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11号犯人请忏悔·完
无法挣开这个怀抱，体表相连的肌肤黏连在一起，哪怕纪兰因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把自己从芙洛拉身上掰下，她仿佛一株从身上长出的并蒂莲，不停采撷体内力气，很快纪兰因连站稳都要依靠身后人的力气。
“你是芙洛拉。”纪兰因用的是肯定句，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大吸引力中，一眨不眨望着她，“……你是真正的女主角。”
也难怪秦麓湖对女主角的任何信息都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分毫。她也知道如果早在那时就告诉她，纪兰因绝不会答应下来，对着这样一张脸，她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也终于想起为何在见到那具干尸的时候，会有如此强烈的即视感了——那是她的脸皮脱水紧绷后才会有的样子。
是死去的另一个“芙洛拉”。
“是啊，我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女主角，这是为我而生的世界。所以在我醒来的时候，你们只能继续成为我的陪衬。”芙洛拉轻轻搂住她的腰，将脸贴在纪兰因的肩头，笑着说道。
完完全全，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因为她是主角，所以能毫不费力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心，因为她是主角，所以在主角醒来时，一切都要围绕着主角转，他们只能继续扮演剧本中的角色。因为她是主角……就能理所当然拥有这一切吗？
她的话简直让纪兰因不寒而栗，同时，也有某种根本无法为人道出的东西，通过针管轻而易举捅穿她用来自我保护的壳膜，像毒液一般流进了心里。
在它出现的瞬间，纪兰因的手握住了秦麓湖所说的骨桩，尖锥上的血缓慢流下，把她的心、她的神魂染成了刺目鲜红。
同时，左肋下方冒出的空虚也在提醒她，究竟从哪里得来此物。
是她体内取下的一根活骨。
纪兰因脸上的笑容虚伪而完美，这一刻她仿佛与多洛莉丝融为一体，为了勾出她的话引诱一般道，“那莉莉是什么呢？”
“我就是莉莉。”
芙洛拉说。
她将纪兰因干枯毛躁的黑发与自己如缎般柔滑的美丽长发放到一块比较，一脸天真地说道:
“——准确来说，我是那个被净化后，变得更加善良、无害、没有任何道德层面上瑕疵的‘莉莉’。也是更让大多数玩家和作者喜欢的，那一个‘莉莉’。是用‘莉莉’的一部分创造出来的，崭新的主角，每一个‘莉莉’都是这样诞生的。”
“明明你杀了那么多人，明明这只沾满血手是如此肮脏，可还是有那么多人爱着你，希望你回来取代我，让你重新成为这部作品的女主角，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所以我必须杀掉上一个‘莉莉’，就像你从前和刚才做的一样，还记得她的脸吗？那张被你灌下药后强行死去的脸，还有被彻底删除的脸。玩家们不会允许我杀人，因为绝对善良的‘我’是不可能因为嫉妒做出这种事的，但现在游戏还没有开始，谁都不会知道‘莉莉’竟然杀过人……”
雪亮的刀锋直指纪兰因的胸口，只差一寸就要刺破薄薄囚衣，刺穿她的心脏。勒着腰身的手愈发用力，纪兰因有种错觉，比起杀了她，芙洛拉更想把她完整吞下。
你那杀过人的手、吐露粗俗咒骂与不堪入耳尖叫的口、全是痛苦与不甘的心都是属于我的——
甚至你本身都是我的一部分。
你为何不肯与我成为一体呢？
“她已经不可能再取代你了，从一开始，多洛莉丝就输了。”纪兰因将掌心的血抹在芙洛拉的衣袖，不知为何，她似乎看不见掌心的骨桩，“她的商用价值不如你，个性也像一把双刃剑，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关注，但更可能的是招来更多的口诛笔伐。不被大环境选择的主角，就算真的存在也只会面临无止境的挑剔。”
从作者为了市场、为了讨好玩家而删除莉莉的那一刻起，多洛莉丝就输了。
芙洛拉点了点头，她思考着，却不打算把刀收回，而是上抬架在颈间，说得很慢却能让纪兰因听清楚每一个字，“……可是会为了玩家妥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他不喜欢多洛莉丝，只要多洛莉丝能让他看到我所不能为他带来的，我就要和那几个‘莉莉’一样了。”
