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欢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梁元春半晌没有说话。

    明欢猜道:“你还想着别人?”

    梁元春抬起头看着明欢:“那晚你看到了是吗?我与程公子。”

    明欢没有否认,听她如此问心中一沉:“你是还记挂着他?”

    梁元春摇摇头:“那晚过去我就决定放下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当初记挂的只是那个一面之缘的方午。”是那个照顾了她一路,沉默寡言的男子。

    程行瑜那晚的话也彻底打消了她的想法,他说:“我不能阻止你的情感,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无法给你任何回应。”

    面前这个冰冷的男子,并不如她记忆中那般。想来那天傍晚林间照在他身上的片片落日光晕,让她误以为那温暖是属于这个男人的了。

    那个虚抱是她的告别,他身上冷冽的松针气味也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温暖。

    “我如今无家可归,而且……”梁元春顿了顿,接道: “他若有更好的选择实在不必找我。”

    以这段时间的观察,明欢觉得她并不是完全无意,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过去并不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明欢道,“我无父无母,没有人教我作为一个姑娘该是什么样子。“

    作为生来就是为了伤人的利器,小时候的明欢没有什么善恶观念,平日在阁中本就不很招人待见,说话行事全无顾忌。但后来出任务时吃了不少的亏。

    淮安虽然曾对她有过几分教导,但毕竟有限:“后来多亏了当时分管情报的堂主留鹤。“

    “当时她身处的遏云楼很出名,”由于需要长袖善舞,论起人情世故明欢少见有人比留鹤更通透,“我在阁里得罪了不少人,他们打不过我就去找淮安告状,淮安不厌其烦,就把我丢去了遏云社,说要好好教教我。”

    她本以为那个年轻的女子会同样看不上她,但没想到她对她极有耐心,“她手下的线人身份各异,无论走卒小贩还是贵门的夫人侍妾,都愿意同她相交。”明欢回想起在遏云社的那段时日,留鹤教她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不要看轻自己。

    “后来她死了,我也没有流泪,仿佛完全是麻木的。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对我的影响远远大于我所想的。我觉得自己离开槐荫阁就一无是处,谁会看得起一个冷酷又无情的杀人工具呢。

    “你觉得自己不堪,却不知你已是我非常羡慕的人,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人生短短几十载,有什么与自己过不去的。”

    梁元春擦了擦眼角的泪,只说再想想,送明欢离开前她道:“你也该多为自己想想。“

    明欢想着自己也许没有几多时日了,故而也只是笑笑,与元春告别道了好梦。

    翌日清晨,程行瑜照例开展他的树枝教学,明欢瞧着四下无人,对程行瑜道:“昨晚我去问了,虽然觉着她并非无意,但我觉着她还是放不下过去……”

    程行瑜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明欢摇头:“就这些。”

    程行瑜失笑:“我也去寻了珉生直接跟他挑明了,他倒是有些急。说要是跟别人家的姑娘见面了,自己太优秀把人家迷住非他不嫁可如何是好。”

    明欢诧异道:“他这么自信还不自己去找元春?”

    程行瑜看她当了真,拿树枝敲她的脑袋:“后面是我讲笑的。”

    但急是真的急,周珉生心里藏不住事,心悦梁元春已经是他自以为暗暗进行为数不多的事情。

    他听了师兄要给他相亲,没等程行瑜提,倒是自己决定去直接去问上一问,如若梁元春实在不愿,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看明欢听了忧心不已的样子,程行瑜又拿树枝碰了碰她:“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你这般模样是要替梁元春去应了不成。”

    “如果我能替她就好了。”明欢也拿了树枝掂了掂:“来。”

    这话说的就有歧义了,程行瑜没有说话,她话音未落,就朝着她的右手刺去。

    明欢反应迅速,向左后撤了半步,挡了他的剑势,若不用内力只比招式,程行瑜不觉得明欢会落于下风,但他有了刚才那番话的垫底,不自觉运了功,真气贯注在那段柔软的树枝上,隐隐有了剑气。

