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婼霖娇羞地理了理鬓发,低头浅笑不语。

    显蕙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便带着她向“封浔”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个沈家女可是高攀上了长公主府。”她俩走过的地方,有人窃窃私语。

    接着是不屑的声音:“那有什么用。以她的出身,依然嫁不到皇室去。”

    沈婼霖耳中听着这些声音,面上却更加显露出傲气的神色,挺直了脊背,露出高傲神态。

    若是那些嘀嘀咕咕的人知道自己此番走向哪里,定然会吓他们一跳;待得自己进了豫章王府,必会叫这些人跪伏在自己脚下,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路过豫章王世子妃的桌席,云出岫正津津有味地夹了一箸菜吃,一个人独坐依然怡然自乐。

    沈婼霖露出可怜的眼神,就算被豫章王看中选做儿媳又能怎样,嫁入王府做世子妃又怎样,不得世子宠爱、没有家世依仗还不是孤零零坐在这里不受人待见。

    “显蕙,”她叫住风风火火的好友,柔声道:“我去给世子妃请个安。”

    显蕙非常不理解地看向沈婼霖:“这是为何?”

    沈婼霖抿嘴笑道:“以后若是进了王府,她是世子的正妃,我是侧室,自然要敬着她。”

    说罢便向云出岫走去。

    云出岫正一个人乐得自在,却看见一个粉衣女子向自己走来,这女子身材娇小,巴掌大小的脸,看人时眼睛如包着一团秋水,惹人生出一股怜意。

    云出岫不禁心内感叹,到底是京城,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啊。

    沈婼霖走到云出岫面前,盈盈下拜,嗓音细微却娇嫩:“小女沈氏婼霖见过世子妃。”

    云出岫忙起身,将她虚扶起来,道:“不必这么客气。”

    沈婼霖顺势站起,不敢直视云出岫的样子,说道:“早就听闻世子妃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云出岫尴尬笑了两声,京城中人初次见面都是这么寒暄的么?

    这时显蕙走上前来,抱着臂站在沈婼霖旁边,满脸不耐烦:“婼霖,咱们可还有要事呢,别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耽误时间。”

    “这位就是显蕙郡主了吧。我亦早就听闻郡主的芳名,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啊。”云出岫露出一副明媚的笑容来。

    京城的寒暄招数,她亦学会了。

    显蕙性子大大大咧咧,心中又藏不住什么心事,看着云出岫人畜无害的表情,她以为云出岫真是在夸赞自己,昂首道:

    “你一个小道士,羡慕本郡主也是自然的。我看,豫章王叔保准只是看你长得还不错,才让你嫁给阿浔兄长的。”

    云出岫笑嘻嘻道:“多谢郡主夸赞。”

    显蕙诧异:“你谢我什么?”

    “谢你夸我长得好看呀。”

    显蕙无言,真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她的意思明明是说这个小道士除了皮囊一无是处,怎么传到她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夸她好看了?

    沈婼霖突然在旁说道:“世子妃的福分自然是好的。听闻阿浔兄长本来要娶韩家妹妹,后来...”她用帕子遮住嘴,有些害怕地道:“这话是不是不该说...是我多嘴了。”

    她的柳眉微蹙,柔弱无骨的样子:“世子妃姐姐,是婼霖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更不要跟世子提起韩家的事。”

    显蕙望着周围愈来愈多人纷纷将视线投向这边,愈加不耐烦,

    “婼霖,咱们真的该走了。”

    沈婼霖一步三回头地被显蕙拉走了。

    韩家?哪个韩家?她从来没听说封浔还跟其他人订过亲呀。

    她摇摇头,这豫章王府怎么这么多事。

    那边显蕙拉着沈婼霖匆匆赶到山顶的亭子,却见亭子中只余着几个空酒杯,风吹过柳树,荡起的柳枝却没法拂到人身上。

    显蕙跺脚道:“都怨你,跟那道士聊那么久作甚。”

    沈婼霖眼中虽露出浓浓的遗憾,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走到显蕙身边安抚道:“既然世子有心想见我,总会寻到机会的。相反,那世子妃孤零零坐在那,看着让人心疼得很。”

    显蕙听好友这么说,面上的气恼减了些,伸出指尖点了点沈婼霖的头,说道:“你呀,就是心太软啦,否则,没有了那个韩知裳,也不会让那个小道士嫁给阿浔兄长呀。”

    又有一袭风吹过,只有划过沈婼霖腮边的柳枝可以听到她轻声道:“我可以等,等到她们所有人都消失。”

    山下的云出岫没有被显蕙和沈婼霖打扰心情,好不容易出府,她可要好好享受这惬意时光。

    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停留在她的桌席前,云出岫以为又是哪家娇贵小姐,一抬头却见一个青衿长衫公子正含着笑意看着她,

    云出岫大喜:“郑望之?你怎么在这里?”

