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外，土地皇拨开轿帘，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儿。
水月还未看清来人，已感受到那油腻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她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正在人间一个叫楝树村的地方施粥，那是个连老鼠都没有的穷乡僻壤，初冬时节，又逢大旱，村民们的手跟端着的泥碗一样粗糙干裂。
如此不毛之地，不知怎么的，突然冲出几个山匪，向身无分文的她追来。
她拼命奔逃，最后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坐在一顶朱漆雕花的轿子里，朝着一座雄伟大殿行进。
后来轿子停了，有人来拨轿帘。
他头戴通天冠，腰佩金钩玉带，身披赭黄袍，五绺长髯随风飘扬。
水月大吃一惊，这……这不正是人间的皇帝吗？
身为水行国的小神仙，本不该跟人间的帝王有来往，如果让仙首知道了，一定会被重重责罚。
所以她绝不能露馅儿！不能让眼前的帝王知道她乃是天上的神仙。
水月低头下轿，装成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普通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民女拜见皇上。”
拜倒之前，她快速瞥了一眼面前的几人。除了皇帝和他身后跟随着的几十名侍者之外，还有一位白衣宽袖的年轻男子，即不像是人臣，也不似侍卫，颇有仙风道骨。
寒露洗过的秋风柔软地拂过男子的衣袖，翻飞的金线脉络隐隐闪着光，袖中有点点金光闪现。他腰间的银丝束带中插着一把普通的青竹折扇，并未佩剑。
难道是宫中术士？那便更不好应付了。
只听白衣男子说道：“你遭人追杀，是陛下救了你。”声音柔和沉稳。
水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听到此处，连忙拜谢：“陛下的大恩大德，民女铭记在心！”
土地皇初见水月十分欢喜，盛赞道：“嫩！”
他最喜欢长得像新鲜瓜果一般的女孩，想起年少时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就是这种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杏脸樱唇，腮凝新荔，鼻如玉葱，齿如瓠犀，胸若……”
白衣男子轻咳一声，补充道：“胸怀若谷。”
土地皇连声道：“正是正是，少说两个字。”边说着，手已经抓上了水月白嫩的胳膊，要拉她起来。
水月大惊失色，这位国君如此不顾男女之别，直接上手，莫不是怀着别样的心思。
听说皇宫中有许多厉害的术士，即使是神仙也不能来去自如。她心道不妙，可不能被困在皇宫里！连忙从土地皇手中抽回手臂，在地上缩成一团：“陛下的恩德，民女报答不了，只能长跪不起。”
“快起来吧。”土地皇听不出水月话中拒绝之意，一个劲儿地要拉她。
“民女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陛下了。”她缩得更小了。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旁边的白衣男子仿佛是看够了热闹，缓缓道了句：“这位是土行国仙首。”
------
一切都安静下来。
水月麻溜儿地从地上蹿起来，挤出尴尬的笑容。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是在人间，而是在身在天上的土行国啊！她从未见过土行国仙首，不知他素来喜欢作帝王打扮，才将他认作人间皇帝。
五行国各国风气不尽相同，水月所在的水行国仙首水择清曾经说过“众生平等，不可区分高低贵贱，何况神仙，更应做表率。无论资历高低，见面皆施拱手之礼即可。”因此水月已经习惯了见到五行各国人只施拱手礼。
她拍拍衣服，拱手讪笑道：“小女水月，拜见二位仙上。仙上莫再戏弄晚辈了。小女没来过土行国，将仙首认作了人间的帝王闹了大笑话，还请恕罪。”
赭黄袍的土仙首哈哈大笑，水月把他认成了人间帝王，让他心中又多了几分得意，料想自己气度不凡，确实易被认错。
白衣男子忍俊不禁，只微微勾起嘴角。他的五官线条硬朗分明，神情却是温润如玉。水月看着他，忽然想到穿云而过的金色阳光，闪耀璀璨、照临四方。
她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对了！他不正是那个有名的金仙首嘛！
最近这些年，五行国少女们都在私底下讨论金行国仙首金遇良，连她也被迫看了无数他的画像，被迫熟知关于他的一切。
据水行国的姐妹们形容：“他的眼神里有无尽的温柔且未婚配，为人真诚和善，跟人说话一向面带微笑，十分谦虚且未婚配。身为仙首能以身作则，长年奔波于人间救济苍生且未婚配！”
此人极具亲和力，作为仙首却不像土地皇般自称皇帝。对于扑面而来的数不尽的吹捧，据说，他放低了姿态回应道：“我无父无母，却一直并不孤单，因为五行国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唤我阿良就可以了。”
从此在水月的耳边，“说起阿良哥”、“昨天阿良哥”、“阿良哥诶”此起彼伏，再无宁静之日。
他存在于五行国女孩们的幻想中，夏天扇风、冬天暖被。
