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欢顺从地用了饭与药。
周珉生来看过她，程行瑜也来看过她。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他们过话，周珉生看她精神头不错还有些惊奇，他对梁元春说：“瞧见没有，到底是我妙手回春。”梁元春在一旁笑着应和。
程行瑜有些歉疚的样子：“你好生休息，待你好了……”
周珉生一肘子撞上去：“你还要如何？一共没出去几回，只要同你去，必是这里病那里痛，你嫌她的命太长了是不是？”
程行瑜脸上难得浮起了尴尬神色，他与珉生斗嘴从未输过，这回他着实理亏。没想到好好一场郊游竟给几个宵小搅合了，而且还受了伤，珉生这几日没少奚落他，他也无法回嘴。
明欢看着周珉生此刻一副捡了便宜的得意样子笑了起来。程行瑜心中暗暗松口气，有心缓解气氛，也就由着珉生胡闹。
明欢又偏了头去看梁元春，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两人，脸上有微微的红晕。明欢觉得她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心中并不相信程行瑜像传言中那般杀父弑母，若是没有这样的谣言缠身，那无论功夫人品还是相貌，他之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来说都是良配。
良配，明欢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在想什么，不过是与她有了几分宽和，她怎地还有了别的惦念。
自打从槐荫阁离开，作为杀手的明欢好像也就此死去，她变得多愁善感又斤斤计较，过往她不觉得自己还能有普通人一般的感情，现在却如洪水奔袭让她有些无法自制。
周珉生这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斟酌道：“你这回运了气，经脉又受损，我还有一个法子，但有些危险……”他铺垫了许多，明欢知道定是很为难的办法，她看着珉生没有作声。
周珉生看她如此知道她不反对，就继续道：“我师父寄了信来，说有一本什么功法诀窍。”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正道，说习武之人可自断经脉，再续成功法大成。”
他说的含糊，明欢却明白其中险要，先不说是否能续，自断了经脉还能活命？这已是险之又险，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她从前不惧生死，说自己是首领的刀，当这柄刀变成一个人时，就发现一个人的正常生活竟是如此令人留恋，是走在街上时属于自己的的喧嚣热闹，是被人送了礼物的欣喜，是与人关心陪伴的温暖，是看程行瑜扯着纸鸢线的岁月静好，令人挂念，令人向往。
因此她愿意冒险一试，若是真的因此丢了命，不过是一切回到正轨。她回道：“可以一试，但这秘籍，怕是难找吧。”
周珉生看了程行瑜一眼道：“赶巧的是，这本秘籍就是阿瑜此次出行的目的。但不巧的是，这本书怕是被送回了……”
他的话头打住，可明欢却明白，怕是已经送回了临阳派。
有了却跟没有一样，程行瑜怎么可能再回临阳派。
明欢有些泄气，程行瑜却说：“所以这回你必须把身子养好，不然怕是挨不过断经脉这一劫。”
看明欢面带迟疑，他又补了一句：“这次都怪我警醒不足，我肯定会想法子补偿，你就不要担心了。”
明欢也怕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再回去惹一身腥：“你回去没关系吗？”
这回是周珉生接了话：“你就好生歇着，其他事无需你操心。”
看来是两人已商量好。
明欢眼角发热，她低头拈了拈衣角轻声道：“谢谢。”
——
三人决定过了年开春后再回中原，也好让明欢有更多时间休养，毕竟这一次是赌命，谁都不敢轻视。
得到了周珉生的许可，每日清晨明欢也会随着程行瑜稍稍活动，一段时间下来她的气色明显好了些。
又过了月余到了除夕，为了热闹明欢几人约了梁元春一起守岁。本说好要去酒楼，但当日又下了雪，怕明欢受寒气，众人便把小宴摆到了家里。
除夕这日，屋中的地龙烧得暖洋洋，外面时不时有爆竹声和小孩子吵闹声夹杂飘进屋里，连平时不饮酒的周珉生都就着喜庆的气氛多喝了几杯。
他红着脸大着舌头，给几人讲从前在百花谷过年的凄凉，只有到正月初三时在外的师兄们才会陆陆续续回来，守岁只有他和师父，冷冷清清，还要早早被赶去睡觉。
这次能热热闹闹过个年，他不知多欢喜，说着他还抹了抹眼角。程行瑜笑话他像个小孩子，在心悦的女子面前周珉生自是不能承认，讲起了自己是如何医人，如何受人尊重，小孩子怎能担得起这份重任。
