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这边劲歌热舞刚刚停歇,庭院方向不久又响起了音乐,培训师的声音经由扩音器,传遍整个风波园:“参加拓展活动的沥大同学们请注意,自助露天烧烤即将于晚六点正式开启,请抓紧往阳榭之巅集聚,八到十人一座烤炉,可以自行结组。”

    阳榭之巅是主建筑门前庭院中的高耸露台,学生们陆陆续续往过聚拢,音响和氛围灯都已启动,十座烤炉分两行排布,每座烤炉旁都配备着一组橱柜,架设了电源,也拉来了水源,橱柜里面摆满炊具餐具,两端各三组保鲜柜,摆着各类荤素食材。

    李澄叙和云同风两个站在发言台旁边,作为校方代表,一会儿大概是要当众说几句话的,林慕南目光在场内梭巡一番,抬步朝发言台前走过去:“李老师,云教授,你们跟我们用一座烤炉吧。”

    “会馆方刚刚还说可以给我和云教授开小灶。”李澄叙回道,又征询云同风,“云教授,你说呢?”

    “要不咱们就跟学生们凑凑热闹吧。”

    “万分欢迎,”林慕南说,“那我们先烤着,你们这边结束了赶紧过来吃。”

    “咦?”李澄叙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你邀请我一炉,不是让我帮你烤吗?”

    林慕南更是意外,苦笑:“师姐,你是一点不往好的方向想我啊!”

    “真的不是?以往家庭烤肉,我和魏拂尘、范喜会可都是轮流在当烤肉技工。”

    “那是什么年月的事了?那时候我不帮忙的吗?”

    “你一直在帮忙,奈何越帮越忙。”

    “反正这次真不劳烦你,没事了要赶紧过来呀。”

    “知道了,别嘱咐了。”

    左菁华、张明昆、夏青璇,再加上李澄叙和云同风,自己一方目前是六个人,林慕南码理着,回去跟夏青璇合计:“青璇,上宗教学原著选读课时,那个课外总坐你身后的姑娘,我刚刚看见她了。”

    “董玫色?”

    “你请她过来跟咱们结组吧。我还邀请了两位带队老师,加上董玫色是七个人,要不就那个在山顶丢了一瓶药的男同学吧,等会儿他来了,咱们再招呼上他。”

    夏青璇说:“好,我去请董玫色过来。”

    当夏青璇带着女伴一道回来时,林慕南正端着一盘鸡翅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瞥见人影,回头朝董玫色笑道:“你好。”

    “林慕南,你好。真是奇妙,坐在你斜后方半年了,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着面说句‘你好’。”

    “我没有青璇那么清净的场,不值得刻意结交,不过你们两个姑娘倒是同气相求。”

    “哪里同了?”董玫色对这个说法好像颇为意外,“我跟青璇?跟清净的气场?”

    “潜意识觉得,你总以活泼轻快的状态示人,而内核非常稳定。”

    董玫色沉默了数秒,若有所思,也像抬杠:“我的朋友各不相同,莫非本质上都有清净的气场?”

    “那倒未必。”林慕南认真思考了,才尝试着表达,“人有各不相同的场,两两之间也有各不相同的感应,在还没有互施恩义以前,你天然地亲近谁,我想,可能像分子层面化学键的原理一样,你结合的那个键,并不是抓住我的那个键。”

    “怪不得你跟青璇那么亲密,我天然亲近她却并不亲近你。”董玫色恍然,又给了林慕南一个论断,“林慕南,你的气场不是清净,是清澈。”

    “你还是观察久一点再评价吧。”林慕南回以玩笑,“我还挺复杂的。”

    “行,采纳这个意见了。现在,把工作分一分吧,咱们一起弄。”

    “我这个需要改刀,放掉鸡翅根大血管中的残血,不然会腥。”林慕南示意盘中的鸡翅,“弄得来吗?或者你可以去串蔬菜和丸子。”

    “那我就串丸子吧。”

    “保险柜旁边放着托盘。”

    董玫色答应了,转而去往露台一端。

    单看姿容,董玫色显然是很普通的,打扮也寻常,留着发梢大约到下巴颏儿的齐短发和触及眉峰的齐刘海,单眼皮,杏核眼,皮肤白皙,山根偏低,鼻梁延伸得倒很流畅,薄唇,总是带着微笑的弧度。

    若论气质,董玫色则一点都不普通,她往往能吸引住流转的目光,引人探查她仿佛由内氤氲的光泽和周遭流淌的鲜活灵气,与那上乘的气质相融,她的整体形象都同样有着无法言说的美感。

    绕一圈后返回来再看,这人的姿容真的就平凡吗?如果这世间有什么堪堪在美与不美的临界,如此恰到好处,那又怎么可能是凡物?

