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捉虫版）
43.
屋内打斗在那一剑过后，突然没了动静。
只因凌乱不堪的屋子里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整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哀求祝向云打他。
祝向云收了剑，那把绝世名剑被她挂在腰间，她好像知道了这货的真实身份，《凤舞九天》里的那个抖M宫九，太平王世子。
一个有受虐癖好的……男人。
难怪在她掏出匕首扎他的时候，这个人满眼的疯狂像是要把她活剥了一样。
祝向云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在她翻箱倒柜的时候，发现了被捆成粽子、嘴也给堵上，甚至还昏迷了过去，被塞进米缸里的秋灵素。
她解开了秋灵素身上的绳子，将秋灵素口中的抹布小心翼翼取了出来，然后不管不顾。
她又在菜篮子里选了根黄瓜，用水缸里的水洗净，咬了一口后，又翻出几块饴糖，还顺道翻出一包很像用苦瓜炒过的瓜子，把茶罐里的茶叶重新换了个器皿，洗干净茶罐后，往里面加了快饴糖，厨房的锅里还剩着一点热水，水温用来化糖最合适不过。
等她出来时，宫九浑身上下都挂满了血痕，没有一处好地方。
地面很多碎掉的瓷片和断成几段的碎剑都锋利无比，虽然没有鞭子抽在身上的爽快，但也能缓解宫九所需要的痛感。
祝向云在一堆破烂中，勉强找到一个能坐人的凳子，把手中的糖水放在宫九手边：“喝点水，别给自己给滚爽了，我还不想给你收尸。”
宫九愣了一下，起身坐好，拢了拢身上破碎不成样子的衣袍，优雅地端起茶罐，望着冒着热气的茶罐，浅饮了一口，有些甜，一口下去暖人心脾：“是糖水。”
祝向云手里的黄瓜很脆嫩，屋子里响起清脆的咔嚓声：“不然呢？”
宫九笑道：“还不错。”
祝向云瞥了他一眼：“你放着好好的太平王世子不做，跑来搅和我和秋灵素的事做什么？”
宫九放下茶罐，甜水腻的他有些心烦意乱，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脸上终于没有了那抹虚假的笑：“猎人在选取猎物的时候，通常会观察猎物本身。”
祝向云斜了他一眼：“猎物？”
她看着宫九，眼里浮现点点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多多少少有些讽刺。
宫九十分诚实：“没错，你是我从千万人中挑出来的猎物。”
祝向云眉头一扬，不愧是陆小凤传奇里有名的受虐狂，连行事风格都让人觉得如此……合理。
若按辈分来论，宫九还得喊朱淮序一声王叔。
嘶，不愧是思想封闭，但行动开放的古人，回去就写信告诉朱淮序这个好玩的事。
宫九抬眼注视着她：“所以你得好好活着，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新的猎物。”
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实在是聪明到吓人，幸好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比起楚留香和陆小凤，显然这位初出茅庐的祝姑娘更合他的心意。
宫九从秋灵素的卧室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衣袍，毫不顾忌地当着祝向云的面穿戴衣物。
祝向云看着他身上血淋淋的伤痕，实在有关障碍，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最后残存的良知，她还是拿出一瓶金疮药，扔了过去。
“我刺你一刀，你还我一道血痕，扯平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屋舍，看一个裸男换衣服，可能会长针眼。
更何况，那个裸男是宫九。
任凭他长得跟朵花一样，祝向云也没有兴趣。
她尊重每个人的癖好。
若是下次宫九让她抽他，抽还是不抽，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夜幕低垂，月光稀薄，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崎岖的山路上，给山间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幽光，院子某处低洼地有一片小水塘，明月在水波中模糊不清。
宫九换好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便看到蹲在门口的她，他顺势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你在看什么？”
漆黑的夜里，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此刻恰逢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云层，月亮渐渐显露出来。
“月亮。”
宫九陪着她赏了一会儿的月色，然后拿出一块土沁透雕双龙戏珠玉佩：“谢礼。”
祝向云接过去，在月光认真打量了一下，很真诚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一天我要是缺钱了，拿你这块玉佩去当了，能换多少钱？”
宫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很缺钱吗？”
“目前来说，是缺钱的。”祝向云点头。
宫九拿出几块金子：“这些够吗？”
很沉，也很晃眼。
还是那句话，万恶的有钱人。
祝向云没有接：“我可能还不起。”除非她把朱淮序给卖了。
卖肾肯定卖不了，这个社会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体器官移植手术，卖出去也没用。
当然，若是遇上一些爱吃人肉的变态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朱淮序还真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但是，身为好朋友的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不道德，触犯法律，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来。
