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满满醒过来时,人已经入狱。

    一座黑狱。

    飘荡在太平洋公海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她的罪名是谋杀名侦探晏沉。

    听说,是在被引渡回国的过程中,遭人劫狱,扔在这里赎罪。

    这里关着的,是各个国家法律无法惩治的恶人们。

    她踏着一张扭曲变形的血脸,走出礁石洞。

    天空阴沉沉。

    海浪飞溅在她身上,将腥红的血,一点一点冲淡。

    她穿着一身印有外文的横条纹囚服,领口被撕的稀碎,露出大片白洁细腻的肌肤。

    锁骨的位置,有块花生米大小的疤痕,在指尖下微微凸起。

    另外,脖子上挂着一枚手工打造的精致袖扣。

    她捏着袖扣,对着光线,眯眼细看,像是男士西服上的玩意儿,不认识,谁的?

    她松掉项链,转而又看起自己修长纤细的手指来,骨骼比掉海之前,大了些许。

    她摸摸头顶,比划比划在礁石上的高度,又低头看向被血水浸湿的运动鞋。

    不止是大了,而且,还高了。

    她开始搜身,除莫名其妙的袖扣项链外,还藏有一纸做过防水处理的退婚书。

    辛满满一边往岸边的椰林下走,一边翻开看。

    上面的内容文绉绉,好些字她不认识。

    但大概意思,看得懂。

    约莫是晏归辞要退婚。

    辛满满顿住脚步,眨了眨眼,很是困惑,晏归辞啊……

    他可是顾局长上赶着送来辛家求庇护的小倒霉蛋。

    这费劲巴拉才跟她订上的婚,怎么就要主动退婚?

    难道,那个盯上晏归辞的连环杀手,已经被警方解决了?

    她正想得专注,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听说,你杀了一个很著名的侦探?”

    辛满满收好退婚书,这才仰头,看向笔直笔直的椰子树。

    上面倒挂着一个身板精瘦的少年,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但从五官轮廓上看,是东方面孔。

    他又问:“干掉被世人敬仰的人,是不是很爽?”

    辛满满抱胸,言简意赅:“我不可能杀晏沉。”

    那老头她认识,就是小倒霉蛋晏归辞的爷爷,他不单在乾安很有名,在国际上也赫赫有名。

    是个很厉害的大侦探。

    何况,晏沉的老婆是乾安警局的女英雄——顾禅虹局长。

    一位立了三次二等功、两次一等功的传奇人物。

    她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子,哪儿来那不要命的手段,敢对上硬茬,为非作歹!

    “你看我,多大岁数?”她突然问。

    树上的少年绷直腹肌,一个起坐,摆正身形,认真打量一眼,“你们女人,都喜欢让人猜年龄吗?二十二岁零十一个月三天。”

    他说的有零有整。

    摆明不是凭空猜测。

    辛满满摸了摸脸,又摁了摁胸口,二十二岁……

    也就是说,过去十二年了。

    她拽着弟弟辛守,从峭壁同归于尽,只一个呛水的功夫,就过去十二年了。

    从退婚书和袖扣来看,这十二年,她过得还算充实,肯定不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状态。

    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从十岁,直接飞跃到了二十二岁。

    那辛守呢……

    那小子还活着吗?

    辛满满咬着嘴唇,愁眉苦脸地往前走。

    椰子树上的少年迅速滑落下来,饶有兴致的跟在后面,“礁石洞里的人,被你弄死了吗?”

    辛满满回以长吁短叹。

    少年快走两步,与她并肩后,提醒道:“他不死的话,会很麻烦哦。”

    辛满满淡淡瞥他一眼,脑子里思绪万千,想她堂堂一岛霸,最后落了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肯定是那一摔,让浪花把脑子给拍瓦特了。

    少年被她轻飘飘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落后两步。

    辛满满十指交扣,托着后脑勺,懒洋洋地走在椰林边缘,将海岸线控制在目之所及的距离内。

    那副不可一世的淡定模样,看得少年牙痒痒。

    她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而不是在一座穷凶极恶的岛上逃窜求生。

    他满怀恶意的开始烘托气氛,嗓音低低沉沉——

    “这座岛,大半年没来过新人。”

    “昨天你被随机投放进岛后,你的档案就被公示在天白石上。”

    辛满满了然的哦了一声,难怪猜年龄,他能猜的有零有整,感情还有公示墙啊。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继续:

    “你是华国人,乾安辛氏财团的嫡系大小姐,你的未婚夫也是一名侦探。”

    “他叫晏归辞。”

    “听说超有名。”

    “你杀的名侦探,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是晏归辞的爷爷,晏沉,对吧?”

