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连枝在沈瑾逸在东宫时叫她前来?念亦安不禁有些担忧。

    她知道太子和沈瑾逸是表亲,这一回铲除楚家势力也是他们联手造就。但这也不至于要专门把念亦安叫过来,只是为了说她和沈瑾逸的事吧?

    可在沈瑾逸在东宫的境况下叫她来,念亦安还真不知道,除了要她答应做沈瑾逸的妻妾,还能是什么原因。

    “亦安妹妹久等了。”

    念亦安正埋头想着,便见俞连枝竟亲自来接她。

    “连枝姐姐。”念亦安连忙站起身,差些又行了丫鬟礼。

    可原以为自己见到俞连枝还是会很紧张,没料到不知是这三年的经历,还是纯纯因没了奴籍,念亦安竟只是觉得欣喜。

    俞连枝笑着扶起念亦安,轻轻抚上念亦安的脸:“三年未见,亦安妹妹愈发美貌了。”

    念亦安笑着埋下头:“那还是不如连枝姐姐。如今孩子都要满月了,还是那么美。只可惜我没来得及及时恭贺。毕竟那时……”

    念亦安心下犯了难。

    不知此时,她应该用沈瑾逸说的那个大病一场的理由,还是将这三年究竟去了何处如实说出。

    “无妨。”俞连枝将手指贴在念亦安的唇上,摇摇头,“这三年——这十年你都不好过,也不必再回想了。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其实除开被楚玺及其走狗骚扰,还有后来沈瑾逸找上门,念亦安自认为这三年还是不错的。

    念亦安笑着点点头,不再寒暄,便直接问:“不知连枝姐姐唤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我看着淮琰和瑾逸在小酌庆祝,相谈甚欢,便想到了你。”

    明白念亦安的担心,俞连枝笑道,“若你不愿见他,我们可以绕开他们会去的地方。”

    念亦安心下有些讶异。

    叫她来,真的只是这么寻常的缘由吗?

    “那不妨让连枝姐姐带我去看看姐姐的孩子?”

    “那还真不能去,我来寻你时,淮琰正要带瑾逸去瞧他呢。”俞连枝拍拍她的手臂,“今日别管其他人了,就我们两个。”

    “那便谨听连枝姐姐安排了。”

    “去街上逛逛。”俞连枝立刻道,“换上平民的衣裳,随便逛逛去。”

    念亦安惊问:“这可以吗?”

    “我时常这么做,有时还会带上淮琰。”俞连枝笑道,“他还觉得这是体察民情极为有效的方式呢。”

    念亦安忍俊不禁:“真是大出我所料。”

    “再如何,我也是他亲自选定的妻。”俞连枝道,“我要做什么,只要不坏了大规矩,在我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便随意让我去做了。”

    念亦安听出话外之音,问道:“那……之后呢?”

    “那自然不同了。到了更高位,我自然也会去承担该有的责任。毕竟我自己选的路,利害皆知。”

    俞连枝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怨念,她极为平淡地叙述,“也许未来,我不再像眼下一般十天半月便能出宫,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做所谓最尊贵的女人,也会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开枝散叶,或者单纯因为心动,而纳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

    念亦安险些因她和蔼可亲的外表忘了,眼前之人可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的妻子。

    这个位置上的人,不会将纯粹的感情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他们二人之间并非全然利益关系。

    若如今的太子不是他,而是其他恰巧也能正确对待结发妻子的皇子的话,俞连枝同样会嫁给这个人,依然成为太子妃;可若太子不堪托付,她便会选择其他位高权重的男子嫁了。

    说句绝对不能出口的,指不定她嫁的人,会是最可能夺嫡的人。

    “连枝姐姐,我们到现在也才见面两回。”念亦安道,“你如此信任我,对我说这些,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那是因为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合得来的人。”说罢,俞连枝便拉着她朝里面走去,“别在这里闲聊了,我们去换衣裳!”

    念亦安站定,反拉住俞连枝的袖口。

    “连枝姐姐,你若真觉得我合得来,就对我说真话好吗?”

    念亦安不喜欢兜圈子,直接问道:“是因为他要我做妾,还是要我做正室但他会为了利益纳妾,还是其他的?”

    “我真不是为了劝你留在瑾逸身边。”俞连枝真诚地回道,“不过你既然要问,我便来听听你的答案。你对他,如今还有什么感情?”

    “该还的债都还完了。”念亦安淡淡地答道,“三年过来,这份感情已不再重要了。”

    “你对他有何债?”

