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昀随手将熊指吊坠放到了衣袖中,站起身,而来时骑的马仍旧在附近吃着青草,她漫步走到马旁,翻身上马,此时与来时心境已大不同,有对前路的迷茫,也有对未来的坚定。

    陈昀骑马回到别苑,刚回到别苑,柯秦秦就扯着黑子的衣领将他带到陈昀面前:“你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人?我好不容易给公子做的如意糕让他偷吃了。”

    黑子红着脸:“我没有,那东西放在厨房,谁知道是你做的!”

    柯秦秦手指着黑子:“你看看你还狡辩,偷吃就是偷吃,还不承认!”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柯秦秦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昀,捂住脸,嚷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陈昀抠了抠耳朵:“打你是让你注意点,如此聒噪,小心嫁不出去!”

    柯秦秦气狠了,将别苑内的家丁侍女都叫了来,指着黑子:“把他爪子给我剁掉,让他偷吃。”又指着陈昀,“这个大胡子给我掌嘴,什么时候嘴打烂了,什么时候算完!”

    陈昀一笑,未等家丁侍女反应过来,便身形一闪,抓起柯秦秦的衣领,“啪”地一声甩向她的脸颊:“是吗?”

    又是“啪”地一声:“我倒要看看嘴打烂需要打多少下?”

    又是连着四声“啪啪啪啪”,这时家丁和侍女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而陈昀早已闪身退了出去。

    黑子吃惊地看着陈昀,此时从外面回来的吴公子恰好看到这一幕,暗暗对陈昀竖了竖大拇指,嘴上却道:“怎么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柯秦秦双颊通红,脸肿的老高,她何时受过如此欺负,一个下人也敢打她,她不禁气急,指着陈昀和黑子:“都给我上,给我往死里打!”

    而陈昀靠着墙壁,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不理柯秦秦,对着吴公子笑道:“你若是香是玉……我便怜、便惜!”

    吴公子也笑道:“好,等着我!”

    柯秦秦看这俩人你来我往,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她气的咬牙切齿,声音变得异常尖细:“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而陈昀抓住黑子便将他甩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狂奔而去,众人追了几步,哪里还有那俩人的影子!均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柯秦秦。

    不一会,别院内又一匹马狂奔而出,竟是吴公子骑着另一匹马向陈昀追去。

    柯秦秦气的手脚发颤,她一定要抓住那两个人,将他们碎尸万端,她让人备马车,打算回去找父亲,派人搜查那几人的下落。

    听到动静的景宇淳走了出来:“发生了何事?”

    柯秦秦怕被景宇淳看到自己红肿的脸,赶忙用手绢捂住脸,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景宇淳刚刚在屋内听到陈昀的声音,他身姿微动却顿住,迟疑了一瞬。那天她射出那一箭,他便认出了她是先皇公主,只是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也,不记得他。

    那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人的女儿,而他却时刻想看到她,但是看到又能如何呢?

    便是这一犹豫,出来后却只看到了柯秦秦,哪还有陈昀的身影。他兴致缺缺,只嗯了一声便转回身子走进了屋内。

    柯秦秦不禁更加委屈,自己被人打了,还要拼力瞒着,委屈自己关心他的身子,还吃了个闭门羹。恰逢此时备好的马车走了过来,她上了马车便开始嘤嘤哭泣。

    回到屋内的景宇淳,走到桌案后坐下,拿起一封信件。当年他刺了先皇公主的那一剑后,她便被人带走了。他本以为她已死,如今看来……而那带走她,并救活了她的人想必就是陈太医。只是没想到他为了给先皇报仇先毁了容,且进了皇宫做了太医,寻找机会对皇帝下手,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功亏一篑。

    而陈昀,不,应当叫景文昭了,前段时日陈太医已经将她“病死安葬”了。虽然不知陈太医以何种手段谋害的天庆帝,但想必手段高明不到哪去,但是“陈昀病死”这一招死遁却是棋高一着,只要景文昭将陈昀的面具换下,她便可开始新的人生。

    景宇淳手指笃笃地敲着桌案,他曾知道红香苑的公子哥就是“周阳”,而后又因那枚飞镖知道周阳就是陈昀。

    他本以为“陈昀”的脸便是她的真实面容,但是现在看来,“陈昀”也只是她众多面孔中的一个。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他也不知他在期待什么,她与他有血海深仇,难道还期待与她再次相见吗?再次相见时他是否会就此杀了她?

