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叶序,是在一周后的不期而遇。

    她陪着高洁去见客户,约了一个中式酒店的围炉煮茶。

    出电梯时,正好撞见他在等电梯。

    她先看见了他的侧脸,随后两人视线又在大理石的墙面上相撞。

    江之也回头时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他也看见她了。

    她谎称自己有事,让高洁先走,独自在酒店门口徘徊。

    叶序进了电梯,就没再听进去一个字。他刚刚特意出声,是真怕她没看见他。

    回想她刚刚的眼神,又皱了眉。

    那是什么眼神?看见了,但不认识了?

    他让人把临江的包间换了,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正门。

    “叶总是要等人?”郑董问他。

    他视线一直落在大门口,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

    “没。”他喝了一口茶,视线愈发深了。

    这次能等多久?五分钟,还是六分钟。

    乌云压下来,一步一步往地面上沉。春雨下得猝不及防,酒店的门童拿着伞走到更远处去迎来送往。

    她站在原地,看着天空那灰不溜秋的云彩。

    这个点,他应该是来吃饭的。她手往屋檐外伸,用掌心去接。是比眼睛看到的,要大一点,也更冷。

    “你这又在干什么?”

    他的语气可比打在脸上的雨重多了。

    心一下就灰了,七零八落的,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什么。”她看都不看一眼,抬腿就乱走。

    她动作极快,叶序追了好几步,才拽住她的手臂。

    “你跑什么啊。”看见他就跑,是个什么道理。

    江之也扭了下自己的手臂,没挣开。

    “我要出去,你干嘛啊。”

    “出口在那边。”他拆穿她。

    她倔强地看他一眼,雨意染了眉眼,“那我走错路了,不行吗?”

    “走错路了?你还有错的时候。”

    他刚刚下来时,绝不会想到两句话会说到这个程度。对方请他帮忙。他急着走,饭没吃,事先答应了。

    她还在拧自己的手臂,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大,皮肤红得发烫,手指印明显。

    “你这是干什么?使用暴力吗?”她不悦道,停止挣扎。

    “暴力?”叶序看她反咬一口,“到底是谁在使用冷暴力?”他要不拉住,她不就跑了吗。他又不傻。

    叶序看一眼她纤细的手腕,骨头真的挺硬的。

    松了手,却把她堵在了角落里。

    避雨的地方就这么大,她站在屋檐下,而他整个人都在雨里。

    “谁冷暴力了,我不是给你发了好多消息,打了好多电话吗?是你自己不接的。”越想越气,是在气自己,雨下到心里,潮湿地不行。

    她拼命克制着,不让它窜到眼睛里来。

    “什么好多。一条短信不超过10个字,两个电话响铃加起来不到20秒,这就是你的诚意吗?”他一一数给她听,还以为至少能坚持个几天的,结果第一天就到了终点。

    语气还强硬地不行,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公对公处理。

    第一个电话是不想接,第二个是没来得及。

    “那我不也道歉了吗?”是你自己不接受的。

    她扬起脸,流了眼泪。

    没想到她会哭,还哭得梨花带雨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他捧着她的脸,手指轻触眼角。

    “对不起,别哭。”立刻,他先道了歉。

    “没哭。”她打掉他的手,憋了回去。“淋了雨而已。”

    “淋了雨?”叶序忽觉好笑,雨都淋他身上了,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人。

    石头做的心,也该水滴石穿了吧。

    “本来就是啊。”她狡辩道。

    叶序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指腹上还有残留的温度,热热的。他将就这点温度划过她的眼睑。

    “你干嘛啊。”江之也向后缩了一下,抗议道。

    “你自己感受感受,”他坏笑着:“有这么热的雨吗?你这是什么,雨热同期啊。”

    神他妈雨热同期。

    她忍不住笑了下。

    这一笑,这事就彻底翻篇了。

    “你肩膀怎么这么湿?”她这会才发现,他一直在淋雨,抬手摸了摸。

    叶序顺势抱住她,又往前挤了一步。

    是真正的抱,整个人被圈在他怀里,腰贴着他的腹部。

    “不这样我还得淋雨。”

    .......

