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瑜偏头看向明欢，她眸中又是一片漆黑，只有木然，不知是伤痛还是疲惫，他转过头，僵硬地咬了口那干噎的干粮。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明欢伤口有些麻木了，不再那么疼痛，她看程行瑜仿佛有什么仇恨，撕扯着那块干粮，不禁出声：“人家不过是有点干，你也不必这么苦大仇深吧。”
“你好些了？”程行瑜见她有了些力气，筹措着词语不知该如何同她讲。
“嗯。”明欢点点头，她把下巴贴在膝盖上，看着火花炸出火堆。
“你……”两人同时开了口。
程行瑜示意明欢先说。
“你是中间人，不去确认下顾云璇是否平安吗？”
程行瑜看她：“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
明欢却又转而说起了其他：“这次回去，我替你打听了，二十几年前，淮安曾跟一个临阳派弟子有过交往，据说还关系还不错。”
她的手无意识在地上划拉着：“老人都被肃清得差不多了。我想查得详细些一时半会也无从下手，你不如看看有没有法子从临阳派里查起。”
程行瑜不妨她突然说起这个，蹙眉想了想，二十几年前，那时程子夜应该都还未成为掌门，程子夜的父亲古板而保守，若是有人与槐荫阁这样的旁门左道攀扯上什么交往过密的关系，难保不会被赶了走，但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
论起风清气正，还真是少有门派做得如临阳派一般，哪怕后来程子夜掌了权，待人接物宽松了许多，这样的风气也多年没有变过，所以他这个异类才显得格外惹眼。
明欢想了想又道：“若真是临阳派的弟子，冒了风险害了你父亲也害了你，想必是要得到些什么，也不会轻易让你探查到什么。”
程行瑜怔了怔，有些隐约的线索仿佛藏在迷雾后，他也想起了一件事：“这次绑了顾娘子的那伙人，起的是临阳派的架势。”
他们程家的剑法就是临阳派功法的蓝本，若用了临阳派的武功，明欢不应该看不出。
“他们是掩饰了，还参杂了其他门派的武功，只是我太过熟悉，哪怕一招半式我也认得出。”程行瑜若有所思。手里捏了几个剑诀。
许是太累了，温暖又安静的环境让明欢更加松怠，她身上渐渐有了困乏，思绪也不怎么连贯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程行瑜看她的下巴垫在臂弯里，侧头望着他，火光跳跃在她的脸上，光晕让她看着温柔了不少，好像回到了半年前。
程行瑜又添了木柴在火堆里，火苗卷起，炸起了更大的火星：“你不想离开槐荫阁吗？”
当然想，可是能去哪里呢？明欢低声喃喃：“天下之大，何处又是安身之所。”
她身上透出的清冷和孤寂让程行瑜窒了窒，他犹豫了又犹豫，才道：“到我这里来。”
明欢眼眸已半阖，她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轻声笑了笑：“你那里，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她还是不信他。但此刻她又是放松的，相信在他身边就是安全的，她的患得患失，他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是。
信任的建立如此不易，尤其是在废墟上重新盖起厦屋，只是好在，这片废墟似乎又比他想象得更好些。
他靠近明欢，听她呼吸渐渐沉了下去，乌鸦鸦的羽睫微微颤动，撩拨得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不断。
程行瑜伸手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她动了动，却没有醒来，他叹了口气，解了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
夜色虽深，可不消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明欢是被身上的酸痛叫醒的，睁眼时就看到门外的太阳高悬，她心中一惊，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
她猛地直起身子，不想撞到了程行瑜的下颌，这一下撞得她重新弯了腰，眼前金星乱闪，还起了汪泪花，程行瑜也吓了一跳，他揉着下巴看明欢：“做噩梦了？”
明欢眨了眨眼才明白她昨晚睡着后不知怎么伏在程行瑜的膝上，他就那么坐了一整晚。
睡得太沉，以至于现在都有些懵，明欢揉着脑袋还在顺着程行瑜的话想着，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程行瑜哑然失笑，他没有出声是怕惊扰她，但身上突然血液回流实在酸痛，他只好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
