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江之也转身看见他，走近两步：“走，去找茜茜。”
她眼睛亮亮的，轻快地说。
找到甄茜时，她和宋蔚正在埋头看手机屏幕，时不时讨论两句。
“哟，江指导来啦。”甄茜抬头，笑颜如花的。
“......”江之也被这句打趣弄得摸不着头脑。
凑过去才知道，是物理学院的羽毛球比赛，甄茜参加的是双打，他们在复盘最后输掉的那一场。
江之也转头看她一眼。
甄茜：“？你也觉得我没问题是吧。”
“.......”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把失败的案例和宋蔚分享，意料之外。
“我没这么说。”她手撑在沙发上，往后挪了一步，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差点就躺到后面慵懒坐着的叶序身上，只好半途而废，又坐了回去。
叶序一动不动，看着她折腾一个回合。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问题？”
江之也看她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别的也还好，就是腿上不稳，得练一下核心。”下盘不稳，击球容易没力。
“......”
甄茜：“你练了吗？”说着上手就去摸她的肚子。
被她伸手拦住，“我也一般。”
“一般？岂不是跟我一样。”
江之也：“.....我说一般，那肯定是比你要强。”
宋蔚听见，笑出了声。甄茜瞪他一眼。
甄茜：“那我要健身，下次赢她们。”
江之也好奇：“为什么一定要赢她们？”
“她们第七，我们第八，赢了她们，我们就第七了啊。”
.......
“哦。”她敷衍地回了句。
甄茜：“你有意见？”
“不敢，只是还没想明白第七和第八有什么区别。”又不是第一和第二。
“嗯。你想不明白很正常。”
江之也笑笑，不敢往后躺，视线又回到甄茜的手机上。
她余光其实一直在他身上，微曲着一条腿，还这么长。她侧着身子，属于她的空间被他占了一大半。手上拿着本书在看，轻轻的翻页声一直在她耳朵边徘徊。
肆意的坐姿，慵懒的眉眼，她感觉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麻。
“如果我的搭档要是你的话，我们可能会赢？”甄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猿意马。
“有可能。”江之也一本正经点点头，眉梢一挑。“不过你得换个位置。”
“？换哪？”
江之也起身，做好防护的准备，“换到场下。”
“江之也！”甄茜想冲过去，被宋蔚拽住，“翅膀硬了是不是。”她的意思是她宁愿一打二。
“哈哈哈哈。”江之也边笑边躲。
叶序听见这笑声看向她的背影，所以刚刚，是错觉吗？她心情一直都很好。
推门声传来，甄茜点的燕窝炖品到了，舒舒服服泡了澡，吃点东西合情合理。只是她刚刚虚耗了情绪，心肺一直都是紧缩的，强行吃东西会反胃。
就算是清淡的，她实则也吃不下。
江之也：“你在看什么？”甄茜倒是吃得很香，还时不时抬头往外瞅瞅。
“刚刚过去了八个人。”甄茜说，“穿得都是一样的衣服。”
“？”
“但都没你穿得好看。”
.....
江之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了两声，把面前的燕窝推给她，“给你吧给你吧，别这么拐弯抹角的。”
甄茜觑她一眼，啧啧道：“我就这点追求啊，我以前没夸过你吗？”
“没，”江之也笑，“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这么想的。”
“你知道个屁。”甄茜喝了一大口，表示抗议。
江之也趁势站了起来，她真的吃不下了，想出去透透气。
“你去哪？”甄茜的声音传来。
“睡觉！”
“吃了就睡，不怕长成猪啊。”
“胖成猪，应该也能打赢你吧。”
推开门时，甄茜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她本来想反驳两句，微微侧头时，发现叶序在默默舀她吃剩的燕窝。
那模样十分乖巧。
.....
