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透过几缕微光,林禾霁看到了他的眼,似燃着滔天怒火,要将她焚噬殆尽。

    “那人是谁?!”

    林禾霁痛极,拼力挣着自己的手腕,却只能挪动个一两寸,现状未变分毫,“林立梵,搞清楚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

    他怒到顶点却反而阴森森笑了起来,将林禾霁手腕箍在一掌中,左手钳住她的下巴上仰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禾霁,我清醒得很,亦清楚得很,甚至顾忌着你说的话,一晚上硬是滴酒未沾,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痛苦?你跟我说痛苦?!那这么多年我承受着的痛苦,又是谁造成的!”她怒目圆睁,不受控制地大喝出声,以至于怒极现出狼狈,身体微微发着颤,“林立梵,你的痛苦与我何干?就算有一天你死在那里,我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他眼眶突地映出水光,望着她的眸子透着无尽绝望,“我……”

    林禾霁看准他的脆弱,手用力一挣得以解脱,身子猛地往左侧一坠握住只瓷瓶,见他欲扑上来重制住她时,将瓷瓶狠狠向前砸去。

    “砰”地一声,瓷器落地摔得粉碎,而对面那人,正紧紧捂住头靠在墙上。

    室内重又恢复寂静,林禾霁知道他没事,刚才她看得仔细,那瓷器只是堪堪擦过他,重击在了墙上。现下他呆愣在一旁,是想不到一向沉静的她,会对他动手吧。

    她懒得再去理会,踏过一地碎瓷朝楼上走去,进房后将门锁牢牢锁上,又搬来一个小柜在门口抵着,这才安了心。

    林立梵双目失神地看着前方,余光一直随着她上了楼,直到房门落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这才像是被一记闷棍击醒了般,缓缓转头盯视着楼梯的方向,“禾霁,你只能作只金丝雀,这辈子……我自会好好护住你!”

    林禾霁坐在床侧,面上满是愁容,她心底惧意顿生,到底是一直有人悄随着她,还是今晚这一切只是因着巧合被那人看到,她不敢确定。但无论如何,日后她的行事必须十分谨慎,若是让他觉察出她所做的一切,那她这最后一线生机也势必会被他堵死。

    她需要片刻的自由,亦迫不及待想见到某人。林禾霁将自己深深裹入被中,渐入她梦寐往之的虚境……

    “沈公子,你留步吧,觉得怕了就去我那,那个……人都道酒能壮胆,若方便,沈公子可多带些居竹轩的酒来哈~”

    沈丞徽笑着点点头,直送她们出了院子,见二人走远后,忙反身回屋拿起长剑,一路避着人朝府外去。

    “抚枫,回去换好衣饰,该买些酒菜过去看看了。”

    “好。”

    两人照旧扮成公子模样,由后门翻墙出府,购了酒菜往城外林中去。

    随着距离渐近,沐皎儿面上肃色愈深,至几处碑前,她眉梢眼角已无嬉笑之色,整个人透着股冰窖般的冷意。

    将酒肉一处处置放好,沐皎儿默默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碑林,眸中悲色愈深,却又隐隐现出些痛快。

    她知道,冥冥之中已有什么渐渐发生,而真相,正欲破土而出……

    “一会儿那两人过来,你们就一齐举刀杀出,切记将脸都遮挡严实了,别露出破绽!”

    德安今儿过得还挺高兴的,殿下让他筹谋一场大戏,说是若演得好了重重有赏。赏不赏地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只要不让他搁那匹狼面前晃悠,让他干啥他都乐意。

    这倒还在其次,最高兴地当属在一群雄壮汉子面前做指挥。嘿嘿,这么威风的事,竟有一日轮到了他头上,此生无憾啊~

    沈峘余光瞥见那小太监在一旁挤眉弄眼地偷乐,不由按了按眉心,母后说这人日后会一直随着他,想做什么狠戾事慢慢培养驱驰他便是,万不可脏了自己的手。

    可这货……他……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算了,萝卜地里种白菜,逮着哪菜吃哪菜吧。

    “你们只管举刀冲上来,伤着他们无妨,重伤亦无妨,重头戏在于当我出场时,你们只管来攻我,让那两人觉出是我解了他们的围,明白了吗?”

    “明白!”

    沈峘微一颔首,回头看向德安,“你回宫去,给独枭置些肉食,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德安欲哭无泪道:“是,殿下。”那小音飘地,跟见鬼似的。

    “好了,都四下藏好,此事做好有重赏。”

    “是!”