呕——
不能再想了，不然她会好一阵子食不下咽。
都怪那篇游记，写什么不好，写同类相食，还写得如此详细。
“我送给你的。”
祝向云深深地望着宫九，最终还是接过了金条：“好吧。”
“我会还的。”她郑重的保证。
有自己原则的总是很让人舒心，纵然她的这些原则在宫九看来不值一提。
“我是送给你的。”宫九是个很注重承诺的人。
“你送我是你的事，我要还也是我的事，互不干扰。”
宫九眼神微凝，瞬息过后，冷冷地道了声：“随你。”
尔后，宫九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外。
祝向云沉默地坐在外面，屋内米缸里昏迷的人已经清醒过来，而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重新整理思绪。
秋灵素骗她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否还要继续询问下去，她目前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只好抓了一把瓜子，在门前磕起来。
入口时顿觉辛涩，但细细辨味过后，便似谏果回甘，舌底生津。【注】
她总觉得这瓜子的味道有些眼熟，没错是眼熟，不是味道熟悉。
仔细回想了自己前半生后，她十分确认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的生活里，绝对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瓜子。
闻起来很像苦瓜炒的。
她脑海中突然想起牛皮袋来。
蛇胆——
这瓜子是用蛇胆炒的。
“呸呸呸——”
她当即将嘴里还残留的瓜子尽数吐了出来，看到手里还提着的袋子，一下就将其扔在地上。
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但好在布袋里的瓜子没有撒出来。
“你醒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祝向云脸上的笑容消减不少。
“我想和你谈谈。”秋灵素望着门口的背影，此刻的她居然难得的镇定。
“好。”祝向云拍了拍手，起身随着秋灵素回到了因为她和宫九打架弄得一团糟的房间。
好在宫九良心未泯，还在显眼的地方留下一锭金元宝。
不愧是坐拥一座销金窟的男人。
思及至此，祝向云的眸光忽然暗下来，销金窟，一个和原随云所创立的蝙蝠岛基本没什么区别，只因为岛主人是老实和尚和太平王世子，这座岛屿才能逍遥至今。
没关系，日子还长。
祝向云拿了盏油灯放在地上，又拿了几本书铺在地上，坐下，翻看着之前未看完的游记。
今夜还很漫长，没了不相关的人，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等秋灵素开口解释清楚。
夜色深沉，月亮在山间的上方不动声色地往东方移动。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秋灵素眼眶酸涩，哽咽地说道。
祝向云缓缓翻过一页，屋里即便点了灯，四周还是很昏暗，她只好放慢堪阅速度，静下心来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头也不抬，目光依然放在泛黄的纸张上。
“你本来就骗了我。”
她很的精力尽数被游记内容吸引，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秋灵素眼前仿佛挂了一片冰冷的珍珠帘子，随着热风的搅动，滚滚砸落在地。
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心如止水，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听得空气中微微的抽泣声，祝向云视线顿了顿，道：“苦情戏演够了吗？”
“你认为我在演戏？”秋灵素的声线几乎在颤抖，仿佛有无形的石头卡在喉咙间。
又是一页被翻过。
雨落窗沿，难见丘山。
祝向云给出她认为最合理的答案：“从你算计我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再无真诚可言。”
一句连语气都听不出来的平淡话语，却好似一道惊雷扔在秋灵素心里。
她在那番话里粉身碎骨。
见过太阳的人怎会甘愿喜欢月亮，她身处淤泥，怎么可能会放手。
秋灵素的眼泪仿佛掉线的珍珠般，滚落在地：“我只是想报仇，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告诉自己晴日薄雪，大漠夕阳，她以为祝向云会懂她？
秋灵素的声音几近于无：“我以为你会懂我。”
“你想找石观音报仇，我能理解，但你算计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懂？”她是看起来很蠢吗？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托朋友照顾我，还替我送信，给我选好了后退之路？”秋灵素强迫着自己继续追问。
她为自己做的这些，难道仅仅是因为那狗屁不通的同情吗？
“你问了我，我就一定要回答吗？”
祝向云只是保留着一个人应该有的良心，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她清楚地明白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会在这个社会经历什么，所以她愿意帮助秋灵素。
正是因为她明白女子的不易，所以事事都会替秋灵素考虑。
错的是这个时代，是糟粕的思想，而不是被时代逼迫顺应的人。
秋灵素苦笑，终于在这句话里清醒过来，她现在才意识到，她和这个姑娘压根算不上朋友，情意这种东西，并不是自己有多少，对方就有多少。
“那……”秋灵素哑着嗓子，“我会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祝向云头也不抬，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最后，居然连像样的话都不愿说出来骗她，秋灵素突然觉得万分委屈，泪水再次涌出，淌过脸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泪痕。
罢了罢了，不是朋友便不是朋友吧。
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44.
