动找萧迎曦了,不管是邀宠还是讨好,都让他感到厌烦和恶心。

    他满心心力,都只想好好把琼姈养大,让琼姈不被利用,不被伤害,健康平安长大,潇洒肆意一辈子。

    琼姈这孩子生性懒散,爱好珍宝,反倒恰恰让姜贵君安心,再宝贵的宝物美人他都会竭尽全力满足女儿,唯独这皇位,唯独这腥风血雨的夺储,他不想让琼姈沾染半分。

    他没有告诉过琼姈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甚至不愿意告诉她自己曾经是萧迎曦的正夫,在这孩子看来,应该是她受母亲疼爱,父亲在后宫受宠,姜家又是底蕴深厚的家族。

    她很有底气,所以她肆意骄纵,所以她奢靡挥霍,所以她从不惧怕迷茫,姜贵君宁愿忍下这些委屈,宁愿再费心维持住和萧迎曦的几分情面。

    他想让他的琼姈开心快活。

    哪怕她对萧迎曦满心仰慕,哪怕他为那些往事耿耿于怀、夙夜难寐。

    她知道琼姈无心那个位子,可他也知道琼姈偶尔会为几个姐姐、甚至萧迎曦办事,可琼姈无意,萧迎曦会不会把琼姈当做她的棋子,会不会让着孩子当磨刀石、垫脚板,他真的不敢保证。

    可他决不允许萧迎曦利用琼姈,决不允许她的琼姈成为夺嫡路上地累累白骨。

    所以,他还是来找萧迎曦了。

    他进来许久没有说话,念头闪过不过须臾,可他看着萧迎曦的目光,那种熟悉的镇静笃定,突然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

    萧迎曦,是知道的。

    知道他会来,知道她做出这样事能让他来。

    脊背一时发凉,姜贵君也猜测过萧迎曦是不是能看出他的抗拒和厌恶,但也有些猜测,萧迎曦的身份何必在意这些,看着他明明心中排斥还不得不笑脸相迎说不定还会暗自嘲笑他的下贱。

    但不可避免,此刻他还是感到神魂一震,他死死攥着拳头,不肯就这么服软,而萧御眼看着他眼眶越来越红,一双眸子狠狠怒视着她,松开手中的笔,往椅背微靠。

    “过来”

    她笑着招了招手,好像根本不为姜贵君的冒犯生气,而姜贵君后知后觉,闭了闭眼,收敛所有的神情,缓慢的、一步一步走近。

    屈辱。

    这是姜贵君现在唯一的感受,他一直以为自己虚与委蛇、委曲求全,只是心中抗拒恶心,可现在他无意将脑中的情绪暴露,再恼怒、再不甘,却还不得不屈服、顺从。

    不得不被她云淡风轻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得不拼尽全力压抑下一切,继续讨好萧迎曦。

    他怒、他怨、他狠,明明怒火翻腾,明明想吼想骂,可他还得笑着,让萧迎曦满意。

    真的,是屈辱啊。

    他一步步走近,像是顶着利刃、踩着火海,煎熬、痛苦,让他眼前模糊混乱,可他还在走,他不能停、不敢停、更没有资格停。

    而萧御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过来,等他慢吞吞不情不愿地走近,才伸手拉了他一把,姜贵君一个踉跄跌坐在她怀里,而萧御摸了摸他板着的脸。

    触感有些微凉,她垂眸看着他紧抿的唇,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缓声道。

    “乖乖,这么生气?”

    她的语气轻柔,带着轻哄,姜贵君却只感到那种屈辱更重,恍惚若被玩弄于鼓掌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颤抖,她这样的随意戏弄,还不是高高在上地认为他不敢忤逆。

    可事实上也是这样,他太过识趣,才保留了这几分情谊,才有了琼姈这个孩子,才不像谢君一样香消玉殒,不想李君一样沦落冷宫。

    可他这么识趣,如果萧迎曦真的早就看出来,又怎么会不利用这份识趣,她也许甚至欣赏他这份别扭倔强,这份下贱虚伪,无数次像今天这样,漫不经心地品味他这份狼狈。

    他说不出一句话,或许那仅剩的可笑的自尊突然冒出来,让他做不出以往言笑晏晏的假象,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就算萧迎曦早看出来了,可只要她愿意看这出戏,他就应该乖乖演下去。

    可他喉咙像是被堵住,让他难以发出任何声音,明明来之前他还能气势汹汹,想借萧迎曦对他脾气那三分纵容隐晦试探,可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出。

    姜贵君闭上眼,想调整一下状态,可那满腔情绪却突然转换为无边无际的酸涩委屈,让他不住流泪。

    萧御轻叹,她温柔拭去他脸上的泪,可那泪像是永远流不尽,她揽着他的腰,擦泪的手向后轻拍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太过的耐心温柔。

