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自己那间小屋子,天色也不早了,明欢一番擦洗终于收拾干净了自己,她有些倦怠,伏在桌上望着窗外,又入秋了,她没有关窗,有落叶就着散落的月光绕了几绕飘进了屋里。

    外面的秋风微凉,拂过她微微发热的脸颊和身体,抚平了她情绪上扎起的毛刺,她虚虚伸手,想要抓住流过的清风。

    过了不知道多久,朦朦胧胧间她神思飘荡,好像渐渐入了梦。

    桌上的灯影闪了闪静悄悄地熄灭了,一缕残存的青烟伴随着突然一阵风散开,再也不见。

    这阵风是一团影子带进来的,影子进来握住了明欢的手,温热的触感让明欢略略睁开眼,她反手握住了那只手,喃喃道:“竟然有了温度吗……”

    她好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抬头茫茫地望着程行瑜,突然问道:“怎地又来了?”不等回应,她又低头轻轻笑:“真傻……”

    程行瑜没有听清她的话,看她衣衫单薄地在凉风里睡着,怕她着凉,抱起了她想把她塞入被褥。

    没有挣扎的明欢抱起来不再费劲,她半睁着眼睛乖顺地躺在程行瑜的怀里,程行瑜弯腰放下她时,被她搂住了脖颈,他被迫用手撑住了床榻:“你怎么不叫我陈笑笑了?”

    程行瑜怔了怔:“为何……”

    明欢靠近他,鼻尖蹭过他:“你不这样叫,我感觉好像醒不过来。”

    程行瑜这才明白,她以为她还没有醒,这一切都还是梦,所以她才会这般随顺。

    “这样陪着你不好吗?”是啊,这样不好吗?她对他收起了心防,没有了带刺的话语扎在心上。

    明欢慢慢直起身子,完全抱住了他,她带着嗡哝的鼻音:“我不知道你面对我的时候想的是谁,我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你,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

    程行瑜坐下来,让她抱着不再那般吃力,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没有混淆,我知道你是明欢,你也只是明欢。”

    明欢松开他望着他的眼睛,还好是梦,她还能够相信他,醒来就烟消云散的一切,令她不必心有重重顾虑,无需担心青芒的威胁,也不用再担忧他得以重回正轨之时,就是二人关系破裂之时。

    程行瑜扶她躺下:“你好好休息。”

    明欢却牵缠着他:“不要走,等一等再醒来好不好?”

    程行瑜一时间未反应过来,被她拽倒在床上,他以手肘侧撑着床铺怕压了她。

    她身上的热气蒸腾得让程行瑜声音也有了些沙哑:“你确定吗?”

    明欢完全埋入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程行瑜僵着身子动弹不得,半晌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他缓缓松口气,这才轻轻躺好搂住了她。

    明欢醒来时发现窗户已经关上了,她也睡回了床上。

    坐起来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床榻,她不禁皱了眉,昨日的梦,也太真实了些……她几度挣扎着想从那梦里醒来却始终做不到。

    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晰地记得,梦里人也不如往昔梦中那样冷若冰霜,可是怎么可能,他明明被她气走了,况且槐荫阁哪里是那么好来的?

    明欢一整日都恹恹的,看望她的青叶给她留下了几册打发时间的话本,看她精神不好,以为是她伤重不适,随意闲聊几句就走了。

    明欢也从青叶那里听闻了青芒昨晚便说有事出去了,这趟出门或许要三五日,不见也好,省得彼此看不顺眼。

    就这样捱到了夜里,明欢也没有点灯,和衣卧在床上,呼吸慢慢平稳。

    这时窗户轻轻支呀一声,有人裹着凉气站在了明欢的床边。

    程行瑜伸手的瞬间明欢突然起身,手里的匕首从他左侧面颊划过时被他挡住,鬓角落下一缕头发,不想明欢这只是虚晃一招,她轻轻抛出匕首,左手接住后就抵住了程行瑜的喉咙。

    “昨夜你来过?”

    程行瑜还在装傻:“昨夜?你是又梦到我了吗?”

    明欢面无表情,回手用匕首的柄尾戳在了程行瑜的左肩。程行瑜不妨她突然变换策略,来不及挡住被她戳中,力道虽然不重,但毕竟还有伤,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他微微避开了些。

    “你竟还会痛,这梦未免太真实了些,。”明欢哂笑一声,收了匕首。

    程行瑜知道梦境的谎言被戳破,也不尴尬,转了转肩膀:“伤上加伤了。”

    明欢没接话,从床上翻身下来,点灯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有点亮烛火:“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行瑜跟着她,靠得很近,微微低头看她:“只是向你证明,你的担心实在多余。”

    明欢退后一步,程行瑜也跟上来一步。

    明欢索性坐在了桌上,平视着他,心平气和道:“程行瑜,你究竟看上了我什么?这张脸?”

    程行瑜双手撑住桌子将她圈住:“你已经问过我许多次,你怎么不问问青芒?又为什么看上了你?”

    明欢微微撇了头:“你们能一样吗?我们自小生活的方式完全不同……”

    程行瑜仿佛明白了她的顾虑,但又有些不可置信,所谓的身份地位在他看来是最可笑的一层桎梏,若是因为长相,因为性格,那都是无解的。

    “你看我如丧家犬一样被扫地出门,还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这些不过都是穿在外的衣裳,脏了换一件便是。何至于要因为衣服脏了就否定了一个人。”

    明欢还是没有说话。

    程行瑜叹息着贴近了她:“你不信也没关系,我日日都来,总有一日你总会被我的诚心撬动那么一二分吧。”

    明欢扭过头看着他,似乎想看进他的眼睛里:“我只是不懂。”不懂他的情自何处而起。

    程行瑜低头轻轻贴上了她的肩膀:“何必执着与此,你只看我如何做便是。”

    明欢忽地醒悟过来,是她入了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从前一无所有的原点。她无声地笑了笑,揽住了程行瑜:“你说的对。何必困于得失而自苦。当下已是我最适意的时光。”

    明欢望向窗缝中透出的光,喃喃道:“连月光都不冷了……”

    程行瑜抬起头,看了她片刻,将她轻轻从桌上抱下来,明欢想要挣开,却又被抱得更紧:“这里毕竟是非之地,你还是早些离开,在云梦城等我。”

    云梦势力鱼龙混杂,想要藏匿再容易不过,而且槐荫阁离此地也算不上远,过去还算方便。

    说话间程行瑜已把她放在了床榻边缘,看她还要推拒,不由分说用手指压住了她的唇道:“噤声,当心隔墙有耳。”

    明欢果然没再说话,黑暗的屋中她的眼眸晶亮,盛着盈盈笑意。

    程行瑜留恋地抚了抚她的脸,轻声道:“待你睡了我再走。”

    明欢占据了里侧的床边,拍了拍外边另一侧,示意程行瑜也过来。

    程行瑜怔了怔,还是向昨夜一般和衣躺在了她身侧,明欢贴近他,伸手摸上了他滚动的喉结:“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程行瑜知道她是故意的,却控制不了身体的僵滞,他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道:“这里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明欢得寸进尺:“怎么?我怕你嫌我的榻硬,我刚回来时常睡得不好。”

    程行瑜抓住她的手从身上拿了下来,他翻身压上来:“既睡不好,跟我下山,我替你寻个好眠的地方。”

    明欢笑起来,从善如流道:“好,那你先去替我找着。”

    程行瑜重新躺回去,将她揽在怀里,平息着身体里涌动的浪潮:“说好了,我等你来。”

    明欢如前一夜,笼在他的气息里睡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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