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惦记着从李博观的太平书屋选来的礼物应尽早送出去,就跟雷修打了招呼,赶了一个张晴蓝在雷修家学艺的时间段,由邓黎陪同着,上门拜访,另外更主要的一层目的其实是了解一下张晴蓝的学业进展。

    “我想给师生俩带点烘焙茶饮,但雷修大师肯定怪我‘扰乱民心’,”车辆转入韶林风景大道的时候,林慕南跟邓黎交待,“阿黎,你就从挨临别墅区的星河茶馆下个单送上门吧,晚九点下课,一分钟也别早。”

    “知道了,我卡着点上门。”

    “另加一份海盐咖啡。”

    “好。”

    “你自己的堂食订单我也给报销。”

    邓黎一直将车开到了别墅门口,等在车里,直看到林慕南敲门有人应,并被迎进了屋里,才掉头返回到别墅区临公路口的停车区将车停下,进入星河茶馆韶林风景大道店,点了饮品,选择能看到雷修别墅大门的位置入座,边等待边休闲。

    雷修自然知道张晴蓝是林慕南的主要来意,给他开了门,扭头往屋里走:“来我书房说吧。”

    林慕南跟在雷修身后进入厅堂,往琴房方向看了一眼,随口跟张晴蓝打招呼:“晴蓝,学习得顺利吗?有没有长进?”

    张晴蓝眼神飘忽着,去看雷修。

    “怎么?”见状,林慕南猜测着又问,“碰到门槛了吧?”

    张晴蓝低下头,勉强笑笑,没有出声作答。

    雷修脚步顿也不顿地走进书房。

    林慕南隐约感觉到张晴蓝情绪比较低落,来不及细问,跟进雷修书房,从雷修这一面直言打探:“雷大师,你这课上得有问题吧?我们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怎么一跟你上课就垂头丧气的?”

    “学海无涯苦作舟。”雷修淡淡地说,“学艺术的路上,本来就苦多乐少,除非有你母亲那种程度的天赋,否则一天到晚地瞎乐呵,说明没长进。”

    林慕南撇嘴:“那你还怂恿我学乐艺?得亏我没应这茬。”

    “你在这个领域有天赋。”

    “天赋什么的有几分我也不知道,志不在此我是知道的,你刚刚还说从事这一行要投入大量精力,有那时间我还想打两把游戏呢。”

    “总是这么地爱玩啊你!”雷修叹口气,苦笑,“从你才学说话,我就想培养你,你母亲说不着急,要等等看。后来你自己懂得表达喜好以后,我吸引你到一家儿童主题餐馆玩,你爸爸妈妈一起带着你赴约的,我又启发你跟着我学习,你完全不搭理我,特别地不配合。说起来,你小时候比现在真的要任性很多。”

    “那是真实的喜恶。我就说我志不在此吧。”

    “志不在此,那就罢了。”雷修叹口气,“南南啊,其实在艺术领域,天资和勤奋都很重要,晴蓝劲头真的有,我承认,可她苦在资质平庸,你有机会跟晴蓝家人以及她本人沟通一下,是不是非学下去不可,毕竟人生苦短,最怕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这是雷修头一次表示放弃对林慕南乐艺方面的开发培养,林慕南多加思忖,生怕雷修也对培养张晴蓝打退堂鼓,忙道:“师叔,你刚刚这层意思,我不会替你转达当事人,晴蓝跟我不一样。我们多容晴蓝一些时间吧,我替她家人谢谢你。”

    雷修再叹一声,摆摆手:“罢了,你去招呼晴蓝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们泡壶茶。”

    林慕南来到客厅,往演奏区走去,张晴蓝正瞧着琴键上自己的双手发呆。

    “怎么?坐禅问道呢?”林慕南转到张晴蓝对面,低头瞧她。

    张晴蓝抬起头,看见林慕南,却不见她眼里总跃动着的光点,反而全身每一寸都透露着坐立难安。

    怯弱地,张晴蓝问林慕南:“林哥,我学了快三个月,还在原地踏步,雷老师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林慕南轻描淡写道:“老师说你资质一般,但很努力。”

    张晴蓝近日里极度地缺乏信心,不假思索地纠正林慕南的转述:“雷老师原话难道不是我很努力,但资质不够吗?”

    林慕南笑了下:“老师说来日方长,希望你继续努力。”

    张晴蓝撇撇嘴,把不相信摆在了脸上。

    林慕南也没多加辩论,招呼张晴蓝说:“先别练了,跟我到待客区休息一会儿。”

    “林哥……”

    “走吧。”

    张晴蓝闻言起身,和林慕南一道在客厅沙发坐下,雷修这时端着茶壶从茶水间出来了。

    “老师,你放着让我来。”张晴蓝倏地复又站起,快步过去接雷修手里的茶壶,找来茶杯倒了茶,第一杯双手递给雷修,“老师,你辛苦了。”

    雷修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张晴蓝又倒了第二杯茶给林慕南,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的茶桌上:“林哥,你喝茶。”

    林慕南说:“坐吧,晴蓝。休息一会儿,我替雷修大师陪你过遍筛子。”

    “真的?”

