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枭尘成年以后,初识男女之间的情感,他从书中学到,相爱的男子与女子是可以相守一辈子的,他们守护彼此,爱惜彼此,成为家人,被所有人祝福。

    这样的情感,比师徒更进一步,比并肩作战更珍贵。宁枭尘发现,他好像不再满足于得到她的情感,他竟开始对她也有了懵懂的觊觎。

    这种觊觎很单纯,他想占有她所有的时间和目光,一点也不愿与他人分享,哪怕是同门,被她问候一句、看一眼,宁枭尘都觉得失去良多,心里酸酸的。

    这种古怪的占有欲他不敢宣之于口,他只敢暗暗关注着蘅月。他记下她的习惯,知道她的喜恶,成为最了解她的人。

    每年的霜降日,蘅月会孤身一人来到后山的古树下,独自坐到天亮。往年蘅月是不让他跟去的,他想这或许是她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吧。宁枭尘不想有欺瞒,这种无法感知的感觉让他不安,他想知道她的全部。

    于是这一年的霜降日,他违背约定,上了后山。

    深秋山上的夜渐冷,夜幕降临后空气里浮动着一层薄薄霜气,将整座山头都笼罩。

    蘅月倚靠在一棵古树下,山风吹拂,有些冷意。她望着远处的星光与群山,静默许久,随后缓缓饮着酒,不多时,一坛子酒被她饮尽,她醉醺醺倚在树上,慢慢失去意识,枕着树睡下。

    宁枭尘走向古树,蹲在身旁看着她。蘅月脸颊泛红,醉态尽显,却睡得很安静,只在山风吹来时,身子不时微颤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她饮过酒,师尊总是保持清醒,比任何人都更意志坚定。今日一反常态,独自来此静谧之处,是因为她有不能言说的心事么?是因为她心里也苦么?

    宁枭尘见她这副摸样觉得心酸,却不知该做什么。他靠在她身旁的树干上,就这样守着吧,他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了。

    蘅月好似做了梦,偶尔会有梦呓声,初时浅浅的,听不清晰,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几个清晰的声音,听见她呼唤着:“苍临,师兄……”

    蘅月似乎很在意这个人,提及他时神情也柔和了,似见到很亲近的人,嘴角浮现笑意。

    宁枭尘偏着头,呆呆注视了她一会儿。再次呼唤那个名字时,他发现她眼角忽然有泪光。这一瞬间,他的心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记下这个名字。后来他找到知秋师叔,向他询问起苍临。

    知秋是蘅月的师弟,听见苍临名字时,他讶异了一瞬,随后却叹口气,看他的眼神同情,或是动容。

    “我知道这件事早晚瞒不住,终有一天会让你发现。也罢,你已成年,我与你师尊早有约定,在你成年后让你知道你的过往。”

    “苍临师兄与我同辈,是上代弟子中年长的大师兄,我、苍临师兄和蘅月师姐师承自老宗主,老宗主去后,我们三人便承担起守护宗门的大任。苍临师兄继任宗主,师姐是宗门剑术第一人,执教剑术,弟子尊称一声剑尊,我不才,混了个戒律长老,在我们治下,灵剑宗那些年也算安稳。”

    “可一百多年前,妖界出了个女君,她一心称霸三界,复活天妖皇。一日之内,她率妖军攻下人间,屠杀十余个修仙门派,世间遍地血流成河。师兄与各门派宗主率众弟子赶往前线,拦下妖军,仙妖大战持续一月,最后以师兄斩杀女君、屠尽妖军为止,这一场战役终告一段落。”

    “但那张战役之中,师兄亦被女君暗算,他回宗门不过两日,暗毒发作,竟直接散尽一身仙力,无力回天,最后死在师姐怀中。那一天,师姐平生第一次失去理智。她杀入妖界,大肆屠戮,凡妖物见之必斩,直到毁灭一城。最后是修仙界恐再挑起争端,几大门派的宗主将她架回灵剑山,这桩事才算了断。自那之后,师姐不再过问宗门事务,她只做一件事,便是等苍临师兄转世,将其寻回。霜降日是师兄的生辰,每年的这时候,师姐都会去后山古树下,待一整夜。那是他们第一次表明心意的地方,师姐沉溺在这段感情里,抽离不出来了。”

    “苍临师兄与师姐的故事曾经也是灵剑山上的一段佳话,他们是被老宗主认可的继承者,在其撮合之下,他们心生情愫,互生爱意。若非师兄意外身死,他们如今应已成婚,结成一对令人艳羡的道侣了吧?”

    知秋停下,看看宁枭尘,见其脸色突变,阴郁至极,心中大抵明了了。旁人或许看不出,他却知道他对蘅月的感情超越了师徒,生出了男女间的情愫。他此番来问,不正证明他在意么?

