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草民汝晟。”

    “好!封汝晟为司天监监副。”

    她跪下磕头:“臣,谢主隆恩。”

    景文昭起身时恰好看到了带着一脸厌恶表情回头看向她的景宇淳,以及对她露出一个骄傲且欣慰的笑容的乌恩。

    然后便听到皇帝说道:“乌恩殿下是等着朕将你遣送回国么?”

    乌恩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在下心愿已了,便不再叨扰贵国了,今日便启程回国。”

    “嗯。”皇帝嗯了一声后,一甩衣袖,高福尖细的嗓音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景文昭走出了紫宸殿后就故意走慢一些,众大臣走到她身边时都向她祝贺:“恭喜汝监副。”她一一回礼。

    而景宇淳路过她身边时,微微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景文昭心中有些奇怪,莫非他认出她了?

    她摸了摸脸,这个面具从她进京之前便戴上了。如果他认出她了,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对她如此冷淡厌恶的表情,而是可能会……杀了她?虽然不确定是否会杀了她,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种冷淡厌恶的表情。

    况且,她现在的样貌和身份,于他而言也就是萍水相蓬,她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他又为何如此冰冷厌恶?

    她不禁定住了脚步思考。此时众大臣已经走的走散的散,她身后也再没有其他人。

    乌恩走到她身旁,一双黛色的眼眸笑弯成了月牙形。

    景文昭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乌恩笑的这么肆无忌惮,他居然有一对虎牙,让他温润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狂野。

    简直可温柔可冷酷,可帅气可性感。

    她看的有些入迷,乌恩看到她为他痴迷的样子,心情更加愉悦,将头伸到她耳边,对她耳语道:“等你。”说罢,唇似有似无的触碰到她的耳唇。

    她怔住了,抬手去摸被他碰到的耳唇,而那人已经脚步轻快的走远了。

    而刚刚那一幕都被前方恰好回头看的景宇淳看到,此时他的眼眸中带着比厌恶更浓的嫌恶之色,紧接着便大步向前走去。

    仿佛与她有任何的接触都会污浊了他一般。

    景文昭摇了摇头,她实在探究不明白他,索性便不想,也大步向外走去。

    她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身为朝廷命官的她不能再回京郊住了,须得在京城里买个房子。

    虽然她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但是她为了避免有心人怀疑,她便在挨着红香苑的花红柳巷附近买了处小院落。

    因为她之前住的京郊那处院落,以这汝晟的身家,定是买不起大庭院的。

    况且,那红香苑还有她的一部分,虽然这段时间不在京城,再加上那老鸨子之前也被她杀死了,她不清楚现在红香苑是什么情况,这样买个离着红香苑近一些的房子,她想了解红香苑的情况也就方便些。

    这几日她除了上值外也就是看房子找房子,过了有接近半个月终于将房子买了下来。

    她没想过买个侍女或者小厮,虽然她身为公主时有不少侍女和侍卫,但是之后的九年,她所有的事务都是她自己打理,便也就习惯了,再用其他人她反倒用不惯了。

    西图安城,皇宫。

    西图皇帝乌日图阴沉着脸看着下方跪于地上的儿子乌恩,半晌,才说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乌恩给乌日图磕了个头,说道:“父皇,儿臣去天庆也是与那三皇子景文清商量合作的事宜。上次马冲撞天庆帝一事,本可以搅得他们再乱一些,只是儿臣也没想到那三皇子竟如此愚蠢。后来还被他们四皇子暗中来我西图发现了端倪,知道了有我西图的手笔,所以这次儿臣也是考虑到此事,便在天庆多待了些时日。”他自动隐去了有关她的事情。

    西图帝虽然面色仍旧阴沉,但是却明显和缓了许多:“我看该给你纳个太子妃了。”

    “父皇,我西图内忧外患,儿臣实在没有心思娶妻。”

    听到乌恩如此说,西图帝面色更加和缓了:“朕知道你心系家国,但也不是你不娶妻不生子便能解决的,家中有个女人,也能让你收收心。”随即挥了下手,“来人,将太子带下去,幽禁一月,不许任何人探访。”

    这日景文昭终于将房子的所有事务打理完,此时距离她在司天监官邸上值已经过去有大半个月了。

    这日一早她刚到官邸,满头白发的司天监监正李睿便大嚷道:“太白食昴,太白食昴啊!”

    景文昭接道:“太白食昴主兵祸。”

    坐在李睿下首的有些憨头憨脑的,年纪约莫刚过弱冠的司天监主簿钟离说道:“李大人,天下这么太平,你别是算错了。”

    李睿骂道:“你个臭小子,我从你这么大就在这处官邸当主簿了,这还能算错么。”然后对着景文昭说道,“汝监副啊,你快去向陛下禀报吧!”

    钟离问道:“李大人,你为何不去?多好的机会啊!”

    李睿骂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官了,什么不懂?还有得着你教?”

