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前方有妖气。”劲袍黑衣小哥拿过手中的罗盘给给身侧一人看。

    那人身穿暗紫色的牡丹纹织锦蟒袍,繁复精美的金色面具罩在他其中一只眼睛上,另一只眼睛狭长如蛇。他如玉的手拿过那不停摇摆的罗盘,罗盘之中天池内原本静置不动的指南针如今正疯狂转动。

    只听那人呵了一声,哂笑一般,道:“全速前进。”

    劲袍小哥似乎想劝阻,但那人加紧马腹,都不容他劝阻就已经奔向浓浓迷雾之中。身后跟着的兵士见首领已经离开,自然也要跟上。他们本来就已经被困在这林子中约有三日,也不差一时的冲劲。

    果然,一行人莽着一骨劲,尤其是最前方的紫衣男子,他身下之马高高扬蹄,马声萧萧,终于出了林子。

    烈马扬蹄,尘土飞扬。那人立于马背,斜眼睥睨。

    他利落下马,将马绳丢给愣怔在客栈门口的小二,大步流星走进客栈内,没有给过徐渺一行人任何眼神。劲衣小哥跟在身后,倒是和善笑笑:“好酒好菜尽都上上,银钱管够。”

    一行人七七八八,高头大个,器宇轩昂,一看就很能吃。小二欢天喜地将手上的抹布一搭,笑着迎接道:“哎,各位爷里面请!”

    小二弯腰谄笑一气呵成,倒是留下徐渺三人在风中凌乱。

    小翠拉了拉徐渺的袖子:“小姐,要不我们走吧。”

    徐渺见小翠又在摸脸,笑道:“你放心,这千机术一施,旁人看不出什么的。”徐渺手轻轻一掐,口中唤了一句“水来”,小翠面前骤然就出现一道水镜,水镜中照出徐弄影和小翠的样貌,早已换作他人。

    两人也算习惯了徐渺的仙家手段。徐渺拍了拍徐弄影的肩膀:“没事,阿姐护着你呢。”

    徐弄影面色始终凝重,世界上就没有老鼠不怕猫的,虽然那猫目前不认识他俩。徐弄影道:“阿姐,那人是玄司处的统领,狄炎。”

    “玄司处?”

    “嗯。”徐弄影小声道,“玄司处是当今陛下的爪牙,凡与陛下作对之人,皆会被玄司处处置。统领狄炎与其恩师国师共同把控朝政,权势滔天。我与翠姨逃脱,只怕陛下正派玄司处追捕。”

    徐渺忆起刚刚那人下马姿态,确实倨傲的紧。

    狄炎这边,却也正讨论着呢,那劲衣小哥只是出去解手的功夫,竟然瞧见了徐渺悬空化镜的本事,心绪激荡的跑回客栈内。七七八八的人,狄炎独坐一桌,面前摆了一摊酒,一碟肉,一碗花生粒,一份凉拌皮蛋。

    这荒郊野岭的客栈,确实要什么也没什么。

    “哎,你们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劲衣小哥道。

    “还能什么?边绥?莫不是狐妖入梦,投怀送抱不成。”又一名男子笑着推推劲衣小哥。他们剩下的人坐一桌,如今酒喝了两三碗,晕乎乎要醉了一般,说起话来也有些混不吝。

    边绥哪能让他们这样闹,忙拍了拍桌子,三声作响,咬着牙压低声音:“统领在一旁,说话小声点。”又道了一声,“我刚刚,就外面刚刚路过那个小娘子,她的手这样划拉,那样划拉一下,你猜怎么着?”

    就跟说书先生一般,又拍了一下桌子,弯下腰道:“凭空化出一团水幕来,能当镜子照。”

    “嘿,你这家伙,大白天说梦话呢,天机宫可是只许男子进入学习术法的。哪家小娘子有这般本事。”又一个半晕不晕的道,今日这酒,委实醉的有些快啊。

    “是呀,我这不就是奇了,要么我也醉了不成?难不成她真是什么精怪?”边绥挠挠脑袋,又提起一劲,“我们不就是抓妖怪的吗?”

    一根筷子霎时插在他跟前,嗡嗡震鸣,边绥登时腿就软了。喝了二两酒,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徐渺三人进入客栈的时候,满满当当都是人。小二说话不虚,左边卖糖的大爷,右边绣着花的大娘,中间拿刀拿枪的江湖人士,热热闹闹,热火朝天。不过可就苦了徐渺三人,满屋没了一处坐的地方。

    小二正笑呵呵聊着天呢,看见徐渺三人才想起把他们丢在门口的尴尬事,如今可不就要赔笑:“客官哟——”

    “没有位置。”徐渺道。

    见徐渺三人又要走,小二赔笑更谄媚:“这呢,客官,您瞧,四四方方一个桌,可不就缺三位来。”

    他手指那桌,只坐一人,那人拿着酒碗当水喝,面色又沉又冷,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徐渺转头亲和一笑:“确定吗?”

    小二笑呵呵,拉着小翠一把坐下,随口就道:“哎,客官您坐这就行。”

    小翠一坐,徐渺二人也就纷纷落座。小翠紧张的低头,徐弄影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淡定还是太害怕,徐渺则是放松又自在,学着旁人抬手抱拳:“谢过兄台。”

    狄炎嗯道一声,忽地一下将酒碗放下,冷声道:“无碍。”就是盯着徐渺的目光有些久,几瞬之后,兀地问道:“这位姑娘我是否在哪里见过?”