“我……不想消失，不想被任何人取代，哪怕那个人是‘我’，是曾经的‘我’，也不行。我们就好比生活在角斗场里的人，就连自相残杀也是观众们取乐的一环。”
可她却并不反感，反而轻松消化了这一切。
为了满足观众而诞生的，毫无意志的主角，就该把取悦所有人当成毕生梦想，芙洛拉爱着每一张心满意足的脸。
“一定要是莉莉吗？杀了创作你的造物主，杀了会淘汰你的玩家，不是也可以吗？！”
纪兰因想像之前那样用右键唤出详情页，却除了一片空白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芙洛拉的手在空中一点，彻底打消了她的算盘，少女微笑着启唇道，“他们就是我的上帝，我怎么可能去违背他们的意志呢？我的文件是被特殊加密过的，要用杀那群NPC的办法杀死我，是不可能的。”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我其实也不想杀了你的。”
利刃入肉三分，血线飞快从最先破裂的皮肉蔓延，推成一张血肉淋漓的口。纪兰因心知无法用言语劝阻她放弃，只得从别出入口，“……另、另一个，‘莉莉’，她是怎么样的人？”
暖流冲刷着颈项，不断有血从她的喉间返上，如置水底，纪兰因应该庆幸她还没有心狠手辣到割断左侧静脉，那刀只浅浅没入便成功因她的话卡在肉间。
即使是这样，她也多少无法呼吸与咳嗽，说话时不得不从喉咙深处挤出徒劳的呻吟，真实的痛感倒是很少，更多是不间断的晕眩麻痹着大脑皮层。
“她呀，是个我们，和‘莉莉’都不一样的疯子。最开始，我们都只是那种人的幻觉罢了，这一切也都不过是她为了逃避做的梦，我们是……梦中人。”芙洛拉眼看她的脸渐渐发青，处于条件反射，还是担心地拍了拍，直到她看清自己的手，才放下。
她的掌心全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她人。有用利器时因不太熟练而留下的创口，就自然会有高度紧张下的失误。
“被你亲手抹除的‘莉莉’，她的运气很好，原本是能够作为NPC去往各个玩家身边，但她可能无法接受还要扮丑角，明明有时候连主角都要那么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梦……”
芙洛拉舔着自己全是湿凉咸腥液体的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对，这里是梦。是我还在做的一个梦，很快我就会从梦里醒来了，我睁开眼的时候，也是一切开始的时候，所以可以请你快些死吗？我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我……我不是……‘莉莉’……”原本她还想再说一句话，但瘙痒无比的喉管却不允许她再分心，纪兰因吐出间断的话语已是极限。
生命在一分一秒流失，纺线的女神将最后一团乱麻交予织造之手，只等命线走到尽头时由纯银剪一刀两断。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用的是和莉莉的一样身体，血也是热的，这不就够了吗？你也可能成为莉莉呀。”
纪兰因的喘息声稍停，黑洞洞的脑海里飘满了无数杂乱碎片，竟然真如走马灯般在濒死时一幕幕闪过，她的嘴在最后一刻颤动了一下，说着什么。
“A011号犯人，请你忏悔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听的——”被吸引一般，芙洛拉情不自禁凑到她嘴边，等待着她将要作为遗言吐出的未竟之言。
她是修女，即使现在违背了上帝的意志，已不再算是虔诚信徒，也有必要倾听她的忏悔。
剧本与所谓的“设定”都迫使她去达成自己的使命。
更何况，此时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上帝，请您宽恕我与她的罪。
芙洛拉俯下身去，她听见——
纪兰因只说了一句话:“……再见了——”
“芙洛拉。”
她的胸口被刺穿了。
一根骨锥从与她紧紧相连的胸膛正中心脏，心律急速升高，那致命的改变眨眼间夺走了芙洛拉的性命。她的五官还保有一种纯粹而美丽的虔诚，但很快被痛苦取而代之，上帝彻底从她眼前消失了。想要去抓紧胸口，想要为自己止血都做不到，身前的人死死抓住骨锥向里凿去，刺穿的皮肉“噗噗”破裂，将她一同带入幽冥，简直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芙洛拉的瞳孔放大、再放大，惊诧填满了她声音所有的缝隙与破绽:“为什么……你……不会痛吗？”