这话是说给元春听，可元春并不知道只是笑着应他，他的话也更加多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梁元春与大家都相熟了起来，她本就是性子极好的人，也对自己的遭遇没有隐瞒，周珉生他们没有因此看轻她，反而觉得她外柔内刚，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程行瑜对她也没有了那么多抗拒：“你就不要助长他的气势了，不然他今晚的话可真是止不住了。”
周珉生已经有些醉意，他扒住程行瑜不满道：“我尚未嫌你事多，你倒嫌起我话多来了？”
程行瑜偏头对明欢两人道：“他真是喝了不少，我先扶他回屋里了。”
门外的雪沫子渐渐大了起来，梁元春望了望飘进屋里稍纵即逝的雪花，对明欢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晚上用了饭后几人就挪到了明欢住的主屋温酒守岁，是以她从窗口就可以看到两边厢房亮着的荧荧灯火。
她看到梁元春与程行瑜站在廊下，程行瑜背对着她的窗，只看得到元春的脸模糊在夜色和雪色当中，他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元春向前迈了一步，虚虚地抱了抱她面前的男子，夜色里她没有看清程行瑜是否有所回应。
明欢觉得风雪混杂吹痛了眼睛，于是掩住了窗户，把室外的景物和雪粒子一同挡在了外面。
翌日，程行瑜照例来叫明欢，明欢却在屋中推脱：“昨夜许是熬了夜，身上有些乏，今日向你借个假。”
程行瑜听了似乎有些担心：“要不我去把珉生叫来给你瞧瞧？”
“不碍事，”明欢不想见他，更不想见珉生，“我睡一睡就好。”
听着程行瑜离开，明欢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不想面对外面，就容她躲一躲吧。
傍晚时，明欢踏出了房门，那两人正准备吃饭，明欢看到两人在桌边冷冷清清的样子问道：“元春回去了吗？”
珉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儿年初一，说是有位什么大善人要去慈幼局，她早早就回去了。”他幽怨地撇了程行瑜一眼：“本来今天还有庙会，元春有事回去也就罢了，你们二人，也躲懒不与我去。”
明欢瞧了瞧一旁的程行瑜，他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看她，端了碗一口一口给自己递菜，还招呼她：“睡了一觉你可好些？来，一起吃。”
明欢出来前本是想装作无事，但此刻她有些忍不住：“瞧着你容光焕发，是不是有了什么新近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听了这话周珉生陡然来了精神。
“没有。”程行瑜没理会二人，言简意赅地继续吃着饭。
周珉生的缠人劲却是上来了，左右他无聊得紧：“明欢不说我还没发现，确实啊，你这满面的红光哪里来的？”
他垂头想了想：“今日给咱们送菜的小娘子，似乎含情脉脉地给你说了不少话，说是还送了你两个菜，怎地，你又利用你的美色去钓姑娘了吗？”
明欢听得心头一跳。程行瑜听他越扯越不着边际，皱了眉道：“你一天到晚胡吣些什么。什么我又去钓姑娘了？张娘子说是烦你给她娘看了病还只收一半诊金，谢你的大恩大德，方才叫你出来受谢，说冷不肯出来的不是你？”
周珉生梗了脖子正要分辩，程行瑜继续道：“那庙会开三天，明天去还不成吗？”珉生听了喜上眉梢，忘却了追问面上红光一事：“算是你有良心，晌午还打发我一个人去。想我形单影只夹在一家家团聚中……”
程行瑜放下筷子，扶了额：“有时候我觉着周师父把你留在身边，可能实在是太寂寞了。”
饶是明欢有些低落，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周珉生还没反应过来，程行瑜就已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们俩把这谢礼吃光，莫辜负小娘子对珉生的情谊。”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珉生摸了摸脑袋，对着程行瑜喊：“哎哎，怎么还没等我说完就走了呢？”
看着周珉生转头看她，明欢简单扒了饭菜几口也道：“我也回去了。今天一定养精蓄锐，不给明天的庙会添麻烦。”
珉生托了腮，怅惘地叹了口气，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想念师父那个老头子了，至少，他会耐心地听完自己所有的话。