    左菁华借用会所内一间专供厨房,手冲了一批玫瑰奶茶,用瓦楞纸杯装着,塑封好,码进六孔位的饮品提篮,提了整整两篮到阳榭之巅,一加入团队即接替了林慕南做烤肉技工。

    第一批食材恰恰也已经烤好,林慕南随手塞左菁华手里一串,又给同伴们都分发了,剩下的一股脑拿去跟夏青璇分享,顺势找餐桌坐了,也就把烤炉近前的位置给左菁华让了出来。

    “你这肉串烤得很娴熟嘛,”夏青璇接过烤串立即新奇地品尝起来,坦诚表示,“还真没想到。”

    林慕南说:“一般人常用到的技能我大多都懂,以后你会慢慢打消偏见的。”

    “我从来没有偏见,倒也没预想会有很多惊喜。”

    “惊喜是稀缺品。”

    “是啊,所以按照预想,平凡和缺憾才是主体。”夏青璇笑说,“那也没关系。”

    在培训师主持下,李澄叙和云同风两个果然代表沥央大学发表了寄语,私下又与培训师攀谈一番后,如事先约定好的,朝林慕南队伍驻地走来。

    伙伴们见老师过来了,连忙让出桌椅请两人坐下,七手八脚地端来烤熟的食材热情招待。

    “咸吗?淡吗?”林慕南盯着两人问,“生熟度怎么样,顺不顺口?”

    云同风说:“菁华烤得不错,不过差不多就腾位置吧,既然是拓展训练,我怎么也得亲手试上一把。”

    左菁华笑应着:“云教授你来吧,我打下手。”

    董玫色说:“下一个给我试试。”

    “好。”左菁华和云同风一起说道。

    张明昆是最后一个归队的,他作为承办活动的学生会干部,一直密切关注同学们的情绪,又巡视了一圈问及需求,碰上整组成员都不太做得好烤肉技工的,又协调交换了队友,直到归队用餐时目光仍不安定。

    “昆子,你找什么呢?”林慕南问,在张明昆又一次张望全场的时候。

    “翟谔谔,就是在山顶送药给你的同学,”张明昆说,“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我之前也想找他来着,确实没见到人。”

    说到这,张明昆立即翻出通讯录向翟谔谔提请了语音通话,通着,无人接听。

    “我出去一会儿。”

    张明昆一开口,林慕南就知道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随之起身:“我陪你一块儿去找人。”

    夏青璇说:“我也去。”

    董玫色同样附和。

    左菁华正帮云同风打下手,兀地听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说“去”,一头雾水:“去哪儿呢你们?”

    “少了一个人,得赶紧去找找。”

    于是林慕南这一组七人关闭了烤炉,断电断水,集体退出了阳榭之巅。

    客房里没有翟谔谔,庭院里也没有,餐厅、泳池、后花园通通没有,一直寻到马场,听闻哒哒哒地马蹄声,是饲养员骑着一匹马从马场外回来。

    林慕南赶紧迎上前打探:“先生,你一路上有没有碰到单独活动的学生?”

    “有啊,上山有俩小时了吧。”

    七人一听,赶紧兵分两路,林慕南和左菁华、夏青璇、董玫色四人一组走步行道,张明昆和李澄叙、云同风三人一组走车行道,匆忙寻上山去。

    此时距离日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月光皎皎,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大致地也能看到台阶。

    林慕南打头,左菁华在最后,四人一步一顿地慢慢走着,边走边还齐声呼喊翟谔谔的名字。

    风吹过枝枝杈杈的声响,时而如低声耳语,时而如尖锐蜂鸣。

    就在这嘈杂的背景音中,一个年青男士的声音颤巍巍地传至耳畔:“我在这里——”

    林慕南停步:“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一下子少了四人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那道男声便愈发地清晰了:“我在这里——”

    “翟谔谔,是你吗?”林慕南开口问道。

    “我在石阶路外的山沟里。”

    这一次,循着声音,四人都看到了沟里的人影。

    朝身上摸索一番,夏青璇第一时间抽出了风衣的系带,将一端甩下沟壁:“翟谔谔,你抓着这个布带,我们拉你上来。”

    用意是不错的,可布带毕竟是飘忽之物,大略地一甩,根本到不了翟谔谔伸手可及的范围

    夏青璇便半倚着跟前一树枝杈,愈发地向外探身。

    林慕南和夏青璇紧挨着,意识到危险伸手去拉她,恰在林慕南一伸手间,那枝杈也“卡擦”一声断裂。

    因为超前一步动作,夏青璇向外跌去那瞬,林慕南幸运地拉住其的手腕——他是从夏青璇手掌心一侧抓住她的手腕的,对方很方便即可反手也抓住他,从而让施救更不容易失手。

    所幸,虚惊一场!林慕南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一半。

    然而另林慕南意外并久久不得其解的是,夏青璇不但没有反抓住他,反而用另一只手扯开了他的抓持。

    一切只发生于瞬间。

    林慕南半松的心情极限抽紧,往前一探一捞,在前一只手被挣脱之际,另一只手已经重新将夏青璇的手握紧。

    得益于天赐的纲视能力,最一开始,林慕南预感到危险,在小树折断前伸手去拉夏青璇时,重心就放得极低,从而如愿向着自己所在方位,倒在了石头阶上。

    “没事吧?啊?”回过神来,林慕南赶紧问道。

    夏青璇扑倒后立即就起了身,双膝跪地,拄着石阶,居高临下:“你呢?”

    左菁华过来搀扶,林慕南顺势起身。

    “青璇,你这是干嘛!”林慕南略微提高了嗓音,这是第一次,对着自己的伙伴,脸色阴沉,“从来没表现过的任性,是准备着留到紧要关头耍的吗?”

    “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条件反射。”夏青璇说,态度温温和和,并不惊慌或者急躁,她的右侧锁骨下窝处那颗小米粒大的红痣,影影绰绰,像佛陀眉心的一束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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