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程行瑜的保证，明欢不再如绷紧的弦，除了运功时经脉仍然剧痛外，一个多月后她的外伤已好得差不多。
但程行瑜和周珉生两人都对她的内伤无法，无论是换药方还是运功疗伤，都似乎没有起到什么疗效。
明欢故作轻松道：“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虽没死我也是个废人了，淮安折磨人的手法千百种，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花样，你且不要白费真气了。”
程行瑜正想劝她不要放弃，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程行瑜和明欢同时起身，明欢回望程行瑜一眼：“听着像小二的声音。”
程行瑜点点头，吩咐她：“你在这等着我，不要下去。”说着就快步向外走去，明欢跟上他：“我同你一道。”
程行瑜想想现下也不放心留她一人，便点了头。两人下去后见楼下四五个人围成个圈，却无人敢上前。
只见店小二已挺身躺在客栈厅堂中央，他脸色黑青，嘴里吐着红白相间的血沫，眼睛睁得老大，浑身抽搐不已。
程行瑜捏紧了拳，让明欢去隔壁药铺找周珉生过来。待周珉生来时，程行瑜正蹲在地上查看尸身。
周珉生打量着地上僵直的小二，知道已回天乏术，他回头想叫明欢离远些，却看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珉生看得心烦，寻到客栈掌柜，不满道：“张大老板，出人命了您还跟这发呆呢？还不赶紧报官？这么好大会功夫凶手怕是已经回家喝茶去了罢？”
客栈掌柜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连声应着诶诶，就出门去了。珉生轰着聚集的人群，不耐烦道：“离远些，有什么好看的？想看蹲西郊外的乱葬岗去，一天看不够还能看两天。”
人群渐渐散去，程行瑜也站起身，明欢这才看清他手中捏着的物件。她怔了怔，这银针，是淮安惯用的暗器，针尖上淬着剧毒，伤口沾上微末就会马上暴毙。
但明欢知道他轻易不会用，从前她也曾向他讨要过，淮安却回绝了：“这毒针，你可用不来，平时那些喽啰哪里是你的对手，小心你反倒栽在它身上。“
此时明欢看到银针，心中一突，这难道是淮安给她的警告？他发现了她的踪迹？可他为何要对一个店小二下手？他若真想要了自己的命，她不过是那是砧板上的鱼，何须这么费事？
珉生也走上前，掏出帕子捂了鼻子：“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仇家，犯得着吗……”说话间那掌柜已带着捕快回来了。捕快快步走向尸体，问道：“还有救吗？“
珉生看其他人都瞥向他，不情不愿地靠近了尸体：“死了。看这样子是中毒身亡。”掌柜接道：”当时他正忙着给那桌客人上菜”，掌柜指了指窗边的桌子，“去厨房的时候突然就倒地……不行了……喏，那桌客人现下就在门外看热闹呢，他肯定看了个正着。”
捕快闻言走向门外围着的人群问话去了。
程行瑜早已翻手掩住了银针，他冲掌柜点点头，道：“事发时虽然我不在场，但小二哥这段时间照顾我颇多，若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来寻我。”说罢他径直往二楼客房去了。明欢看了看苦着脸的掌柜，也冲他点了点头紧随程行瑜而去。
周珉生也拔脚想走，掌柜却扯住了他：“周大夫，周大夫，你行行好，帮着这位大人检查下尸体嘛，仵作还在城南，过来怕是还需要一些时候。”
珉生一听马上就要发作：“怎地我什么活计都要接了？！“看着掌柜愁容满面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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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欢此刻坐在程行瑜的对面看他摆弄那银针，欲言又止，程行瑜问她：“你见过这东西？”
明欢觉得这一切毫无逻辑，若说是针对她的威胁，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若能直接取她性命，她此前求助于程行瑜的庇护听起来不就像一个笑话？
而且她一直隐约觉得程行瑜并未完全相信她，此时再说这暗器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岂不更惹人怀疑。
程行瑜将她的犹疑看在眼里，刚要开口，却听明欢道：“你小心些，针尖上淬了剧毒。这是淮安的暗器。但我并未亲眼见他用过，他从前说这银针又细又软难以用好，他轻易不会拿出来。”
