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沐湛清醒了些，昨日他已见过沈墨，知道沐皎儿已度过这道难关，轻轻巧巧的话里掩着难言的苦处。现下见她趴在榻边酣睡着，想是已在这苦守了一夜，他不忍去叫她，就微眯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昨日沈墨说要为他研几方药，被他阻下了。就他目前吃的几味，已整日将所居之处熏得恹恹，再来几味，不更是近不得人。
他已近烛枯，何必再费些珍稀药材，且整日熏沉沉的，他待着也难受，最后这段日子，能好好陪着皎儿，他已知足。
前堂上，随宣旨公公而来的除赏赐之外，还有一道诏书。
宣过旨后，公公带着人走了，沐国公久久定在那处，看不准到底是个什么神色。
喜有几分，恼亦有几分，那孽子做过混账事后畏罪潜逃，圣上本顾及沐湛的军功，只打算将人抓住后押送流放，是副将严明将军态度后，圣上才下定了心，将那人抓住后不必押送回京，直接就地斩决。
沐国公觉不出自己是喜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怒不及沐湛，是孽子自寻死路，落得个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可他觉得奇怪的是，如今舍了一个儿子，却不悲，只像是听了别家的闲事，听过也就忘了。他想，大概年岁一高，就没什么悲喜了吧，舍了也就舍了，新纳的几房小妾日后还会再为他添些子嗣，算不得什么事。
人的算计沉到骨子里，就成了傀儡，得利便喜，落亏则怒，丧了人性，再无人形。
沐皎儿缓缓转醒，抬头去看沐湛，却发现他仍睡着，只是眼角落了泪痕。
本不愿相信，可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承认，出征之前沐湛就已经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了。
鼻子有点酸，她强忍着泪意去看沐湛，哥哥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让他担心。
“二哥，你露馅了~”
沐湛无奈笑笑，半睁开眼去看她，“就你机灵。”
“那可不，二哥，跟你说件喜事，让你乐呵乐呵~”
“嗯？”
“念念与沈丞徽已定下婚约，只等二哥回来，我们就行大婚。”
沐湛闻之一喜，他昨日虽已听沈墨说过，可听皎儿亲口说出，仍觉得欢喜，“大喜事啊，丞徽那个小子我一向看好他，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二哥，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你心上人来着，起初还老愧疚，总觉得对不住你。为着二哥的幸福，我本想将他护好等你回来时全须全尾的带到你面前。后来，呃……巧合下知道这都是个乌龙。二哥，那段时间我还总是打趣你，对不住啊……”
沐湛越听脸越黑，可惜体力不足，不然非得跳起来给她一个脑瓜崩，“沐皎儿，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能不能靠点谱！”
沐皎儿忙辩道:“之前有一次我溜出去玩，看着……看着你和他一同入了柳香苑，当时就觉得你俩见面时那种……啧！不太一样，你说这能怪我想的多么~”
沐湛突然想起，那晚与沈丞徽相见时的异常来，合着……他就是个戏耍人的工具？！
“沐皎儿，你……你俩不在一块，天理都难容。”
沐皎儿娇羞笑道:“嘿嘿~是吧，我也觉得。我沐皎儿这么聪明有趣的人，再加上沈丞徽这么个武力值惊人的俊秀小生，啧！谁看了不道一声绝配~”
沐湛抽抽着唇角闭上了眼，他就多余提一嘴，沐皎儿这自恋的臭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徽儿，今日你父王入宫去请旨，聘礼我也早就备下了，一会儿你随总管去后头看看，再选些皎儿喜欢的放进去。”
沈丞徽看向妇人，郑重道:“母妃，在大婚之前我想出去几日，办件私事。”
“徽儿啊，总不好叫皎儿一直等着你，这叫旁人如何看待咱们亲王府，一直耽搁着人家女儿吗~天大的事都到大婚之后再说。再者说，我与你父王已商定好，待你们大婚后也不牵制你们，到时候啊，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自在在的，多好~”