算了，算了。
看在叶序的面子上，放甄茜一马。
折腾了一整天，也该累了。四人并排躺在一个疗养室内，目录介绍说这里饱含负离子，对身体好。
“江之也。”甄茜叫她。
“嗯。”她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我帮你约了刚刚的双打，你可以践行你的诺言了。”
“.......”她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她。
甄茜扬了扬眉，“怎么？只管吹牛逼啊。”
“我又不是你，下周末我去找你。”
“为什么不明天就去？包袱重了？怕输啊，缓兵之计，想练一下。”
.......
江之也侧了下身体：“我怕什么，我要去了你们学校，你可以一轮游了。”
“哦~”甄茜啧啧道，“所以你没去，是因为羽毛球打得不够好？”
.......
又被她抓住了。
江之也伸手，卡住她的喉咙，渐渐使力。
“啊啊啊啊，”甄茜挣扎了两下，她就放开了。
甄茜忙着喘气，“你这什么习惯，以后谁要和你睡一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又不是你，你就别操心了。”
甄茜：“呵呵。”
打闹一阵，世界又安静下来，她心情好多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江之也。”甄茜没过一会儿，又小小声叫她。
意识上是知道的，眼睛却睁不开了，人也一动不动，她太累了。
“江~之~也。”甄茜转头，气声和口水一起灌进她耳朵里。
太痒了，她不得不伸手去挠。“怎么了。”你最好能问出个全国人民有共鸣的问题来。
甄茜：“你在想什么？”
问了个全国人民都觉得无聊的问题。
见她不说话，甄茜用肘尖碰了碰她.
“在想，”她依然没睁眼：“你为什么不想睡觉。”
......
半晌听不到回答，她又用同样的方式碰了碰甄茜。
甄茜：“我在想你以前上课睡不睡觉。”
......
江之也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八竿子打不着。上学时，她坐甄茜后面，她睡不睡觉，甄茜自然看不到。甄茜打瞌睡，她比老师都清楚。
就这样闷了一会儿，甄茜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认真的。
“读书的时候有没有遗憾的事。”
“遗憾的事，”江之也脑子里空空的，“没有吧。”
“你有？”她问。她这么说肯定是有吧。
“嗯。”甄茜在斟酌。
“什么？”她瞌睡有几分醒了，还有社会甄姐想做不敢做的事。
“早恋。”
“早恋？”江之也回味这两个字，笑出了声。倒不是不能遗憾，她想起那会儿的甄茜，真是很难想象她想早恋。
“和谁啊。”最好有个具体的人。
甄茜：“没有和谁，就是一种感觉你懂吧。”
“我不懂，”江之也笑着抖了一下，“可能是读书已经对你没挑战了吧。”
“应该是。”甄茜赞同：“毕竟我确实太适应应试教育了。”
......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不懂，”甄茜感慨道，“像你们这种情书用盒装的人是不会懂的。”
“情书用盒装，”江之也笑着反讽道：“你要愿意，用麻袋装也行。”又不是装了一盒。
“况且这些有什么用。”她手枕着后脑勺，露出一小节漂亮的腰线，“喜欢再多的人、收再多的情书，最后还不得九九归一，和一个人结婚、生孩子，共度余生。”
“哟哟哟。”甄茜没想到她还能搞出点人生道理，手指去勾她的下巴，“纯情‘之宝’又上线咯。”
她本能地往后躲，差点撞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还挺....”