程行瑜转着针问道：“以银针做暗器的人不少，你怎地知道是他的？”
明欢摇头：“能以这么细的银针做暗器的，江湖之大也只有他。”
多年前，淮安从东瀛的一位工匠那里得到了一批银针，细如毫发，灌之内力又坚硬如钢，后来他再想去讨要却听闻那工匠已死，而他访遍名匠却再无人能作出一模一样的银针。
是以就连淮安也只剩不到数十支银针，他鲜少示人更极少动用，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照你的说法，这么珍贵，用在店小二身上岂不是浪费了。”程行瑜皱着眉道。
明欢苦笑，是啊，这也是她不明白的。看着程行瑜蹙眉，她莫名有些心虚：“程公子，我知道此事疑点重重，但我从未骗过你……若你实在不信，我可以马上离开。”
“离开？你拖着半条命来求我救你，护你，刚好了就着急离开？姑娘以为程某是什么人？”程行瑜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欢，“况且我怎么知晓这些时日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放了你谁又来放过我？”
面对他的刻薄明欢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她袖中的手紧了又松开，罢了罢了，有了执念就会贪生怕死，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
“若是离开也不可行，”明欢道，“命是你救的，你想要便拿去吧。”
每每看到这般娇作的“认命”程行瑜就觉得她是故意的：“我说明堂主，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怕得想跑，现在怎地？马上就放弃希望引颈就戮了？你这人好生奇怪，你给我说说，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到底怕不怕死？”
若说上回确实是故意试探，这次她却全无心思：“怎么会有人不怕死？起初任务前后我都要大哭几天，我怕自己活不下来，怕那些鬼魂来找我算账。”
但是后来，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淮安的一把刀：“杀人工具哪里有生与死？折了便折了，我只有成功和失败。”
也许对所谓的成功没有了期待，因为不过是下一次任务的轮回起点，她对生死之念没了那么强的执着。
但现在，她有了执念，想要为自己活下去，去完成一个心愿：“我来找你，其实不仅仅是求你庇佑，我也想再去一趟西京。”
程行瑜给两人都续了茶，一副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讲的姿态。
明欢看着茶盏淡淡说道：“我从前说过，我打小自槐荫阁长大。不同其他人被买来的，我是被淮安抱养来的，很早前有个跟着老阁主的阿叔讲，我刚来时不足百天，当时淮安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他说他看我尚在襁褓，被丢在雪地里哭得可怜，全身冻得通红，当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把我带回去了。”
程行瑜问：“是他告诉你父母在西京？”
明欢摇摇头：“对于我的身世，淮安从不肯多说。小时候我不懂事，听旁人讲自己父母觉得羡慕，就跑去问他，他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养大了我，我却还在惦记那抛弃我的爹娘。”
明欢至今忘不了，淮安当时随手折了一段树枝，把她的手掌抽得足足肿了五日，当时她好似只是四五岁的年纪。伤好后，她就开始了地狱般地生活，淮安说既然她有时间多想，不如早点开始练功习武，她自此也再不敢多问。
“就在三年前，有个去西京的任务淮安派了我去。”明欢指了指自己的脸，“想必你也发现了，我长得不像中原人，从前看到长相相似的胡姬只觉得是人各有貌，相似也正常，直到我到了边塞，才发现他们都有着跟我相似的样貌。于是我自己推测，我的父母应该在塞外边陲，那里也符合大雪的场景不是。”
明欢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听起来像白日做梦，可我总想去试试。槐荫阁里有许多人很小就被买来，但如这般，连父母是谁都不知晓的，我却是独一份。年岁小的时候，我常被欺负，他们叫我野种。”
程行瑜却理解她这个犹如大海捞针的“心愿”，被父母抛弃险些丧命却还要执意去寻，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是自寻烦恼，他却明白她身如飘萍想要寻找身份的认同。
