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紧拥着,其间隔着的时光、遗憾、思念,不知不觉渐自抚平。

    林父也已辨出女子的身份,红着眼立在一旁偷偷打量,是从未有过的无措。

    游子从唇边始终噙着抹笑意,定定地看着林禾霁,末了,眸中渐显释然。

    “姐姐,你过得怎么样?妈……她也还好吗?”深深埋入女子的颈间,紧紧地抱住她,儿时便被迫分隔两地的姊妹,只能以这种方式述着思念。

    “好,我们都很好,妈让我对你说,她希望你过得幸福,禾霁,姐姐也是,祝愿你日后无忧永得欢喜。”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厅中之人无一不为这幕动容,更有感性的人早已红透了眸子。

    沈豫咫对林禾霁家中之事略知一二,见之已是了然,便走到林禾霁身边轻声道:“这边有我来应付,你们去内间好好叙旧,不必着急出来。”

    “也好。”林禾霁抬头看他一眼,便与女子相扶着朝后去了,沈豫咫余光瞥见,他的岳父亦悄悄跟在后面随了过去。

    游子从正要跟上,却不成想打横拦出一只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位,你还是入席得好。”

    沈豫咫说不上对这人是喜还是厌,只觉得他有点碍眼,便寻人将这位引到一处旮旯地儿坐着了。

    酒过三巡,面上已浮起红晕,可就是稀奇,往日他喝了酒脑中昏沉时,对于一些糟心事便不觉气闷了,但今天无论他往肚中灌下多少,一股沉郁气始终拢着他,怎么也散不去。

    昨天他将林禾霁带回来,正要命人把挟她的那伙人毙了,谁知林禾霁却跳出来死命拦着,说什么也不让他下那道令。

    他气冲了头,问她为何要放过那人,她沉闷了半晌没吭声,只死命拦着他的手。

    正巧军士回来向他汇报,那伙人因拦阻不及已逃了,打头那人是位身量挺高的年轻男人。

    他这才明白过来几分,是啊,若为钱财那伙人又怎会半道上放了她,若无纠葛她又岂是这般反应,来来去去无非一个情字,这怕不是新婚前情人间的一场相会!

    奇怪的是,与这女人相处不过几天而已,遇到这事竟让他完全乱了分寸。

    严绛与萧亦通电话时他恰好在一旁,听明后顿觉慌张与怒气一齐袭出,将他整个人沉沉淹没。

    他跑到一旁将枪拿起便要冲出去,好在最后关头萧亦拦住了他,直到与林父调来兵力这才放了他出去。

    慌慌张张摸到车上,一路踩住油门紧随指路者后面,直到看见了她,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抑着怒意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带回家中。

    她是他的未婚妻,眼见便要成为他的妻子,可他堂堂一个男人,竟没护好她,自责似血虫在他心头猛刺,让他愈发责斥自己。

    这股怒气在心头积压,却在看到她维护那人时,通通化作妒意,狠厉地搓打他的傲气。

    “林禾霁!老子只问你一句,明天这婚你到底还结不结?!”

    她仰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必须结。”

    “你……”立时,泄了气般,他再做不出那样凶悍的架势,转头便走了。

    可这冤结毕竟未解,心底总跟扎着根刺般,猛不丁便痛一阵,面上也不觉覆了冷霜,狠力抑着莫名情绪。

    姊妹二人絮絮说了许久,哭过亦笑过,将彼此几年来的生活事无巨细地说着,渐渐的,竟像是已伴着彼此走过了漫长的日子,生命中从未历过分离。

    觉察到门口站着的人,林禾霁忍着心酸笑道:“姐姐,爹他……很想你,你要不要见见他?”

    默了一瞬,女子轻点点头。

    “爹,快进来,与姐姐好好说说话。”

    林父在门外踌躇着,那一步迟迟踏不出。

    林禾霁明白爹的顾虑,她与爹一同生活着也是隔了许久才消解了芥蒂,姐姐自小离家,此后更是再没见过他,其间的芥蒂,岂不随着时日渐长而更深……

    她走到林父面前,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房来,“爹,姐姐也很想你。”

    老少相对,思念跨越万般,落在眸中成了泪,无言述着许多。

    “女儿……”

    “爹……”

    父女二人紧紧相拥,林禾霁悄步退出屋中,将门掩上了。

    “夫君,你可还应付得来~”

    “咳咳咳!你……回来了。”面上更嫣三分,常粗狂汉子一般的人,此时竟成了个娇羞儿郎。

    “喝这么急做什么,都呛着了。”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执帕为男子拭着唇角,而男子……更显羞涩。

    “禾霁啊,你要把老伯这牙都酸掉喽!”