抚摸着她冰冷下去的脸，略一用力拔出骨锥，纪兰因捂住颈间裂口，试图堵住指缝里流涌的血无果，有些疲惫地道:“芙洛拉，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和拥有鲜活、健康□□的芙洛拉不同，她这身皮囊里除了几颗将要腐烂的内脏外，就只剩满身止痛剂了——多洛莉丝已经提前为她吃下。
秦麓湖说它的效果有限，这点纪兰因无比赞同，她不确定自己还要流多少血才死，但此时昏沉沉的头脑真的异常困倦，能睁开眼就是万幸了。
她没忘秦麓湖那时发的弹幕。
——在你迫切想要杀死某个人，不杀死她不行的时候，它会自动出现在你手里的，我已经试过了。
——兰因姐，骨锥上蘸的现在全是我的血，就算你拿到了也是不能用的。
——要想杀死她，用她自己的血，再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吧。
是芙洛拉自己告诉她的，她和“莉莉”有着同样的出身、同样的面庞与同样的身份。“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所以连血液都是完全相同的，也不足为奇。
这片梦里不会有除了她与芙洛拉之外的任何造物出现，能成为十字架的只有与芙洛拉体态相同，身高一致的她。
用她的肋骨、血、与肉，将她的“夏娃”钉死在这个梦一般荒芜的伊甸园里。
纪兰因身上除了失血过多带来的困倦，还有腹中传来的，撺使她吞下一切的饥饿感。
但如今能供她品尝的食物除了掌心握着的脾脏，只剩下还残留丝丝余温的芙洛拉，她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连遗体都要亵渎。
到头来还真如秦麓湖所说，要将它放到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她的胃保存。
不可思议的是，在试探性将它放入口后，腥甜混合着让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满足感卷过舌尖，她失去的味觉忽然复明了。
佐以她喉间的血，和苦涩的泪水，纪兰因怀抱着近似于虔诚的心，把自己吞入腹中。
这是一生也只能有一次的珍馐，为感到寂寞的她专门烹饪。有些黏舌，而且很软，会恋恋不舍在食道停留很久，像吞咽吸管果冻一样小心翼翼移开了齿，唯恐会打断它滑入体内的进程，血管比其他地方要热好多。
“唔……咳……”她能听到它慢慢浮起，像肥皂泡一样在体内升腾，约过其余器官，回到了第九与十一根肋骨中间的位置，不动后“啵”地一声绽裂。
她也该走了。
纪兰因拎高囚衣领口，挡在颈间，等替芙洛拉阖上眼皮才起身。
衣角被她僵硬的手死死扯住不放，唯有这个姿势留在了最后，仿佛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投影——我其实也不想杀了你的。
耳边传来她略显寂寞的声音。
纪兰因吃力地抱起她半边身体，才发现她其实很瘦，和自己一样条条肋骨绽出，看似纤细却一点也不轻，光是带着她挪动都很吃力。
——为什么要带她走？
莉莉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纪兰因如此回答，“主角死了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会崩坏。她们是世界的根基，是绝不容许失去的存在。
“是吗……咳……咳、呼、呼……莉莉，你的心愿……达成了吗？”
消失的门重新出现了。并为她打开了一条弥足珍贵的缝，有绚丽到刺眼的光从她即将失明的眼前划过。纪兰因的嘴角挂满了唇齿再也兜不住的血，说话时有风不断灌入气管。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给我闭嘴。
莉莉不耐烦的说道。
为什么唯独对她就这么不耐烦？纪兰因挺佩服自己，血流到快昏过去了还有空思考这种事。
好像有人在向她走来，她看见了自己的脸……莉莉的脸，嘴唇朝下轻撇，扬着头神情傲慢。
晨光中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如同蓝宝石。
莉莉向她伸出了手。
不等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背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纪兰因本就踉跄的身体失去平衡，朝下倒去——
然后她头朝下掉进了盛满水的圆柱状容器，轻盈盈如云絮般的物体托住后背才不至于砸入水底，一片漆黑里，无数野蛮生长的藻与水生植物交错缠上脚踝。
