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大院人影晃动,正厅灯光明亮。

    婉儿拘谨地站着,朝着正襟危坐的父亲躬身施礼。

    “父亲,我回来了。”

    叶成荫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表情凝重。

    “老林啊,路上是碰了山匪了吗?怎么这么狼狈!”

    “老爷,没碰见山匪。都是我驾车太心急了,害得大小姐摔着了。”

    “没事就好!婉儿啊,你祖父身体可好啊?”

    “父亲,祖父身体很好,您不必挂念。”

    “嗯,好。”

    父女俩两年未见了,再见面的气氛是这样的冰冷。女儿局促不安,父亲没有任何的怜爱。

    “哎呀!我说怎么灯火通明跟过年似的,原来是婉儿大小姐回来啦!”

    叶夫人怀里抱着一只白猫,涂着红指甲、戴满翡翠戒指的手在白猫身上来回磨娑着,极尽爱抚。

    “姨娘。”婉儿再次躬身。

    “哎呦!这都两年不见啦,你父亲、你弟弟妹妹们都可想念你了呢!来呀,快坐下!让姨娘看看,啧啧啧,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要是你娘活着,看见你出落得花儿一样,得多高兴啊!”

    婉儿挤出一个微笑。

    哼!你不要提我娘,你不配!

    是啊,两年了!两年前你们母女二人演了一出好戏,连哭带闹把我撵了出去!这深宅大院不给我容身一隅。容不得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是!

    “哎呀!叶婉晴啊!咋浑身上下都是伤啊!是不是掉了土匪窝了?要是的话你可赶紧走!可别坏了我叶家的名声,可别连累了我!”

    听声音尖酸刻薄的,就知道是叶知锦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到大就只知道欺负婉儿,与她作对。

    婉儿不想理她,只瞟了她一眼。她比两年前高了些,穿着洋装,还烫了卷发,时髦得很。

    “知锦,别胡闹了!你回房歇着吧!我有事跟婉儿说。”

    “爹,你怎么可以凶我?”叶知锦跑过去抓着父亲的胳膊晃来晃去,咯咯笑着撒起了娇。“爹,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事!这次把她接回来,不就是要和南轩哥哥订婚吗?”

    “对啊!过几天,苏家就要来乌城商议订婚之事了。”

    “真的吗?那南轩哥哥来不来啊?”叶知锦激动地询问着。

    “来!你可不许胡闹了啊,他可是要跟婉儿订婚了!”

    “唉!那是不是等他俩订了婚,我就再也不能叫南轩哥哥了,要叫姐夫了!唉!”叶知锦白了婉儿一眼,有些惆怅。

    “知锦,别闹了。婉儿啊,就是这个事儿,这几天你准备准备,置办两身衣服吧!”

    “是,父亲。”婉儿低头答应。

    叶知锦拉着父亲的胳膊,陆姨娘抱着白猫,三口人说笑着离开了,没有人多看婉儿一眼。

    婉儿苦笑。自己在这个家没有存在感,没人在乎,没人怜惜,顶不上陆姨娘怀里的那只猫。

    如果没有陆曼霜,婉儿今天或许也可以抓着父亲的胳膊咯咯笑着撒娇吧!

    叶成荫祖籍南城,父亲是当地名医。他从小跟随父亲学医,希望在医学上有所建树。

    二十岁那年,叶成荫娶妻韩如雪。婚后夫妻两个情意绵绵,恩爱和谐。一年之后,韩夫人身怀有孕,一家人欢欢喜喜,乐等添丁。

    不久,父亲联系了乌城的药材商陆同,让叶成荫去乌城采购一批名贵药材。韩如雪恋恋不舍,挺着肚子为丈夫送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成荫这一走,竟一去不回,抛妻弃子。

    陆同的女儿陆曼霜,爱慕叶成荫年轻有为,两人一见钟情,勾搭成奸。陆曼霜希望叶成荫留在乌城,免得回到父亲的光环之下难以展露锋芒,叶成荫觉得在理。陆同也希望叶成荫留在乌城行医,辅助他的药材生意。三人一拍即合,陆同在乌城操办了女儿女婿的婚事。