水月回过神，觉得匪夷所思。土仙首和金仙首无论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今天竟然同时站在她面前，她又激动又慌张，理不出个头绪，只想立刻掏出画笔将此情此景画下来。
但是，土地皇毛手毛脚，又让她隐隐不安。
水月拱手拜了拜：“晚辈水月，是水行国一个不起眼的小神仙。承蒙土仙首相救，仙首的大恩牢记在心，以后若有晚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小女一定竭尽全力相助。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就此告辞。那个……晚辈还要去人间施粥……”
“慢着。”
果然，还没等水月转身溜走，就被叫住了。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叫住她的不是看起来很难缠的土仙首，而是那位俊朗又和善且未婚配的金仙首。
“你可知追杀你的是何人？你若冒然回去，又被抓住，岂不是要再救你一次。”
水月细想此话有理，但看那些杀手装束粗俗，猜想应是寻常山匪。
“也许只是人类中的山匪，小仙下次定会小心的。”水月边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因为被追杀就能得见金仙首，姐妹们一定会争先恐后问她该去何处等着被追杀。
金遇良摇摇头：“是乔装打扮过的。”
水月不明所以，疑惑道：“请仙首指教。”
“姑娘被追杀，我赶到时……”金遇良话到一半，补充道，“当然，是土仙首授意我赶去救你。你在楝树村外的树林被伏击，当我赶到时，看到了十分奇异的景象——几棵苦楝树在眨眼之间枯死了。”
水月听罢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土地皇一脸茫然，他张了张口，但看到旁边两人恍然大悟的样子，旋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金遇良为了不让他“原来如此”这四个字掉在地上，接话道：“正如陛下所料，追杀水月姑娘的正是水行国的人。因为他们将树木中的‘水’吸收，在掌中凝练出了冰针，因此遍地枯木。”
土地皇道：“这无疑是水行术，冰针消融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况且人间正值冬季，谁能证明那几棵树原本不是枯木。”
金遇良赞道：“陛下英明。”
水月仍然难以相信要杀她的是本国人，自己虽还是个道行尚浅的小辈，但她自认为是水行国中最勤奋的小辈。
别人在水行国有家，她是没有的。她自愿将所有时间都用于帮助人间百姓，跟大部分水行国人没什么来往。
恐怕知道她存在的人都很少，哪里有什么冤家对头？
她不甘心：“会不会是有人想要诬陷水行国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术法，看起来像水行术？”
金遇良打破了她的幻想：“他们确实是水行国人，因为我把他们统统抓进了牢笼，已有人招供。”
“不过……”他又皱眉道，“这一群杀手中，领头的男子以血为剑，招式诡谲，灵力异常强大，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一看就是水行国顶级的杀手。”
水月失落极了，她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证明水行国人没有理由杀她。
“那他们一定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犯不着惊动顶级杀手。”
然而金遇良说出的话给了她最后一击，让她再找不出任何理由。
“水择清指定让你接任她的位置，你将是新的水行国仙首。”
------
“仙首？！我吗？”水月完全不能相信，“选个仙首这么随意的吗？是抽签决定的吗？”
她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去消化这件事情，理智告诉她面前的二位仙首不可能开玩笑，但又实在觉得此事太过离谱。几日前作为小仙的她还被仙官处处刁难，完全没有升迁的迹象，怎么一下子就冲上仙首之位了呢！
况且她亦不想当什么仙首，只想继续平凡宁静的生活。作为仙首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也让她茫然无措……
一时三人无话。
土仙首适时劝诱道：“朕站得有些乏了，不如去后苑再议。再者，也好让你开开眼界。”
水月心思烦乱，顾不上他说什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前行。
一路上的确是赏心悦目好景致——橙黄桔绿碧云，白草红叶黄花，只觉各种色彩应接不暇，正是金风玉露的绝美时节。
可她没有心情欣赏。
又走了几步，一阵果实的香甜自后苑飘来，才引得水月忍不住伸头看去。
密实的藤蔓下挂着大串的葡萄；石榴炸开了花，露出晶莹的玛瑙；泉水灌进石头砌成的池子，上面漂着大西瓜。还有数不清的她没见过的果蔬。
水月奇道：“小女前两日在人间施粥的时候，明明记得人间已是初冬时节，怎么此处却是白藏？”
土地皇得意洋洋道：“土行国四季如秋，日日皆有收成。”
“小女子真是大开眼界。”
“朕是土行国最了解土行之人，朕每日都能种出最鲜最嫩的粮食和瓜果。”
水月由衷地赞赏他这种本事，但她话还没出口，又听得土地皇继续说道：“就算是朕种出来的鲜桃、荔枝，也没有月儿你鲜嫩！”