纪兰因呛了口水才发现刀割的伤口还在，血与污水灌入口鼻，她开始呼吸困难，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越来越向下沉去。
“兰因姐？”
彻底窒息的前一刻，她听到了秦麓湖的声音。
“你是芙洛拉。”纪兰因用的是肯定句，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大吸引力中，一眨不眨望着她，“……你是真正的女主角。”
也难怪秦麓湖对女主角的任何信息都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分毫。她也知道如果早在那时就告诉她，纪兰因绝不会答应下来，对着这样一张脸，她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也终于想起为何在见到那具干尸的时候，会有如此强烈的即视感了——那是她的脸皮脱水紧绷后才会有的样子。
是死去的另一个“芙洛拉”。
“是啊，我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女主角，这是为我而生的世界。所以在我醒来的时候，你们只能继续成为我的陪衬。”芙洛拉轻轻搂住她的腰，将脸贴在纪兰因的肩头，笑着说道。
完完全全，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因为她是主角，所以能毫不费力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心，因为她是主角，所以在主角醒来时，一切都要围绕着主角转，他们只能继续扮演剧本中的角色。因为她是主角……就能理所当然拥有这一切吗？
她的话简直让纪兰因不寒而栗，同时，也有某种根本无法为人道出的东西，通过针管轻而易举捅穿她用来自我保护的壳膜，像毒液一般流进了心里。
在它出现的瞬间，纪兰因的手握住了秦麓湖所说的骨桩，尖锥上的血缓慢流下，把她的心、她的神魂染成了刺目鲜红。
同时，左肋下方冒出的空虚也在提醒她，究竟从哪里得来此物。
是她体内取下的一根活骨。
纪兰因脸上的笑容虚伪而完美，这一刻她仿佛与多洛莉丝融为一体，为了勾出她的话引诱一般道，“那莉莉是什么呢？”
“我就是莉莉。”
芙洛拉说。
她将纪兰因干枯毛躁的黑发与自己如缎般柔滑的美丽长发放到一块比较，一脸天真地说道:
“——准确来说，我是那个被净化后，变得更加善良、无害、没有任何道德层面上瑕疵的‘莉莉’。也是更让大多数玩家和作者喜欢的，那一个‘莉莉’。是用‘莉莉’的一部分创造出来的，崭新的主角，每一个‘莉莉’都是这样诞生的。”
“明明你杀了那么多人，明明这只沾满血手是如此肮脏，可还是有那么多人爱着你，希望你回来取代我，让你重新成为这部作品的女主角，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所以我必须杀掉上一个‘莉莉’，就像你从前和刚才做的一样，还记得她的脸吗？那张被你灌下药后强行死去的脸，还有被彻底删除的脸。玩家们不会允许我杀人，因为绝对善良的‘我’是不可能因为嫉妒做出这种事的，但现在游戏还没有开始，谁都不会知道‘莉莉’竟然杀过人……”
雪亮的刀锋直指纪兰因的胸口，只差一寸就要刺破薄薄囚衣，刺穿她的心脏。勒着腰身的手愈发用力，纪兰因有种错觉，比起杀了她，芙洛拉更想把她完整吞下。
你那杀过人的手、吐露粗俗咒骂与不堪入耳尖叫的口、全是痛苦与不甘的心都是属于我的——
甚至你本身都是我的一部分。
你为何不肯与我成为一体呢？
“她已经不可能再取代你了，从一开始，多洛莉丝就输了。”纪兰因将掌心的血抹在芙洛拉的衣袖，不知为何，她似乎看不见掌心的骨桩，“她的商用价值不如你，个性也像一把双刃剑，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关注，但更可能的是招来更多的口诛笔伐。不被大环境选择的主角，就算真的存在也只会面临无止境的挑剔。”
从作者为了市场、为了讨好玩家而删除莉莉的那一刻起，多洛莉丝就输了。
芙洛拉点了点头，她思考着，却不打算把刀收回，而是上抬架在颈间，说得很慢却能让纪兰因听清楚每一个字，“……可是会为了玩家妥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他不喜欢多洛莉丝，只要多洛莉丝能让他看到我所不能为他带来的，我就要和那几个‘莉莉’一样了。”
“我……不想消失，不想被任何人取代，哪怕那个人是‘我’，是曾经的‘我’，也不行。我们就好比生活在角斗场里的人，就连自相残杀也是观众们取乐的一环。”
可她却并不反感，反而轻松消化了这一切。