“闭嘴吧。”江之也一腿蹬过去，阻止她继续造谣。
睡意彻底消散，她才意识到另一边躺着叶序。趁着翻身的空档，偷偷打量他。
他手枕在脑后，一动不动，眼睫微微垂着，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好像彻底睡着了。他睡觉的样子让人莫名有安全感，她有冲动，想伸手搂住他的手臂，再把头埋向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确认他是鲜活的。
但她不敢，又平躺着拉开些距离。
泡的同样的温泉，他身上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像冬天的暖炉，一旦靠近，就会舍不得离开。
仔细想想，这些年他应该过得挺好的，做着喜欢的事，有那么多人爱他，多不多她一个也无所谓。
人生还长，他还会遇到很多的人，就算当下没有合适的，未来也会有，如果他愿意拿出对她的诚意，大概率也是搞得定的。
毕竟，她也沦陷了，而且无法自拔。
身旁的那点响动退却，叶序的睫毛微微一动。
江之也，一步也不会走的，是吗？
你是要和谁结婚生孩子共度余生？
甄茜不再闹腾，她却睡不着了。刚刚的那个问题一直在脑海里游荡，找不到出口。
没有遗憾了吗？高中时期的她。
还是有吧，先放弃的人怎么会没有遗憾呢？柏拉图都说，遗憾就是轻易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算轻易吗，确实是一个顷刻间的决定。
她还没有真正拥抱过他，感受过他的体温。大声告诉他，说想他，说爱他，传递唇齿间的气息。给他说早安、午安、晚安，和他坦诚相见，告诉他所有的秘密。
带着一万个理由，第一万零一次奔赴而去。
这些都还没做过，就没有遗憾了吗？
另一个人会和他填补这些遗憾吗?想到这些她突然觉得好遗憾啊。
早知如此，是不是就该听茜茜的，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克制和放纵，到底哪一个才是遗憾的本质。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夜晚。她拿了张折叠凳，坐在帐篷外，看她最敬畏的星空。
甄茜知道她喜欢看星星，还给她介绍过她的师兄，一个研究天体物理的博士。对这种纯粹的学术坚持者，她也是同样敬畏的。
那晚她几乎没抬头，一直在听他讲专业的知识，学习了很多。
原来只要时间足够长，一切都会死去，宇宙也一样，
人会生病死去，恒星会发不出一丝光亮，黑洞会因为能量损失而爆炸，一切的一切都会在寒冷中消亡。
她听了以后，有一种渺小的绝望。第一次渴望成为一个艺术家，艺术家都倡导永恒，科学家擅长用时间和空间来度量。
那晚，她为什么不抬头？可能是怕妈妈误会吧。
叶序拿了件外套走出去，隔壁的灯亮着，他知道她没睡。却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她坐在外面。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他反正是不喜欢的，从那以后，再也不看。
夜的确诱惑，却是一张无边大网，会捕掉别人的梦。
江之也：“怎么还不睡？”
这话应该他问她吧，气温已经在零度了，她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鼻子都吹红了，眼睛也是。
他拿了把同样的椅子，坐在她旁边。
“你也要看星星？”她吸了吸鼻子，他来了，她突然就觉得冷了。
“我不看这玩意。”叶序闷闷道，平视着前方。
她笑了，明明一起看过的。
周围没有树，夜安静极了。
雪山早已融入黑幕，她用体温暖和着被夜风强行送来的氧气，一波又一波。和大自然做这样的能量交换是自不量力的，连个正眼也无法获取。
但她就是这样，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时，就会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心脏结成冰为止，再也无法流动。
“你不看星星？”她突然转头问他，眸中带星。
“不看。”
“哦。”她手指合并，虚虚挡住他的眼睛，“这样就看不到了。”
她手上的寒气窜进他眼睛里，眉心蹙了蹙。抓过她的手掌，握于两掌之间，轻轻地按了按。
怎么冷得跟块冰一样。
热流袭来，冰块开始解冻，她的手已经冻麻了，忘了抽开。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紧紧包裹住，力道之大，让她以为，他要剁她的手。
“别动。”他说。
她真就不动了，任由他握着，放进衣服口袋里。那里有细细的绒，还有他的手，踏踏实实的，暖暖和和的。
口袋的拉链齿轮轻轻割着她手腕上的动脉，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叶序指尖触到她的掌心，她的手看上去纤细白净，指根部分却有些薄茧，估计是常年打球的缘故。指骨也不是软弱的，有些力量，和她这个人一样。