周珉生来看过她，程行瑜也来看过她。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他们过话，周珉生看她精神头不错还有些惊奇，他对梁元春说：“瞧见没有，到底是我妙手回春。”梁元春在一旁笑着应和。
程行瑜有些歉疚的样子：“你好生休息，待你好了……”
周珉生一肘子撞上去：“你还要如何？一共没出去几回，只要同你去，必是这里病那里痛，你嫌她的命太长了是不是？”
程行瑜脸上难得浮起了尴尬神色，他与珉生斗嘴从未输过，这回他着实理亏。没想到好好一场郊游竟给几个宵小搅合了，而且还受了伤，珉生这几日没少奚落他，他也无法回嘴。
明欢看着周珉生此刻一副捡了便宜的得意样子笑了起来。程行瑜心中暗暗松口气，有心缓解气氛，也就由着珉生胡闹。
明欢又偏了头去看梁元春，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两人，脸上有微微的红晕。明欢觉得她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心中并不相信程行瑜像传言中那般杀父弑母，若是没有这样的谣言缠身，那无论功夫人品还是相貌，他之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来说都是良配。
良配，明欢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在想什么，不过是与她有了几分宽和，她怎地还有了别的惦念。
自打从槐荫阁离开，作为杀手的明欢好像也就此死去，她变得多愁善感又斤斤计较，过往她不觉得自己还能有普通人一般的感情，现在却如洪水奔袭让她有些无法自制。
周珉生这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斟酌道：“你这回运了气，经脉又受损，我还有一个法子，但有些危险……”他铺垫了许多，明欢知道定是很为难的办法，她看着珉生没有作声。
周珉生看她如此知道她不反对，就继续道：“我师父寄了信来，说有一本什么功法诀窍。”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正道，说习武之人可自断经脉，再续成功法大成。”
他说的含糊，明欢却明白其中险要，先不说是否能续，自断了经脉还能活命？这已是险之又险，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她从前不惧生死，说自己是首领的刀，当这柄刀变成一个人时，就发现一个人的正常生活竟是如此令人留恋，是走在街上时属于自己的的喧嚣热闹，是被人送了礼物的欣喜，是与人关心陪伴的温暖，是看程行瑜扯着纸鸢线的岁月静好，令人挂念，令人向往。
因此她愿意冒险一试，若是真的因此丢了命，不过是一切回到正轨。她回道：“可以一试，但这秘籍，怕是难找吧。”
周珉生看了程行瑜一眼道：“赶巧的是，这本秘籍就是阿瑜此次出行的目的。但不巧的是，这本书怕是被送回了……”
他的话头打住，可明欢却明白，怕是已经送回了临阳派。
有了却跟没有一样，程行瑜怎么可能再回临阳派。
明欢有些泄气，程行瑜却说：“所以这回你必须把身子养好，不然怕是挨不过断经脉这一劫。”
看明欢面带迟疑，他又补了一句：“这次都怪我警醒不足，我肯定会想法子补偿，你就不要担心了。”
明欢也怕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再回去惹一身腥：“你回去没关系吗？”
这回是周珉生接了话：“你就好生歇着，其他事无需你操心。”
看来是两人已商量好。
明欢眼角发热，她低头拈了拈衣角轻声道：“谢谢。”
——
三人决定过了年开春后再回中原，也好让明欢有更多时间休养，毕竟这一次是赌命，谁都不敢轻视。
得到了周珉生的许可，每日清晨明欢也会随着程行瑜稍稍活动，一段时间下来她的气色明显好了些。
又过了月余到了除夕，为了热闹明欢几人约了梁元春一起守岁。本说好要去酒楼，但当日又下了雪，怕明欢受寒气，众人便把小宴摆到了家里。
除夕这日，屋中的地龙烧得暖洋洋，外面时不时有爆竹声和小孩子吵闹声夹杂飘进屋里，连平时不饮酒的周珉生都就着喜庆的气氛多喝了几杯。
他红着脸大着舌头，给几人讲从前在百花谷过年的凄凉，只有到正月初三时在外的师兄们才会陆陆续续回来，守岁只有他和师父，冷冷清清，还要早早被赶去睡觉。
这次能热热闹闹过个年，他不知多欢喜，说着他还抹了抹眼角。程行瑜笑话他像个小孩子，在心悦的女子面前周珉生自是不能承认，讲起了自己是如何医人，如何受人尊重，小孩子怎能担得起这份重任。
