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在客房洗了澡,换好衣服,到左菁华卧室,左菁华已经把金刚拾掇干净了。

    弧形飘窗榻围着的茶几上放着饮料糕点,左菁华坐在与飘窗榻相对放置的紫檀扶椅里,金刚靠椅子腿趴着,悠闲慵懒。

    林慕南在门扉扣击两响,将虚掩的门推开,金刚立时哒哒地迎上前来。

    左菁华回头看林慕南一眼,起身从保鲜展柜内拿出两瓶茄瓜冰沙,一瓶留在手里,一瓶递给林慕南,正好左门的首厨蔡八珍亲自送了现烤的糕点上来。

    “华少,新出炉的糕点,你和林小公子尝尝看。”

    “劳烦你了,”左菁华接过蔡八珍送过来的糕点,正要回身将其放到榻桌上,刚一起势,又顿了动作,转回来朝向蔡八珍,“对了,蔡师傅,你出趟差吧,腴原市,秃鹫森林,有款煨土豆,小吃街东起第二家,你去尝尝,回来复刻一下。”

    “好啊,没有问题。”

    蔡八珍退出去以后,左菁华返身坐回紫檀扶椅,笑觑着林慕南:“在躲着你堂伯啊?”

    “我堂伯跟阴门亲近,拦着我追究阴余庆霸凌恶行。但是自打在磁轨车上遇见徐禹航以后,他的权利我是必须出头替他主张的,”林慕南坐到飘窗榻上,啜着茄瓜冰沙,用蛋糕叉挑一块蛋奶酥,“你知道,我盼着徐禹航陷身的那个团伙,能有我舅舅宙和失踪的线索。”

    左菁华不以为然:“就非得在所有理由里逮最不中听的一个说。你对徐禹航本身,早就动了恻隐之心,这我能察觉不到吗!”

    林慕南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聊这个话题,熟稔地打开飘窗,脊背向后靠在墙面桑拿板上,杏花的芬芳从室外渗透进来,清晰可闻。

    左菁华卧室这座飘窗三侧玻璃贯通。透过玻璃望出去,七百亩杏林繁花次第,杏花苞蕾宛如粉色河流,托承着花瓣幻化的洁白画舫,随风轻摇。阳光洒进那一大片红白相间的花海,亦从侧前方安静地照在榻榻米上。

    林慕南逆着流晖遥瞰七百亩杏林,倾耳听麻雀隐约的啁(zhōu)啾(jiū)声,微微眯起眼睛,后来干脆褪掉拖鞋,整个坐到飘窗榻上晒太阳。

    顾晓闻说,七树花苞三树花,是赏花的黄金期,因为花开到全盛,接下来就要由盈转亏了。那些和顾晓闻在一起的点滴就像浓酒,隔着时间去品,越来越有味道……

    左菁华把紫檀扶椅搬近一些,林慕南刚刚挑过一块蛋奶酥的那只糕点盘,左菁华又把它挪到榻上最随手可取的地方。

    “晴蓝已经开始到雷修大师那里上课了?”

    “上了……”林慕南大略地算了算,“一周多了吧。雷修大师每周只授课十六个小时,要求晴蓝按授课时间的三倍私下练习,也不知道她做不做得到。”

    “这要求,平时肯定是做不到的,只能靠长假期的时候集中补上了。”

    “是啊,把晴蓝当成专职艺术生了。对了,你们的游学之旅……”

    当当当。

    这时,行天望来敲门了,探着身往里走:“我一猜你们就在屋里躲着呢,路云兮她们早都到了,还没见到面吧?”

    左菁华说:“不急,一会儿酒会上再打招呼。”

    行天望自行打开冷柜,从里面拿了饮料,走到两人跟前,用蛋糕叉挑糕点吃。

    左菁华说:“蛋奶酥都塌架了,我帮你跟厨房要新烤的上来。”

    行天望将挑起来的蛋奶酥塞进嘴里,放下蛋糕叉:“不用,不吃了。”

    左菁华没管行天望的推辞,还是通过墙上挂盒里的对讲机请佣工送上新烤的糕点过来,又专门要了宠物零食,动手喂牛肉粒给金刚,动作不紧不慢,自然熟练。

    行天望说:“我看出来了,给我拿点心是捎带,你只在乎这只狗。”

    左菁华笑了,又给金刚拆开一包鸡胸肉干,边顺毛,边偏着头看它:“是啊,金刚多讨人欢心,想对它越来越好。”

    金刚放下鸡胸肉干,舔了舔左菁华的手背。

    行天望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看向林慕南:“南南,我妈派我来做说客,你知道为的什么吧?”