如此轻浮无礼之辞，竟出自一位受人景仰的仙首之口，实在令水月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她开始自我谴责是不是太小题大做，是不是开不起玩笑。也许，土行国人都是如此夸赞别人的呢？也许，她只是听错了，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水月心里很堵，更多的是茫然。她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土仙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压住了怒意。
看风景的兴致一下子全无，她只低下头沉默地向前行。
------
“就在这歇歇吧。”土仙首在一座四角凉亭前停下。
“在这……歇歇？”
水月看去，凉亭中只有一只石凳。
然而土仙首竟把一群人晾在旁边，泰然自若地，大摇大摆地走进亭子，径自坐在了那唯一的石凳上，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这是在给所有人下马威吗？
水月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旁边的金仙首。
土仙首如此目中无人，她猜想金仙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疑惑，或者愤怒。可金仙首受到如此待遇，表情依然轻松自若，不动声响立于一旁。
水月抬头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凉亭只有一只石凳。
凉亭上方高悬一匾额，上书“唯吾独尊亭”五个大字。
四根蟠龙金柱架着一个大金顶，金顶下盘着第五条龙，嘴里衔着一顶冕旒。冕旒前后共有十二串宝珠，一眼扫过去，是由赤、白、青、黄、黑五种颜色的珠子串成。细看之下会发现，有些白净的珠子，泛着五彩之光。似是某种灵物，定是价值不菲。
四根金柱上的蟠龙是比蛟龙还不如的下等水龙，对比出中间衔冠之龙的威猛。
这寓意再明显不过，土仙首是觉得除了他土行国，其他四国不过是低等小国，五国大权终要集于他手。
如果说为什么中间那条龙代表着土行国，是因为它的腹部刻着一个特别大的“土”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土地皇怡然地坐在石凳上，头顶正上方悬着那宝珠冕冠。
水月感到非常不适。
而接下来土地皇说的话，让她更加不适。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嫁给朕！”
水月还未看清来人，已感受到那油腻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她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正在人间一个叫楝树村的地方施粥，那是个连老鼠都没有的穷乡僻壤，初冬时节，又逢大旱，村民们的手跟端着的泥碗一样粗糙干裂。
如此不毛之地，不知怎么的，突然冲出几个山匪，向身无分文的她追来。
她拼命奔逃，最后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坐在一顶朱漆雕花的轿子里，朝着一座雄伟大殿行进。
后来轿子停了，有人来拨轿帘。
他头戴通天冠，腰佩金钩玉带，身披赭黄袍，五绺长髯随风飘扬。
水月大吃一惊，这……这不正是人间的皇帝吗？
身为水行国的小神仙，本不该跟人间的帝王有来往，如果让仙首知道了，一定会被重重责罚。
所以她绝不能露馅儿！不能让眼前的帝王知道她乃是天上的神仙。
水月低头下轿，装成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普通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民女拜见皇上。”
拜倒之前，她快速瞥了一眼面前的几人。除了皇帝和他身后跟随着的几十名侍者之外，还有一位白衣宽袖的年轻男子，即不像是人臣，也不似侍卫，颇有仙风道骨。
寒露洗过的秋风柔软地拂过男子的衣袖，翻飞的金线脉络隐隐闪着光，袖中有点点金光闪现。他腰间的银丝束带中插着一把普通的青竹折扇，并未佩剑。
难道是宫中术士？那便更不好应付了。
只听白衣男子说道：“你遭人追杀，是陛下救了你。”声音柔和沉稳。
水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听到此处，连忙拜谢：“陛下的大恩大德，民女铭记在心！”
土地皇初见水月十分欢喜，盛赞道：“嫩！”
他最喜欢长得像新鲜瓜果一般的女孩，想起年少时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就是这种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杏脸樱唇，腮凝新荔，鼻如玉葱，齿如瓠犀，胸若……”
白衣男子轻咳一声，补充道：“胸怀若谷。”
土地皇连声道：“正是正是，少说两个字。”边说着，手已经抓上了水月白嫩的胳膊，要拉她起来。
水月大惊失色，这位国君如此不顾男女之别，直接上手，莫不是怀着别样的心思。
听说皇宫中有许多厉害的术士，即使是神仙也不能来去自如。她心道不妙，可不能被困在皇宫里！连忙从土地皇手中抽回手臂，在地上缩成一团：“陛下的恩德，民女报答不了，只能长跪不起。”
“快起来吧。”土地皇听不出水月话中拒绝之意，一个劲儿地要拉她。