他指腹无意识来回，这触感把他从梦里拉了回来。
轻轻柔柔的痒，她忍了一会儿想抽回来，却被他大力拽住。
江之也：“这是劳动人民的手。”
叶序笑，不说话。
她又问，“是不是不像女孩子的手？”
叶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骨，“别胡说八道。”
他只喜欢她的手。
江之也抿笑，没再挣脱。
“我去给你拿个东西。”她再次选择抽回自己的手。
“什么东西。”他不放，不认为什么比握着她的手更重要。
“相信我，”她试图挣脱，“叶~序。”
好吧，每次这样叫他，他都只能听她的。
江之也拿了个熊猫眼罩出来，带在他头上，“这样你就看不见了。”
他任由她折腾，完毕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抓她的手，一抓一个准，顺便用长腿撩了一下她的凳子，挨在他身边。
隔得太远了，扯着疼。
江之也没挣扎，一切恢复原貌，只是距离更近了。
看不见他的眼睛，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他侧坐着面对她，身体懒懒地搭在椅背上，下颌线明晰，嘴角窝深了两分。
手上的力道不减，有得寸进尺的迹象。
但先得寸进尺的好像是她。
她把脸颊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闭着眼，没有说话。
叶序不敢相信，他想确定那重量是什么，又不敢伸手，怕扑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听见她的呼吸。
他数着她呼吸的节奏，默默掐秒。
没过一会儿，重量又消失了。
“怎么啦？”他不满道，他都没动，总不能说不舒服吧。
“衣服太凉了，有点受不了。”
他的这件外套，材质是防风防雨的科技面料，暖不热。
叶序觉得这太亏了，因为一件破衣服，就结束了？
他拉开半截拉链，把衣领翻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颈窝，“这里不冷。”
江之也憋住笑，哪有这么执着的。
她伸手给他把拉链拉好，还是像之前那样靠着，她要是真那样做，估计他一低头，两人的嘴唇就能碰上。
她调整了位置，继续看天上的星星。
叶序另一支手伸过来：“还有一只手啦。”
“口袋里。”江之也打了他手背一下，“哪有牵手牵两只的，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转圈，”
“行，”叶序被逗笑，“那我一只大人的手可以牵两只小朋友的手。”
......
“那不符合人体工学，太别扭了，不长久。”
“哦，”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那你自己藏好，不要拿出来。”
......
还藏好，真有人要剁手啊。
他又想到什么，伸手去触她的眼角，温热的指腹刮着她细腻的皮肤。
声音很沉：“不要哭，我在这。”
江之也心脏扯了一下，拉下他的手，“没哭。”
星星比刚才多了几颗，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和妈妈说过话了。
妈妈还记得他吗？那个和我一起看星星的男孩。
他戴着眼罩，但你一定能看见他的眼睛吧。
他好像还是有点喜欢我，不知道是延续，还是新的开始。
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依然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爸爸的情况不太好，我很担心他，却没什么办法。
但我相信妈妈去了天上，上天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
上次问你的问题依旧没找到答案，却有了新的困惑。
身边这个人，是妈妈派来守护我的吗？
那妈妈的眼光好像有点太好了。
我有时也会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会怎样？
他会站在我身边吗？答案是肯定的。
我毫不怀疑他会帮我，安慰我，让我依靠，甚至违背其他人的意志力。
但那是我想要的结局吗？我又多问自己一句。
好像不是。
很多人爱他，我也一样。我比别人更贪心，不想做减法，只想做加法。
我一向希望别人能坦坦荡荡地爱我，而不是委曲求全。
今天，茜茜问我有没有遗憾。
我有遗憾，但不后悔。
原谅我的懦弱，切断他人生的压力，十七岁的我确实承受不了。
我太懂得，亲情的重要了。
我有一个新的念头。
如果爸爸的事告一段落，我想和他聊一聊。
如果他还喜欢我的话。
他说抵抗是希望，我说等待亦是。
妈妈会理解我吧。
晚安，妈妈！
她眨了眨眼睛，视作告别。垂眼就看见身旁人上扬的嘴角，她想给他拉下来，又觉得这样怪可爱的。
如果妈妈在，她绝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她喜欢的东西她一定够得着。
如果爸爸还在身边的话......
