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周一是最烦人的,李嘉欢一直这么觉得。

    十三中的校运会闭幕式因为各种原因被硬生生拖到了周一,广播响起,全校师生都聚集到了操场,天上还下着些毛毛雨,草地上的草虽然是假草但被雨水打湿后一样挠人。

    李嘉欢站得烦了,背也就自然弯了下去,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了泥土更脏的白鞋,是站在后面的林子以将她一把提起,她才看到陈绪在往最上面的演讲台走。

    闭幕会需要一些体育学习都好的学生演讲,这是惯例,但这样的学生不算多,所以前一年是陈绪,今年也是。

    旁边没有人会认真听这样套路的演讲,但李嘉欢却盯得出神,当然不是内容,而是上面的人。

    陈绪,品学兼优,个高人帅,说话声音温柔好听,成绩常排年级前十,面对各种场合都不惧,学校里有众多倾慕者,和他同班李嘉欢也是其一。

    直到站到脚麻,听了一轮又一轮讲话,闭幕式才结束。不过还好后面有一个时间长些的课间,李嘉欢和林子以选择慢慢走回教室。

    “你觉得刚才的演讲无不无聊?”林子以牵起她的手边晃荡边开口。

    “嗯。”李嘉欢微微点头,眼神平淡地直视前方,像是在想些别的。

    林子以见她这样挥起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我说真的,陈绪讲得好无聊,去年是这番话,今年竟然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嘉欢一把拉到教学楼背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没问怎么了,李嘉欢就用嘴型说了“陈绪”。

    林子以还想把脑袋往后撇去看看,也被李嘉欢转回来。“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林子以踮起脚睁着大眼问她,“而且,你平时不是太远的人都看不清的吗?看他就看这么清楚?你确定是他?”

    林子以比李嘉欢矮些,所以要踮脚才能凑到她脸前,但李嘉欢毫不怜惜将左手的课本砸了下她的脑袋将她砸了下去,“还是不要讨论到别人跟前去好。”她随便回了句就往另一条路走,林子以知道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了,也跟着走。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刚刚讨论过的声音叫住了,“李嘉欢?”。

    陈绪?这个名字同时闪过林子以和李嘉欢的大脑,直到转身确认才将问号转为感叹号。

    他手里还紧紧篡着刚才的演讲稿,校服明显有些被雨水打湿,头发发尖也有些向下。

    “有什么事情吗?”李嘉欢率先询问,她的嗓子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颤。

    “你上周五找我,说有事情要跟我单独讲,是什么事?”陈绪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林子以,林子以像是明白什么决定先走,可李嘉欢却没有松开握住她的手。

    “没有什么,当时只是想恭喜一下你,拿了那么多奖牌,你刚刚的演讲很好,快要上课了我先走了。”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就带着林子以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

    林子以不太明白,想问却看着眼睛无神的李嘉欢不知道怎么问,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上课铃响了她只好离开。

    李嘉欢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封被揉皱了的信,上周五的经历在脑海内盘旋。

    这是一封还没有完成的情书,里面只写到一半。人在自己看的日记里会撒谎,情书也是一样的,虽然这是李嘉欢写给自己看的情书,但署名还是用了其他字符代替,只是忘记了洗出来的照片背后会有冲洗店老板做的标记。

    她没有想到这封情书会被她弄丢,也没想到会被不认识的人送回来。

    周五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陈绪还有最后一个项目在这一天的上午,是男子一百米的决赛。

    李嘉欢有一个很多年前小姨送的相机,得到班主任的允许,她带来了,因为想要近一点拍到陈绪,所以让林子以提前帮自己占了座位。

    “快来快来!”林子以挥着手臂,她一眼看到。

    “你都不知道,短短五分钟,我说了多少次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林子以接过她的面包开始吃,“对了,你相机带了没?”

    李嘉欢边点头边将相机从包里拿出来,“带了带了,谢谢,辛苦。”说完又塞了两只鸡爪给她,打开自己水杯喂了她两口水,防止她噎死。

    林子以突然连拍她的背,指着跑道,“快快,要开始了。”

    广播已经开始播报,项目和选手名字,李嘉欢抬起相机,调整好参数,将镜头对准跑道。

    发令枪一响,李嘉欢跟随着他将镜头挪动,直到终点。

    陈绪是第一。

    她还想把镜头对准些拍下他赛后的欢呼,取景器画面却突然出现一只带着信封的手。

    一道清爽的男声降临在耳边:“你好,请问是李嘉欢同学吗?”