    徐渺摸摸脸,自觉也是貌美如花,笑意盈盈道:“可能梦里见过吧。”

    那张脸,分明就是面熟的很。狄炎眯眯眼睛,将那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门口又来了两人,一个刀疤客,一个褴褛老者,老者腿脚似乎受了伤,正被那刀疤客搀扶着进来。

    小二慌忙跑到老者面前:“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这是?”

    老者摆摆手笑道:“遇上一头狼,幸好遇到好心人。”

    原这褴褛老者竟是这家店的店家,可荒山沙漠确实容易有狼有怪的。立马就有人喊道:“小二,你家还有客房没?”

    小二自然欢天喜地,喜笑颜开道:“有的,有的,客官。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无人在意的角落,刀疤客扶着那掌柜悄悄的上了楼,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徐渺三人点的是面条,等了也有半天,总不见好。那小二如今收房钱收的欢喜,一张嘴咧到后脑勺上,徐渺敲敲桌子:“小二的,这面条呢?”

    小二依旧咧开嘴笑:“来喽,来喽!”

    忙忙碌碌,这店里只有这么一个小二。狄炎那群跟着的手下早就醉倒在四方桌上,狄炎没醉也没任何表情动作,像是一桩木雕。徐渺接过烫手的面条,又道:“还有房间没,来一间就行。”

    小二笑呵呵:“有的,就剩天字号的两间房了。”

    徐渺笑意更深,放下一锭银子:“要最好的那间,这位公子的我一并付了。”

    “得嘞,客官!”小二拿过银子,喜笑颜开。

    狄炎唇角微勾,目光落在徐渺眉眼,没说谢谢。他拿起剑站起身,那冷硬的剑鞘打在桌子上“邦邦”两声响:“起来!”

    极轻极冷,真是天上雪,人间月啊。那群人忙抬脸的抬脸,起立的起立,七扭八歪,摇摇晃晃,惹得徐渺发笑。

    狄炎转头看了徐渺一眼,便带着他手下一群好儿郎哒哒上楼去了,想这七八个男人就在一间房内,一定很热闹。

    小翠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小姐,他终于走了。”

    徐渺捻了一粒花生,扔到口中:“是啊,翠姨。这面条也不要吃了,把这个皮蛋吃了吧。”

    皮蛋自然不是徐渺点的,而是狄炎的,一口没动,便宜了徐渺。

    小翠闻着香喷喷的面条有些迟疑,徐弄影倒是没什么意见,徐渺说吃哪个就吃哪个。那一盘皮蛋,转瞬间就被吃光了,味道说不上好和坏,喜欢的人怎样都爱吃,不喜欢的人便觉得奇奇怪怪,不过总归填些肚子,其余之类三人都没有吃。

    这客栈到了夜半,才终于把热闹渐歇,唯一一张床留给了小翠。徐渺和徐弄影就坐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少年确实乖巧,如今把头埋在枕高的双臂间,呼吸浅浅。

    整个客栈,终于恢复死寂一般。

    徐渺倒没有睡着,而是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灯芯。隔壁有些响动,不是从外到里,而是从里到外。徐渺忙把灯芯吹灭,果然有人来到他们房间门口。

    “首领,都睡着了。”那人轻轻走开,来到狄炎面前。

    狄炎颔首,道:“去抓人。”

    那人手中现出一个罗盘,罗盘指向东南方向,男子挥手叫上了三个人。边绥跟在狄炎身侧拿了一盏油灯,这些人如今哪里还有喝醉的模样。徐渺起身打开后方的窗户,就看见狄炎群人去了后院。

    她原本估摸着很快,可是没有,狄炎他们就跟消失了一样。

    “呸……”边绥吐出一口沙子,月夜之中,月光皎皎。还未等他喘两口气,天空之中摔下六七个人,全压在他身上,亏他每天好好锻炼啊。

    “统领呢?”一人喊道。

    “统领!统领刚刚与那莲花精纠缠战斗,不会死了吧。”一人哭丧喊道。

    “于六!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你再这么说一个试试!”

    六七个人起身才终于发现被他们压在身下,险些气息奄奄的边绥,焦急忙慌地扶起来:“副统领,边绥!你醒醒!”

    “还没死呢,你别拍了。”男子手劲多大,边绥本来进去多出气少,如今都要没气了。

    他看到天空之中的弯弯明月,恍惚记得刚刚怎么看到的是圆月。

    树叶哗啦啦,若非刚刚口中吐出一口切切实实的沙子,边绥还以为是幻觉呢。

    他脑子转得并不慢,推开身边的人,盘腿坐了下来,手中化印,银色光条虽指尖飞动:“天!地!圆!方!无极始来!现!”

    那银光往上直出,竟然被吞没,边绥脸色越发不好:“不好!我们遇到传说中的小界了,统领还在里面。”

    这四周,哪里还有荒山沙漠之类的模样,分明只有一片幽静的林子,风吹动树叶,甚至还有一丝清凉。

    传闻小界便是独属于世界之外的一方世界,他通常为一方大妖或能力极强的精怪才能自化一界。近些年来,妖鬼盛行,朝廷特办玄司处,秘密处置关于妖鬼的事件。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如今竟然连这等大妖都出现了,人族势微,如今只能回去禀告国师,不然统领可能会死在里面。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统领,如今正在当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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