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营帐霎时炸得残破,烟尘隆隆升到半空,血腥气混着硝烟将这方围拢。

    遍地残迹,机械的焦油与血色相混,叫人一脚踩进却不想抬起,黏腻得让人心寒。

    灰头土脸的男人看到眼前惨烈,顿时发了疯般往残帐中冲,士兵们拥成一团拦住他,却不成想那人寻了空子竟在几人垮下钻过,连爬带跑地冲了过去。

    “爹!爹!!”

    没有回声。

    男人冲进浓雾,摸索到一处后,隐约辨出身形,将那人扛了出来。

    中年男人的口微张,像是在说些什么,他凑耳过去,不可控地战栗着,强行定住心神去听那人言语。

    一番话后,中年男人的头垂下,再没了声息。

    “爹!!”

    不远处,爆炸声持续响着,聒得人的头直发晕。

    “赵讳,把老督军带回去!”

    位首的人出列,跑到男人身边将那人背起。

    “他娘的,其他人跟老子冲!”

    男人身形敏捷如虎豹,带领一队精锐穿越枪林弹雨,直击敌营重心。

    “杜江年,你他妈地给老子死!!”

    帐中之人还未反应过来,突见一男子执枪闯入,几人手未及枪匣,便被男人横扫一圈毙命。

    沈豫咫的眼睛红得透血,大步走到一人面前,抬脚狠狠踏上那人心口。

    “杜江年,死老子手上是你活该!那几个我给他们个痛快,至于你……呵呵呵!”

    “沈……沈豫咫,你别胡来,你要是敢……动我,我爹早晚把你弄死!”

    男人战栗着怒吼,将脚抬起重重踏下,“你他娘的还敢说!”

    手抬起对准他,一枪溅出一汪血,几枪之后那人仅余一口虚气,浑身抽搐着让他给个痛快。

    沈豫咫狰狞笑着,慢条斯理地拾子弹将弹匣一颗颗填满,重又抬手对准他,还未等那人出声,一颗子弹正中他的颈喉,将弹匣打尽后,那人气息顿绝。

    郅军众人见主帐被挟纷纷不敢妄动,层层持枪围拢在帐外与琝军之人对峙。

    帐帘被人破开,沈豫咫拖着一摊烂泥般的人从中走出,狠力一甩将那人扔在一旁,“你们主帅死透了,想留条命的给老子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常言道擒贼先擒王,头头已成这副样子,琝军那支军队也不是吃素的,还扑棱啥啊,麻溜跑吧!

    不过一会儿功夫,众人三个两个纷纷屁滚尿流地跑了,原是战场的地方炮火声尽消,只余旷野空空的残凉……

    又是一夜惊厥,沈豫咫浑身大汗淋漓,痛苦地撑着头静静坐着。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却怎么都忘不去那幕,白天还好些,繁琐军务扰着也没空去想,可每当夜深独自一人时,拼命抑下的画面便轻轻浮起,在心底创下一个又一个窟窿。

    自他有意识起便在孤儿院中了,整日炮仗似的乱冲,谁敢惹他他揍谁,揍不过半夜里爬起来都得捶回去。

    因着脾气够爆,孤儿院中没人敢靠近他,大孩小孩更是连话也不敢和他说,他觉得孤单却从不表现出来,整日冷着张脸以作伪装。

    后来院中来了个沉默寡言的小哥哥,他无意间听两位阿姨说起,这个小哥哥原是有家人的,却在炮火中丧了命,只余下了他。

    他左耳朵听进右耳朵便出去了,只留下个浅浅的印象,并不怎么在意那人。

    孤儿院中没人敢惹他是真,可架不住附近的痞子来找事,他们许是在同龄人那处找不到存在感,便跑这儿来以欺负小孩为乐,还总抢下小孩手中的馒头随意扔着玩。

    有回抢到他身上了,他立时发了狠地咬了回去,疼得那痞子直叫唤却甩不开他。

    痞子的同伴见状纷纷对他拳脚相加,也不顾虑万一将人打死该怎么办,一拳一脚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他死活没放,任由那几人打他,他只顾死死咬住那人的手,恨不得将那人的骨头咬碎。

    就在这时,那个向来不吭不响的小哥哥举着张凳子冲了出来,狠狠挥在那几人身上,愣是将他们吓得不敢近身。

    情急之下小哥哥来牵他的手,那般温热的感触让他愣了瞬,不觉便跟着小哥哥跑了。

    到了一僻静处,小哥哥拉他躲到石头后面,“小孩,瞧见不对就跑,硬杠硬的不是好法子。”

    他愣愣地看着握着他腕部的手,那么温暖,让他不愿去甩开。

    “不会把你打傻了吧?”男孩有点担心,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孩,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头。

    “我……我没事。”莫名变得乖巧了些。

    “小孩,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霸王哥。”

    男孩噗呲一下笑出声,眉眼间的阴郁像是淡去不少,“好吧,霸王哥,我叫萧亦,我们……交个朋友?”

    小孩不知怎的,竟一下子扑入男孩怀中,紧紧抱住他,“你身上有家人的味道,我不想和你交朋友,我要你当我爹!”

    萧亦汗颜,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小孩,那个……这样不太好,与父子情意相当的还有兄弟,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小孩瘪着嘴抬头看他,“也……也成,你不准反悔!”