    林子以先替她回答了,他轻笑示好。

    相机对焦到了那封信,她猛地放下相机,转头看向他手上那枚信封,她再熟悉不过了,粘着的公园照片,还有特意画过的图案。那一刻,她的世界里四周都安静了。

    血液仿佛在体内倒流,双耳不知是被太阳晒得通红,还是因这封信。

    男生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同学,你的信送错……”

    不等他说完,李嘉欢站起身夺过他手上的情书,看到他诧异的表情,知道自己语气有些吓人,又补充了句:“谢谢,抱歉。”随后转身收拾相机准备拎包离开。

    她侧身绕过周承炀,拉住林子以的手腕,几乎是逃离般离开。林子以这才发现她的脸庞和耳朵通红通红,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跟上她的步伐。

    可林子以却不管怎么问,李嘉欢也不愿告诉她发生什么了,她只好作罢。

    陈绪今天的表现可以算的上是相当精彩,到了傍晚,周五放学的时段,为他庆祝的同学围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李嘉欢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就那样在一旁站着,听着他们对陈绪的夸赞。

    直到陈绪的目光穿过一圈圈人看向李嘉欢,“好了,大家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谢谢大家。”他站起身鞠躬,还给周围的人分了薯片。

    大家更蜂拥而上了,周边没庆祝在收拾书包的人也随之上前抢了起来,不过袋子见空后,大家也就自然散开了。

    虽然放学时间早就到了,但毕竟是校运会最后一天,许多班级还在庆祝。

    “李嘉欢,你吃薯片吗?”陈绪从身后拿出一包放到她面前,可还没等她伸手接过,就被另一只手抢过。

    是王子杰,陈绪的朋友,但他经常拿李嘉欢打趣,所以她并不喜欢他。

    “陈绪,不是吧,你还有。”然后他又将目光看到李嘉欢身上,“专门为她留的?”

    陈绪没有回答他,只是抢回那包薯片又递给李嘉欢,“刚翻出来还有一包,我不想吃,给你吧。”

    李嘉欢腾出一只手接过薯片,小声说了句谢谢,将身后的纸张攥得更紧了。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看着陈绪和王子杰互相怼了一番,见陈绪拎起书包像要走,李嘉欢鼓起勇气道:“陈绪,可以我们两个人说些什么吗?”

    她的耳朵和脸颊在说完这句话后,瞬间泛红,也是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但是太紧张了,实在是太紧张了。

    也听出这句话不对的王子杰眉毛和嘴挑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李嘉欢一番。陈绪则是愣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她,“是有什么事情吗?”

    “两个人才能说的事情能是什么事。”王子杰先走出了教室,他的声音从长廊传回,教室里就只剩他们了。

    像是被点醒般,陈绪有些尴尬抬起表,思索片刻还是说:“抱歉,我可能要回去了,我家人还在下面等我,有什么事下周一和我说吧,再见。”

    李嘉欢没有办法,只好和他道别。

    身后那封信被她揉成了一团。

    -

    回到家楼下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太阳自然也就越来越早离开。

    李嘉欢的家是一个老小区,墙皮大面积脱落,楼梯扶手早就生锈,垃圾桶因为很久才有人来处理,所以臭味弥天,停车更是乱来。

    站在家门口时,李嘉欢的手上除了那张纸张还多出了一个果篮,是班主任给她的。

    进家门先听到的是卧室里电脑游戏厮杀声还有键盘敲打声和一些气急败坏的脏话,换完鞋走进客厅就是是她爸破旧手机里直播的歌声,只有走到餐桌旁,仔细听才能听到她妈穿针缝衣的声音。

    不过,下一秒就被李嘉欢手上果篮的落桌声,掩盖过去,全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直到她从厨房走出来询问:“饭,没有吗?”

    “倒掉了。”三个人一起回答,但只有她妈抬了头,“你知道你舅被你气进医院的事了吧?”

    “不知道,没人和我说。”李嘉欢走到橱柜旁开始翻起些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你顶撞他的时候。”这回是她爸来说,“家族群这么多长辈讲话,你一眼都不看是不是?”

    家族群那种东西她从来都不看的,她没兴趣看长辈对晚辈用些感叹号和理解错误的成语教训催婚,或者早早晚晚的早上好晚上好,睡不醒起不来,她一点都不好,群里的亲戚到现在她也还没认全,况且她只有晚自习回到家打开电脑才有的看微信,为何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嘉欢翻出来一个罐子从里面倒出硬币来,顺便用冷笑话回答她爸:“他当时明明神气很足啊,感觉还能那把刀来砍我,要把我送走,这么快自己先进医院,不够义气。”

    哐——一声,全家都安静了,刚倒出来的硬币也发出回响。

    她哥王佑康推着轮椅出来了,他的腿是瘸的,在李嘉欢出生前就是了。他先是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罐子,再是看向她,“拿钱做什么?”

    “不吃饭人会饿死的。”

    王义梁似乎是更气了,可惜他伸不了脚,手也伸不到她的脸庞,只能用音量来吓唬她,“李嘉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了?哪里来的脸拿钱?”