    “嗯,试试你的进展。”

    张晴蓝一瞬间灭了眼里的光:“那还是不要了,我不行的,根本就没有进展。”

    林慕南笑了笑,说:“先喝茶。”

    休息过后,林慕南观摩了张晴蓝练功。

    张晴蓝新学了弹钢琴,学习时间尚短,手法颇为生涩;后面一半时间在进行基础的视唱练耳,发音的准确性和气息的稳定性尚有巨大提升空间,可林慕南看下来,截然不同于雷修的悲观,相反地,希望如同春潮,那么充实地膨胀在他的胸怀。

    说不清理由地,林慕南莫名就相信,成长性于张晴蓝是种天然的属性,就像小树苗或者小婴儿,日有所长,那么自然而然也就成材了。

    等到上完了全部课时,林慕南略带疑惑,对雷修道:“这不挺好吗?”

    “你真觉得好?”

    “当然了。”

    雷修点点头:“可能我高估了你的天赋。”

    林慕南笑说:“你高估了我,低估了我妹妹。你这杆称不准,赶紧调调。”

    雷修张了张口,玄关处响起了叩门声——邓黎压着时间点送了夜宵来。

    茶点是礼盒装,一般可以保质二十四小时,张晴蓝帮忙接过来放在茶桌上。

    “另一盒是你的,晴蓝。”林慕南提醒,“时间太晚了,别多打扰老师休息,你自己带回去吃吧。”

    送张晴蓝回家路上,坐在后排车座,林慕南把随手提来的牛皮纸袋递给张晴蓝,说:“送你个小礼物,晴蓝。”

    张晴蓝略感意外,当着林慕南的面把礼物拿出来看了,厚厚的百年老唱片光碟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满脸喜悦,忙不迭地说:“林哥,谢谢你。”

    “不用谢。对了,打包的茶点里,另外有一杯海盐咖啡。”

    “我知道,给我哥的。”

    林慕南点了点头。

    张家院门之外,一下车,就有低沉的说话声飘至耳畔。

    张晴蓝对林慕南说:“林哥,我爸爸和平叔在编筐呢!”

    果然,一进门,就见门头灯下,张树勋和晏平生两个人正头对头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地用篾条编着筐。

    这夜天朗气清,穹顶稀稀落落地有几颗星星,两个中年男人对头在暗夜里做着活,充溢着平凡的生活气息。

    “平叔、爸爸,”张晴蓝喊了人,体贴道,“你们怎么又忙这么晚?”

    晏平生抬起头:“呦,南南来了?你送晴蓝回来的?”

    林慕南跟张树勋和晏平生两人打招呼:“张伯,平叔,晚上好。”

    张树勋赶紧站起来:“哎,好孩子,赶紧进屋吧。”

    张明昆从屋内走出来,直接挽起袖子,上前接过编了一半的筐:“剩下的我来吧,你们不要再弄了。”

    晏平生说:“剩下的谁也不必来,我们一边做活一边也是等晴蓝回来,既然姑娘已经平安到家了,活就放着明天再做吧。”

    “明昆,你快带南南进屋来!”张树勋接过话来督促,伸手去扶晏平生,“阿平,我搀你起来吧,要是精神好就进屋陪小辈儿们坐坐?”

    张树勋低下头,半弯着腰;晏平生从张树勋手臂借力起身。

    林慕南从旁看着两位老友的互动,也想要上前帮把手。

    张明昆伸手抓住了林慕南的手臂,冲他摇头。

    晏平生在张树勋半搀半抱下进了屋。

    “不用帮忙。”张明昆放开林慕南手臂,跟他解释,“知道你的好意,平叔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一千多万分钟,除了我爸每天大概率地出现在他身边外,其他人就算是我,偶尔搀他一下,都更像是种打扰。”

    两个老朋友间,好像真的有对外的结界。看着两位老友的身影藏进屋中,林慕南涌上这么一种感觉。

    夜幕笼盖四野,门头灯寂寞地亮着。

    “平叔身有残疾,而幸好,得你们全家人这么用心待他。”

    “我家里平叔地位最高。”张晴蓝说,“我和我哥哥从小打招呼都先喊平叔,后喊爸爸。”

    “好了,”张明昆提醒说,“进屋吧。”

    林慕南摇了摇头:“太晚了,不叨扰了,跟尊萱说我来过了,下次再当面问候。”

    张明昆也不开口留客,顺着话题说:“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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