    “我们这里,有一部分的人,毁在你未婚夫手里,还有一部分的人,毁在你未婚夫的爷爷手里。”

    “啧啧啧……所以你在岛上的处境,很玄妙啊。有人要杀你泄愤,也有人要保你报恩。”

    “我叫穆勒。我是这座岛上,难得的原住民哦。”

    辛满满回头,思考一下措辞,问:“罪二代?”

    穆勒嘁了一声,表情不屑,但算是应答。

    他在这座岛上出生。

    看身板的发育程度,和乔寅差不多,也就是说,十五岁往上。

    如此,这座岛屿的特殊体制,存在有不短的时间。

    辛满满收回审视的视线,继续往前走,补充一句问:“你杀过人吗?”

    穆勒咧咧嘴,往前探着身子,凑她耳边,炫耀似的回答:“当然。”

    辛满满点头,“那你倒是不冤。”

    穆勒:“……”

    她继续瞄着海岸线,往耸立在远处,灰黑色的陡峭煤渣锥走。

    乌云越压越低,海平线外的雷鸣,逐渐靠近。

    穆勒盯着她的背影,回过味儿来,“原来你不是在漫无目的散步!”

    辛满满当然不是漫无目的。

    她一开始的轨迹,就在朝着与宜居地相反的高山纵谷前进,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

    几乎没有生活痕迹。

    穆勒上前两步,挡住去路,挑衅:“你是怕了?”

    “怕什么?”辛满满绕过他,反问:“你不是说,有人杀我,也有人保我?”

    穆勒紧跟在后面,“那你怎么不回大本营?你往无人区逃,我怎么看热闹?”

    辛满满回忆起礁石洞里男人的话,貌似在这座岛上,只要是黑色熔岩浆覆盖的区域,统称为无人区。

    穆勒解释:“那是座活动火山,不定时喷发,非常危险!”

    “我不靠近火山口。”辛满满可不认为穆勒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但还是坦言道:“那附近有片硫酸湖,是你们日常处理尸体的地方?”

    穆勒:“嗯。”

    辛满满:“我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穆勒表示,要前往硫酸湖,有条捷径,他可以无偿带路。

    辛满满轻哼两声,果断拒绝。

    想也知道,那条捷径,必然会经过他口中的“大本营”,也就是整座岛屿的人口聚集地,弱肉强食的核心区。

    她暂时不想正面对上。

    穆勒失望,“你这新人,太谨慎,不上当!白瞎我跑这么远,没乐子可图!”

    辛满满:“谢谢你的诚实。”

    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蓄势已久的雨滴,终于瓢泼而至。

    穆勒转身就要往椰林深处躲,跑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来。

    辛满满朝着既定目标,坚定前行,丝毫不在乎眼下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

    海风吹鼓她宽大的囚服,在雨中猎猎作响,显得身子骨越发单薄。

    穆勒扯子嗓子喊:“下雨了!”

    辛满满语气淡淡,“只是下雨,不是下刀子。”

    她打懂事起,就跟妈妈和婆婆待在一座东南亚的小岛屿上生活,变化莫测的天气,她向来适应良好。

    穆勒焉头耷脑的返回,嘴里嘟嘟囔囔,“虽然不是下刀子,可这雨势大啊!”

    她没搭理,自顾自往前走。

    穆勒无奈,只得像条尾巴一样,坠在后面跟着。

    好在这座岛屿不大。

    辛满满在雨中走了大约两个小时,雨势戛然而止,换太阳无缝对接,照得潮湿的空气,透出浓郁腥臭。

    已经是正午时分。

    她捡了几个椰子,在礁石上敲出洞后,喝完,继续往远处的煤渣堆火山口走。

    目标很大,不会迷路。

    这一走,一直入夜,才接近有火山灰覆盖的区域。

    辛满满停住脚步,仰头望去,附近有很浓郁的硫磺味,风也停歇了下来,脚底下的黑色沙石微微颤动,空气变得更加灼热。

    穆勒打着哈欠跟在后面,“放心吧,今天不会喷。”

    他说的信誓旦旦。

    辛满满猜测,岛上应该有地质类的专业人才,会预测火山的喷发规律。

    穆勒指出一个方向,睡眼惺忪:“翻过去,就能看见硫酸湖。”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爬着,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翻过岩石层,看见一汪蓝幽幽的湖泊。

    湖面上漂浮着成片的蓝色火焰,像鬼火一样跳跃着,将漆黑的环境映照得十分诡异。

    今早,辛满满在刚刚清醒时,就发现身上趴着一个男人,在对她动手动脚。

    一番严厉拷问下,她才知道,自己是在夜里,被一架小型直升机,投放上岛的杀人犯。

    飞机在刚要离开时突然爆炸,坠毁,上面的两个飞行员通通遇难。

    尸体就扔在硫酸湖中,集中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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