“民女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陛下了。”她缩得更小了。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旁边的白衣男子仿佛是看够了热闹，缓缓道了句：“这位是土行国仙首。”
------
一切都安静下来。
水月麻溜儿地从地上蹿起来，挤出尴尬的笑容。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是在人间，而是在身在天上的土行国啊！她从未见过土行国仙首，不知他素来喜欢作帝王打扮，才将他认作人间皇帝。
五行国各国风气不尽相同，水月所在的水行国仙首水择清曾经说过“众生平等，不可区分高低贵贱，何况神仙，更应做表率。无论资历高低，见面皆施拱手之礼即可。”因此水月已经习惯了见到五行各国人只施拱手礼。
她拍拍衣服，拱手讪笑道：“小女水月，拜见二位仙上。仙上莫再戏弄晚辈了。小女没来过土行国，将仙首认作了人间的帝王闹了大笑话，还请恕罪。”
赭黄袍的土仙首哈哈大笑，水月把他认成了人间帝王，让他心中又多了几分得意，料想自己气度不凡，确实易被认错。
白衣男子忍俊不禁，只微微勾起嘴角。他的五官线条硬朗分明，神情却是温润如玉。水月看着他，忽然想到穿云而过的金色阳光，闪耀璀璨、照临四方。
她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对了！他不正是那个有名的金仙首嘛！
最近这些年，五行国少女们都在私底下讨论金行国仙首金遇良，连她也被迫看了无数他的画像，被迫熟知关于他的一切。
据水行国的姐妹们形容：“他的眼神里有无尽的温柔且未婚配，为人真诚和善，跟人说话一向面带微笑，十分谦虚且未婚配。身为仙首能以身作则，长年奔波于人间救济苍生且未婚配！”
此人极具亲和力，作为仙首却不像土地皇般自称皇帝。对于扑面而来的数不尽的吹捧，据说，他放低了姿态回应道：“我无父无母，却一直并不孤单，因为五行国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唤我阿良就可以了。”
从此在水月的耳边，“说起阿良哥”、“昨天阿良哥”、“阿良哥诶”此起彼伏，再无宁静之日。
他存在于五行国女孩们的幻想中，夏天扇风、冬天暖被。
水月回过神，觉得匪夷所思。土仙首和金仙首无论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今天竟然同时站在她面前，她又激动又慌张，理不出个头绪，只想立刻掏出画笔将此情此景画下来。
但是，土地皇毛手毛脚，又让她隐隐不安。
水月拱手拜了拜：“晚辈水月，是水行国一个不起眼的小神仙。承蒙土仙首相救，仙首的大恩牢记在心，以后若有晚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小女一定竭尽全力相助。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就此告辞。那个……晚辈还要去人间施粥……”
“慢着。”
果然，还没等水月转身溜走，就被叫住了。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叫住她的不是看起来很难缠的土仙首，而是那位俊朗又和善且未婚配的金仙首。
“你可知追杀你的是何人？你若冒然回去，又被抓住，岂不是要再救你一次。”
水月细想此话有理，但看那些杀手装束粗俗，猜想应是寻常山匪。
“也许只是人类中的山匪，小仙下次定会小心的。”水月边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因为被追杀就能得见金仙首，姐妹们一定会争先恐后问她该去何处等着被追杀。
金遇良摇摇头：“是乔装打扮过的。”
水月不明所以，疑惑道：“请仙首指教。”
“姑娘被追杀，我赶到时……”金遇良话到一半，补充道，“当然，是土仙首授意我赶去救你。你在楝树村外的树林被伏击，当我赶到时，看到了十分奇异的景象——几棵苦楝树在眨眼之间枯死了。”
水月听罢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土地皇一脸茫然，他张了张口，但看到旁边两人恍然大悟的样子，旋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金遇良为了不让他“原来如此”这四个字掉在地上，接话道：“正如陛下所料，追杀水月姑娘的正是水行国的人。因为他们将树木中的‘水’吸收，在掌中凝练出了冰针，因此遍地枯木。”
土地皇道：“这无疑是水行术，冰针消融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况且人间正值冬季，谁能证明那几棵树原本不是枯木。”
金遇良赞道：“陛下英明。”
水月仍然难以相信要杀她的是本国人，自己虽还是个道行尚浅的小辈，但她自认为是水行国中最勤奋的小辈。
别人在水行国有家，她是没有的。她自愿将所有时间都用于帮助人间百姓，跟大部分水行国人没什么来往。
恐怕知道她存在的人都很少，哪里有什么冤家对头？
她不甘心：“会不会是有人想要诬陷水行国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术法，看起来像水行术？”
金遇良打破了她的幻想：“他们确实是水行国人，因为我把他们统统抓进了牢笼，已有人招供。”
“不过……”他又皱眉道，“这一群杀手中，领头的男子以血为剑，招式诡谲，灵力异常强大，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一看就是水行国顶级的杀手。”