“也许很多人认为我是首领养大的，他待我没有那么严苛，甚至觉得我是幸运的，所以才会那般欺负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并不是幸运。我拿不起长剑，首领就‘贴心’地锻了把短剑。”
“与你们名门世家弟子不同，我的长进都是在修罗堂里用命拼来的。”明欢闭了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槐荫阁的训练场地在一间空旷的大屋中，每隔几天还不够格出任务的孩子就会被分批扔进这里，斗到只有最后一个人还站着，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有资格活在这个地狱。
负责教习的人都是曾经从这里拼出去的，因此他们对这些“学生”并不会过多干涉，更像是观赏一场斗蟀。
这样一批批筛选，死了也就罢了，那些受了伤再无法习武的人会送去学医，倒不如说是去学习用毒。
他们这些看似胜者的人则被训练成槐荫阁的刀，锋利又凶狠。
寻常人家里八岁的孩子应该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已经拄着剑被人捅穿了肩膀。再大些她开始出任务，大小伤不断，还曾因受伤发起了高烧，彼时多亏了青芒的照顾，不然她是否有命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即便受了那么重的伤烧得不省人事，淮安依然没有把她从“刀”的队伍中剔除。阁里的许多人当时就红了眼，认为这是一种偏袒。能够得到淮安的认可，就意味着可以获得最优资源，在堂里地位无与伦比不说，无论财色皆可得到满足。
“这是偏爱吗？分明就是诅咒。为着这些虚无连命都可以不要。”明欢讲到这里仍旧很平静，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你不恨吗？”程行瑜知晓成为杀手不易，尤其是在槐荫阁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暗杀组织中，但他没想到眼前瘦削的女子竟背负了这么多。
“恨？我怎么有功夫去恨，”明欢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我每一天想的都只有如何做好，如何活着完成任务。淮安再怎么说，也确实养育了我，某些时候相较于他人也对我更宽容些。”
但程行瑜和周珉生两人都对她的内伤无法，无论是换药方还是运功疗伤，都似乎没有起到什么疗效。
明欢故作轻松道：“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虽没死我也是个废人了，淮安折磨人的手法千百种，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花样，你且不要白费真气了。”
程行瑜正想劝她不要放弃，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程行瑜和明欢同时起身，明欢回望程行瑜一眼：“听着像小二的声音。”
程行瑜点点头，吩咐她：“你在这等着我，不要下去。”说着就快步向外走去，明欢跟上他：“我同你一道。”
程行瑜想想现下也不放心留她一人，便点了头。两人下去后见楼下四五个人围成个圈，却无人敢上前。
只见店小二已挺身躺在客栈厅堂中央，他脸色黑青，嘴里吐着红白相间的血沫，眼睛睁得老大，浑身抽搐不已。
程行瑜捏紧了拳，让明欢去隔壁药铺找周珉生过来。待周珉生来时，程行瑜正蹲在地上查看尸身。
周珉生打量着地上僵直的小二，知道已回天乏术，他回头想叫明欢离远些，却看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珉生看得心烦，寻到客栈掌柜，不满道：“张大老板，出人命了您还跟这发呆呢？还不赶紧报官？这么好大会功夫凶手怕是已经回家喝茶去了罢？”
客栈掌柜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连声应着诶诶，就出门去了。珉生轰着聚集的人群，不耐烦道：“离远些，有什么好看的？想看蹲西郊外的乱葬岗去，一天看不够还能看两天。”
人群渐渐散去，程行瑜也站起身，明欢这才看清他手中捏着的物件。她怔了怔，这银针，是淮安惯用的暗器，针尖上淬着剧毒，伤口沾上微末就会马上暴毙。
但明欢知道他轻易不会用，从前她也曾向他讨要过，淮安却回绝了：“这毒针，你可用不来，平时那些喽啰哪里是你的对手，小心你反倒栽在它身上。“