“好，那一切……等礼成后再说。”
“枫儿，你先别忙慌进去，那个……我有事和你说。”沈墨在府外拦住了抚枫，她觉得奇怪，他看起来怎么这么紧张？
两人到了处僻静的地方，“你想说什么？”
沈墨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正色道:“枫儿，我本名叫沈墨，柳香苑背后那位，是我爹。”其他身份，也没必要说，他始终未将自已放入那一类人中看待，也就不必提。
抚枫听后眼睛一亮，“沈墨，这名字很好听！那个……白……不对！沈墨，你能带我和小姐，去柳香苑里面看看么~”
沈墨：……为毛子她抓住的重点是这个？还有，啥叫带她和沐皎儿去柳香苑看看？？
“不……不行，柳香苑有规定，女子……不得入内！”
“好吧。”
父王回来了，将他叫到跟前只说明日让他与皎儿一同进宫面圣，其他没再多说什么。
沈丞徽看着，只觉得父王面色不太好，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他打发出来了。
看看天色觉得尚早，安排侍从与沐皎儿传声消息，他去了柳香苑找那个男人商量些事。
因着大夫人需与沐皎儿交代些大婚之仪，由是昨日下午她就去了前院，一直到晚间才得脱身。过来看时问过侍从知二哥已经睡下，她就没再进去扰他，早早回去歇息了。
今日一来才知，二哥竟从昨夜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了现在。怕她担心，沐湛硬是拦着不让人告诉她，只暗中叫来医师为他诊治。
可不管开了多少方子使出什么法子，这烧就是褪不下去。沐皎儿紧紧握着他的手，见二哥已开始嘟嘟囔囔些糊话，心头惊忧更甚。
“这样下去不行，抚枫，你快将白师叔请来。”
“好，枫儿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沈墨挎着只药箱来了，到后让她们都去外面等着，屋中仅余他与沐湛两人。
“墨兄，我……有数，若你有法子，只……让我多撑些……时日，待……皎儿大婚……后，即可……”
沈墨头微垂，手不停地在箱中拿取，“沐将军，你……放心。”
一炷香后，将放在榻上的一应物件收起，又喂他吃了一粒丸药，沈墨沉声道:“这几日切记不要动气，无事就闭目养神，万不可大动。”
“墨兄，有……劳。”
“客气。”
沈墨挎起药箱推门而出，止住沐皎儿的举动，“让他休息会儿，你吩咐人做些清粥，一会儿让他喝下去。”
“二哥他……”未等说完，沈墨留下一句“无妨”就大步走了，沐皎儿以为他还有急事，得他这样一句，心瞬地定了下来，疾步跑到前头看人煮粥去了。
翌日，看过二哥觉得他气色好了些，沐皎儿又匆匆交代侍女些事，这才疾走着朝府外去。
“走吧~”
“好。”
马车载着二人驶向宫门，隐隐约约，沈丞徽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是因着父王面色有异，还是一切只是他想得过多，他不确定。
一晃眼已过半月，林禾霁每天都很是充实地过着，享受双重身份交叠之下带来的快乐。
白天照旧做着她的女学生，一旦夜幕降临，这房门一闭，她就成了位颇有胆识的经商人士。
那边槐生将梯子一架，她灰毛兔子似的就蹿了下去，直奔新赁下的一处办公场所。
温宛代言过后，她所营的几款胭脂香粉销路大开，一时之间事务也添了许多。
白天就由几位职员将要紧事务统一汇总放到她的桌上，等晚上她过来看过签好了字，第二日再由他们各去执行。寻常事务就由他们以自己的专业自行处理，再由温胥过一遍，如此分配着，倒也运营得井井有条。
时日一长，职员们都戏说他们背后这位老板，怕不是个幽灵，只能伴着月色开夜车，想是一见日光就要化掉吧。
她听槐生说完还笑了好一阵，没过多久为他们涨了薪，因着这几个有趣的人确实为她带来了不少效益。
回头又听他们说，这位幽灵老板还怪好的，比些古古板板的东家掌柜得人心多了~
最近倒不常与温胥见面了，若有要事他也会晚上来一趟这处，两人商讨妥了才下定。一般情况下她已经可以独立地处理些事务，对这一脉的事越发得心应手。
“槐生，你温大哥最近有没有说些什么？”
槐生想了想，道:“禾霁姐，温大哥这几天看着有些恼火，南边最近又开打了，温大哥家在那边有业务，这一下子影响还不小。”