    他将两封信的一角放到蜡烛上点燃,他俊美的脸庞被火焰照耀的明灭不定,就像他此时摇摆不定的心境。

    此时白超敲门入内,抱拳道:“殿下,人回来了,又走了。”

    “嗯,昨夜去了哪里?”

    “昨夜没搜查到,不过刚才回来后把柯小姐打了几巴掌后,带着那个黑小子跑了,对了,那个吴公子也跟着跑了。”白超欲言又止,最终没忍住,“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那陈昀之前不顾殿下的安危,一意孤行,将殿下害至此。而今她爹又是谋害皇上之人,当诛九族,殿下为何不将她交给官府……”

    景宇淳双眸仿似带着冰锥一般,冷冷地看向白超,白超如芒在背,急忙地下了头,只听景宇淳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此事不该你问。侍卫的职责是什么?”

    白超立即站正,半跪抱拳道:“保护殿下安全,不听不看不问。”

    景宇淳盯着白超:“记住你自己的职责。”

    “是!”

    景文昭骑马向前奔去,却不知不觉间察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她向周围看去,是一座高宅深院,门楣上挂着“定西王府”四个大字。

    原来她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官家侯院附近,怪不得人越来越少,她不禁轻念出声:“定西王府。”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可知你们天庆现在已经没有定西王了?”

    她回头,竟然是吴公子,他就这么一路跟随她,此时看她在定西王府停下了,他才说道:“八年前,定西王造反,已经被举家灭族了,如今这里住的是镇西将军——柯嘉。”

    话音刚落,王府内有声音传来:“老爷,您身子不好,打发个下人去吧,那些西图人穿的都是武士打扮,应当是民间打仗斗殴……”

    景文昭一惊,赶忙骑马到街道拐弯处藏好。不一会,从王府中走出个身着一品官服中年男子,男子眉目硬挺,一看便是久战沙场之人。

    只见柯嘉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管家接下来的话语,但是却仿佛又想起什么一般,又转回了府内,边走边对管家说:“他们可持有什么兵器?”

    管家在柯嘉身后亦步亦趋:“回老爷,是弓箭。”

    “嗯,拿到书房我看看。”近日西图又蠢蠢欲动,他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否则连身家性命如何丢的都不知道。

    “是。”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书房中,房内左侧燃着三足宝塔型香炉,袅袅青烟徐徐升起,坐于桌案后的柯嘉此时手中拿着信件,眸光有迟疑之色。

    五年前,陈太医找到他府内管家,管家说此人是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个远房亲戚因为早年受过皇恩,又有一身医术,想要就此报答陛下,所以想让他帮助推荐给宫内为太医。

    他是前朝老臣,又深得皇帝看重,此人想进太医院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是他匆匆见过此人一面后,就安排人直接让他去报名太医科考,而并未直接将人安排进太医院。只因那人的眼眸让他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况且,如果那人有真本事,自然能进得太医院。

    直到皇帝要让他出兵攻打西图,然后又对他看似委以重任实则疏远的驻守同阳城时,他渐渐感到皇恩不在,他须得早做打算。他想起了那双让他似曾相识的眼眸,他写信去问管家,管家来信告知此人早已考入太医院成为了一名太医。此人果真有些本事,他又派人对陈太医进行调查,发现家中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儿。

    如果先帝公主还活着大概也有她这么大了,他被突然蹦入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先帝公主早就死了,毕竟当年先帝身旁的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他也是亲眼看见了的。

    他稳下心思,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然后派人将陛下如何登上皇位的事情稍微透漏一些给陈太医。如果他陈太医是青儒,这些细微末节他定能抓住并将整个事件连贯起来,如果他不是,那这些细枝末节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

    皇恩不在,他的地位、家族、荣耀是否能保全?如果他真是青儒,待他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对皇帝会使出何种手段?到那时,皇帝也就顾不上自己了。柯嘉勾唇一笑,仅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他便可轻易脱钩。

    只是没想到这五年来,陈太医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人了,那个陈太医或许不是青儒。但是前些时日有人来报,说陈太医意图谋杀陛下已被下了大狱,并于第二日处斩。他心内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他很大可能就是“青儒”,他没有认错人,忧的是“青儒”竟然未能杀了皇帝,自己也被抓住了,看来他是高看他了啊!

