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到了批新料子。你去随赵妈妈瞧瞧,若喜欢,便拿去自己做衣裳。”沈瑾逸吩咐。

    赵妈妈是沈瑾逸的乳母。沈瑾逸长大后,她也留在府上做一些不重的杂活,顺带着会管管府上的侍女。

    念亦安最初被安排到沈瑾逸身旁做侍女时,就是赵妈妈教导的她。

    沈瑾逸平日里对下人是不错的,时常会赏赐些贵重的物品下来。作为他的贴身侍女,念亦安自然更容易得到赏赐。

    因此,念亦安倒没有想别的,谢过他后,便去寻了赵妈妈。

    赵妈妈笑眯眯地看她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真是个可人儿,几日不见,又俊了。”

    “赵妈妈您别打趣了,几日能有什么变化?”

    念亦安虽这般说着,心里却喜滋滋的。

    “我的眼睛可是很准的!”赵妈妈拉着念亦安,让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瞧瞧这身段,可不得把人都迷死!”

    “我……我可不会迷了谁。”念亦安只觉脸上有些发烫,心下升起一丝不安,“我不过是个侍女罢了。”

    赵妈妈见状,轻笑着摇摇头,带念亦安去选布料。

    “这些料子都是极好的,平日里只有府上的主子们才能用呢。”

    念亦安正触摸布料的手一顿,还未夸出口的话噎在喉中。

    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这些……我恐怕不能要。”

    看着屋内一匹匹崭新的料子,念亦安知道这并不是主子们挑剩下的。若是她先挑了,恐怕会落人口舌。

    “果真是个规矩姑娘,”赵妈妈好声好语,“世子早就吩咐过了,侯爷、夫人与他刚做了新衣裳,这批料子里就先给你留一份,之后才给府上的姨娘。”

    念亦安看向这批布料,脑子里迅速过了遍赵妈妈的话,沉默片刻。

    “赵妈妈,是……有什么事吗?”

    原先还想着再多暗示一番的赵妈妈听了,高兴得拉住念亦安的手:“你这姑娘,不禁长得俏,脑袋也灵光得紧。”

    念亦安第一回在赵妈妈夸自己时感到不对劲。

    “你也知道,世子如今的年岁,已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赵妈妈道,“前几日圣上见了侯爷还在问呢,世子都十八了,怎还没有定下亲来。”

    念亦安心里打起鼓来,看着赵妈妈还有下一句,连忙道:“听闻定亲事多且杂,赵妈妈您放心,我不会疏落任何事。”

    “说什么呢!”赵妈妈摆摆手,“你呀,府上谁不知道你做事尽心?只是世子婚事一事,你便不必操这个心了。”

    真的要定亲了。

    念亦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后面半句才是赵妈妈要说的事。

    ——听她的意思,似乎要调换念亦安的职位。

    会是去了她的奴籍吗?还是要做其他的?

    回过神时,赵妈妈已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朝念亦安递过来。

    “按规矩,世子在成婚前需知晓房事。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女,面容上乘,人又机灵,我便不需要再去另选了。”

    这不就是去做通房吗?

    瞧上去比贴身侍女高了一阶,不依然是物件般的奴。

    念亦安下意识收回手:“赵妈妈,我不合适。”

    “有什么好羞的呢?谁人不会有第一回啊?”赵妈妈还以为她是羞于那事,安慰道,“何况,你服侍的还是季侯之子,外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你第一回生,咬咬牙过去,二回便熟了。”

    “不是……”

    念亦安怎会惧怕与沈瑾逸行那事?她自知整颗心都是他的。

    可她也自知,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得到的大概只会是嘲讽奚落,而要是一些多心的人听了,或许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罪臣之女,还妄想着自奴籍脱身?

    最初来沈府时,她不是没问过沈瑾逸,若是自己做得好,能不能日后免了奴籍。

    沈瑾逸并未否认,可隔墙有耳,不过半日念亦安便听见府里嗤笑她痴心妄想的话语。

    她怕的不是奚落。她听不得“罪臣”那两个字。

    父亲不可能是罪臣。

    但又有谁信呢?

    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耳边渐渐也没了令她难受的声音。

    她可不愿今日之后此言再起。

    “你这种小姑娘,我可见多了。”赵妈妈见她欲言又止,又道,“人往高处走,有些想法不丢人。你若早些做通房,早些生个一儿半女,世子婚后将你抬成姨娘,做半个主子的时辰也早些!”

    “要生了孩子,才能成为姨娘?”

    若是做了良妾,她的奴籍便也没了。可若是非要生好几个孩子才能成,此路也太险了些。

    见念亦安有些动摇,赵妈妈连忙道:“当然了,像你这般的可人儿,若是那事行得好,让世子离不开你,他比你都迫不及待想要把你抬成妾呢!”

    不行,此路还是太险了。

    想到要过几道生孩子的鬼门关都可能换不来想要的结果,念亦安宁可错过这个机会。

    “赵妈妈,”念亦安话锋一转,“你可知那郭大人的桃儿,现今如何了?”