“生逢乱世，步步维艰。咱这一方也只是暂时安稳，谁又能料哪天会受战火所袭……现在时间太晚，我不便去扰他，槐生，明天你和他说一声，让他不必顾着这边，集中精力将自家的生意处理妥，需要什么就自己做主，不必知会我。”
“好，我记下了。”
第二天一下楼，明显觉出那人不对劲儿，林禾霁就将陈妈拉到一旁，问姓李的那人是怎么了。
“听说是她儿子在军中被人打了一通，事情后来闹得大了，就将几人一齐关了起来。”
正说着，只见林立梵走下楼来，李妈竟一头扑了过去，拦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他，大声哭嚎着让他将自己的儿子放出来。
林立梵却瞪向了她，让她快点去吃饭，一会儿由老周送她去女校。
极其难得啊，她忙跑到桌前乐呵着吃了起来。
期间，女人又哭又闹，好声好气说一阵又恶语咒骂过一阵，陈妈想过去拉，却被林立梵以眼神阻住了。
林禾霁临出门之前，听到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惊得她转过头去看，男人脸偏向一侧，一向极为妥帖的发也乱了，三缕两缕在额前凌乱散着，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神色。
而那女人，正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做出动势，竟像是还要再打他一巴掌。
“喂！你……”
“林禾霁，不用你管，立刻滚去上学！”
“你！活该！”她气极，转身几步上了车，砰地一下将车门甩上。
“周叔，先等一等。”她将这侧的玻璃窗降了下来，凝神听过一会儿，许久未有第二道巴掌声传来，“走吧。”
“好。”
林立梵冷眼看着那女人在面前发疯，他在背后布下的网几日里正慢慢收紧，而近两日，是时候收网了。
当年一事已被他查出端倪，顺着线慢慢地捋，渐发现几个可疑的人。
混子行事太过张狂，前几日却悄没生息回了趟老家，临行前提了一大笔钱。
他觉得有疑，仍将这笔钱批了，却派了两人悄随着他。
这一行果真有所获，混子在老家以重金养着几人，前些年那几人只是安安分分地等着他将钱拿来，接着便跑到风月场嚯嚯一番，如此也算相安无事。
近两年许是那几人看着混子享受的殊遇实在惑人，胃口渐渐大了，对混子所索的数额日益倍增，他竟也无异议，一次次地往那处送钱。
直到近日，有便衣向他汇报，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日日候在棍子家门外，棍子竟连家也不敢回。
于是，趁着一天夜里，他派了几人将混子门口的人统统蒙上头抓了起来，找了处偏僻的货仓关着。
起初那几人嘴硬得很，问什么都不说，还要与关着他们的人单挑。
后来他亲自带人过去，使了些不能外言的手段，这才撬出一点话来，可听着总觉得有古怪。
再后来，索性重金寻来一位与混子身形声音相仿的人，蒙着头放了进去，当着那几人的面演了场戏，这才使那几人慌了神，倒让他们看了场狗咬人的滑稽戏。
一场骗局由此揭开帷幕，还特意将督军请了过去旁观一场，惹得他大怒一通，扬言要给那混子几颗枪子吃。
这一切的真相都未外传，人人只觉最近风向不对，却也说不上什么来。
为防有变故生出，他寻了个借口让几位老兵将混子的独子痛打一番，借此将他关了进去，那几位老兵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出来。
混子这几日不见踪迹，他必须想办法将那人逼出来，以消几年来军中上下憋着的一股恶气。
是以，今晨他任由那女人发疯，想看看那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混子的行踪，挨了一个巴掌也无所谓，他自会在另一人身上加倍还回去。
这女人倒好像是真不知道，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污耳的话，连一个有用的字都没听到。
他曾听手下说，已见过混子当街殴打过这女人几次，想到这，莫名叹了声气，只叫人将她带走了，并没多做些什么。
中午出了校门见到那人，立时丧了气，低垂着头默默地往车中坐。
她是讨厌他，但更厌烦戳人痛处，一路上也就没言语，只看着窗外愣神。
到了家后，车由人来开走了，他走得步子快，已是到了门口，她不想与他离得太近，也就慢吞吞走着。
突然，一股大力从后方袭来，缓过神后，她已被人制住颈部，看向右上方，正顶着她太阳穴的……是把枪。