为了满足观众而诞生的，毫无意志的主角，就该把取悦所有人当成毕生梦想，芙洛拉爱着每一张心满意足的脸。
“一定要是莉莉吗？杀了创作你的造物主，杀了会淘汰你的玩家，不是也可以吗？！”
纪兰因想像之前那样用右键唤出详情页，却除了一片空白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芙洛拉的手在空中一点，彻底打消了她的算盘，少女微笑着启唇道，“他们就是我的上帝，我怎么可能去违背他们的意志呢？我的文件是被特殊加密过的，要用杀那群NPC的办法杀死我，是不可能的。”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我其实也不想杀了你的。”
利刃入肉三分，血线飞快从最先破裂的皮肉蔓延，推成一张血肉淋漓的口。纪兰因心知无法用言语劝阻她放弃，只得从别出入口，“……另、另一个，‘莉莉’，她是怎么样的人？”
暖流冲刷着颈项，不断有血从她的喉间返上，如置水底，纪兰因应该庆幸她还没有心狠手辣到割断左侧静脉，那刀只浅浅没入便成功因她的话卡在肉间。
即使是这样，她也多少无法呼吸与咳嗽，说话时不得不从喉咙深处挤出徒劳的呻吟，真实的痛感倒是很少，更多是不间断的晕眩麻痹着大脑皮层。
“她呀，是个我们，和‘莉莉’都不一样的疯子。最开始，我们都只是那种人的幻觉罢了，这一切也都不过是她为了逃避做的梦，我们是……梦中人。”芙洛拉眼看她的脸渐渐发青，处于条件反射，还是担心地拍了拍，直到她看清自己的手，才放下。
她的掌心全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她人。有用利器时因不太熟练而留下的创口，就自然会有高度紧张下的失误。
“被你亲手抹除的‘莉莉’，她的运气很好，原本是能够作为NPC去往各个玩家身边，但她可能无法接受还要扮丑角，明明有时候连主角都要那么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梦……”
芙洛拉舔着自己全是湿凉咸腥液体的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对，这里是梦。是我还在做的一个梦，很快我就会从梦里醒来了，我睁开眼的时候，也是一切开始的时候，所以可以请你快些死吗？我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我……我不是……‘莉莉’……”原本她还想再说一句话，但瘙痒无比的喉管却不允许她再分心，纪兰因吐出间断的话语已是极限。
生命在一分一秒流失，纺线的女神将最后一团乱麻交予织造之手，只等命线走到尽头时由纯银剪一刀两断。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用的是和莉莉的一样身体，血也是热的，这不就够了吗？你也可能成为莉莉呀。”
纪兰因的喘息声稍停，黑洞洞的脑海里飘满了无数杂乱碎片，竟然真如走马灯般在濒死时一幕幕闪过，她的嘴在最后一刻颤动了一下，说着什么。
“A011号犯人，请你忏悔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听的——”被吸引一般，芙洛拉情不自禁凑到她嘴边，等待着她将要作为遗言吐出的未竟之言。
她是修女，即使现在违背了上帝的意志，已不再算是虔诚信徒，也有必要倾听她的忏悔。
剧本与所谓的“设定”都迫使她去达成自己的使命。
更何况，此时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上帝，请您宽恕我与她的罪。
芙洛拉俯下身去，她听见——
纪兰因只说了一句话:“……再见了——”
“芙洛拉。”
她的胸口被刺穿了。
一根骨锥从与她紧紧相连的胸膛正中心脏，心律急速升高，那致命的改变眨眼间夺走了芙洛拉的性命。她的五官还保有一种纯粹而美丽的虔诚，但很快被痛苦取而代之，上帝彻底从她眼前消失了。想要去抓紧胸口，想要为自己止血都做不到，身前的人死死抓住骨锥向里凿去，刺穿的皮肉“噗噗”破裂，将她一同带入幽冥，简直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芙洛拉的瞳孔放大、再放大，惊诧填满了她声音所有的缝隙与破绽:“为什么……你……不会痛吗？”
抚摸着她冰冷下去的脸，略一用力拔出骨锥，纪兰因捂住颈间裂口，试图堵住指缝里流涌的血无果，有些疲惫地道:“芙洛拉，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和拥有鲜活、健康□□的芙洛拉不同，她这身皮囊里除了几颗将要腐烂的内脏外，就只剩满身止痛剂了——多洛莉丝已经提前为她吃下。