    赵妈妈眼前一亮:“桃儿啊,她的命可好了!她呀,就是先是做了郭大人的通房,现在便更上一层楼了!”

    “怎么,是被抬成了妾室吗?”念亦安问。

    赵妈妈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前几日张大将军去郭大人家作客,郭大人见张大将军对桃儿颇有好感,便将她予了张大将军。如今的桃儿啊,已经是一品大人的通房丫头了!”

    可那张大将军……

    念亦安随着沈瑾逸见过许多朝堂之人,绣红口中的张大将军年过半百,举止粗俗,实在是很难不让念亦安印象深刻。

    这样的人再有军功,恐怕也很难得到不过十八的女子的芳心。

    “桃儿……愿意吗?”念亦安微蹙起眉,“她自郭大人未娶亲时便做了他的通房,算下来,恐怕也有四五年了。”

    “能有什么不愿意?她在大将军府上,可比在郭大人府上过得风光!”

    可是……

    罢了,没有人会在乎桃儿的想法。

    入了奴籍的人,便只是件物什而已。桃儿是,赵妈妈是。

    ——她念亦安,也是。

    不知若去试探一番,能不能让沈瑾逸看见自己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直接将自己抬为妾室。

    念亦安要求不高,她此生所愿不过是脱了奴籍。

    原本想着可否兢兢业业在沈府干上几十年,便被安排出府,做个寻常人。但若能既脱奴籍,还能安安稳稳地守在沈瑾逸身侧,就算是高门贵女唾弃的妾,她也愿意去做。

    她就算再奢求,也不相信自己能替冤死的父母与族人洗清罪名了。

    她一个人,能做得到什么呢?

    能像母亲去前嘱咐的,安稳一辈子,已是她能获得的最大福分了。

    “赵妈妈,今日这布料实在是太过贵重,我是千千万万受不起的。”念亦安说完福了个身,便朝外走去。

    瞧见她这副模样,赵妈妈只当她是欲拒还迎,没再多劝,只说若日后想读了,找她要便是。

    念亦安糊弄着应过去,便匆匆回到沈瑾逸身侧。

    一进门,她行过礼便忙起来,佯装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如何?挑好了吗?”

    正点香时,沈瑾逸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瑾逸本身就高她两个头,在她走神时自头顶后倏地出声,着实有些让人回神的功效。

    何况,每当他的口气里带了命令,声音都变得冷许多。

    念亦安手一颤,险些没点着香。

    他的本意,本就不是要赐她如此上乘的布料。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我……受不起那么好的料子。”念亦安缓缓转身,低下头去,声音愈发地小。

    念亦安感到沈瑾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就在她觉得这屋子静到要崩裂时,沈瑾逸柔声道:

    “我说你受得起,全府上下有谁会说你受不起?”

    沈瑾逸的语气温柔至极,却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来自上位者的权威。

    “难道,是你?”

    传言中京城最大的笑面虎,就是念亦安每日都会见到的、眼前的人。

    若是愚钝些,她倒能以为沈瑾逸不过是在心平气和地问她的看法了。

    沈瑾逸作为侯爷独子,有眼力见的人里,没多少敢去驳斥他的话。

    一想到要是说错了话,被体罚都算轻的,若是直接被发卖出去,念亦安都不敢往下想。

    扑通一声,念亦安腿一软便跪在了沈瑾逸面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从世子将奴婢接至沈府,不嫌奴婢低贱,用作侍女,奴婢便一心想要做牛做马报世子大恩,绝无二心。每每世子赏赐,奴婢皆是感激涕零,愈发觉得要更卖力地服侍世子,才能配得上世子的赏识。只是这回,瞧见如此精美的布料,奴婢不禁害怕配不上世子的恩情了。”

    念亦安说得极快,脑子混乱成浆糊。害怕一旦与沈瑾逸目光相接便乱了更大的方寸,她甚至伏在了地上。

    沈瑾逸垂眼看她一番,缓步走向旁边的椅子,慢慢坐下,靠上椅背。

    念亦安快速思索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若咬死自己愿只当个普通侍女,便可既表忠心,又说明自己无意做通房。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愿如此。尤其是发觉做了妾室,又能除了奴籍,还能常伴沈瑾逸身侧之后。

    ——她不是不愿将身子交给他!

    可她又怎能将此话说出。

    哪怕沈瑾逸不算她僭越,也能让她更无理由拒绝。

    沈瑾逸似乎看出了她的摇摆。

    他一句话也不说,还翻起了书,仿佛她并不存在于此。

    “绣红,沏茶。”他平静地向门外吩咐。

    绣红一边奇怪着为何今日不见念亦安侍奉,一边匆匆忙忙将茶沏好端进来。

    一进来便瞧见地上跪着的念亦安,她吓得差点洒了茶。

    上一个这样向沈瑾逸跪着的人,已经被送给充军西北的粗俗男子,一同前往那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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