明欢很快清醒过来：“对不住，我……”随着她起身，身上披着的外衫也滑落，明欢低头看了看，没有接后面的话，帮他捡起了衣裳，堆在了他怀里：“谢谢。”
说着她站起来，轻轻按了按昨晚的伤，应该已无大碍了，刚要把“告辞”说出来，程行瑜已截住了她的话：” 一个姿势太久，我现在动不了了，你就要把我自己丢在这荒郊野岭？ “
“罪魁祸首”知道他又在扮惨，却一时无可奈何，这局面，她也有责任，说了要走，怎么就睡去了？
明欢索性又坐了下来，按住了他的腿：“是这里不舒服？我学过点推拿的手法，可能有些痛，但比寻常的法子要恢复得快些。”
不等程行瑜阻止，明欢已用力按压了下去，又麻又痛的触感让程行瑜一时间不能分辨她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有意要报复。
他试图按住明欢，她却更加用力挣开他的手，怕她扯了伤口，程行瑜也没有用上全力，直到她的手越来越向上，他一把压住：“……我好了。”
明欢诚恳道：“真的吗？切莫跟我客气。毕竟是我的缘故才教你身处在这荒郊野外的危险境地。”
“……好了，好了。”眼见她还在试图往上，程行瑜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明欢见好就收，她顺从地把手摘了出来，露出一点笑容：“你也太客气了些。”
程行瑜也笑：“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我还要顾及些你的面子，不若你今晚再来试试。”
明欢骤然收了笑，眨了眨眼睛，正要回敬他两句，忽然门外远处有了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这几个人中有人脚步轻盈，应该是轻功非凡，两人所处这间破屋离城里有些距离，离官道也不算近，因此殊为荒凉。普通农户樵夫尚有可能路过，这样几个会武功的人来此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火堆早已灭得不见半颗火星，两人屏息凝气显得周围的环境格外安静。
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飘进来：“废物……都看不好……”
明欢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猜测应了几分，那几个人又走近了些，声音也更清晰了：“他们死了倒是轻省……怎么交代……”
又有了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回应着：“死人不会开口……顶罪……”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门口：“那边把顾云璇围得像铁桶，却不知还有一处被端了，两厢抵消，也不算大过。”
声音越飘越远，明欢推了推程行瑜：“你还是快些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这帮人底细未明，若真把人带远了可不好找。”
程行瑜望着她，知道事情要紧，但是……每一次见面都那么短暂，况且她还在一直拒绝他。
踌躇了片刻他还是点头应了：“那待我了了这边……”
明欢却紧接着补了一句：“今后莫再用这种法子了。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敝人耳目，多了谁也不是傻子，哪里就有那么多非我不可的任务。”
程行瑜情绪未明地看着明欢：“那你是要我直接上槐荫阁去找你了。”
明欢垂了眼睛：“若我这里有了什么消息自会来寻你。我应了的事定会负责到底的。”
这是让他离她远些了。程行瑜升起了些愠怒：“明欢……”
明欢并没有收回淡漠的态度：“你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什么是一路人？！”程行瑜步步紧逼。
明欢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两人的身份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或许是顾云璇那一句除了你们谁会干这不要命的事，或许是意识到与程行瑜有着相同的背景的人不屑于与自己这类人为伍，或许……她不愿再想：“待你洗刷了冤屈，无论是师妹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什么样的前程没有？”
程行瑜以为她还是为陈笑笑的事，一把拉过她的手往胸前引：“是要把你上次未竟的事业完成了，一定要我将心剖出来才可以吗？！”