    “嘿!你个老头子,人大喜的日子浓浓蜜蜜有何不可,就你事儿。”

    “是啊,瞧你都把庞书气着了,还不快自罚三杯!”

    “哈哈哈,好,我认罚,我认罚好了吧~”

    一时间,喧闹声四起,不觉又添几分喜气……

    当晚,本是洞房花烛好时光,沈豫咫以军中有事需连夜通讯为由跑书房待着去了,独留她一人守着花烛,真真的气煞人。

    思来想去无非是折磨自己,林禾霁向来不是内耗的性子,索性松松快快换上睡衣趁夜溜出小楼,朝后面去了。

    新人成婚定在了督军府,林父更是命人连夜为他们整拾出这栋小楼,现下除了这对新人外,愣是连服侍之人都没有,因此她偷偷溜出去,也没人看着。

    后面一栋小楼上,其二层正中的一间房正亮着,林禾霁出门直奔那处,悄没生息上了楼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姐姐~”

    女子无奈地笑,拍拍床铺一旁示意她坐过来,“你家那位怎么就放你出来了?”

    “他啊,哼!不解风情的愣呆子,说是有军务要处理跑书房去了!”

    “妹夫还真是……特别,既然如此那这新婚之夜,就由我来陪你,可好~”

    林禾霁一溜烟钻入被中紧紧抱住女子,“求之不得!”

    两人如儿时般,相依偎着耳语,不时说到趣处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姐姐,你和……游子从,是怎么认识的啊?”

    女子轻拍着她的背,喃喃,“说来也巧,那日我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看中一册书籍刚要取下,一男子的手已附在了那本书的背脊处……”

    “好奇去看,由此便认识了他。小妹,这人看见我时竟愣了许久,直到他手中的书落下砸了脚才回过神来,你说好不好笑~”

    林禾霁点了点头,静静地听她往下说。

    “再之后呀,这人自来熟般,先是将书让给了我,接着便问明我的姓名与学院,说是待我将这本书看完,他便直接拿来登记,好省下等着的功夫。”

    “一来二去的,我们又渐发现彼此间相似的兴趣与共同好友,更是相伴着参加了几场聚会,后来咱妈知道我有这么一位好友,便让我邀他去家中做客。”

    “子从很健谈,与妈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家乡,妈她……因着实在想念你,便问他是否知道你的情况。”

    “这一说啊,便停不住了,子从滔滔不绝地讲,妈在一旁静静地听,那天他走后,妈哭了大半宿。”

    说到这,察觉到肩部衣料透来的湿热,女子侧脸轻轻为她拭着面上泪痕,“小妹,妈她很想念你,但因着幼时对你的种种举动,她自知对不住你,因此生了惧意,船票早已买好却在最后关头怎么都不肯登船,只让我代她来看看。”

    “我也很想她,姐,我真的很想她!她是我的妈妈,我从未冤过她,我只是一直一直,都很想你们!”长久以来一直郁在心头的结,渐渐松了,随之消解于无形之中。

    “再过几日我们就回,这段时间你一定盯紧喽,杜裎那孙子若是再敢乱来,回头老子把他狗窝给轰了!”

    “他送来的那份‘礼’,原封不动还回去,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个屁用,有本事把军力整起来硬拼硬地跟老子干!”

    “他娘的,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赵讳,除他送来的那堆死猫腐鼠,再宰头猪送过去,把这堆玩意都塞那头猪肚里,肚皮上写上那孙子的名姓!”

    “啪”地一声,沈豫咫将听筒狠狠叩上,单手钳住太阳穴抑制怒气。

    中京那边已早早点扮起来,红灯笼喜福字更是将府中衬得喜气,万事俱备只待人归时,却迎来置在府门口的两担秽物!

    红布系在扁担上,两侧竹筐壁上各有一喜字,门口警卫以为是他人送来的贺喜之礼,没多想便将这两筐都抬了进去。

    管家清点礼品时掀开笼盖一看,登时骇得瘫坐在了地上,府中人见状纷纷围拢上来看,一个个立时掩鼻作呕颓在了一旁。

    正巧赵讳上门来取请柬,看到后立时让人收拾起来,估摸着时辰与徐庞书通了电话。

    徐庞书知此绝非小事,拖延一分便有一分的不妥,因是待宾客散尽时忙将此事汇报给沈豫咫。

    他不愿林禾霁受惊,愣是回了书房才发作起来,寻着铁血手腕将此事反击回去,若不将杜裎那孙子镇住,待他与禾霁于中京行礼之时,那孙子必会生出事端。

    “姐,待我稳定下来,就去看你们,你要告诉妈,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是她的女儿,怎么会怨她。我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每日快快活活无忧事,早晚有我们相聚的一天。”

    “好,我记下了,到时候原原本本地告诉她,我们家的三姑娘啊,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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