    “放过阴余庆的话,几天前还可以商量,现在,我已经答应给受害者一个交代。”林慕南说,“而且证据已经提交给检察官准备公诉了。”

    “那我就知道了,”不同于林怀中,行天望轻轻松松便揭过了这个话题,还附带着表白起了立场,“阴余庆和你,当然是你更亲。”

    林慕南没有说话,轻啜着茄瓜冰沙,冥神深吸一口气,茄瓜冰沙与混着花香的空气同饮,甘美沁于内而溢于外。

    杏花酒会定于正午十二点,林慕南、左菁华、行天望三人入场时,离开席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林慕南先去二叔林屹坤和堂伯林怀中身边,叫了人,算打招呼。

    林屹坤微笑颔首,林怀中则冷哼一声,没有正面给以回应。

    林慕南也不以为意。

    左菁华从旁蹙眉,跟过来,也对林怀中、林屹坤打招呼,道:“林伯、林叔,欢迎光临,请尽兴。”

    林怀中这才勉强点点头,应付说:“自当不负春光。”

    左菁华致意后,又同别人寒暄了几句,就叫着林慕南去往别处。

    卞民族是个早慧的民族,十六七岁的男孩,已经行了成年礼,虽然仍能被长者们宽容相待,但已经有了被尊重的自由意志,也该学着大人那样迎来送往。

    十一点三刻,音乐、喷泉、氛围灯被悉数开启。

    天地间阳光最靓,霓虹并不惹眼,只是天光的注脚。

    左宗后陷于开边沉船博物馆专家论坛中,脱不开身,没有出席这一届左门杏花会。

    刘芳馥给众人开了席,而后大家便三五人一群,或七八人一群地聊起天来。

    会场设置着多种类型桌椅,曲折的屏风,或站或坐都很舒适,一旁还有歌舞会场,差不多算是十七宗门男女青年的交际舞台。

    林慕南看着歌舞会场渲染出来的氛围,对左菁华笑了笑,青眼中跃动起细碎光芒:“过去吧,路云兮那边,也得打个招呼了。”

    与一贯不同的,这次宴会,路云兮直到现在都没有主动来找左菁华。

    左菁华当然知道,宗门子弟,不谈爱情可以,但不可能不做伙伴。再说今天是左门主场,也是要看他的待客之道。男孩子,总得大方点。

    林慕南和左菁华往交际场走去。林怀中狭长的眼睛在子侄一辈身后窥望良久,一念如电光石火地迸现,转身退出宴会现场。

    “人都来齐了呀,晚上咱们篝火狂欢,现在预告。”左菁华从整体上跟伙伴们打了招呼,目光流转中,看到一个稍嫌陌生的身影,略微反应,笑道,“若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林慕南在人际上是十分佩服左菁华的应变的,归若水是归道子和唐幽人两人长子,已经有七八年不参与宗门弟子之间的往来聚簇了,当时一起玩时大家都还是儿童,那会儿归若水就很特别,跟他玩得最多的是林慕南而非左菁华,而后者却能有这么快的应变,林慕南也佩服。

    归若水点了点头,不如小时候活泼。

    左菁华去跟路云兮说话的时候,林慕南走到归若水旁边:“你过来了?上个月,我和你的母亲,还谈起过你。”

    “我知道。”

    唐幽人可不像会谈这些闲话的人,林慕南想。要么人家亲子之间私下的互动也很日常,要么归若水只是场面化地回应,相比之下,后者可能性更小。

    “我们找个卡位坐一会儿吧。”忽略掉对方的冷淡,林慕南又招呼说,“你喝什么?我帮你取。”

    “我的口味没怎么变。”

    “我知道了。你找位置先坐,等我一下。”

    接过林慕南递过来的饮品,随着林慕南在面前坐下,归若水收回上挑的目光,幽幽地说:“我的口味没有变,但是你的口味变了。也许,别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你说饮品啊?”林慕南乍一听并没有十分在意,反应了一下,接着这个话题随口说道,“我现在选择花式蜜茶确实多过了那会儿最常喝的柠檬水。其实左门的茄瓜冰沙最好喝,不过太不易得,等背了人,我们找菁华开小灶。”

    “所以你小时候就最喜欢茄瓜冰沙,是吗?只有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最喜欢喝的是柠檬水。”

    你一言我一语地直到现在,林慕南仍是就事论事:“茄瓜冰沙产量太低,他们只是小规模拿来待客用,小时候也确实没遇上合适时机与你分享,这次说好了,我晚些偷偷帮你弄来尝尝。”

    归若水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挺恨你的。自从你发现了我的残疾之后,你……”

    林慕南打断归若水的话:“你哪里残疾了!别给自己下这样的定义。”

    “要不说你一直在往前走呢。说话懂得伪饰美化了。小时候,你在发现了我的隐疾以后,可是避我如同蛇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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