    几乎是无意识的行为,她手臂穿过去,搂住他的腰。

    腰上也是湿的,贴着他的肌肉。

    她撑了撑手指,只有一点风,现在应该淋不到了吧。

    他又用指腹划了划她的下眼睑。

    江之也:“这次又是干什么?”

    叶序给她看,距离太近,她往后仰了仰才看清。

    “.......这是我的睫毛。”

    “哦,”他逗她:“假的吗?”

    “真的真的,”假的哪有这么短。

    “那挺珍贵的,我给你接回去。”

    ......

    “你别弄了,你把我卧蚕上的高光弄没了。”

    “这是什么?”两人一起低头。

    “都给你说高光、高光了。”她有点抓狂,他的手一直在她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她今天可是画了妝的,估计都成花猫了。

    “你别动,我涂错位置了。”

    .....

    “叶序,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知道啊。”

    两人就这样在酒店的屋檐下嘻嘻哈哈的,过往的人打着伞,无一不侧目。

    雨一直不停,只好返回酒店的餐厅吃饭,她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吸了吸衣服上的水,无济于事,最后也放弃了 。

    江之也:“要不你脱了吧?”他后背的竖脊肌看起来很性感,她都默默咽了下口水。

    “你想看啊。”他立刻就要去解纽扣。

    “有病。”江之也把毛巾扔在他身上,坐回自己的位置。

    两人又就谁应该请客这件事,又争论了一番。江之也边打字边和他吵。

    叶序说她先挑的事应该赔礼道歉。

    江之也说她都哭了,受到伤害的程度更深。

    两人拌着嘴,直到江之也的电话接进来。

    “嗯。好,你把地址资料发给我吧,我先看看,不懂的再问你。”

    “没关系,我对那里很熟。”

    挂了电话,她第一时间去改签机票。

    “什么事?”叶序给她倒了杯枣茶,先暖暖胃,“又有人找你帮忙?”

    “哪有人找我帮忙,”江之也划着手机,“工作,要去趟香港,同事被安排了其他工作,我要一个人提前去。”

    这次她解释得很清楚,他也听得明白。

    “你一个人去?”叶序问:“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江之也不以为意,“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去对接一个合作方,对方要当面沟通开发需求,还涉及现场参观。

    这事,她以前也干过不少。

    “哦。”叶序闷闷道,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想陪她一起去。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江之也改签完机票,关掉手机。

    “这么快?”才刚见面,又要分开。

    “去多久?”他接着问。

    “一个星期吧。”江之也看着他,笑了笑。又不是不回来了。

    “行吧。”他能说什么呢。

    等菜的间隙,她突然想问他个问题。

    “那个叫黎歌的女孩。”她说到一半去观察他的表情。

    叶序警觉地看她一眼,本能的想打住这个话题。

    对方没给她机会。

    江之也:“她喜欢你。”

    不是问句,也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沉默一瞬,他还是搞不清楚这话的用意。

    是吃醋了?还是要质问他。

    “你想问什么?”

    江之也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没想问什么,就是告诉你而已。”

    “你觉得我会分不清楚这种事?”

    她不会以为,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吧。

    “没没没。”她赶紧打住,“我真的只是告诉你而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是吃醋,也不想责怪谁,或许是一种提醒,他身边有很多女孩,千帆过尽,他是不是还要选她。

    “以前算是朋友,现在不算了。”叶序多解释了一句。

    “哦。”她悠哉道。

    算了,翻篇吧。他都不跟她计较。

    “在哪里看到的。”他问她,语气坚定。

    “?”江之也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说话。

    “你说的是瑞京酒店?”她看见他和黎歌一起出来的事。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只是恰巧碰到而已。”他给她夹菜的空隙,随口解释了一句。