    萧亦揉揉他的头发,笑得温和,“我不会。”

    一日,他正在屋里倒腾根红绳,想着做出条阿姨所讲的故事中那么一条手串,说是它能护所佩之人一生平安。

    他缠着阿姨好久,才得了这么一根,虽不知那条手串应是什么样子,但他一向自持聪明绝顶,摸索摸索还能整不出条手串!

    他那哥哥总是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家人,说什么也得让他平平安安待自个身边。

    正火大的时候,突听着门外一阵嘈杂声,那阵声音极快地向东去了。

    他心头猛地一跳,回头一看阿姨们正择菜地择菜,打扫地打扫,都没注意到那阵异声。

    直觉情况有异,他将红绳揣到兜里就跑了出去,出院门朝东赶。

    没追出几步便看着三个大小伙子正围着一身形瘦弱的人,他立时瞪大了眼,正中那人正是萧亦。

    “艹,敢动老子的人!!”

    小孩一气冲了过去,狠撞向其中一人,那人没防备,一个狗啃泥狼狈地向前栽去。

    另两人见到后登时冒了火,轮着拳头向他砸过来。

    小孩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兽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们,躲过几次后被其中一人抓住,另两个人登时对他连踢带捶地打着。

    萧亦从地上爬起挡在他身前,小孩着了急恨声摧着他走,可萧亦不理会,默默受着几人的拳脚。

    “他奶奶的,你怎么这么倔!”

    小孩被气得火冒三丈,狠狠一下跺在身后那人的脚上,得了自由登时将萧亦狠力往后一拉,手作爪状逮谁挠谁。

    可两个小孩怎敌得过三个大小伙子,没过多久便被治得死死趴在地上,互看着对方被打。

    “三个畜生!欺负小孩干什么?!”男人的怒呵声传来。

    他们正想骂,抬头一看过来了个身高体壮的男人,身后还跟了位腰别着枪的军官。

    气焰顿熄,三人耗子似的跑没了影。

    “两个好小子,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们不愧是哥俩,都有股血性!”

    萧亦扶着已鼻青脸肿的小孩站起,扑打扑打他身上的土,便牵着他走了。

    “嘿,这小伙子还挺傲!”

    中午吃过了饭,孩子们正要回房休息,阿姨却把他们一齐集中在了院子里。

    “孩子们,沈先生欲领养一个孩子,你们稍等一等再回去吧。”

    一群孩子登时雀跃起来,没人会比他们更渴望家庭的温暖,便纷纷四处张望着那位沈先生在哪里。

    小孩却悄悄握紧了萧亦的手,带他往后躲了躲。

    他听得清楚,阿姨说那位沈先生只领养一个孩子,这就意味着若是他或哥哥被选中,那他们就得分开了。

    萧亦拍拍他的头,轻声道:“弟弟,你放心,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

    那位沈先生从院外走进,笑着望向面前的孩子们。

    视线在其中游移,忽地,定格在了一人身上。

    萧亦浑身一僵,他已认出这人是方才替他们解围的那个男人,现在这人一直看着他,心登时慌了。

    悄没生息矮了矮身子,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男人对那位阿姨说了些什么,阿姨立时呼出他的名字,让他过去。

    萧亦摇了摇头,又后退几步。

    此时孩子们都看向了他,无形中纷纷向两侧挪出,男人本没看到那小孩,如今高个的孩子移开,他这才见到萧亦牵着的小人儿。

    “还真是你们哥俩儿,哈哈,缘分啊!”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俩登时慌了神,生怕男人将他们分开。

    “你俩等着,我跟这位女士了解了解情况。”说着,阿姨便引着男人去了一旁。

    见男人进了屋,萧亦忙牵着小孩往后边走,“弟弟,快去收拾东西,咱得赶快走!”

    “好!”

    屋中,男人听院长说着,从她口中,男人了解到两个孩子的身世,以及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沈先生,您想领养其中的哪个孩子呢?”

    男人一摆手,笑呵呵道:“他俩都是好孩子,既结缘成哥俩儿,我怎么好把他们拆开,这俩孩子我都认了,你们放心,以后我就当他俩是亲儿子,保管好好待他们。”

    “好,既如此那我们办个交接手续,之后您便可以领他们回去了。”

    “好好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一大一小两人刚想偷溜出去,却被一男人挡住了,此人正是方才那位军官。

    “二位,去哪儿啊~”徐庞书觉得这俩实在有趣,便存心逗逗他们。

    小孩张口便呵,“用你管老子的事?!”

    “嘿!你这小孩说话咋这糙?”

    “你别逼我,我还有更糙的话等你呢啊!”

    相比之下萧亦显得淡定得多,也不说废话,牵起小孩的手就要跑。

    徐庞书一侧身将他们挡得严实,“慌什么,等先生出来再说。”

    正僵持着,男人已走了出来,看到这幕笑得更乐了。

    没再多说什么,一手抓住一个提溜起来就走,“庞书,把车门打开。”

    “是!”

    俩人奋力挣扎着,愣是别不过男人的劲儿。

    一手一个推进车里,“小子们,别扑腾了,乖乖跟爹回家吧。”

    两人一听登时消停了,眼对眼看过一会儿慢慢便乐了。

    因着小孩无名,男人便给他起名为“沈豫咫”,男人问明男孩叫萧亦,也没强行为他更名,照旧叫着他萧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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