    钟离小声嘟囔道:“怪不得当了这么多年官了,才升到司天监监正呢。”虽是小声嘟囔,但还是清晰的传进了景文昭的耳中,而李睿年纪大,耳聋,却是丝毫没听见钟离说了什么。

    景文昭起身对着李睿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泰祥殿走去。

    这李睿的做派虽说不上聪明,但也绝对不愚蠢。他将所有的危险都刨除在外,将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让所有的危险都危害不到他。

    但是他忘了,富贵险中求,不出来尝试,如何获得机会呢?

    也许,李睿是个中庸之人,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过一生。

    人最好的选择,便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足矣。

    景文昭走在宫里的小道上,高高的围墙内外便是不同的人间景象。人各有志,自己又有何资格评论他人呢?

    身后有脚步传来,景文昭回头看去,是一顶肩舆,其上坐着的是庆王景宇淳。她垂眸敛目,眼中的神色都遮在了长长的睫毛中,她向他磕头:“庆王殿下。”距离上次见面大概又过了快一个月,当时他眸中的嫌恶她至今仍旧记得。

    她就这么一直跪着,直到他已经走过,她才遥遥听到他传来的一个嗯字。

    至此,她方能起身,再次向泰祥殿走去。

    先皇的泰祥殿已经烧毁,现在的泰祥殿在原址基础上建造,是原来的二倍之大,并将原来泰祥殿前的梅树砍了,全换成了汉白玉地砖,只因新皇说泰祥殿乃庄重之地,非后宫赏花之所。

    泰祥殿内中间放置着一座鎏金三足香炉,袅袅的龙涎香气悠悠绕绕从炉顶飘出。

    皇帝坐在上首,倚靠着龙椅背,微微阖着双眸。

    其右下首坐着大皇子,以及庆王景宇淳,左下首坐着内阁首辅顾光。

    虽然四皇子已经被封为庆王,品级要高过还未封王的各个皇子。但天庆隆安一朝仍旧需要按序排位。

    这在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

    此时屋内落针可闻,高福从外面走进,行礼道:“陛下,汝监副说有要事求见。”

    皇帝眼睛未睁的说道:“宣。”

    “是。”

    走进既熟悉又陌生的泰祥殿,景文昭对皇帝跪下磕头:“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嗯,起来说吧。”

    “是,陛下,今日占星发现太白食昴。”

    皇帝睁开了双眼,一旁的内阁首辅——顾光说道:“太白食昴主兵祸,上一次发现星相,还是九年前那次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祸当君?”大皇子说道。

    顾光说道:“不错,当年荧惑守心在西北,司天监算出有国破之兆,恰逢当时西北方……”

    “行了。”皇帝突然一甩衣袖。

    意识到自己的激动,皇帝方放缓了语气:“太白食昴主兵祸,你们说说可能是和谁?”

    大皇子和顾光疑惑陛下为何这次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要知道,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便是会听。

    会听才能广纳言路,会听才能识别人才,会听才能辨别忠奸。

    坐在下首的景宇淳虽然面目沉静,并未有任何变化,但心上那已经看似愈合的伤口,却被微微撕开了一条缝隙。

    大皇子说道:“父皇,儿臣认为当是西图。我天庆虽然有五个,不,定西王已经除国,应该是有四个藩地。自父皇登基以来进行的削藩政策,各个藩王屯兵不过一千,想来是翻不了什么大浪的。而西南的西阗近年来内战不断,首领不断更换,当是没有精力再向我天庆出兵。所以,如果有兵祸只可能是我天庆西北方的西图。”

    顾光说道:“陛下,先下手为强,臣以为当对西图先用兵。六年前西图皇帝称帝时,我天庆便要发兵,但是却一直未能行成,此次必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景宇淳说道:“父皇,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表明是把天象和地域结合起来,认为天象有何变动,对应的地域也会发生变动。但星宿的分野只是可作为一种趋势,一种参考,并不能体现最终结果,我们可以根据星象作为参考,备兵训练,但并不意味着就此发兵攻打。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陛下,臣认为庆王殿下说的有理。”景文昭说道。

    听到景文昭如此说,景宇淳才冷冷的看她一眼。她内心十分不爽,便来个转折:“但是,庆王殿下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却过于中庸了些。”

    “哦?怎讲?”皇帝问道。

    “做个百姓可以尽人事听天命,但是作为一个家国的上位者,应当有,事虽难,作则必成之心。”景文昭也凉凉的看了景宇淳一眼,恰好景宇淳向她看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二人的眼神都坚韧犀利,互不相让。

    景宇淳突然笑道:“听了汝监副的豪言壮语,让本王差点忘了汝监副的身份。”

    景文昭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可是在皇帝面前,刚才的话好像有些教训皇帝的意味,她赶忙告罪:“陛下,臣刚刚没表达清楚。臣的意思是事在人为,而非命中注定。”

    “那汝监副认为,什么算事在人为,什么算命中注定?”景宇淳笑问,但双眸中却没丝毫笑意。

    这是在故意为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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