    他将信件再次打开看了看,这是几日前的信,现在陈太医早已赴了黄泉,陈太医之女也已病死。

    自己接下来该如何?他知道陛下的太多秘密了,陛下是否会放过自己?正思考着,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柯秦秦直接冲进房内喊了声爹,柯嘉忙将手中信件叠好放在桌上,不悦皱眉道:“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柯秦秦梨花带雨的跑到柯嘉身旁拉住柯嘉手臂,指着自己的脸:“爹,你看我被人打的。”

    柯嘉看到柯秦秦的脸,顿时眉头皱起:“何人所为?”

    柯秦秦哭道:“是被一个下人,长着大胡子的下人。”

    柯嘉一拍桌案:“混账,本将军的女儿还能被一个下人欺负了去?谁的下人?”

    柯秦秦本就被打的肿胀通红的脸,此时憋得更红,半晌才道:“爹,别管谁的下人了,他们现在跑了,您派人将他们抓回来。”

    “往那跑了?跑多久了?”

    “这,大概有一炷香的时辰了”柯秦秦越说声音与小,“算算时辰有……有可能出城了。”

    柯嘉眉头皱的更紧:“你当你爹是天王老子么?一个同阳城你爹还能应付的来,出了同阳城上哪抓去?他们主子是谁?”

    本就委屈的柯秦秦,此时被柯嘉训斥了一声,泪珠掉的更密更急,抽抽噎噎道:“是……是……”

    柯嘉一拍桌案:“是谁?”

    “是……四殿下。”

    听到这个回答的柯嘉一愣,随即便是怒火中烧:“四殿下来了同阳城?为何不早与我禀报?四殿下现在在哪里?”他随即又想起什么一般,“让你别和四皇子来往,为何不听?”

    “在别院。”柯秦秦鼓起勇气问道:“为何不能和四殿下……”

    柯嘉语气稍微好转了些:“你嫁给四皇子能给家族带来什么荣耀?他是皇帝义子,很难继承大统。况且爹的皇恩渐渐不在,家族如何维系还是在你和你哥,你们兄妹俩身上。你的性子太跳脱,和你哥学学!”

    柯秦秦看到柯嘉态度好些,便胆子大了一些:“哥哥为人太诚实忠厚了,我和哥哥的脾性不同,我实在学不来。”看到柯嘉眉头又有些皱起,她赶忙讨好的道,“爹,家族我该如何维系?不是还有姑母吗?”

    “有你姑母不假,但是你姑母毕竟年岁大了,色衰则爱迟。”柯嘉思虑再三,“爹给你想好了一个出路,据传西图乌恩太子一表人才,为人气度不凡,温润……”

    听到此处,柯秦秦本来红肿的脸庞霎时变得煞白,截断柯嘉的话,说道:“爹不会是让我和亲去吧?”

    “嗯,和亲如何?你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理?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理?”

    柯秦秦怔在原地,只见柯嘉起身一甩衣袖,说道:“你好好想想吧!”然后边向外走边说,“来人,去别院。”

    景文昭看柯秦秦急急忙忙走进了“定西王府”,随即便掉转马头向城外奔去,并驾齐驱的吴公子笑道:“怎么,怕了?”

    景文昭撇撇嘴:“早就看她不爽了,本来也打算走,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走何时走,难道还等着他爹派人来抓我不成?”

    吴公子大笑:“我还以为你会和她争到底呢。”

    景文昭一抽马股:“有何可争?”