    “十年前是他把我接回来的。不然连枝姐姐现在就会在官妓中看见我了。”

    俞连枝垂眼笑了笑,只道:“你认为这份感情不重要了便好。如今你不再是奴婢,也该有新的开始了。”

    念亦安正想琢磨她眼里在想什么,便被俞连枝再次拉着走:“先出去,去闹市里好生玩玩。”

    很快换好衣裳,念亦安见俞连枝一身粗布衣衫,俨然小时的邻家姐姐。

    见念亦安发呆,俞连枝问道:“怎么?我这身不好看吗?”

    “我恍惚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念亦安回神道,“那时我认识的一个大姐姐,看起来也想姐姐现在这样亲切。”

    “那说明我装平民装得够好。”俞连枝笑道。

    看着俞连枝晶闪闪的眼睛,念亦安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怀了心事,就跟她念亦安也有心事一样。

    她这样的高位,自然无法真正掏心掏肺。能做到眼下这么真诚,念亦安已经很满足了。

    可念亦安很难相信俞连枝会对她做什么坏事。

    在逛闹市的时候,念亦安观察了俞连枝很久。

    俞连枝每次看向念亦安的眼神都真挚得发光。可惜她对念亦安的目光很敏锐,只要念亦安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她,她就能感受到念亦安的目光,回头贴心地问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她和小时候的邻家姐姐好像。

    好能让人放松警惕。

    京城的繁华无处可比。

    好像那延续十年的惨剧已然结局,死去的人、流下的血,都被掩盖在这一切繁华之下,再无意义。

    就连东宫,都充斥着解决一件大事后的轻松。

    所有沉重的大事,总是在一瞬之间改天换日。

    可念亦安总觉得,这一切并没有那么轻易结束。

    待自己的事情彻底解决,她该去告慰一番父母的在天之灵。

    很快便到了回去的时辰。

    离入东宫一步之遥之处,俞连枝拉住念亦安的手,神情严肃。

    “亦安,既然已经决定往前走了,便不要往回看,不要心软。”

    念亦安应下来,明白问不出她这般嘱咐的缘由,便默默跟着去将衣服换回来。

    更衣后,却见太子已至俞连枝寝殿,与俞连枝闲聊着。

    想必沈瑾逸已经离开。

    正想着,太子便看了过来,朝念亦安点点头:“亦安,那日辛苦你了。”

    念亦安忙行礼道:“为陛下保护御药,亦安自是在所不辞。”

    太子笑了笑,并没有否认这件事。

    看来沈瑾逸谎称送药的这件事不大可能被追究了。

    太子接着道:“瑾逸弟弟府上的郎中确实不错,看上去,你如今已无大碍了。”

    正酝酿着要说正事的念亦安听他谈起沈瑾逸,眼神不禁一沉,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太子瞧见她的神色,并未在意,而是说道:“你知道你这三年,他一直在找你吗?若在带你回京的最后几里,你中箭出事了,他一定很不好受。”

    “多谢殿下提醒。”念亦安看上去极为真诚地道谢后,继续道,“否则亦安一定想不到,若亦安中箭出事,除了亦安会没命,他甚至还会感到不好受。”

    她实在忍不住不刻薄地提沈瑾逸所谓的“不好受”。

    但自己毕竟阴阳怪气的是沈瑾逸,而不是太子,应该也不能说她对太子不敬吧?

    太子确实没有怪罪,反而被她的话逗笑。

    而后很快又严肃下来:“瑾逸说,他这三年很想你。”

    这句话令念亦安呼吸停顿了片刻。

    倒不是因为感动,只是觉得这话放沈瑾逸上显得极为奇异。

    “一颗必要的棋子不见了,自然容易心急如焚。”念亦安道。

    “你不能这么看他。”太子驳道,“他毕竟是季侯独子,还在朝中任职,总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倒和俞连枝讲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念亦安笑道:“亦安当然知道。所以我现在看开了,接下来他要如何便如何,我自然不该置喙。”

    “你能理解就好。”太子点点头。

    好像他理解错了念亦安的意思。

    在他继续开口引入他想要说的话题前,念亦安连忙再次开口:“毕竟日后,他的事便与我无关了。”

    太子果然愣了一下:“此话何意?”

    “如今我是自由之身,不需继续做他的通房了。”念亦安看向太子,“难道不正是日后便与他分道扬镳吗?”