水月失落极了，她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证明水行国人没有理由杀她。
“那他们一定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犯不着惊动顶级杀手。”
然而金遇良说出的话给了她最后一击，让她再找不出任何理由。
“水择清指定让你接任她的位置，你将是新的水行国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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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首？！我吗？”水月完全不能相信，“选个仙首这么随意的吗？是抽签决定的吗？”
她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去消化这件事情，理智告诉她面前的二位仙首不可能开玩笑，但又实在觉得此事太过离谱。几日前作为小仙的她还被仙官处处刁难，完全没有升迁的迹象，怎么一下子就冲上仙首之位了呢！
况且她亦不想当什么仙首，只想继续平凡宁静的生活。作为仙首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也让她茫然无措……
一时三人无话。
土仙首适时劝诱道：“朕站得有些乏了，不如去后苑再议。再者，也好让你开开眼界。”
水月心思烦乱，顾不上他说什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前行。
一路上的确是赏心悦目好景致——橙黄桔绿碧云，白草红叶黄花，只觉各种色彩应接不暇，正是金风玉露的绝美时节。
可她没有心情欣赏。
又走了几步，一阵果实的香甜自后苑飘来，才引得水月忍不住伸头看去。
密实的藤蔓下挂着大串的葡萄；石榴炸开了花，露出晶莹的玛瑙；泉水灌进石头砌成的池子，上面漂着大西瓜。还有数不清的她没见过的果蔬。
水月奇道：“小女前两日在人间施粥的时候，明明记得人间已是初冬时节，怎么此处却是白藏？”
土地皇得意洋洋道：“土行国四季如秋，日日皆有收成。”
“小女子真是大开眼界。”
“朕是土行国最了解土行之人，朕每日都能种出最鲜最嫩的粮食和瓜果。”
水月由衷地赞赏他这种本事，但她话还没出口，又听得土地皇继续说道：“就算是朕种出来的鲜桃、荔枝，也没有月儿你鲜嫩！”
如此轻浮无礼之辞，竟出自一位受人景仰的仙首之口，实在令水月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她开始自我谴责是不是太小题大做，是不是开不起玩笑。也许，土行国人都是如此夸赞别人的呢？也许，她只是听错了，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水月心里很堵，更多的是茫然。她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土仙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压住了怒意。
看风景的兴致一下子全无，她只低下头沉默地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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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歇歇吧。”土仙首在一座四角凉亭前停下。
“在这……歇歇？”
水月看去，凉亭中只有一只石凳。
然而土仙首竟把一群人晾在旁边，泰然自若地，大摇大摆地走进亭子，径自坐在了那唯一的石凳上，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这是在给所有人下马威吗？
水月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旁边的金仙首。
土仙首如此目中无人，她猜想金仙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疑惑，或者愤怒。可金仙首受到如此待遇，表情依然轻松自若，不动声响立于一旁。
水月抬头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凉亭只有一只石凳。
凉亭上方高悬一匾额，上书“唯吾独尊亭”五个大字。
四根蟠龙金柱架着一个大金顶，金顶下盘着第五条龙，嘴里衔着一顶冕旒。冕旒前后共有十二串宝珠，一眼扫过去，是由赤、白、青、黄、黑五种颜色的珠子串成。细看之下会发现，有些白净的珠子，泛着五彩之光。似是某种灵物，定是价值不菲。
四根金柱上的蟠龙是比蛟龙还不如的下等水龙，对比出中间衔冠之龙的威猛。
这寓意再明显不过，土仙首是觉得除了他土行国，其他四国不过是低等小国，五国大权终要集于他手。
如果说为什么中间那条龙代表着土行国，是因为它的腹部刻着一个特别大的“土”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土地皇怡然地坐在石凳上，头顶正上方悬着那宝珠冕冠。
水月感到非常不适。
而接下来土地皇说的话，让她更加不适。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嫁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