    景宇淳坐在榻上探查体内的内力,他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箭伤还需再修养段时日。白超进来通报:“殿下,柯大人来访。”

    他眸中一丝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淡淡道:“快迎。”

    柯嘉被白超迎进室内,便行礼道:“不知四殿下来同阳城,下官有失远迎。”

    景宇淳坐于主位,笑道:“柯大人免礼,请坐。”

    柯嘉道谢后坐于下首:“谢殿下,下官听说四殿下受伤了,身子可还有碍?”

    “柯大人挂虑了,有劳柯小姐这几日的照料了。”

    白超端茶进来,分别给景宇淳和柯嘉上茶。

    “四殿下客气了,小女做的都是应当的。”柯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便话题一转,“四殿下,可曾见过陈太医?”

    “嗯,围猎时曾遥遥见过一面。”

    “下官一直驻守同阳城,还未曾见过此人,听闻此人一张面容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奇丑无比。但是据说他的女儿却是才思敏捷又聪慧机敏。”

    “嗯。”景宇淳淡淡嗯了一声。

    见四皇子一直形容淡淡,柯嘉不禁接着问道:“下官听闻宫中陈太医谋害陛下,已被斩首示众了。”

    “嗯,此封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了。”

    “听闻那陈太医之女一个月前病发身亡了,下官心有疑虑,这是否有些太凑巧了些?”

    “判处陈太医死刑的诏书是陛下亲自所下,难道柯大人对陛下所下的诏书有何疑虑不成?”

    难道让你柯大人再重新审一遍案子,逼问陈昀的下落吗?

    柯嘉一惊,赶忙告罪:“四殿下恕罪,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只是随口说说。”

    “该恕罪的不是我,是陛下。陛下亲自下的诏书,就不劳柯大人费心了。”

    柯嘉忙点头:“四殿下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他忙转移话题,“有士兵来报,说前些时日有西图武士欲闯我同阳城,被我天庆士兵驱赶了。”

    景宇淳眉头微蹙:“柯大人所问何意?”

    “下官没别的意思,只是小女被人打了,说是在这处别苑中被打的,而殿下恰好住在这处别苑。”

    景宇淳端起茶杯,用盖撇了撇茶沫:“原来柯大人为此事而来啊!本皇子以布衣之身去西图为陛下办事,中途结交了几位江湖草莽人士,他们便一起跟了来,谁知令爱与他们发生冲突,本皇子也无力阻止啊!况且他们只两个人,令爱带着一帮人围攻,仍旧没有讨得一点便宜,柯大人却反倒来质问本皇子了?难道让本皇子出手去与他们打架吗?”

    “四殿下恕罪,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柯大人是何意啊?”

    “下官只是见小女被人打了,有些急躁了,还请四殿下勿放在心上。”

    景宇淳将茶杯放到桌案上:“无妨,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本皇子体谅。只是,凡事都有个度,如若过了这个度,便不好收场了,你说是吗,柯大人?”

    柯嘉心中一跳,赶忙作揖行礼:“是,下官也是被小女哭诉的有些……”

    景宇淳挥了下袖子,“罢了,本皇子身子也有些疲乏了,柯大人还请便吧!”

    柯嘉松了口气,忙起身告退。

    被白超迎出去的柯嘉,进了马车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四皇子,八年前还是他带进宫的,当时看也只是个毛头小子,只是看他力大惊人,便没杀他,将他带进宫面圣,先皇让他去斗兽场,只是后来不知如何得了机遇成了新皇的义子。

    之后他便再没关注过这个皇帝义子,只是听闻他终日流连花丛,过的放浪形骸,今日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否从这个“酒囊饭袋”的四皇子口中套出点消息出来,没想到非但没套出消息,还碰了一鼻子灰,本来自己女儿让人打了,己方占理,却三言两语就被他反将了一军。

    没想到自己一直不放在眼中的四皇子,今日才知晓竟是个如此厉害的主,连自己纵横宦海多年,对上此人竟都吃力,更别说套出些蛛丝马迹了。柯嘉不禁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如果像四皇子这样,他就用不着这么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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