那么下次，问问爸爸的意见吧。
如果爸爸同意的话，她也可以跳一跳。
她眼睛亮亮的，轻快地说。
找到甄茜时，她和宋蔚正在埋头看手机屏幕，时不时讨论两句。
“哟，江指导来啦。”甄茜抬头，笑颜如花的。
“......”江之也被这句打趣弄得摸不着头脑。
凑过去才知道，是物理学院的羽毛球比赛，甄茜参加的是双打，他们在复盘最后输掉的那一场。
江之也转头看她一眼。
甄茜：“？你也觉得我没问题是吧。”
“.......”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把失败的案例和宋蔚分享，意料之外。
“我没这么说。”她手撑在沙发上，往后挪了一步，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差点就躺到后面慵懒坐着的叶序身上，只好半途而废，又坐了回去。
叶序一动不动，看着她折腾一个回合。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问题？”
江之也看她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别的也还好，就是腿上不稳，得练一下核心。”下盘不稳，击球容易没力。
“......”
甄茜：“你练了吗？”说着上手就去摸她的肚子。
被她伸手拦住，“我也一般。”
“一般？岂不是跟我一样。”
江之也：“.....我说一般，那肯定是比你要强。”
宋蔚听见，笑出了声。甄茜瞪他一眼。
甄茜：“那我要健身，下次赢她们。”
江之也好奇：“为什么一定要赢她们？”
“她们第七，我们第八，赢了她们，我们就第七了啊。”
.......
“哦。”她敷衍地回了句。
甄茜：“你有意见？”
“不敢，只是还没想明白第七和第八有什么区别。”又不是第一和第二。
“嗯。你想不明白很正常。”
江之也笑笑，不敢往后躺，视线又回到甄茜的手机上。
她余光其实一直在他身上，微曲着一条腿，还这么长。她侧着身子，属于她的空间被他占了一大半。手上拿着本书在看，轻轻的翻页声一直在她耳朵边徘徊。
肆意的坐姿，慵懒的眉眼，她感觉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麻。
“如果我的搭档要是你的话，我们可能会赢？”甄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猿意马。
“有可能。”江之也一本正经点点头，眉梢一挑。“不过你得换个位置。”
“？换哪？”
江之也起身，做好防护的准备，“换到场下。”
“江之也！”甄茜想冲过去，被宋蔚拽住，“翅膀硬了是不是。”她的意思是她宁愿一打二。
“哈哈哈哈。”江之也边笑边躲。
叶序听见这笑声看向她的背影，所以刚刚，是错觉吗？她心情一直都很好。
推门声传来，甄茜点的燕窝炖品到了，舒舒服服泡了澡，吃点东西合情合理。只是她刚刚虚耗了情绪，心肺一直都是紧缩的，强行吃东西会反胃。
就算是清淡的，她实则也吃不下。
江之也：“你在看什么？”甄茜倒是吃得很香，还时不时抬头往外瞅瞅。
“刚刚过去了八个人。”甄茜说，“穿得都是一样的衣服。”
“？”
“但都没你穿得好看。”
.....
江之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了两声，把面前的燕窝推给她，“给你吧给你吧，别这么拐弯抹角的。”
甄茜觑她一眼，啧啧道：“我就这点追求啊，我以前没夸过你吗？”
“没，”江之也笑，“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这么想的。”
“你知道个屁。”甄茜喝了一大口，表示抗议。
江之也趁势站了起来，她真的吃不下了，想出去透透气。
“你去哪？”甄茜的声音传来。
“睡觉！”
“吃了就睡，不怕长成猪啊。”
“胖成猪，应该也能打赢你吧。”
推开门时，甄茜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她本来想反驳两句，微微侧头时，发现叶序在默默舀她吃剩的燕窝。
那模样十分乖巧。
.....