这话是说给元春听，可元春并不知道只是笑着应他，他的话也更加多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梁元春与大家都相熟了起来，她本就是性子极好的人，也对自己的遭遇没有隐瞒，周珉生他们没有因此看轻她，反而觉得她外柔内刚，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程行瑜对她也没有了那么多抗拒：“你就不要助长他的气势了，不然他今晚的话可真是止不住了。”
周珉生已经有些醉意，他扒住程行瑜不满道：“我尚未嫌你事多，你倒嫌起我话多来了？”
程行瑜偏头对明欢两人道：“他真是喝了不少，我先扶他回屋里了。”
门外的雪沫子渐渐大了起来，梁元春望了望飘进屋里稍纵即逝的雪花，对明欢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晚上用了饭后几人就挪到了明欢住的主屋温酒守岁，是以她从窗口就可以看到两边厢房亮着的荧荧灯火。
她看到梁元春与程行瑜站在廊下，程行瑜背对着她的窗，只看得到元春的脸模糊在夜色和雪色当中，他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元春向前迈了一步，虚虚地抱了抱她面前的男子，夜色里她没有看清程行瑜是否有所回应。
明欢觉得风雪混杂吹痛了眼睛，于是掩住了窗户，把室外的景物和雪粒子一同挡在了外面。
翌日，程行瑜照例来叫明欢，明欢却在屋中推脱：“昨夜许是熬了夜，身上有些乏，今日向你借个假。”
程行瑜听了似乎有些担心：“要不我去把珉生叫来给你瞧瞧？”
“不碍事，”明欢不想见他，更不想见珉生，“我睡一睡就好。”
听着程行瑜离开，明欢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不想面对外面，就容她躲一躲吧。
傍晚时，明欢踏出了房门，那两人正准备吃饭，明欢看到两人在桌边冷冷清清的样子问道：“元春回去了吗？”
珉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儿年初一，说是有位什么大善人要去慈幼局，她早早就回去了。”他幽怨地撇了程行瑜一眼：“本来今天还有庙会，元春有事回去也就罢了，你们二人，也躲懒不与我去。”
明欢瞧了瞧一旁的程行瑜，他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看她，端了碗一口一口给自己递菜，还招呼她：“睡了一觉你可好些？来，一起吃。”
明欢出来前本是想装作无事，但此刻她有些忍不住：“瞧着你容光焕发，是不是有了什么新近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听了这话周珉生陡然来了精神。
“没有。”程行瑜没理会二人，言简意赅地继续吃着饭。
周珉生的缠人劲却是上来了，左右他无聊得紧：“明欢不说我还没发现，确实啊，你这满面的红光哪里来的？”
他垂头想了想：“今日给咱们送菜的小娘子，似乎含情脉脉地给你说了不少话，说是还送了你两个菜，怎地，你又利用你的美色去钓姑娘了吗？”
明欢听得心头一跳。程行瑜听他越扯越不着边际，皱了眉道：“你一天到晚胡吣些什么。什么我又去钓姑娘了？张娘子说是烦你给她娘看了病还只收一半诊金，谢你的大恩大德，方才叫你出来受谢，说冷不肯出来的不是你？”
周珉生梗了脖子正要分辩，程行瑜继续道：“那庙会开三天，明天去还不成吗？”珉生听了喜上眉梢，忘却了追问面上红光一事：“算是你有良心，晌午还打发我一个人去。想我形单影只夹在一家家团聚中……”
程行瑜放下筷子，扶了额：“有时候我觉着周师父把你留在身边，可能实在是太寂寞了。”
饶是明欢有些低落，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周珉生还没反应过来，程行瑜就已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们俩把这谢礼吃光，莫辜负小娘子对珉生的情谊。”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珉生摸了摸脑袋，对着程行瑜喊：“哎哎，怎么还没等我说完就走了呢？”
看着周珉生转头看她，明欢简单扒了饭菜几口也道：“我也回去了。今天一定养精蓄锐，不给明天的庙会添麻烦。”
珉生托了腮，怅惘地叹了口气，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想念师父那个老头子了，至少，他会耐心地听完自己所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