明欢也激起了怒气：“是！我承认这件事我下不了手！”她甩开了程行瑜的手，太过用力胸口的伤口都被拉得生疼：“但那也是我的事，也请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还要为担心青芒对你的下手而耗费太多心神！我不想再欠你任何人情债！”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明欢伤口有些麻木了，不再那么疼痛，她看程行瑜仿佛有什么仇恨，撕扯着那块干粮，不禁出声：“人家不过是有点干，你也不必这么苦大仇深吧。”
“你好些了？”程行瑜见她有了些力气，筹措着词语不知该如何同她讲。
“嗯。”明欢点点头，她把下巴贴在膝盖上，看着火花炸出火堆。
“你……”两人同时开了口。
程行瑜示意明欢先说。
“你是中间人，不去确认下顾云璇是否平安吗？”
程行瑜看她：“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
明欢却又转而说起了其他：“这次回去，我替你打听了，二十几年前，淮安曾跟一个临阳派弟子有过交往，据说还关系还不错。”
她的手无意识在地上划拉着：“老人都被肃清得差不多了。我想查得详细些一时半会也无从下手，你不如看看有没有法子从临阳派里查起。”
程行瑜不妨她突然说起这个，蹙眉想了想，二十几年前，那时程子夜应该都还未成为掌门，程子夜的父亲古板而保守，若是有人与槐荫阁这样的旁门左道攀扯上什么交往过密的关系，难保不会被赶了走，但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
论起风清气正，还真是少有门派做得如临阳派一般，哪怕后来程子夜掌了权，待人接物宽松了许多，这样的风气也多年没有变过，所以他这个异类才显得格外惹眼。
明欢想了想又道：“若真是临阳派的弟子，冒了风险害了你父亲也害了你，想必是要得到些什么，也不会轻易让你探查到什么。”
程行瑜怔了怔，有些隐约的线索仿佛藏在迷雾后，他也想起了一件事：“这次绑了顾娘子的那伙人，起的是临阳派的架势。”
他们程家的剑法就是临阳派功法的蓝本，若用了临阳派的武功，明欢不应该看不出。
“他们是掩饰了，还参杂了其他门派的武功，只是我太过熟悉，哪怕一招半式我也认得出。”程行瑜若有所思。手里捏了几个剑诀。
许是太累了，温暖又安静的环境让明欢更加松怠，她身上渐渐有了困乏，思绪也不怎么连贯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程行瑜看她的下巴垫在臂弯里，侧头望着他，火光跳跃在她的脸上，光晕让她看着温柔了不少，好像回到了半年前。
程行瑜又添了木柴在火堆里，火苗卷起，炸起了更大的火星：“你不想离开槐荫阁吗？”
当然想，可是能去哪里呢？明欢低声喃喃：“天下之大，何处又是安身之所。”
她身上透出的清冷和孤寂让程行瑜窒了窒，他犹豫了又犹豫，才道：“到我这里来。”
明欢眼眸已半阖，她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轻声笑了笑：“你那里，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她还是不信他。但此刻她又是放松的，相信在他身边就是安全的，她的患得患失，他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是。
信任的建立如此不易，尤其是在废墟上重新盖起厦屋，只是好在，这片废墟似乎又比他想象得更好些。
他靠近明欢，听她呼吸渐渐沉了下去，乌鸦鸦的羽睫微微颤动，撩拨得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不断。
程行瑜伸手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她动了动，却没有醒来，他叹了口气，解了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
夜色虽深，可不消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明欢是被身上的酸痛叫醒的，睁眼时就看到门外的太阳高悬，她心中一惊，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
她猛地直起身子，不想撞到了程行瑜的下颌，这一下撞得她重新弯了腰，眼前金星乱闪，还起了汪泪花，程行瑜也吓了一跳，他揉着下巴看明欢：“做噩梦了？”
明欢眨了眨眼才明白她昨晚睡着后不知怎么伏在程行瑜的膝上，他就那么坐了一整晚。
睡得太沉，以至于现在都有些懵，明欢揉着脑袋还在顺着程行瑜的话想着，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程行瑜哑然失笑，他没有出声是怕惊扰她，但身上突然血液回流实在酸痛，他只好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
明欢很快清醒过来：“对不住，我……”随着她起身，身上披着的外衫也滑落，明欢低头看了看，没有接后面的话，帮他捡起了衣裳，堆在了他怀里：“谢谢。”