林立梵听到她的惊呼声猛地转过身，看到眼前这幕，只觉浑身的血骤凉。
“柏威，你把她放开！”不可控地咆哮起来，落在对面那人眼中，却觉得侥幸，这是抓着林二少的七寸了！
“你……你别逼我，惹急了我，我就……就崩了她！”
“你敢！”
突觉身侧跑过一人，林立梵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正是李妈。
“你把她放了，这人我就让你带走。”
就在这时，陈妈也跑了出来，看到林禾霁被持，险些晕过去。
李妈却突然喊道:“那老妈子是个知道内情的，快崩了她！”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且出声突然，男人一惊下意识便朝陈妈开了三枪。
“不！”林禾霁嘶吼出声，眼睁睁看着陈妈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一声枪响后，突觉一股温热扑在她的面上颈部，制着她的那股力，渐渐消了。
再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来人将林立梵制着的那个女人带走了，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人，将这处重重护卫起来。
他大步跑到林禾霁身边，将她抱起，“那个柏明，给我狠狠地打！”
“是！”
上到二楼，让一个小丫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又给她洗了澡，林立梵抱着她一步一步回了房。
看着她窝在被中，他却仍觉惊心不已，那把枪抵在她的身上，亦抵在了他的心口。
击中陈妈的三颗子弹，亦狠狠击中了他的眉心，折了他半条命。
陈妈怕是……
禾霁醒后，他该怎么说……
那把枪激起他心底最深的惧意，若她不在了，更别提强留住她，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禾霁，我不会限制你了，只要你快点醒来，以后，你想怎样都好。我……也该走出来了，你找个对的人，平平安安过了这一生，其他都不重要……”
自这天起，她昏沉一阵又清醒一阵，做了场漫长的梦。
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昨日沈墨说要为他研几方药，被他阻下了。就他目前吃的几味，已整日将所居之处熏得恹恹，再来几味，不更是近不得人。
他已近烛枯，何必再费些珍稀药材，且整日熏沉沉的，他待着也难受，最后这段日子，能好好陪着皎儿，他已知足。
前堂上，随宣旨公公而来的除赏赐之外，还有一道诏书。
宣过旨后，公公带着人走了，沐国公久久定在那处，看不准到底是个什么神色。
喜有几分，恼亦有几分，那孽子做过混账事后畏罪潜逃，圣上本顾及沐湛的军功，只打算将人抓住后押送流放，是副将严明将军态度后，圣上才下定了心，将那人抓住后不必押送回京，直接就地斩决。
沐国公觉不出自己是喜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怒不及沐湛，是孽子自寻死路，落得个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可他觉得奇怪的是，如今舍了一个儿子，却不悲，只像是听了别家的闲事，听过也就忘了。他想，大概年岁一高，就没什么悲喜了吧，舍了也就舍了，新纳的几房小妾日后还会再为他添些子嗣，算不得什么事。
人的算计沉到骨子里，就成了傀儡，得利便喜，落亏则怒，丧了人性，再无人形。
沐皎儿缓缓转醒，抬头去看沐湛，却发现他仍睡着，只是眼角落了泪痕。
本不愿相信，可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承认，出征之前沐湛就已经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了。
鼻子有点酸，她强忍着泪意去看沐湛，哥哥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让他担心。
“二哥，你露馅了~”
沐湛无奈笑笑，半睁开眼去看她，“就你机灵。”
“那可不，二哥，跟你说件喜事，让你乐呵乐呵~”
“嗯？”
