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力最终清除干净她体内的妖魔气息,镇压下蠢蠢欲动的妖皇心,也切断了吞海和她之间魔气的输送。

    花钦钦体内仙气涌动,灵穴贮满仙力,恢复如初,七尾狐身也收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宁枭尘结了道屏障,护送花钦钦回到飞船上。他则再次发力,凝聚最后的力量一掌击在吞海的花心上。这一击将魔莲猛地一颤,通身光芒顿时黯淡下去,花瓣向里合拢,莲茎随之倒退回幽冥海中,即刻它又变成海下安静的阴影。

    击退魔莲后,黑影才落向船头。只是不是平稳落地,而是如死物一般砸在船板上。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口中鲜血灌涌而出,很快将衣物染透。

    昏死前夕,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身影。他没力气向她爬去,只是眼睛稍有湿润。

    他好像又护不住她了。

    ……

    飞船顺流而下,飘到幽冥海下游的清河之中,不知驶出多远,不知驶至几时。

    花钦钦醒来时,天边已有白光,夜色正褪去。河岸已有早起鸟兽的鸣叫,水面潜鳞也间歇跳跃,带来一些生机。

    清河两岸青山连绵,云气氤氲,入眼朦胧。此间空气也甜淡适宜,夹带山花清香,与幽冥海黑暗阴森的景象天差地别。

    花钦钦适应片刻环境,注意到船头昏睡的宁枭尘。他姿态随意,身旁斑驳印着一些血迹,已干涸发黑,显然昏厥许久。

    幻境中的遭遇花钦钦脑海里隐约有些印象,她对自己的定位是蘅月的替身,宁枭尘的玩物,可幻境中宁枭尘疯狂的举动却使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禁引起她的好奇,蘅月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让他爱得那样深刻?哪怕自己只是她的一个替身,都可以让他不惜代价挽救,他竟爱屋及乌到了如此地步么?

    花钦钦对其执念有所震撼。

    她走到宁枭尘身旁,脚尖蹭蹭他的手背,见他无反应,知道他一时半刻还醒不了,这正是窥探他内心深处的绝佳时机。

    为了让此次“入梦探”的体验感更佳一些,花钦钦擦拭干净他脸颊上的血痕,随后将他脸颊转向自己这一面,她则躺在他身旁,以额心抵触他的额心。

    待她默念术语,两人额头相贴处便有一道清灵力量流转,构建起他们之间的联系,额心的光芒带领她的意识深入到他的记忆深处。

    花钦钦来到他的意识海中,在一片虚空之中,一道指引光落在前方,光芒向四周扩散,虚空中的景象慢慢显露。

    她此时站在一座白骨山上,脚下是堆砌起几丈之高的白骨,山头白皑皑,犹如被白雪覆盖着,骨堆遍布目之所及处。

    这里的天空不似天空,而是血光通天、血云压顶,一副末日绝境之景象。各个山头都燃烧着火焰,风将火蛇拉长数丈,骨堆被炙烤得“噼啪”作响,似一种奇异的爆竹。

    火气、尸气、死气,构成此处的空气。空中阴祟游集,凄笑连连,骷髅、伥鬼行走在山野,这世界没有一丝生气。

    白骨山最高处建着一座刑台,那是鬼魅们杀人做乐之地,也是无数冤魂断送之处。

    此刻刑台上吊挂着一个少年,他被铁链束缚,吊垂在空中。这是鬼魅们从人间擒获的少年,是今日盛宴最后的甜点。

    “众位鬼兄,瞧我抓到了什么?这小子上辈子怕不是个仙修,这一世天生仙脉,堪堪十岁,竟已有仙气覆体,我抓他时竟都险些着了道,险被仙气灼伤。他这身血肉是多好的滋补品啊,吃再多的丹药都抵不上。我尝了一口他的血,格外鲜甜,竟叫我觉得吃他一口肉,没白做回鬼!这般仙品诸位鬼兄想是见所未见,今日邀众兄一同品鉴,大家共享盛宴吧!”

    一只伥鬼举臂一喝,刑台下千千万鬼魅讪笑响应,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要一品他的血肉,纷纷拥上前围着他左看右看,垂涎三尺。

    “好兄弟,够义气!咱们杀人这么些年,倒真没尝过这般仙品,快快烧了、刮了,炙肉也好,煮汤也罢,快快做了来,让我等一饱口福呀!”