    “你当然不会再做通房了。”太子将话题拉回,“只是,如今瑾逸正室之位空悬,孤与他今日也恰好谈到了此事。作为孤的表亲,也是孤如今最为重要的左膀右臂,孤对他的婚事极为关心。”

    念亦安摆摆手:“这已与我无关了,殿下不必讲与我说。”

    “怎就无关了?他今日可是说了,想娶你为妻呢。”

    果然,之前俞连枝对她说的那么大一段话就是为了此事,直到最后也一直在暗示她要想好了,不要轻易答应。

    “可是殿下,他娶我有什么用?我身后已无任何势力帮他了。”念亦安道,“还不如各自安好呢。”

    “孤说了,瑾逸他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太子再次强调,“孤看得出来,这三年他是真的很想你。他也说了,之前确实有些亏待你了。”

    “他若是真想我,我怎会首先在殿下口中得知?”念亦安并未动摇,“就算是想我,我也不知,是否是在他与楚妍相处时的心生对比,或是其他缘由。”

    “瑾逸若对你无意,便只会抬你为妾,再去寻合适人家另娶了。”

    “若是这样,倒不如他去另娶呢。”念亦安笑道,“我一个做过奴、从过商、当过伎的人,怎配得上当他的正室?此外,我也不愿做妾。”

    太子却是十分耐心,叹气道:“以前你确实受了太多苦,才让你眼下这般不放心。瑾逸今日与孤聊了许久,是极度坚持娶你为妻的想法的。”

    说罢,他又补充道,“他对你的失而复得,非常珍惜。”

    念亦安闭着眼,笑着摇摇头:“殿下,若是放在三年前,甚至就几个月前,我或许都会为您说的这句话动摇。”

    她深吸口气,尽力将叹息放得轻一些,“可我在诗云阁见过太多男子,他们对女子,嘴上说着喜欢,哪怕真的愿意为女子一掷千金,最后总是朝秦暮楚,失了兴趣后便心生厌烦。”

    念亦安轻声道,“像这样当面表述爱意的男子都会变心,而他却不是自己出面,需要殿下来传达。他的心,又算什么呢?”

    在那充斥着爱意与情欲的地方,弥漫而出的是糜烂的虚伪。

    唯一能被人追捧,经久不衰的,只有金钱和权力。

    什么虚无缥缈的情意,都会被毫不费力地吹散。

    唯一能让自己不被情爱所伤的方式,便是将最软弱的地方彻底封锁起来。

    “若他真的对我有心,就该明白,对我最好的便是让我离开。”念亦安再次看向太子,“而不是单单把我当成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执意把我锁在身边。”

    太子摇头:“诗云阁那种地方,你不能把那里学到的道理移过来。”

    “是,这里可是我朝京畿,权力最大的角逐场。”

    念亦安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我甚至不必等到老去的那天。不过多时,我便会被他嫌弃,是个没什么作用的花瓶子。”

    “亦安,你已经固执到走入死路了。”太子终是发觉她劝不动,摆摆手,“过几日晟儿满月酒,你要和瑾逸一起过来。”

    吩咐完,他又补充道,“孤给瑾逸说了,到时候就按携妻登门的礼数来。在东宫,孤说的话就是规矩。”

    念亦安见他不再劝下去,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谢过太子后,便离开了东宫。

    回去之后,她便把一直揣在袖中的信烧了。

    若连太子都站在沈瑾逸一边,那她就只能赌一把更大的了。

    不过多时,得知念亦安回府的沈瑾逸很快来到她如今的居所。

    自从搬回侯府,念亦安便住进了一处极好的院落,而非之前通房的房间,或者最初奴仆的住处。

    此处幽静,还有许多好看且清香的花草。屋内还摆放了一台看上去便十分贵重的琴。

    沈瑾逸走进来,并未问她去了何处——或者他知晓她也去了东宫,但也未问起她去做了什么,而是走到琴边。

    “你以前那么擅长抚琴,可你这次回来,我都没听你奏过一次。”

    “在诗云阁弹腻了,碰都不想碰。”念亦安背对着他侍弄着书桌边的花草,淡淡地回。

    “这么好的琴,你也不试试吗?”沈瑾逸走到念亦安身侧,“比你在诗云阁那台好多了。”

    “我在诗云阁弹琴给旁人听,都是要收钱的。若这琴像你说的那样好,弹上一曲,要收更多的钱。”

    听着她又有理又无理的话,沈瑾逸笑道:“你要多少,我给你便是。”

    “我眼下又不是什么歌伎,也更不是头牌,弹琴为何要收打赏?”念亦安道,“所以现在,我不想弹,再多的钱也指使不了我。”

    意识到自己被念亦安遛了一圈,沈瑾逸也不生气,依然柔声道:“那我等你想弹了,再过来洗耳恭听。”

    “不会有这天的。”念亦安转过身,决定由自己开启他也想说的话题,“你一定知道,我也去了东宫。”

    沈瑾逸的神情果然沉了沉:“是。”

    “你不好奇太子与我说了什么吗?”