    “嗯。”她抿了下唇,本来也是胡说八道的。

    吃完饭,他们在路边等车。

    雨已经彻底停了,路面湿漉漉的,她低着头,在看水坑里的倒影。

    再抬头时,看见蒋幻走了过来。

    她有点踟蹰,待会要怎么介绍。

    还好,蒋幻替她解了围。

    “小叶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蒋总。”叶序虚虚握了一下手,对方这么客气,他也只好称职务。

    蒋幻笑着看了她一眼,又去找叶序说话。

    “听说你姐姐回来了,帮我给她带句好。”

    “一定带的。”

    江之也听着他们寒暄,完全把自己当局外人。

    蒋幻不为难她,知道她尴尬,“早点回去,去香港注意安全。”

    江之也点点头:“好,你也是。”这么小的事,她也关心自己。

    看着蒋幻的背影和一群人汇合,她突然有点感慨。

    厉家和叶家有关联,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把蒋幻和叶曲联系到一起。

    在外界看来,她们都是非常成功的独立女性,内心却有非常的不同。

    无所谓谁好谁次,人类的多样性罢了。

    上了车,她头靠着窗,在想怎么给他解释。虽然还没经过爸爸的同意,但她想对他坦诚一点。

    叶序看着她惆怅地发呆,伸手给她挽了挽头发。

    她不说话,他不敢造次。

    “你知道她吗?”车里光线暗,她说话的声音也轻。

    “你说蒋幻?”

    “我说,”她顿了顿,“她和我的关系。”

    他用手垫了一下她的头,都要撞玻璃上了。

    “我知道啊。”在她还没转学之前,他就知道了。

    她可能忘了,在那之前,他们见过一面,就是厉至和的生日上。

    尽管没人介绍,但他看过奶奶摆在床头的照片,一眼就认出她来。

    “哦。”她点点头。

    知道就好,她不必再解释了。

    和他之间的秘密,一下就少了个大的。

    ——

    再次回到香港,她住进了中环的酒店。离开还不到一年,再回来,陌生又熟悉。

    上次离开香港时,遇到了叶序。

    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她以为那是结束,没想到只是开始。

    工作两天就搞定,按理说她可以立刻买机票回去。

    爸爸的一个朋友约她吃饭,她于是决定留下来。

    以前爸爸来香港时,总会抽空和吴叔叔喝两杯,他们不仅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朋友,能在这个时候还惦念着爸爸的人,她理解为雪中送炭。

    她是晚辈,理应请客,点了一桌好菜,带了两瓶好酒。她其实不擅长应酬,工作以后遇到的,也是能推则推。还好她不是做市场的,也没那么多应酬。

    工作上矜矜业业,人际交往上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

    压力不大,爸爸也从不教育她拓展人脉那一套。

    吴叔叔还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比她大不了多少。

    饭局只持续了一个小时,她主动提出结束。

    香港的夜景一如既往美,散步的游客不少,她没选择坐车,就这样穿梭在人流中。

    一开始的话题围绕着琐事,喝了两杯酒,对方开始说起江照。生意人最擅长的先扬后抑的套路,说爸爸的公司有笔款项未结清。

    款项上有些争议,她答应下来会去过问。付多少需要公司决定,但不至于让他们一分钱拿不到。

    当她爽快时,对方却犯了难。支支吾吾地表明态度,不是要拿钱,而是想搭桥。

    搭的不是江照的桥,是厉至和的桥。

    她顿觉没了食欲,明示他办不到。碍于面子,没有立即撕破脸,但对方失了目的,自然也是兴趣了了。

    对这个世界的幻想又戳破一个。

    走了一个半小时,回到了酒店。

    她确实走不动了,在酒店外的喷泉旁坐着,整个人仰着头。

    “在看什么?”

    视线从虚无边际的黑幕换成了一张具象的俊颜。

    一样的令人沉迷。

    她确实告诉过他自己住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她脖子有点酸。

    “你说呢?”叶序勾着笑,扶着她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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