    “有个秘密该让你知道了。师姐苦等一百年,十年前终于让她探查到师兄的气息,她下山将其带了回来,收为弟子。”

    “宁枭尘,苍临师兄的转世便是你啊!”

    只感觉脑中一阵轰响,顿遭雷击般,击碎了他所有思绪。宁枭尘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他与师尊竟真的相爱过,若前世与今生算作一人的话,那么他对她的觊觎便算不得亵渎了。悲的是,前世已了断,不带记忆的重生如何能算得上是同一人呢?

    与她相爱的是苍临,不是他,他没有半点感同身受。对苍临,他只觉得是一个陌生人,只对他拈酸吃醋,对他妒恨,绝无半点认同。

    宁枭尘一言不发,静默着转身走回去。

    之后的几日,他对蘅月避而不见。白日到她找不到的地方练剑,夜里蜷缩在角落,低头抱膝,暗自啜泣。

    后来是蘅月主动找到他,知秋将原委告诉了她,她向他坦白了一切。

    宁枭尘只问了她一句:“我与苍临一样么?”

    “你就是苍临。”

    “不,我不是苍临。”

    宁枭尘抬头看她,眼神没了往日锐气,满是挫败,“师尊让我做苍临,可我不认他。我没有他的记忆,没有他的身体,没有他的情感,我与他原本就毫无干系,师尊为何要将他的身份加注在我身上?师尊为何不让我这一世只做宁枭尘?”

    宁枭尘低下头,淡淡苦笑,他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问了,结果不是很明显么?他无力再和她争辩什么,蘅月的解释他也没去听。

    他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只是个替身,蘅月对他的好,也只是将她对苍临的感情转嫁到了他的身上而已吧?

    可他不是苍临啊,体会不到他们之间的情感有多深刻。替身终归是做不了原身的,他欺骗不了自己去演戏啊,那只是在演绎他们的爱情而已,到头来他又算什么呢?

    “师尊应该只要苍临吧,不要宁枭尘了。”

    宁枭尘坐在地上,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好虚弱,心里好空荡。

    “他是他,我是我。他爱你,可以将你们的爱公之于众,人人都祝福你们,可我喜欢你,我不敢宣之于口。师尊,你看我,我心思阴暗,我嫉妒他、我恨他,在你面前的乖巧都是我假装的,这样一个丑陋、懦弱的我,做不了完美的苍临啊,我做不了他。不做苍临,师尊就不要我了吧?”

    宁枭尘觉得眼睛很酸很酸,抬头看她时,这种酸胀感到了极点,两滴眼泪轻易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没擦拭,也顾不上、没力气擦拭,越看她视线越模糊,滚下的泪越多。

    “别说傻话,师尊怎会不要你呢?”蘅月蹲下来,眼睛也湿了,满心怜爱抹去他脸上的水痕。她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你不想做苍临,你便不是苍临,你想做宁枭尘,这一世你便只是宁枭尘。”

    宁枭尘分不清这句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哄他欺骗他的,可他真的很容易就被她的话打动了,眼泪又热滚滚掉下来。

    “师尊的眼泪,是为谁而流的呢?你是在心疼苍临的转世,还是心疼那个叫宁枭尘的我呢?在你眼中,你究竟当我是旁人的转世,还是只当我是宁枭尘?师尊眼里容得下一个没有前世,只叫做宁枭尘的我么?没有他,师尊会爱我么?”

    他想让她忽视前尘,抛开一切旁的人,把爱只给“宁枭尘”,他想让她眼里只有自己,只容得下自己。他不做谁的替身,他不想啊。

    他不想被欺骗,他想所有的爱都是真的,都是对他发自真心的。

    “阿宁,我……”

    宁枭尘指尖抵住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他轻轻笑了笑,嘲笑自己,觉得这样争取好没意思。

    他有什么资格和先来者争呢?他的出现慢了一步,爱慢了一步,所以他得到的一切都不真了,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她对旁人的情感。

    所以,他从来没有找到那个全心全意、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师尊,我们不争了,我不是怪你,我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所以这几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师尊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待待就好了。”

    宁枭尘送走蘅月,飞下灵剑山。他在山野间行走,在溪流里淌水,沐浴狂风暴雨,在烈日下暴晒,此间种种却始终抚不平心绪。

    思绪乱啊,好乱啊,他做不到骗自己去接受现实。他不想服输,不想证明自己其实不被需要。

    不知不觉走入妖界地盘。宁枭尘回过神时,已进入妖界一座边城。他这张脸妖界无人不识,自他踏入这片城的那一刻,一场针对他的围剿已经开始。

    城下飞来一个魁梧的将军装扮的男子,来人自报是女君手下一名武将,昔日苍临斩杀女君,屠戮妖军,两界仇恨岂随时间消减?

    他和苍临长着一样的面孔,一样仙气满身,此仇应报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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