此时明欢看到银针，心中一突，这难道是淮安给她的警告？他发现了她的踪迹？可他为何要对一个店小二下手？他若真想要了自己的命，她不过是那是砧板上的鱼，何须这么费事？
珉生也走上前，掏出帕子捂了鼻子：“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仇家，犯得着吗……”说话间那掌柜已带着捕快回来了。捕快快步走向尸体，问道：“还有救吗？“
珉生看其他人都瞥向他，不情不愿地靠近了尸体：“死了。看这样子是中毒身亡。”掌柜接道：”当时他正忙着给那桌客人上菜”，掌柜指了指窗边的桌子，“去厨房的时候突然就倒地……不行了……喏，那桌客人现下就在门外看热闹呢，他肯定看了个正着。”
捕快闻言走向门外围着的人群问话去了。
程行瑜早已翻手掩住了银针，他冲掌柜点点头，道：“事发时虽然我不在场，但小二哥这段时间照顾我颇多，若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来寻我。”说罢他径直往二楼客房去了。明欢看了看苦着脸的掌柜，也冲他点了点头紧随程行瑜而去。
周珉生也拔脚想走，掌柜却扯住了他：“周大夫，周大夫，你行行好，帮着这位大人检查下尸体嘛，仵作还在城南，过来怕是还需要一些时候。”
珉生一听马上就要发作：“怎地我什么活计都要接了？！“看着掌柜愁容满面的样子，他叹了口气道：“好吧。”
----
明欢此刻坐在程行瑜的对面看他摆弄那银针，欲言又止，程行瑜问她：“你见过这东西？”
明欢觉得这一切毫无逻辑，若说是针对她的威胁，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若能直接取她性命，她此前求助于程行瑜的庇护听起来不就像一个笑话？
而且她一直隐约觉得程行瑜并未完全相信她，此时再说这暗器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岂不更惹人怀疑。
程行瑜将她的犹疑看在眼里，刚要开口，却听明欢道：“你小心些，针尖上淬了剧毒。这是淮安的暗器。但我并未亲眼见他用过，他从前说这银针又细又软难以用好，他轻易不会拿出来。”
程行瑜转着针问道：“以银针做暗器的人不少，你怎地知道是他的？”
明欢摇头：“能以这么细的银针做暗器的，江湖之大也只有他。”
多年前，淮安从东瀛的一位工匠那里得到了一批银针，细如毫发，灌之内力又坚硬如钢，后来他再想去讨要却听闻那工匠已死，而他访遍名匠却再无人能作出一模一样的银针。
是以就连淮安也只剩不到数十支银针，他鲜少示人更极少动用，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照你的说法，这么珍贵，用在店小二身上岂不是浪费了。”程行瑜皱着眉道。
明欢苦笑，是啊，这也是她不明白的。看着程行瑜蹙眉，她莫名有些心虚：“程公子，我知道此事疑点重重，但我从未骗过你……若你实在不信，我可以马上离开。”
“离开？你拖着半条命来求我救你，护你，刚好了就着急离开？姑娘以为程某是什么人？”程行瑜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欢，“况且我怎么知晓这些时日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放了你谁又来放过我？”
面对他的刻薄明欢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她袖中的手紧了又松开，罢了罢了，有了执念就会贪生怕死，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
“若是离开也不可行，”明欢道，“命是你救的，你想要便拿去吧。”
每每看到这般娇作的“认命”程行瑜就觉得她是故意的：“我说明堂主，你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怕得想跑，现在怎地？马上就放弃希望引颈就戮了？你这人好生奇怪，你给我说说，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到底怕不怕死？”
若说上回确实是故意试探，这次她却全无心思：“怎么会有人不怕死？起初任务前后我都要大哭几天，我怕自己活不下来，怕那些鬼魂来找我算账。”
但是后来，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淮安的一把刀：“杀人工具哪里有生与死？折了便折了，我只有成功和失败。”
也许对所谓的成功没有了期待，因为不过是下一次任务的轮回起点，她对生死之念没了那么强的执着。
但现在，她有了执念，想要为自己活下去，去完成一个心愿：“我来找你，其实不仅仅是求你庇佑，我也想再去一趟西京。”