秦麓湖说它的效果有限，这点纪兰因无比赞同，她不确定自己还要流多少血才死，但此时昏沉沉的头脑真的异常困倦，能睁开眼就是万幸了。
她没忘秦麓湖那时发的弹幕。
——在你迫切想要杀死某个人，不杀死她不行的时候，它会自动出现在你手里的，我已经试过了。
——兰因姐，骨锥上蘸的现在全是我的血，就算你拿到了也是不能用的。
——要想杀死她，用她自己的血，再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吧。
是芙洛拉自己告诉她的，她和“莉莉”有着同样的出身、同样的面庞与同样的身份。“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所以连血液都是完全相同的，也不足为奇。
这片梦里不会有除了她与芙洛拉之外的任何造物出现，能成为十字架的只有与芙洛拉体态相同，身高一致的她。
用她的肋骨、血、与肉，将她的“夏娃”钉死在这个梦一般荒芜的伊甸园里。
纪兰因身上除了失血过多带来的困倦，还有腹中传来的，撺使她吞下一切的饥饿感。
但如今能供她品尝的食物除了掌心握着的脾脏，只剩下还残留丝丝余温的芙洛拉，她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连遗体都要亵渎。
到头来还真如秦麓湖所说，要将它放到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她的胃保存。
不可思议的是，在试探性将它放入口后，腥甜混合着让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满足感卷过舌尖，她失去的味觉忽然复明了。
佐以她喉间的血，和苦涩的泪水，纪兰因怀抱着近似于虔诚的心，把自己吞入腹中。
这是一生也只能有一次的珍馐，为感到寂寞的她专门烹饪。有些黏舌，而且很软，会恋恋不舍在食道停留很久，像吞咽吸管果冻一样小心翼翼移开了齿，唯恐会打断它滑入体内的进程，血管比其他地方要热好多。
“唔……咳……”她能听到它慢慢浮起，像肥皂泡一样在体内升腾，约过其余器官，回到了第九与十一根肋骨中间的位置，不动后“啵”地一声绽裂。
她也该走了。
纪兰因拎高囚衣领口，挡在颈间，等替芙洛拉阖上眼皮才起身。
衣角被她僵硬的手死死扯住不放，唯有这个姿势留在了最后，仿佛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投影——我其实也不想杀了你的。
耳边传来她略显寂寞的声音。
纪兰因吃力地抱起她半边身体，才发现她其实很瘦，和自己一样条条肋骨绽出，看似纤细却一点也不轻，光是带着她挪动都很吃力。
——为什么要带她走？
莉莉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纪兰因如此回答，“主角死了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会崩坏。她们是世界的根基，是绝不容许失去的存在。
“是吗……咳……咳、呼、呼……莉莉，你的心愿……达成了吗？”
消失的门重新出现了。并为她打开了一条弥足珍贵的缝，有绚丽到刺眼的光从她即将失明的眼前划过。纪兰因的嘴角挂满了唇齿再也兜不住的血，说话时有风不断灌入气管。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给我闭嘴。
莉莉不耐烦的说道。
为什么唯独对她就这么不耐烦？纪兰因挺佩服自己，血流到快昏过去了还有空思考这种事。
好像有人在向她走来，她看见了自己的脸……莉莉的脸，嘴唇朝下轻撇，扬着头神情傲慢。
晨光中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如同蓝宝石。
莉莉向她伸出了手。
不等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背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纪兰因本就踉跄的身体失去平衡，朝下倒去——
然后她头朝下掉进了盛满水的圆柱状容器，轻盈盈如云絮般的物体托住后背才不至于砸入水底，一片漆黑里，无数野蛮生长的藻与水生植物交错缠上脚踝。
纪兰因呛了口水才发现刀割的伤口还在，血与污水灌入口鼻，她开始呼吸困难，身体也逐渐失去力气，越来越向下沉去。
“兰因姐？”
彻底窒息的前一刻，她听到了秦麓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