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

    管家叹了口气,新年了,殿下仍旧在书房里,从西图回来后,殿下几乎每日睡在了书房,他上次是什么时候见过殿下笑?

    管家想了半晌,好像还是那个殿下从歌舞坊带回来的女子,从那个女子来后,殿下整个人都温润了不少。

    后来殿下好像还将那女子给带去西图了,但是回来后却没带回来。

    就连跟着殿下一起去的白超,回来后也都沉默寡言了很多。他无论怎么套话,那白超就跟吃了哑药般什么都不说,就连平时跟白超交好的马冀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也不知在西图到底发生了什么,管家不禁又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这年总得过吧。

    不用问别人他也知道殿下在书房,管家直奔书房而来,走到书房门口,果真看到守在外边的白超和马冀。

    他向白超投去询问的一眼,结果白超好像没看到般,仍旧直挺挺的站着。

    管家又向马冀投去询问的一眼,马冀会意般的点了点头。

    管家内心不禁又是一叹,之前看这马冀脑袋缺弦,白超机灵,而现如今这白超好似连马冀都不如了。

    管家敲了敲门,只听见一声“进来”,他走进了书房,行礼道:“殿下,年夜饭准备好了。”

    景宇淳眼眸微动,又过年了吗?

    这是他独自过的第九个岁除夜了,他起身向外走去。

    下人们将府内装饰的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可越是如此,他越发觉得孤寂。

    夏天时,有她在身边,他本以为再过年时,他可以不必再独自过了。

    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她竟是仇人之女。

    飘飘扬扬几片雪花飘落,他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他脸上,清清凉凉,须臾便化作了一滴水珠。

    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剔透。

    他不禁漫步雪中,一地莹白的雪花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荧光。

    到了厅堂,看着满满一桌饭菜,他却索然无味,满满一桌饭菜,只有他一人享用,他寥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走到门外,原本阴沉的天放了晴。

    他抬起头,看着清冷的夜空中那一眨一眨的星子,好像注视着人间的眼眸。

    她,和他同处于这一片星空下,同被这注视着人间的星子注视着。

    他忍不住向天空呵了口气,呵出的气顿时凝成白雾,弥漫在眼前。

    透过雾气看那星子也仿似变大了一般,他不禁仔细去看,好像想要在那星子眼眸中看到她的倒影一般。

    随即他自嘲的一笑,他又在期盼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看到从东厢房出来的辰安,李家大婶愣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吴家公子,看你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怎么连个小娘子都搞不定?莫非是……”她看了看辰安下身,“你不行?”

    恰好从屋内走出的黑子听到此话,问道:“什么不行?”

    黑子瞪着天真的双眼看着李家大婶,李家大婶说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不懂我才要问。”

    辰安对黑子说道:“我前几日教你的功法可有练习?”

    “这几日我都有练习,只是有一招怎么练都练不好。”说着就摆出了姿势。

    辰安见到,将他的姿势一一做了纠正:“肩要松沉,微向前合,走起落稳,姿势端正……”

    过了一会李家婶子进屋忙活去了,黑子趁机问辰安:“吴大哥,她说你什么不行?用不用我帮你……”

    听到此话,辰安狠狠地抽了下黑子的头,严肃道:“还想不想学武了?”

    黑子捂住被抽疼的头,有些委屈的看着辰安,恰好此时景文昭从房内出来看到此幕,讥道:“不必和他学,黑子,过来,我自有去处给你安排。”

    黑子委屈地走到景文昭身旁,景文昭问道:“他为何打你?”

    黑子看了辰安两眼,终究没忍住说道:“李大婶说……他不行,我想帮他,他就打我头。”

    “他什么不行?”

    黑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看着辰安:“为何平白无故打人?”

    “我可没有平白无故打他。”

    “那到底是为何?”

    辰安对黑子说:“你先进屋去练武,我有事和你大哥说。”

    虽然不愿意,但黑子还是不情不愿的磨磨蹭蹭走进了屋内,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辰安带着凉意的眼眸看他,黑子心下一跳,赶忙关门进了屋。他也不知为何害怕吴公子,只是感觉他身上有种让他既害怕又想要臣服的感觉。

    此时小院中只剩下辰安和景文昭,辰安走到她面前,她觉得距离太近,便向后退了一步,而辰安却又向前走了一步,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她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有何事你就说就好了,不用离着这么近!”

    直到最后她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时,他才停下,此时他和她几乎靠在了一块。

    她有些不适的推了推他,他却离她更近:“你不是想知道什么不行吗?看来,”他捏住她的下巴,撕掉她的胡子,握住了她推他的双手手腕“我昨夜就不应该轻易放过你。”

    就在他的唇刚落在她的唇上,打算继续攻城略地时,身后突然一声:“哎呀!哎呀!”