    见沈瑾逸这般神情,念亦安心下升起一个小心思,便道,“你若不好奇的话,我就直接答应他了。”

    “答应他?”沈瑾逸这才抬眼看向她,“答应什么?”

    “去做太子侧妃呀。”念亦安笑道,“正好与连枝姐姐做个伴。”

    听得此话,沈瑾逸整个身子都朝念亦安转过来。

    反应了一阵,才再次笑出来:“他不会这么给你说的。”

    “既然你这么笃定,想必今日和他已交谈了很多了吧?”

    沈瑾逸却道:“我们是表亲,自然了解对方。”

    念亦安见他又在模糊重点,便开口:“你不愿说,那我来。”

    沈瑾逸嘴边的笑再次消失。

    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会被念亦安毫不留情地否决。

    “放我走,你去找更适合你仕途的女子。”

    “不可能。”沈瑾逸早已有所预料,在念亦安话音未落时便道。

    “凭什么?我做你的奴婢做了七年,也算还清你接我回府、给我吃喝的债了。”

    沈瑾逸的脸上再一次没有了表面的温柔。他冷冷地说:“你从最初是我的,那之后,也只能是我的。”

    虽说沈瑾逸本就是个霸道的人,但念亦安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白且不讲道理的一句话。

    好似终于理穷了,又毫不讲理地要争赢。

    “讲道理,我以前还算是你的通房,的确算作‘你的物什’。”念亦安依照着他的“道理”分析道,“可我现在本该与你平起平坐,就算走,也是极为正常的事,不丢你的面子。”

    沈瑾逸却一把揽住念亦安的腰:“你这个理由并不合适。”

    尝试推开无果后,念亦安便只得任由他揽着自己:“那你说说,什么才是合适的理由?”

    沈瑾逸没有回答,而是猝不及防地吻上来。

    念亦安被他牢牢禁锢在手臂之间,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接受着。

    可他的舌头已经很有技巧,试探中带着取悦,让念亦安无法意志坚定地反抗。

    他的手向下游走,娴熟地挑逗着念亦安的敏感之处。

    念感觉身子一软,湿润之感自身下传来,很快再无任何反抗的力气。

    若他要把这当做一个理由,念亦安似乎也不是很能反抗。

    他做任何事都能做好,包括眼下正在做的这一件。

    可哪怕快感一阵一阵地冲上头来,心中依然漫着凉意。

    “你根本不懂……”被抱上书桌时,念亦安终于有机会开口,“……什么是对人的情意。”

    沈瑾逸的眸色沉了一瞬,没有说话,又一次吻上来。

    书桌上的纸笔滚落在地,击出杂乱的声响;墨汁四溅,溅落在散乱的衣服和已揉皱的纸张之上。

    “你究竟……想要什么……”

    念亦安在书桌上细声发问,可声音却被掩盖在肌肤与纸张的摩挲声,和二人的喘息之中。

    罢了,不回答也没关系。

    反正她一定不会留在这里了。

    *

    听闻皇帝的身体好了许多,太子长子梁晟的满月酒,他会亲自到场。

    念亦安还是按照太子的安排,姑且当做侯府少夫人,与沈瑾逸一并来到东宫赴宴。

    她周身的衣裳与相应的礼仪规矩,都与真正的少夫人毫无差别。

    ——除了心里揣着的心思,大概不会有其他侯府夫人有和念亦安同样或相似的。

    之后便是照常的寒暄与客套,念亦安面上应和着,看上去毫无破绽。

    直至宾客大多离场,只剩些许皇亲国戚聚在一处,嬉笑着玩起游戏来。

    皇帝毕竟年迈,实在是受不住如此长时间在室外玩年轻人的游戏,也不大喜欢听见太过吵闹的声音,再与太子夫妇说了几句,便去了殿内歇息。

    正在此时,沈瑾逸才意识到,本是被俞连枝叫走的念亦安,已不在俞连枝身边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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