“念念与沈丞徽已定下婚约，只等二哥回来，我们就行大婚。”
沐湛闻之一喜，他昨日虽已听沈墨说过，可听皎儿亲口说出，仍觉得欢喜，“大喜事啊，丞徽那个小子我一向看好他，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二哥，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你心上人来着，起初还老愧疚，总觉得对不住你。为着二哥的幸福，我本想将他护好等你回来时全须全尾的带到你面前。后来，呃……巧合下知道这都是个乌龙。二哥，那段时间我还总是打趣你，对不住啊……”
沐湛越听脸越黑，可惜体力不足，不然非得跳起来给她一个脑瓜崩，“沐皎儿，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能不能靠点谱！”
沐皎儿忙辩道:“之前有一次我溜出去玩，看着……看着你和他一同入了柳香苑，当时就觉得你俩见面时那种……啧！不太一样，你说这能怪我想的多么~”
沐湛突然想起，那晚与沈丞徽相见时的异常来，合着……他就是个戏耍人的工具？！
“沐皎儿，你……你俩不在一块，天理都难容。”
沐皎儿娇羞笑道:“嘿嘿~是吧，我也觉得。我沐皎儿这么聪明有趣的人，再加上沈丞徽这么个武力值惊人的俊秀小生，啧！谁看了不道一声绝配~”
沐湛抽抽着唇角闭上了眼，他就多余提一嘴，沐皎儿这自恋的臭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徽儿，今日你父王入宫去请旨，聘礼我也早就备下了，一会儿你随总管去后头看看，再选些皎儿喜欢的放进去。”
沈丞徽看向妇人，郑重道:“母妃，在大婚之前我想出去几日，办件私事。”
“徽儿啊，总不好叫皎儿一直等着你，这叫旁人如何看待咱们亲王府，一直耽搁着人家女儿吗~天大的事都到大婚之后再说。再者说，我与你父王已商定好，待你们大婚后也不牵制你们，到时候啊，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自在在的，多好~”
“好，那一切……等礼成后再说。”
“枫儿，你先别忙慌进去，那个……我有事和你说。”沈墨在府外拦住了抚枫，她觉得奇怪，他看起来怎么这么紧张？
两人到了处僻静的地方，“你想说什么？”
沈墨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正色道:“枫儿，我本名叫沈墨，柳香苑背后那位，是我爹。”其他身份，也没必要说，他始终未将自已放入那一类人中看待，也就不必提。
抚枫听后眼睛一亮，“沈墨，这名字很好听！那个……白……不对！沈墨，你能带我和小姐，去柳香苑里面看看么~”
沈墨：……为毛子她抓住的重点是这个？还有，啥叫带她和沐皎儿去柳香苑看看？？
“不……不行，柳香苑有规定，女子……不得入内！”
“好吧。”
父王回来了，将他叫到跟前只说明日让他与皎儿一同进宫面圣，其他没再多说什么。
沈丞徽看着，只觉得父王面色不太好，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他打发出来了。
看看天色觉得尚早，安排侍从与沐皎儿传声消息，他去了柳香苑找那个男人商量些事。
因着大夫人需与沐皎儿交代些大婚之仪，由是昨日下午她就去了前院，一直到晚间才得脱身。过来看时问过侍从知二哥已经睡下，她就没再进去扰他，早早回去歇息了。
今日一来才知，二哥竟从昨夜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了现在。怕她担心，沐湛硬是拦着不让人告诉她，只暗中叫来医师为他诊治。
可不管开了多少方子使出什么法子，这烧就是褪不下去。沐皎儿紧紧握着他的手，见二哥已开始嘟嘟囔囔些糊话，心头惊忧更甚。
“这样下去不行，抚枫，你快将白师叔请来。”
“好，枫儿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沈墨挎着只药箱来了，到后让她们都去外面等着，屋中仅余他与沐湛两人。
“墨兄，我……有数，若你有法子，只……让我多撑些……时日，待……皎儿大婚……后，即可……”
沈墨头微垂，手不停地在箱中拿取，“沐将军，你……放心。”
一炷香后，将放在榻上的一应物件收起，又喂他吃了一粒丸药，沈墨沉声道:“这几日切记不要动气，无事就闭目养神，万不可大动。”