    他不得不放开了她的唇,微微侧头,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豫之色。景文昭也像松了口气般向旁边挪了挪,却被恰好回过头来的他看到。

    那张精美绝伦的俊颜上唇角一勾,薄唇轻启:“记住,你欠我一个吻。”说出此话,却仿佛仅仅是通知她一声,容不得她出声反对。

    而还不等她说什么,那方李家婶子用双手捂着眼睛,却在两指间留着缝隙道:“哎呀,我啥也没看到,啥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啊!”

    而此时屋内趴在窗户上向外看的黑子,也睁大双眼看着外面刚才发生的一幕。

    景文昭的腿伤大好已是三月初了,天气渐渐回暖,温暖的春风吹拂在身上,将整个冬日的寒冷驱散了大半。

    这日她早早的就起来了,走到小院中抻了抻筋骨,让久没锻炼身体的她浑身舒畅。

    正好从屋内走出的李家大婶看到锻炼身体的陈昀,笑道:“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陈昀也笑道:“好了,这段日子多亏了李家婶子照顾。”

    “快别这么说,要说还是你家夫君。”

    景文昭刚想纠正她的叫法,东厢房里黑子便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她问道:“为何没精打采的?”

    “吴大哥不知忙活什么忙活了一早晨,然后便急匆匆走了,我便也没睡好。”黑子说道。

    景文昭听到后和李家婶子要了纸墨笔砚后,就进了自己屋。

    ……她将写好的信叠好后,去找了李家大婶,从袖口中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到李家大婶手中:“这段时日给李家婶子添麻烦了,这张银票就当住宿吃喝的钱。”

    李家大婶赶忙摆手:“这钱不能收,你家夫君都给过银两了,不能再收了。”

    她硬塞到李家婶子手中:“给你就拿着,李家婶子,我还有个事想麻烦你。”她将信放到李家婶子手中,“这封信,等吴公子回来后帮我交给他。”

    李家大婶眼眸又一丝不解:“你们不是私奔出来的未婚夫妇么?你又不打算跟他了?”

    景文昭嘴角抽搐,什么叫做又?她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也要走了,便说道:“嗯,不跟他了,帮我把信交给他就行。”

    李家大婶仿佛接了个多么重大的使命,郑重点头:“嗯,你放心吧。”

    和李家婶子告辞后,陈昀便带着黑子去了县城里的市集,一路直奔马市而去。

    突然,陈昀向前快走的身子被拉的一顿,她回身,看到一直拉着她衣袖的黑子站着不动,双眼看向街边的小贩,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顿住了。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从她离开同阳城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刚离开时还会想起他,后来渐渐的,这个人的身影在她脑中渐渐模糊,以至于后来再没想起过他……

    此时看到糍粑,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渐渐清晰。

    他已经知道了她先皇公主的身份。

    九年前,他为何要杀她?

    九年前,他是否参与了那次叛乱?她父皇母后被杀,他是否有参与?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先皇公主的身份,为何没再杀她?是因为对她还有情吗?

    还有他在同阳城对她说的那些话,是否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而违心说出的?

    她此番回京,又该以何身份面对他呢?

    她心中情绪复杂。

    那方刚给一个孩童装完一块糍粑的小贩,看到对面二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吆喝道:“二位客官,又香又糯的糍粑好了,买块尝尝吧!”

    黑子看了景文昭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景文昭就要走。

    思绪被拉回的景文昭侧头恰好看到黑子此时的表情,从他的亲人去后,她就再没见过黑子出现过这副神情,她不禁心下一软,对小贩说道:“两块,包好。”说着就弹过去一小块碎银子。

    “呦!客官给多了。”

    她一摆手:“没事,不用找了。”

    小贩喜笑颜开的将两块糍粑包好后给她递了来:“客官,拿好。”

    她伸手接过,放到黑子手中:“想吃,为何不说?”

    黑子感动的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大哥,我不是想吃,只是……”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水,“我只是看到这个就想起娘亲,她生前一直想要吃块糍粑,我答应她日后定会买给她,可是直到……最终我也没能……”黑子有些哽咽的说道。

    她摸了摸黑子的头给予黑子无声地安慰,她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轻声道:“走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太明白这种心情了。正因为太明白,所以连说出的勇气都没有,她自己还沉沦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又怎能将他人救赎?

    一路无话,她领着黑子走到了马市,买了一匹快马后,便向京城奔去。

    晚间天色已黑,一弯月牙挂在树梢,眉目间带着一丝疲惫的辰安向医馆走来。他远远便看到守在医馆门口的李家大婶,李家大婶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一笑,在他走近时将手中信递了过去:“这是你家娘子给你的。”

    辰安将信接过,就着月光看着纸上的娟秀小楷。

    辰安:

    ,我并非询问或者质问,因为每个人做的事都有自己的缘由。人生能一起走一段路已是实属难得,只愿且行且珍惜。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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