    明欢发觉他作弊,也没有提醒,不再用手上的树枝去挡,而是绕到了回廊的梁柱旁,借地形挡他。

    程行瑜丢了树枝拉住她的“武器”:“这可不是我教你的。”

    明欢笑:“是你先作弊。”

    程行瑜拉着那节子树枝眼神晦涩不明,他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意,眼前人的一言一语,某些举动就会引起他从未有过的心潮起伏。

    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对不住,忘记了,你先触到我这回你赢了。”

    明欢以为他也是在为周珉生两人的事情操心,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走到他身边又拿那根枝子杵了杵他的胸膛:“胜之不武,再来。”

    程行瑜看着她,天还未完全亮,她的脸半藏在黎明里,檐角风灯的点点灯火映在她的眸中,衬的眼瞳亮若灿星。

    “不来了,今日状态不好,我怕会伤到你。”他给自己随口扯了个理由。

    明欢微微垂了眼,眼神黯了一黯:“那我先回去。”说罢甩了树枝转身就要走。

    程行瑜见她如此下意识叫住了她:“等一等。”

    明欢停下来,回头望他。

    程行瑜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是等什么,只得再次用周珉生作盾牌:“珉生今日就去找梁元春,你不必担心他们俩,都是……”

    “缘分嘛对不对。”明欢先一步接了话,晨雾没有散尽,面前的男子笼在薄雾里格外不真实:“程行瑜,你这么相信这一套?”

    ……不得不信。

    两人隔着梁柱片刻都没再说话,明欢摆了摆手道:“又有了困意,我要回去歇歇,早饭你们自己用吧不必叫我了。”

    程行瑜没有应声,看着她消失在了清晨翻滚的雾霭中。

    周珉生确实很急。晌午时程行瑜端了饭给明欢,说今日两位饭搭子已出去自行解决了,他想着明欢说累,就将饭给她端了上来。

    明欢才醒没多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把筷子杵在下颌处,还在想这是解决午饭问题了还是解决他们的私人问题。

    程行瑜此时掏出了那本他之前捂得严实的《无相心法》,摊在了明欢面前,她一下子被吸引过去,饭也顾不上吃了,就着他摊开的那页看了起来。

    程行瑜道:“这里是你需要自己运功的地方,在续经脉时你需要运此心法,提前看一看,背熟它,这个至关重要,全看你了。”

    明欢看那册子上载着什么“筋断脉绝幽复续,丹田秘境蕴真元。” “心无杂念入化境,生机潜发似飞仙。”“气血交融隐八荒,内外合一化真光。”

    “这……行得通吗?”看上去玄之又玄。

    程行瑜点头,给她一句一句指,一句一句讲述关窍。看来他说这书晦涩不假,他也费了心思去理通。

    明欢不禁有些走神,怔怔看着程行瑜认真为她教授。

    程行瑜不见她回应,以为她是没明白,也抬头看她:“是哪里没懂?”

    明欢眨了眨眼回了神:“程公子,短短几日你就懂了,真乃练武之才。”这话倒像是在调侃他。

    程行瑜又点了点册子:“时间紧任务重,不如把插科打诨的精神放在保命上。”

    又认真起来了,明欢点着头:“是是是,我听程夫子的。”说着就去仔细研读。没看到程行瑜敛眉气笑的模样。

    万事具备,只等待她的同门了。

    程行瑜为试那心法,连续几日觉也没睡好,此刻有些安心他撑着头有了迷迷糊糊的睡意。

    明欢询问他时发现他好似睡着了,在他面前摇了摇手,他也没有动,气息平稳,真的睡着了。

    明欢离得近些看清了他眼下的乌青,也不想吵他,就伏在桌子上静静地望着他。这个男子对自己一向严格,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冠里,脸庞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眉毛微微上扬,他说他过去风餐露宿,但现在看来肤白细腻,没看出苦日子的痕迹。除了因疲累嘴唇有些失色,总体来说,还是有副好皮囊的,多金俊俏的贵公子,又装得性子体贴,难怪那些莺燕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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