“墨兄，有……劳。”
“客气。”
沈墨挎起药箱推门而出，止住沐皎儿的举动，“让他休息会儿，你吩咐人做些清粥，一会儿让他喝下去。”
“二哥他……”未等说完，沈墨留下一句“无妨”就大步走了，沐皎儿以为他还有急事，得他这样一句，心瞬地定了下来，疾步跑到前头看人煮粥去了。
翌日，看过二哥觉得他气色好了些，沐皎儿又匆匆交代侍女些事，这才疾走着朝府外去。
“走吧~”
“好。”
马车载着二人驶向宫门，隐隐约约，沈丞徽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是因着父王面色有异，还是一切只是他想得过多，他不确定。
一晃眼已过半月，林禾霁每天都很是充实地过着，享受双重身份交叠之下带来的快乐。
白天照旧做着她的女学生，一旦夜幕降临，这房门一闭，她就成了位颇有胆识的经商人士。
那边槐生将梯子一架，她灰毛兔子似的就蹿了下去，直奔新赁下的一处办公场所。
温宛代言过后，她所营的几款胭脂香粉销路大开，一时之间事务也添了许多。
白天就由几位职员将要紧事务统一汇总放到她的桌上，等晚上她过来看过签好了字，第二日再由他们各去执行。寻常事务就由他们以自己的专业自行处理，再由温胥过一遍，如此分配着，倒也运营得井井有条。
时日一长，职员们都戏说他们背后这位老板，怕不是个幽灵，只能伴着月色开夜车，想是一见日光就要化掉吧。
她听槐生说完还笑了好一阵，没过多久为他们涨了薪，因着这几个有趣的人确实为她带来了不少效益。
回头又听他们说，这位幽灵老板还怪好的，比些古古板板的东家掌柜得人心多了~
最近倒不常与温胥见面了，若有要事他也会晚上来一趟这处，两人商讨妥了才下定。一般情况下她已经可以独立地处理些事务，对这一脉的事越发得心应手。
“槐生，你温大哥最近有没有说些什么？”
槐生想了想，道:“禾霁姐，温大哥这几天看着有些恼火，南边最近又开打了，温大哥家在那边有业务，这一下子影响还不小。”
“生逢乱世，步步维艰。咱这一方也只是暂时安稳，谁又能料哪天会受战火所袭……现在时间太晚，我不便去扰他，槐生，明天你和他说一声，让他不必顾着这边，集中精力将自家的生意处理妥，需要什么就自己做主，不必知会我。”
“好，我记下了。”
第二天一下楼，明显觉出那人不对劲儿，林禾霁就将陈妈拉到一旁，问姓李的那人是怎么了。
“听说是她儿子在军中被人打了一通，事情后来闹得大了，就将几人一齐关了起来。”
正说着，只见林立梵走下楼来，李妈竟一头扑了过去，拦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他，大声哭嚎着让他将自己的儿子放出来。
林立梵却瞪向了她，让她快点去吃饭，一会儿由老周送她去女校。
极其难得啊，她忙跑到桌前乐呵着吃了起来。
期间，女人又哭又闹，好声好气说一阵又恶语咒骂过一阵，陈妈想过去拉，却被林立梵以眼神阻住了。
林禾霁临出门之前，听到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惊得她转过头去看，男人脸偏向一侧，一向极为妥帖的发也乱了，三缕两缕在额前凌乱散着，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神色。
而那女人，正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做出动势，竟像是还要再打他一巴掌。
“喂！你……”
“林禾霁，不用你管，立刻滚去上学！”
“你！活该！”她气极，转身几步上了车，砰地一下将车门甩上。
“周叔，先等一等。”她将这侧的玻璃窗降了下来，凝神听过一会儿，许久未有第二道巴掌声传来，“走吧。”
“好。”
林立梵冷眼看着那女人在面前发疯，他在背后布下的网几日里正慢慢收紧，而近两日，是时候收网了。
当年一事已被他查出端倪，顺着线慢慢地捋，渐发现几个可疑的人。
混子行事太过张狂，前几日却悄没生息回了趟老家，临行前提了一大笔钱。
他觉得有疑，仍将这笔钱批了，却派了两人悄随着他。
这一行果真有所获，混子在老家以重金养着几人，前些年那几人只是安安分分地等着他将钱拿来，接着便跑到风月场嚯嚯一番，如此也算相安无事。
近两年许是那几人看着混子享受的殊遇实在惑人，胃口渐渐大了，对混子所索的数额日益倍增，他竟也无异议，一次次地往那处送钱。