    “鬼兄莫急,莫急,仙品自然要好好对待,好宴不怕晚。”

    伥鬼勾唇一笑,命人抬来一口巨大油锅,再引来一道火焰,油锅登时开始烧热。这火甚旺,甚至从油锅周围烧上来,火舌燎到少年的衣物,在他身上着了起来。

    灼烫引发剧痛,将少年宁枭尘从昏厥中唤醒。烈火焚着身,热油脚下淌,癫狂的鬼魅厉笑着围在他周围,他们手里握着刀剑,激情高呼,血盆大口里獠牙森森。

    如此骇人的景象,换作旁人定要再次吓晕过去,可宁枭尘虚脱无力,连发声都做不到了,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突然脊背一凉,一股寒意透过脊椎骨传入腹内,却不待反应,这异物又突然大力抽离出去。

    寒刀携带血水喷涌而出,那伥鬼大刀一舞,血滴化成雾气飘散出去。鬼魅争相钻入血雾中,长舌一勾,味蕾即刻品尝到血的鲜甜,无比振奋,连眼睛都立刻染红。

    “甜!真甜呐!这便是仙品的滋味么?挠得我心痒,真想立刻吃干抹净!”

    “鬼兄,还愣着干什么,再来点!再来点!让我甜死在这雾里吧!”

    “我忍不了了,让我来一刀,快让我来一刀!”

    “血呀!血呀!哈哈哈哈哈,我要疯了!”

    鬼魅们已失理智,拼命拥到宁枭尘面前。近处的鬼魅在他伤口处抓扯、吮吸,个个吃得眼眸鲜红。

    可这样太不尽兴,血流得太少。于是他们举起武器来,一件件落在他身上,划破皮肤、割裂经脉、嵌进腕骨。瘦小的身躯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终于伤得鲜血淋漓。

    火焰燃烧着血液,爬满全身,一寸寸烧焦他的肉身。鬼魅们一边舔舐血液,一边啃咬那烧焦的皮肉,何其畅快!

    宁枭尘终在痛苦中再次昏厥。

    在他丧命前夕,天空突降甘霖。裹挟仙气降下的雨水瞬息扑灭山头的火焰,雨点也在鬼魅躯壳上击穿一个个窟窿。仙气于鬼而言无疑致命,只瞬息,癫狂作乐的众鬼便纷纷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呲牙痛呼。

    随后一道白影掠来,白衣剑尊脚踏鬼魅,追风而至。那女子神情冷肃,一身白衣,身若莲花绽旋而下,落地一瞬间,巨锅掀落,百丈之内鬼魅皆骨蚀魂销。

    蘅月一掌击碎锁链,少年落进她怀中,她身上的仙气将其笼罩起来,竟瞬间止住血,皮肉生长愈合。

    她怀抱宁枭尘而起,乘风疾去。在他们身后,山头鬼祟一瞬间覆灭,百里鬼原一息荡平。

    ……

    许久后,宁枭尘在她怀中苏醒。甫一见面,宁枭尘便吓得不轻,迅速从她怀中蹿起,绕到附近的大树后,只敢偷偷觑一眼,看她是人是鬼。

    经此一事,他开始害怕任何一个人,那样的痛苦之下,不可能不心有余悸,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蘅月没追上前,缓缓起身,站在原地道:“莫怕,鬼祟已叫我除尽,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了。”

    他听见她清泉般温柔的声音,看见她挂在嘴边的一抹笑。那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笑,是比微风还要轻柔的抚慰,那一刻竟让他冷漠的心也感觉到一丝温暖。

    “你、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么?”宁枭尘不敢从树后站出来,只露出半边脸颊,看她一眼,又怯生生低头,再看一眼,再低下头。

    “我乃灵剑宗仙修蘅月,我不是鬼魅,你莫怕。”蘅月收敛周身气息,不让他感受到仙力的压迫,她始终微笑着,尽可能显得亲和可亲近。

    “伤害你的鬼魅已叫我斩杀,你已得救了,不会再有危险,我不会伤害你。此番解救你,即说明我们之间有缘,你可愿意随我入灵剑宗,修习仙术,日后与我一起守护人间?”

    “我、我可以成仙么?是不是成仙了就很厉害,就不用再害怕了?”宁枭尘从树后挪出来一点,一只手抱着树,上身歪斜,让脑袋都露出来。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最厉害的飞仙,但成为一名仙修,你便有力量保护自己和你所爱的人了。你不会再害怕寻常的妖鬼,你也可以去保护像你一样害怕的人,你会成为他们敬爱的大英雄,你会因为帮助他们感到快乐。”蘅月向他招了招手,鼓励地点点头,“勇敢一点,走出来吧,我们回家。”

    “家。”宁枭尘低声呢喃,这个陌生的字还从未有人向他说过。他是没有家的孤儿,从未感受过爱,没感受过温暖,他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家。

    “来,我们回家吧。”蘅月再次邀请,伸出手等他来牵。

    宁枭尘鼓起勇气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他走两步便看看她的眼睛,见她始终眼含笑意,目光温柔,慢慢加快了步伐。

    宁枭尘在她面前停下,低下头两只手相互揉搓,不敢将他乌黑的手搭上去。

    蘅月牵着手将他拉近些,安抚道:“不用怕我,你看,我的手是温热的,我不是鬼魅,你可以相信我。”

    宁枭尘心中的恐惧消解了大半,终于仰起头看了看她,“嗯”一声,向她点点头。他也终于露出一抹微笑,被火烧得黑黑的脸蛋上有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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