算了，算了。
看在叶序的面子上，放甄茜一马。
折腾了一整天，也该累了。四人并排躺在一个疗养室内，目录介绍说这里饱含负离子，对身体好。
“江之也。”甄茜叫她。
“嗯。”她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我帮你约了刚刚的双打，你可以践行你的诺言了。”
“.......”她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她。
甄茜扬了扬眉，“怎么？只管吹牛逼啊。”
“我又不是你，下周末我去找你。”
“为什么不明天就去？包袱重了？怕输啊，缓兵之计，想练一下。”
.......
江之也侧了下身体：“我怕什么，我要去了你们学校，你可以一轮游了。”
“哦~”甄茜啧啧道，“所以你没去，是因为羽毛球打得不够好？”
.......
又被她抓住了。
江之也伸手，卡住她的喉咙，渐渐使力。
“啊啊啊啊，”甄茜挣扎了两下，她就放开了。
甄茜忙着喘气，“你这什么习惯，以后谁要和你睡一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又不是你，你就别操心了。”
甄茜：“呵呵。”
打闹一阵，世界又安静下来，她心情好多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江之也。”甄茜没过一会儿，又小小声叫她。
意识上是知道的，眼睛却睁不开了，人也一动不动，她太累了。
“江~之~也。”甄茜转头，气声和口水一起灌进她耳朵里。
太痒了，她不得不伸手去挠。“怎么了。”你最好能问出个全国人民有共鸣的问题来。
甄茜：“你在想什么？”
问了个全国人民都觉得无聊的问题。
见她不说话，甄茜用肘尖碰了碰她.
“在想，”她依然没睁眼：“你为什么不想睡觉。”
......
半晌听不到回答，她又用同样的方式碰了碰甄茜。
甄茜：“我在想你以前上课睡不睡觉。”
......
江之也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八竿子打不着。上学时，她坐甄茜后面，她睡不睡觉，甄茜自然看不到。甄茜打瞌睡，她比老师都清楚。
就这样闷了一会儿，甄茜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认真的。
“读书的时候有没有遗憾的事。”
“遗憾的事，”江之也脑子里空空的，“没有吧。”
“你有？”她问。她这么说肯定是有吧。
“嗯。”甄茜在斟酌。
“什么？”她瞌睡有几分醒了，还有社会甄姐想做不敢做的事。
“早恋。”
“早恋？”江之也回味这两个字，笑出了声。倒不是不能遗憾，她想起那会儿的甄茜，真是很难想象她想早恋。
“和谁啊。”最好有个具体的人。
甄茜：“没有和谁，就是一种感觉你懂吧。”
“我不懂，”江之也笑着抖了一下，“可能是读书已经对你没挑战了吧。”
“应该是。”甄茜赞同：“毕竟我确实太适应应试教育了。”
......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不懂，”甄茜感慨道，“像你们这种情书用盒装的人是不会懂的。”
“情书用盒装，”江之也笑着反讽道：“你要愿意，用麻袋装也行。”又不是装了一盒。
“况且这些有什么用。”她手枕着后脑勺，露出一小节漂亮的腰线，“喜欢再多的人、收再多的情书，最后还不得九九归一，和一个人结婚、生孩子，共度余生。”
“哟哟哟。”甄茜没想到她还能搞出点人生道理，手指去勾她的下巴，“纯情‘之宝’又上线咯。”
她本能地往后躲，差点撞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还挺....”