    韩如雪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每天翘首企盼,等他的丈夫归来,谁知等来的却是叶成荫一纸休书。

    休书送到那日,大雨倾盆。韩如雪悲愤欲绝,七月早产,生下女儿。女儿出生时没有哭声,没有气息。稳婆说这孩子早产活不成了。

    没了夫婿又夭折了孩子,可怜韩如雪失去了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她举着休书大哭着跑进雨里,从此消失不见。

    孩子装匣子埋之前,祖父多看了一眼。老医生说试一试,也许还有得救。拍打,按揉,行针,孩子哭了。

    哭声响起,雨停日出。

    祖父给她取名婉晴。

    叶成荫带着娶了新妻的消息归来,老父亲怒不可遏,痛骂叶成荫无耻。

    叶成荫得知韩夫人刚生产完就跑去大雨里,寻找多日未果,料定她凶多吉少。也是心中有愧,还是按正妻之礼发了丧。

    叶婉晴侥幸活了过来,她的苦难也刚刚开始。

    叶成荫带着没了娘的婉儿回到了乌城。

    陆曼霜刚开始还装出一副圣女的模样,仿佛一个善良的后娘,慢慢的就装不下去了。一年之后她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叶知锦,次年又生了儿子叶知华。从此,陆曼霜带着她的一双儿女过上了无忧无虑、恣意享乐的生活。

    婉儿是林婶用米汤一口一口喂大的。林婶叫她大小姐,实际上是把她当女儿疼爱着。林叔林婶有个女儿叫小红,比婉儿大五六岁,她就像亲姐姐一样,什么都依着婉儿。

    但他们毕竟是下人。当叶知锦出现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保护婉儿。

    叶知锦骄横跋扈,她什么都要压婉儿一头。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稍不如意就要拿婉儿出气,非打即骂。父亲从不会为婉儿出头,他只会娇宠着小女儿和儿子。

    婉儿小心翼翼地活着,她早已习惯了退避三舍,不争不抢,不和任何人计较。

    很多天生注定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婉儿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善良和父亲的博学多才。四书五经,绣品女红,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但她从不敢显山露水,在这个宅院里,她已经学会了生存法则,要想活下去就要压下自己的锋芒。所以她默默地学习着各种技能,让自己羽翼逐渐丰满。

    婉儿最喜欢在医馆药房里听父亲问诊看病。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她可以一眼分清长得极为相似的两味药材,闭上眼睛靠鼻子闻,用手摸,都能分辨清楚。很多病症的药方她也能熟练掌握。

    陆曼霜还是发现了,婉儿在医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而她自己的一双儿女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长,学医上更是毫无长进。长此以往,医馆会不会落到叶婉晴手里?不行,得让她离开!

    婉儿正在读书,叶知锦突然闯了进来。

    “婉儿姐姐,我们两个和好吧!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婉儿并不敢相信,她只是微微一笑。

    叶知锦拉着婉儿的手,关切地说:

    “你看你,戴的镯子都这么旧了。我把我的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就证明你原谅我了!”

    婉儿拒绝,叶知锦偏要给。

    推脱不过。叶知锦摘下了婉儿的旧镯子,又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崭新的翡翠镯子,套在了婉儿的手腕上。

    “看看多好看!好了,你戴着它就证明咱俩和好喽!”

    婉儿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这么多年第一次戴上新镯子。

    父亲和陆姨娘带着叶知锦气势汹汹地来找婉儿。

    “今天上午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跑去我屋里,又鬼鬼祟祟地跑了。你拿了什么?”

    “我没有去过。”

    “你就是去了!爹新给我买的镯子不见了,肯定是被你偷了!啊啊啊……爹你给我找回来!”

    父亲抓过婉儿的手腕,看到了那两只翡翠玉镯。

    “我没有偷,是知锦送给我的。”

    “鬼才要送给你,你快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父亲一脸的愤怒:“没成色的丫头片子!就不该留你在这儿!”

    陆姨娘安抚着父亲,好心地说:

    “唉,偷了就偷了吧,就给她吧!”

    几天之后,父亲安排林叔把婉儿送去了南城,说是要让婉儿去和祖父学习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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