    李嘉欢不回答,只是数着硬币,凑够了就把多出来的硬币塞回去。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当然有脸拿。

    “你今天敢拿钱明天就别回来了。”

    见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往门口走,王佑康的脸有些挂不住,他还想出声却被母亲抢先,“吃完记得回来给舅舅道歉。”她平淡道。

    见母亲这样说,王佑康只好用威胁的语气要求她给自己买一桶红烧板面回来。

    不过还没等到说完,留给他的就只剩重重的关门声。

    晚上的小区不算热闹,只有几个在晕黄灯下聊天八卦的老人,还有几个打牌的中年男人,

    破旧的桌子,和样式不一不知道从哪家搬来的椅子就要这样围在一起打牌,赢的人兴致高昂,还会高呼上几句。

    李嘉欢和他们并不是很熟,但他们却对李嘉欢很熟,因为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下来在这附近喂猫,见到她就会和她打招呼,问她又来喂猫吗。

    他们不是赞赏李嘉欢的行为,只不过调侃一个女孩是他们觉得有趣的事情。

    今天和往常还是一样的,他们问起,她就点点头,不多停留一秒。

    虽然是个破旧的老小区,但流浪猫狗不算少,有曾经被拴在家里看家但最后家主搬家就被遗弃的,有家里小孩想养但最后养不起就放这的,当然更多还是浪二代,妈妈爸爸都留在了上个或上上个冬天。

    除了一只浑身黑灰色毛发的土狗,因为跑得很快所以被叫八百迈,它是有妈妈的,不过在别人家当护家犬,出生三个月后它就被送给了那家人的邻居,因为邻居家的小孩特别喜欢小狗。

    不过它的眼睛有些奇怪,因为受过伤,小孩的手总是没轻没重,想法也很奇怪,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喜欢小狗,还是喜欢捉弄小狗,因为想知道八百迈看到铅笔朝自己飞过来是什么反应,所以就将笔芯朝八百迈的眼里戳。

    它今天吃得很香,李嘉欢轻轻抚着八百迈的毛发,等着它吃完去找其他朋友。

    夏梦是只猫,它的足迹总是很不好找,好不容易听到它穿过绿化带的沙沙声,李嘉欢却被身后似乎是吵架的声音吸引了,她顺着声音过去。

    好奇心不一定害死猫,但一定害死自己。

    一个穿着和她一样校服的男生被两三个穿着黑白色背心的街溜子围堵。

    “我问你,给不给钱。”带头那个朝着男生吼,看起来凶神恶煞。

    男生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淡定,“你知道你们这是敲诈勒索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李嘉欢没有时间想了,她被发现了。

    老年机的按键都有很大的提示声,她忘了。

    “飞鸿牌老年机,感谢您的相伴。”

    慷锵有力的女声就这么在巷子里回荡。

    “谁?”带头的先发现了她。

    来不及扭头跑,另一头又出现了和他们同伙的人一把夺过她的手机,重重摔在地上。

    她被逼到了和那个男生同样的角落,角落里很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到他小声说:“对不起。”

    李嘉欢没有理会他,带头的人又开口要钱,“喂,我说你们十三中的学生都这么穷啊,家里不给钱吃饭的吗?”

    确实不给,但李嘉欢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这些街溜子是不会讲理的,但旁边的傻子好像不知道,还在不断想要唤起他们的良知。

    “大哥们,靠抢劫是维持不了生计,而且我们只是学生,真的没有什么钱。”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把钱拿出来。”他们没有那么多耐心,只想要钱。

    确实是废话,李嘉欢这么想。一边后退,一边将手向后探去,她好像摸到了。

    “跟着我慢慢后退。”李嘉欢用只有他们可以听到的音量说。

    随着他们的后退,那三人也从灯光下走进暗角。

    开水龙头,拿下管子,对准他们,几乎是一气呵成。

    对着眼睛和脸部冲是她的技巧。他们的被水管滋到真不开眼,挥着手挡水,嘴里含糊着听不清的脏话。

    旁边的傻子也配合起来大喊救命啊,但这排房目前没人住,胡同还这么深,喊到死都很难有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听见,李嘉欢顺手将旁边的宠物沐浴露还有手套递给他,虽然递的人和被递的人都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不过他拿到就朝着他们虚晃几枪。

    不过他看到那部躺在地上的手机了,眼看着水流快要蔓延到手机,他立刻跑去捡起,用校服袖子轻轻擦干,老年机的开机确实是有些慢,不过好在还能用。

    三人听到那三个数字的播报声就向后跑,终于。

    灯光下,李嘉欢终于看清那个男生长什么模样。

    可刚看到李嘉欢就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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