    郑望之弯腰行了一礼道:“我也没想到出岫道姑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云出岫“噗嗤”笑出声:“我竟忘了你的身份,好吧,你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

    郑望之见此处人多,且很多人都或明或暗地注视着这边,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方便叙旧,咱们寻个安静些的地方。”

    云出岫欣然同意。

    可她喝了几杯酒,虽然不醉人,但头也有些晕,一时竟站不起来。

    郑望之向她伸出手,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云出岫没有犹豫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也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云出岫站起后,郑望之拱手道:“出岫道姑还是像以前一样豪爽。哪怕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依然不改本色。”

    她一拍他的肩,朗声道:“遇到了你这个好友,还扭捏什么。”

    郑望之扬手道:“请。”

    云出岫亦学着他的动作道:“请。”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行去。

    长公主府的席面虽然大,但到底赴宴人员就那么些人,且云出岫又是今日的焦点,她跟一个男人走了,且那个男人还不是豫章王世子,自然会引起众人关注。

    豫章王妃首先就看到了云出岫那边的情况,她透过衣香鬓影,只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衣男子在跟云出岫聊天,而云出岫表现得跟那个男子分外熟稔。

    “奇了,世子妃在京中有熟人?”她疑惑道。

    太子妃也坐在庾王妃身侧,顺着庾氏的视线看过去,露出了然的表情,说道:“世子妃妹妹貌美如花,郑家公子也是年少有为,二人聊得来实属正常。”

    “他是郑家人?”庾氏问道。

    “郑望之,大渝最年轻的状元郎,新上任的太史令,也是母后的亲侄子。”太子妃眯起眼睛,遥遥看着二人并肩前行。

    庾王妃讶异,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是当朝郑皇后的母族子弟,更令人惊讶的是,看起来这个少年和云出岫的关系还非同一般。

    当然,发现这一点的不止庾王妃,刚从假山下无功而返的显蕙和沈婼霖恰好也看到了这一幕。

    沈婼霖先是“咦”了一声,继而小心翼翼看向显蕙,小声说道:“那不是郑家公子么?”

    显蕙描画得好看的远山眉紧紧皱起,恨不能冲上前去。

    显蕙早就爱慕郑望之,每逢宫中宴席都追在郑望之身后跑,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后来,郑望之中了状元,显蕙愈加担心她的心上人被别的佳人抢走,央求着长公主去向皇上求亲,由圣上做主,两家订了婚约。

    然而订立婚约不久,郑望之就以游历为名,离开京城前往大渝各地,也是用自己的方式表明对这桩婚约的态度。

    显蕙虽然不高兴,但既然婚约已立,郑望之早晚是自己的人,倒也安慰自己不必太在意。可眼下,郑望之回了京城却不告知自己,还与她看不上的云出岫这么亲近,真是惹恼了她。

    郑望之从未那么温柔地看过她!

    不行,她要去叫住他们。

    沈婼霖却一把拉住了正要行动的显蕙,显蕙怒道:“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去找郑望之要个说法。”

    “郑家公子向来有礼有节,不会做出对不住你的事。只是,你想不想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自然不愿。”显蕙睁大眼睛,不懂沈婼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婼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那我们就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云出岫和郑望之走到湖边,此处距离宴席不远,但花树浓密繁茂,天然形成一道与其他人隔开的屏障。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云出岫好奇。

    “我去了符禺观,听你师父说了你冲喜的事情,急着赶回京城。听你这意思,还怪我回来早了?”郑望之看着眼前世子妃打扮的云出岫,语气略有些不满。

    湖边放置着一块硕大的石头,云出岫斜倚其上,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豫章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吃不了我。”

    郑望之走到少女身边,正色道:“豫章王府的情况远比你想得要复杂,那封浔的病连太医都治不好,遑论你呢。何况,你已经成为皇室一员,皇族的事情动辄牵连身家性命,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就答应当世子妃,也太大胆了。”

    云出岫从来没见过郑望之在自己面前这么严肃,她有些被吓到:“可是...可是师父是不会害我的。”

    郑望之叹气:“智融道长是修行之人,哪里懂得凡尘俗子心中的弯弯绕绕和勾心斗角呢。她以为这事儿对你好,但其实稍有不慎,你便再无法回到符禺观。”

    云出岫想到她初来王府时,封浔,哦不,朔风拦住自己时说过的话。他说离开豫章王府的庇护,云出岫恐怕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如今郑望之也这么说,那她,岂不真是迈进了龙潭虎穴。

    郑望之见云出岫的脸“唰”地变白,站立不稳的样子,怕她过于忧心,忙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无人敢伤得了你。待我寻一个机会,向圣上秉明这件事的内情,便让你平平安安离开豫章王府。”

    云出岫在京中信任的,只有一个郑望之,她伸出一只手,牢牢揪住郑望之的袖子,说道:“说话算话。”

    郑望之重重点头。

    “世子妃这是要去哪里啊?”一道严肃的女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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