直到近日，有便衣向他汇报，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日日候在棍子家门外，棍子竟连家也不敢回。
于是，趁着一天夜里，他派了几人将混子门口的人统统蒙上头抓了起来，找了处偏僻的货仓关着。
起初那几人嘴硬得很，问什么都不说，还要与关着他们的人单挑。
后来他亲自带人过去，使了些不能外言的手段，这才撬出一点话来，可听着总觉得有古怪。
再后来，索性重金寻来一位与混子身形声音相仿的人，蒙着头放了进去，当着那几人的面演了场戏，这才使那几人慌了神，倒让他们看了场狗咬人的滑稽戏。
一场骗局由此揭开帷幕，还特意将督军请了过去旁观一场，惹得他大怒一通，扬言要给那混子几颗枪子吃。
这一切的真相都未外传，人人只觉最近风向不对，却也说不上什么来。
为防有变故生出，他寻了个借口让几位老兵将混子的独子痛打一番，借此将他关了进去，那几位老兵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出来。
混子这几日不见踪迹，他必须想办法将那人逼出来，以消几年来军中上下憋着的一股恶气。
是以，今晨他任由那女人发疯，想看看那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混子的行踪，挨了一个巴掌也无所谓，他自会在另一人身上加倍还回去。
这女人倒好像是真不知道，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污耳的话，连一个有用的字都没听到。
他曾听手下说，已见过混子当街殴打过这女人几次，想到这，莫名叹了声气，只叫人将她带走了，并没多做些什么。
中午出了校门见到那人，立时丧了气，低垂着头默默地往车中坐。
她是讨厌他，但更厌烦戳人痛处，一路上也就没言语，只看着窗外愣神。
到了家后，车由人来开走了，他走得步子快，已是到了门口，她不想与他离得太近，也就慢吞吞走着。
突然，一股大力从后方袭来，缓过神后，她已被人制住颈部，看向右上方，正顶着她太阳穴的……是把枪。
林立梵听到她的惊呼声猛地转过身，看到眼前这幕，只觉浑身的血骤凉。
“柏威，你把她放开！”不可控地咆哮起来，落在对面那人眼中，却觉得侥幸，这是抓着林二少的七寸了！
“你……你别逼我，惹急了我，我就……就崩了她！”
“你敢！”
突觉身侧跑过一人，林立梵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正是李妈。
“你把她放了，这人我就让你带走。”
就在这时，陈妈也跑了出来，看到林禾霁被持，险些晕过去。
李妈却突然喊道:“那老妈子是个知道内情的，快崩了她！”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且出声突然，男人一惊下意识便朝陈妈开了三枪。
“不！”林禾霁嘶吼出声，眼睁睁看着陈妈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一声枪响后，突觉一股温热扑在她的面上颈部，制着她的那股力，渐渐消了。
再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来人将林立梵制着的那个女人带走了，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人，将这处重重护卫起来。
他大步跑到林禾霁身边，将她抱起，“那个柏明，给我狠狠地打！”
“是！”
上到二楼，让一个小丫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又给她洗了澡，林立梵抱着她一步一步回了房。
看着她窝在被中，他却仍觉惊心不已，那把枪抵在她的身上，亦抵在了他的心口。
击中陈妈的三颗子弹，亦狠狠击中了他的眉心，折了他半条命。
陈妈怕是……
禾霁醒后，他该怎么说……
那把枪激起他心底最深的惧意，若她不在了，更别提强留住她，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禾霁，我不会限制你了，只要你快点醒来，以后，你想怎样都好。我……也该走出来了，你找个对的人，平平安安过了这一生，其他都不重要……”
自这天起，她昏沉一阵又清醒一阵，做了场漫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