    由是,一众人等要不窝在犄角旮旯里,要不趴在树上,更甚者扮成了个智障蹲在地上逗蚂蚁,要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呢,一群会演戏的功夫高手,自是千金难求。

    “抚枫,回吧。”

    “好。”

    二人相伴着从林中走出,往城门去。

    沈峘打了个响指,众人一时都警醒起来,状似无意地侧目于大路。遥遥看去,两位身形瘦削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盯视着位首的那人,沈峘眸中笑意愈深,昨日德安出的那个主意他觉得甚好,只是还欠些火候。因着这点火候,他冥思苦想一宿,天未亮就带人隐在国公府周边,只待他二人出府后,一路随着伏在这半途。

    一味予他酒色,这样的恩情只浮于表象,若哪日来了个出手更大方的主,难保那人不被浮华所获,转而投入他人帐下。

    可若这恩情与生死有关,性命攸关之际得一人所救,那人只轻飘飘一句随手所为,不必挂在心上。此后更以投缘为由,予他酒色荣华,这样的恩情,可就难报了。

    他要的,是全心全意侍他为主的随者,而不是一个三心二意只知沉迷酒色的废物。

    沐刀义这人的价值,一是危难之时助他一臂,二是他与国公爷间的亲缘关系。除此之外,对他来说,这人与废物无异。

    沐皎儿的步子一顿,看向前方的视线透出狐疑。

    “公子,您怎么了?”抚枫觉察到她的异样,登时警醒起来。

    沐皎儿很是无奈,手扶上头以臂遮住她的脸,“抚枫啊,你就当没什么事,随便往前瞟一眼。”

    “哦。”抚枫依言照做,“好像……有点古怪。”

    “是吧,谁家好人大白天扮得跟鬼似的蹲那呆瞅着,怕晒着化灰吗?还有树上那大哥,一点诚意没有,你恐高就在屋后边藏着,爬这么高还打哆嗦,做人不易何苦为难自己。至于其他的……害!别说了。”

    抚枫也扶上了头,挡住自己的脸低声道:“公子,我一瞧过去只觉得古怪,您怎得都看出来了?”

    “经验之谈,他们也算是些扮相好手,这一套用在市井间刚好。可惜,搁荒郊野岭的哪还能用老一套呢~”

    “公子,那现在咱还往前走吗?”

    “走呗,万一逮得不是咱呢,若是那也无妨,你拿着这个,一会儿谁靠近你就往谁身上挥。”

    抚枫接过一个小盒,用手一抚,摸到盒面有三处凹陷的小孔,想必盒中定是小姐前几日新制出的粉剂。

    “公子威武!”

    二人照旧向前走,离得近了,明显觉察出几人走势的变化,由是,二人渐渐被几个粗壮大汉围拢在中心。

    “还真是,得,送上门的试体哪有不用的道理。”

    “兄弟们,上!”一时间,几人抽出长刀就要扑过来。

    “等等等!诸位大侠稍候片刻,敢问小弟是得罪了哪方大仙儿,值当这么费劲对付我?”

    打头那人没料到看着瘦猴样的一人竟这么镇静,还敢问他们话,一时楞在那里,“我……我们……我们乃是江湖大盗,瞧人不顺眼就要打,哪……哪来这么多恩恩怨怨!”

    “江湖大盗?你们不为财劫人反而看不顺眼就打人,这……是你们作风吗?”

    那人有些心虚,结结巴巴道:“我……我们就是为财!你们有银子吗?不够还得打!”

    沐皎儿想了片刻,末了一摊手,“刚买酒肉都用尽了,你这一问,好像还真没有。”

    汉子气急,怒声骂道:“格老子地,没银子你废个什么话,臭小子等老子拨了你的皮!”

    沈峘离得远,一时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几个汉子扑到离中心两人只隔一步时,动势突得慢了下来,费着个死劲儿只能往前挪动一寸,让他看得直觉头痛。

    “一群废物!”

    正当沐皎儿欣赏着一众人面上的神色时,突觉一阵剑风袭来,将近前几人都扫在了一侧。

    “李兄弟?你怎么来了?!”

    沈峘面有怒色,挡在沐皎儿面前持剑对着那几个汉子,“沐兄,你没事吧?我出城办事,一回来看着你被人围着,他们是谁?怎能如此大胆?!”

    “害!一群糊涂蛋。”沐皎儿从沈峘身后走出,将他举着剑的手按了下去,“别吓着他们了。”

    沈峘头顶默默升起三个大问号。

    沐皎儿叉着腰缓缓走到几人面前,说教似地道:“几位大哥,人在江湖混,定位得明确啊!我都替你们发愁,这样干下去银子没得多少仇人追着腚跑,好好想想吧。”

    “李兄,咱回吧。”说着,拍拍沈峘的肩率先走了出去,抚枫亦步亦趋地随在她身后。

    沈峘黑着脸,没管那些人死活,沉着步子跟了上去。

    在三人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后,几个汉子突然觉得躯体又恢复了灵活的状态,一个拉一个从地上爬起后,彼此互看着愣了会神,不约而同朝远处奔去。

    此前在京中还能混口饭吃,以后啊,只能混江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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