    “乖乖啊,我错了,别哭。”

    她的语气中带着太多缱绻的无奈和柔情,而那声少时情到深处的爱称,如今听到姜贵君耳中却像是他多年服软火辣辣的烙印,是讽刺与屈辱。

    他无声落泪,最终还是弯下腰,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此刻脑中的崩溃到达顶峰,他死死抱住她的腰,泣不成声。

    “萧迎曦……”

    低低切切的声音,委屈到极致,太过浓烈炽热的情绪,郎君在怀中剧烈颤抖,萧御仍然没有多言,只是温柔地轻拍他的脊背,而姜贵君放声痛哭。

    “萧迎曦”

    “萧迎曦”

    他一声又一声叫着她的名字,恨也好、爱也好,他哭得几欲昏厥。

    “乖乖,别哭。”

    细细碎碎的温柔细吻落下,姜贵君没有躲,眼前模糊,他在心中喃喃。

    萧迎曦,我恨你。

    *

    陆觅已经和兄长见过一次了,虽然尚带病气,但精气神其实要比曾经在陆府好太多,没那么紧绷、没那么压抑、没那么小心翼翼。

    其实见过萧楠之后,陆觅就觉得兄长不会过得太差,七殿下真的是一个很有风度的温和淑女,不会肆意作践怠慢她的兄长。

    可是,那些事关兄长的风言风语,那些复杂混乱的纠葛,陆觅也不是真的不知晓,甚至因此心中有太多的担忧。

    是的,七殿下是很好,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底下的人趋炎附势,有太多的可能给兄长为难,陆觅不得不上几分心。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几天,也渐渐能看出一些变动,总归这府上的一切是再交给兄长的,而静竹轩的偏僻她也看得出来,她也打听了七殿下是这段时间才在府上待着。

    所以,兄长以往应该是受了些磨难的,那场病也许也没有那么简单,可她不能问,也不该问,她只需要知道兄长能过得很好就可以。

    兄长竭力不想她担心,她不忍心戳破他这份好意,她人小式微,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也相信,只要她努力往上爬,迟早有一天她可以有资本护住兄长,不依靠任何人。

    她不能在原地止步。

    心中再多的想法,陆觅面上还是笑吟吟的,眉眼弯弯,看着乐观开朗,陆意看见他也是忍不住欢喜,眉眼温和含笑,那种父性光辉柔软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他的目光一错不错看着陆觅,看着她哪里变了哪里没变,看她是胖了瘦了高了矮了,眸中忍不住沁出泪来。

    就算是兄妹,她们也不能独处,可允棋当然能看出也理解郎君的触动,更想努力给郎君和娘子创造相处的空间,默默遣散了众人,自己留在角落。

    上次匆匆会面,陆意还尚在病中,没能与妹妹好好谈谈,如今再见,还觉恍惚,他似乎般近乡情怯犹豫,可陆觅看着他,却笑容灿烂。

    “兄长!”

    她雀跃地扑过来,却只是克制地抱住陆意一触即离,陆意坐在椅子上没来得及起身,而她年纪小,个子刚好与他平视。

    那个短暂的拥抱,让陆意更加触动,他伸手小心握住妹妹的手,还是那么的冰凉,而妹妹脸上的笑,也是一如既往的明媚温暖。

    这一刻,陆意又想流泪,又有莫名的愧疚,他竟然真的动过抛弃她而去的念头,可他一心挂念妹妹,妹妹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一个亲人,他如果真的走了,妹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七殿下是很好,对妹妹很好,对他很好,可他自己不是也有切身体悟吗?七殿下再好,也拦不住那些贵女的轻蔑,那些下人的恶意,他竟然会以为妹妹有了书院这个机会就能万无一失?

    不知道会有多少像曾经那样“寒池”的意外降临,那次让妹妹身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病根,下次又会如何?

    他不能、决不能那么自私。

    去死是绝望,也是懦弱,是他以为的补偿无私,却也是背叛和自私。

    他想问很多,想关心妹妹累不累,想知道她在书院的日子,想知道她有没有受委屈,可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温暖从兄妹相握的手间传递,无言中两人似乎又说尽了千言万语。

    没有忽略兄长的强忍的泪水,陆觅任由他冷静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手,主动细细说起了书院的一切,自己的一切。

    她当然是说尽了千好万好,而陆意只是静静目光温和地听完,直到最后,按照兄妹之间的惯例,是该陆意说他的事情了。

    陆意犹豫着如何在那些混乱孤独屈辱中挑出些有趣轻快的事,而陆觅却主动开口。

    “兄长,我得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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