“闭嘴吧。”江之也一腿蹬过去，阻止她继续造谣。
睡意彻底消散，她才意识到另一边躺着叶序。趁着翻身的空档，偷偷打量他。
他手枕在脑后，一动不动，眼睫微微垂着，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好像彻底睡着了。他睡觉的样子让人莫名有安全感，她有冲动，想伸手搂住他的手臂，再把头埋向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确认他是鲜活的。
但她不敢，又平躺着拉开些距离。
泡的同样的温泉，他身上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像冬天的暖炉，一旦靠近，就会舍不得离开。
仔细想想，这些年他应该过得挺好的，做着喜欢的事，有那么多人爱他，多不多她一个也无所谓。
人生还长，他还会遇到很多的人，就算当下没有合适的，未来也会有，如果他愿意拿出对她的诚意，大概率也是搞得定的。
毕竟，她也沦陷了，而且无法自拔。
身旁的那点响动退却，叶序的睫毛微微一动。
江之也，一步也不会走的，是吗？
你是要和谁结婚生孩子共度余生？
甄茜不再闹腾，她却睡不着了。刚刚的那个问题一直在脑海里游荡，找不到出口。
没有遗憾了吗？高中时期的她。
还是有吧，先放弃的人怎么会没有遗憾呢？柏拉图都说，遗憾就是轻易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算轻易吗，确实是一个顷刻间的决定。
她还没有真正拥抱过他，感受过他的体温。大声告诉他，说想他，说爱他，传递唇齿间的气息。给他说早安、午安、晚安，和他坦诚相见，告诉他所有的秘密。
带着一万个理由，第一万零一次奔赴而去。
这些都还没做过，就没有遗憾了吗？
另一个人会和他填补这些遗憾吗?想到这些她突然觉得好遗憾啊。
早知如此，是不是就该听茜茜的，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克制和放纵，到底哪一个才是遗憾的本质。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夜晚。她拿了张折叠凳，坐在帐篷外，看她最敬畏的星空。
甄茜知道她喜欢看星星，还给她介绍过她的师兄，一个研究天体物理的博士。对这种纯粹的学术坚持者，她也是同样敬畏的。
那晚她几乎没抬头，一直在听他讲专业的知识，学习了很多。
原来只要时间足够长，一切都会死去，宇宙也一样，
人会生病死去，恒星会发不出一丝光亮，黑洞会因为能量损失而爆炸，一切的一切都会在寒冷中消亡。
她听了以后，有一种渺小的绝望。第一次渴望成为一个艺术家，艺术家都倡导永恒，科学家擅长用时间和空间来度量。
那晚，她为什么不抬头？可能是怕妈妈误会吧。
叶序拿了件外套走出去，隔壁的灯亮着，他知道她没睡。却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她坐在外面。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他反正是不喜欢的，从那以后，再也不看。
夜的确诱惑，却是一张无边大网，会捕掉别人的梦。
江之也：“怎么还不睡？”
这话应该他问她吧，气温已经在零度了，她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鼻子都吹红了，眼睛也是。
他拿了把同样的椅子，坐在她旁边。
“你也要看星星？”她吸了吸鼻子，他来了，她突然就觉得冷了。
“我不看这玩意。”叶序闷闷道，平视着前方。
她笑了，明明一起看过的。
周围没有树，夜安静极了。
雪山早已融入黑幕，她用体温暖和着被夜风强行送来的氧气，一波又一波。和大自然做这样的能量交换是自不量力的，连个正眼也无法获取。
但她就是这样，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时，就会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心脏结成冰为止，再也无法流动。
“你不看星星？”她突然转头问他，眸中带星。
“不看。”
“哦。”她手指合并，虚虚挡住他的眼睛，“这样就看不到了。”
她手上的寒气窜进他眼睛里，眉心蹙了蹙。抓过她的手掌，握于两掌之间，轻轻地按了按。
怎么冷得跟块冰一样。
热流袭来，冰块开始解冻，她的手已经冻麻了，忘了抽开。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紧紧包裹住，力道之大，让她以为，他要剁她的手。
“别动。”他说。
她真就不动了，任由他握着，放进衣服口袋里。那里有细细的绒，还有他的手，踏踏实实的，暖暖和和的。
口袋的拉链齿轮轻轻割着她手腕上的动脉，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叶序指尖触到她的掌心，她的手看上去纤细白净，指根部分却有些薄茧，估计是常年打球的缘故。指骨也不是软弱的，有些力量，和她这个人一样。
他指腹无意识来回，这触感把他从梦里拉了回来。
轻轻柔柔的痒，她忍了一会儿想抽回来，却被他大力拽住。