程行瑜给两人都续了茶，一副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讲的姿态。
明欢看着茶盏淡淡说道：“我从前说过，我打小自槐荫阁长大。不同其他人被买来的，我是被淮安抱养来的，很早前有个跟着老阁主的阿叔讲，我刚来时不足百天，当时淮安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他说他看我尚在襁褓，被丢在雪地里哭得可怜，全身冻得通红，当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把我带回去了。”
程行瑜问：“是他告诉你父母在西京？”
明欢摇摇头：“对于我的身世，淮安从不肯多说。小时候我不懂事，听旁人讲自己父母觉得羡慕，就跑去问他，他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养大了我，我却还在惦记那抛弃我的爹娘。”
明欢至今忘不了，淮安当时随手折了一段树枝，把她的手掌抽得足足肿了五日，当时她好似只是四五岁的年纪。伤好后，她就开始了地狱般地生活，淮安说既然她有时间多想，不如早点开始练功习武，她自此也再不敢多问。
“就在三年前，有个去西京的任务淮安派了我去。”明欢指了指自己的脸，“想必你也发现了，我长得不像中原人，从前看到长相相似的胡姬只觉得是人各有貌，相似也正常，直到我到了边塞，才发现他们都有着跟我相似的样貌。于是我自己推测，我的父母应该在塞外边陲，那里也符合大雪的场景不是。”
明欢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听起来像白日做梦，可我总想去试试。槐荫阁里有许多人很小就被买来，但如这般，连父母是谁都不知晓的，我却是独一份。年岁小的时候，我常被欺负，他们叫我野种。”
程行瑜却理解她这个犹如大海捞针的“心愿”，被父母抛弃险些丧命却还要执意去寻，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是自寻烦恼，他却明白她身如飘萍想要寻找身份的认同。
“也许很多人认为我是首领养大的，他待我没有那么严苛，甚至觉得我是幸运的，所以才会那般欺负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并不是幸运。我拿不起长剑，首领就‘贴心’地锻了把短剑。”
“与你们名门世家弟子不同，我的长进都是在修罗堂里用命拼来的。”明欢闭了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槐荫阁的训练场地在一间空旷的大屋中，每隔几天还不够格出任务的孩子就会被分批扔进这里，斗到只有最后一个人还站着，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有资格活在这个地狱。
负责教习的人都是曾经从这里拼出去的，因此他们对这些“学生”并不会过多干涉，更像是观赏一场斗蟀。
这样一批批筛选，死了也就罢了，那些受了伤再无法习武的人会送去学医，倒不如说是去学习用毒。
他们这些看似胜者的人则被训练成槐荫阁的刀，锋利又凶狠。
寻常人家里八岁的孩子应该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已经拄着剑被人捅穿了肩膀。再大些她开始出任务，大小伤不断，还曾因受伤发起了高烧，彼时多亏了青芒的照顾，不然她是否有命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即便受了那么重的伤烧得不省人事，淮安依然没有把她从“刀”的队伍中剔除。阁里的许多人当时就红了眼，认为这是一种偏袒。能够得到淮安的认可，就意味着可以获得最优资源，在堂里地位无与伦比不说，无论财色皆可得到满足。
“这是偏爱吗？分明就是诅咒。为着这些虚无连命都可以不要。”明欢讲到这里仍旧很平静，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你不恨吗？”程行瑜知晓成为杀手不易，尤其是在槐荫阁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暗杀组织中，但他没想到眼前瘦削的女子竟背负了这么多。
“恨？我怎么有功夫去恨，”明欢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我每一天想的都只有如何做好，如何活着完成任务。淮安再怎么说，也确实养育了我，某些时候相较于他人也对我更宽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