说着她站起来，轻轻按了按昨晚的伤，应该已无大碍了，刚要把“告辞”说出来，程行瑜已截住了她的话：” 一个姿势太久，我现在动不了了，你就要把我自己丢在这荒郊野岭？ “
“罪魁祸首”知道他又在扮惨，却一时无可奈何，这局面，她也有责任，说了要走，怎么就睡去了？
明欢索性又坐了下来，按住了他的腿：“是这里不舒服？我学过点推拿的手法，可能有些痛，但比寻常的法子要恢复得快些。”
不等程行瑜阻止，明欢已用力按压了下去，又麻又痛的触感让程行瑜一时间不能分辨她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有意要报复。
他试图按住明欢，她却更加用力挣开他的手，怕她扯了伤口，程行瑜也没有用上全力，直到她的手越来越向上，他一把压住：“……我好了。”
明欢诚恳道：“真的吗？切莫跟我客气。毕竟是我的缘故才教你身处在这荒郊野外的危险境地。”
“……好了，好了。”眼见她还在试图往上，程行瑜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明欢见好就收，她顺从地把手摘了出来，露出一点笑容：“你也太客气了些。”
程行瑜也笑：“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我还要顾及些你的面子，不若你今晚再来试试。”
明欢骤然收了笑，眨了眨眼睛，正要回敬他两句，忽然门外远处有了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这几个人中有人脚步轻盈，应该是轻功非凡，两人所处这间破屋离城里有些距离，离官道也不算近，因此殊为荒凉。普通农户樵夫尚有可能路过，这样几个会武功的人来此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火堆早已灭得不见半颗火星，两人屏息凝气显得周围的环境格外安静。
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飘进来：“废物……都看不好……”
明欢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猜测应了几分，那几个人又走近了些，声音也更清晰了：“他们死了倒是轻省……怎么交代……”
又有了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回应着：“死人不会开口……顶罪……”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门口：“那边把顾云璇围得像铁桶，却不知还有一处被端了，两厢抵消，也不算大过。”
声音越飘越远，明欢推了推程行瑜：“你还是快些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这帮人底细未明，若真把人带远了可不好找。”
程行瑜望着她，知道事情要紧，但是……每一次见面都那么短暂，况且她还在一直拒绝他。
踌躇了片刻他还是点头应了：“那待我了了这边……”
明欢却紧接着补了一句：“今后莫再用这种法子了。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敝人耳目，多了谁也不是傻子，哪里就有那么多非我不可的任务。”
程行瑜情绪未明地看着明欢：“那你是要我直接上槐荫阁去找你了。”
明欢垂了眼睛：“若我这里有了什么消息自会来寻你。我应了的事定会负责到底的。”
这是让他离她远些了。程行瑜升起了些愠怒：“明欢……”
明欢并没有收回淡漠的态度：“你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什么是一路人？！”程行瑜步步紧逼。
明欢不知道为何突然对两人的身份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或许是顾云璇那一句除了你们谁会干这不要命的事，或许是意识到与程行瑜有着相同的背景的人不屑于与自己这类人为伍，或许……她不愿再想：“待你洗刷了冤屈，无论是师妹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什么样的前程没有？”
程行瑜以为她还是为陈笑笑的事，一把拉过她的手往胸前引：“是要把你上次未竟的事业完成了，一定要我将心剖出来才可以吗？！”
明欢也激起了怒气：“是！我承认这件事我下不了手！”她甩开了程行瑜的手，太过用力胸口的伤口都被拉得生疼：“但那也是我的事，也请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我还要为担心青芒对你的下手而耗费太多心神！我不想再欠你任何人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