江之也：“这是劳动人民的手。”
叶序笑，不说话。
她又问，“是不是不像女孩子的手？”
叶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骨，“别胡说八道。”
他只喜欢她的手。
江之也抿笑，没再挣脱。
“我去给你拿个东西。”她再次选择抽回自己的手。
“什么东西。”他不放，不认为什么比握着她的手更重要。
“相信我，”她试图挣脱，“叶~序。”
好吧，每次这样叫他，他都只能听她的。
江之也拿了个熊猫眼罩出来，带在他头上，“这样你就看不见了。”
他任由她折腾，完毕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抓她的手，一抓一个准，顺便用长腿撩了一下她的凳子，挨在他身边。
隔得太远了，扯着疼。
江之也没挣扎，一切恢复原貌，只是距离更近了。
看不见他的眼睛，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他侧坐着面对她，身体懒懒地搭在椅背上，下颌线明晰，嘴角窝深了两分。
手上的力道不减，有得寸进尺的迹象。
但先得寸进尺的好像是她。
她把脸颊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闭着眼，没有说话。
叶序不敢相信，他想确定那重量是什么，又不敢伸手，怕扑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听见她的呼吸。
他数着她呼吸的节奏，默默掐秒。
没过一会儿，重量又消失了。
“怎么啦？”他不满道，他都没动，总不能说不舒服吧。
“衣服太凉了，有点受不了。”
他的这件外套，材质是防风防雨的科技面料，暖不热。
叶序觉得这太亏了，因为一件破衣服，就结束了？
他拉开半截拉链，把衣领翻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颈窝，“这里不冷。”
江之也憋住笑，哪有这么执着的。
她伸手给他把拉链拉好，还是像之前那样靠着，她要是真那样做，估计他一低头，两人的嘴唇就能碰上。
她调整了位置，继续看天上的星星。
叶序另一支手伸过来：“还有一只手啦。”
“口袋里。”江之也打了他手背一下，“哪有牵手牵两只的，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转圈，”
“行，”叶序被逗笑，“那我一只大人的手可以牵两只小朋友的手。”
......
“那不符合人体工学，太别扭了，不长久。”
“哦，”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那你自己藏好，不要拿出来。”
......
还藏好，真有人要剁手啊。
他又想到什么，伸手去触她的眼角，温热的指腹刮着她细腻的皮肤。
声音很沉：“不要哭，我在这。”
江之也心脏扯了一下，拉下他的手，“没哭。”
星星比刚才多了几颗，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和妈妈说过话了。
妈妈还记得他吗？那个和我一起看星星的男孩。
他戴着眼罩，但你一定能看见他的眼睛吧。
他好像还是有点喜欢我，不知道是延续，还是新的开始。
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依然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爸爸的情况不太好，我很担心他，却没什么办法。
但我相信妈妈去了天上，上天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
上次问你的问题依旧没找到答案，却有了新的困惑。
身边这个人，是妈妈派来守护我的吗？
那妈妈的眼光好像有点太好了。
我有时也会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会怎样？
他会站在我身边吗？答案是肯定的。
我毫不怀疑他会帮我，安慰我，让我依靠，甚至违背其他人的意志力。
但那是我想要的结局吗？我又多问自己一句。
好像不是。
很多人爱他，我也一样。我比别人更贪心，不想做减法，只想做加法。
我一向希望别人能坦坦荡荡地爱我，而不是委曲求全。
今天，茜茜问我有没有遗憾。
我有遗憾，但不后悔。
原谅我的懦弱，切断他人生的压力，十七岁的我确实承受不了。
我太懂得，亲情的重要了。
我有一个新的念头。
如果爸爸的事告一段落，我想和他聊一聊。
如果他还喜欢我的话。
他说抵抗是希望，我说等待亦是。
妈妈会理解我吧。
晚安，妈妈！
她眨了眨眼睛，视作告别。垂眼就看见身旁人上扬的嘴角，她想给他拉下来，又觉得这样怪可爱的。
如果妈妈在，她绝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她喜欢的东西她一定够得着。
如果爸爸还在身边的话......
那么下次，问问爸爸的意见吧。
如果爸爸同意的话，她也可以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