“聂希究竟是谁？”
手中的游记已过半，祝向云的耐心也在告罄。
“他的确是我师父，这件事我没有骗你。”秋灵素擦去脸上的泪痕，学着她的样子，一脸平静。
祝向云终于舍得抬头，平和的目光里蕴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她的脾气远远没有旁人看起来那样好，尤其是在面对不想交谈的人时，不耐烦的情绪只会更加明显。
对于骗了自己的人，祝向云认为她已经做的足够好。
“他是黑苗的前任大祭司。”
“就只是大祭司？”祝向云合上了书，弹指熄灭了油灯。
意料之中的追问，秋灵素却久违的松下心弦：“对。”
“把你骗我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有时候，眼睛和耳朵也会骗人，所以她才会千里迢迢，从洛阳赶到昆明，想当着秋灵素的面问清楚。
“我和苗疆没什么关系，只是机缘巧合拜了我师父为师。
在我被毁容后，我就消失在江湖上，我师父为了找我，特意把《蛊神宝卷》的下册卖给了蝙蝠岛。
他想给我报仇，但我们都不是石观音的对手，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约定。
若是有人拿着有我名字的信去大漠找聂希，那人便是能杀死石观音的人。
我在信里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我师父，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老人家会把上半册《蛊神宝卷》给你，还被蝙蝠岛的人撞见了……”
祝向云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和她猜测的大差不离。
原来蝙蝠岛的人一直在监视聂希，难怪后续会给她惹出这么多祸事来。
不过，他们似乎有些太天真了，以为把她引进另一个陷阱里，她就会把《蛊神宝卷》交出来吗？
天真。
祝向云的指尖点了点游记的封面，沉思了片刻，道：“说真话。”
直到现在，秋灵素还在做无用的解释。
她并不是傻子，能判断出别人话里的真假。
最关键的是秋灵素的那封信。
秋灵素愣了一瞬，蓦然笑出声，这敏锐的直觉，当真让人一阵后怕。
“你想问的是那封信吧。”秋灵素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想问的，目光一凛，“我写了能让石观音求死不能的方法，可惜，你没有拆开它。”
祝向云看了她一眼，秋灵素眼里全是癫狂，她成功确认面前的女人彻底疯了，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必要再刺激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想到瓶子里还剩一点的迷药，又觑了一眼在疯癫边缘徘徊的秋灵素，此时此刻，仅剩的迷药似乎会用到合适的人身上。
秋灵素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昏个一天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祝向云点点头，起身：“多谢。”
理智回笼的那刻，她已经压下了自己的不耐，片刻间，瓶子里的迷药措不及防地撒向秋灵素。
伴随着秋灵素倒在地上的声音，祝向云轻叹了一声。
情绪不稳定的何止男人，还有女人。
秋灵素这人吧，她已经懒得评价了，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简直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孙学圃那件事，若非对方不愿追究秋灵素的迫害，恐怕现在秋灵素已经在神侯府的地牢了。
一想到无情冷着脸的样子，祝向云无奈地摇头。
有些时候，那位大捕头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像是雪山之巅清寂的雪。
高不可攀，却足够晃人心神。
祝向云将秋灵素送回卧房，给她盖好被子，又点了秋灵素的睡穴：“睡一觉吧，明日会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哪怕秋灵素骗过她，她还是没法狠下心来，真的让秋灵素在夜里睡上一整日。
她又在屋子里转了转，眼睛落在角落里的几本风俗人情上，那双平和的褐色眼睛在昏暗的灯火下，深邃得惊人。
她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在醒目的地方放下自己的钱袋，算是赔礼和买秋灵素这本游记的书钱。
她真的很喜欢秋灵素淘来的这本游记，里面许多山川美景皆是她闻所未闻，或者鲜少得见的地方。
如果真的能回去，她要亲眼去这些地方看一眼，方能不负她此刻心间的震惊。
人的一生本该为自己而活，就算平平淡淡也没关系。
短短三万天的人生，本就应该疯狂一点，哪怕心里装满了想向上攀爬的野心，只要拥有足够的能力，你坐着喝茶，别人弯着腰敬酒。
祝向云拿走了放在门口的伞，带着那本沾了她鲜血的游记只身走进黑夜里。
晚风送暖，月色下只有一道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像极了黄昏下的枯树。
屋内打斗在那一剑过后，突然没了动静。
只因凌乱不堪的屋子里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整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哀求祝向云打他。
祝向云收了剑，那把绝世名剑被她挂在腰间，她好像知道了这货的真实身份，《凤舞九天》里的那个抖M宫九，太平王世子。
一个有受虐癖好的……男人。
难怪在她掏出匕首扎他的时候，这个人满眼的疯狂像是要把她活剥了一样。
祝向云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在她翻箱倒柜的时候，发现了被捆成粽子、嘴也给堵上，甚至还昏迷了过去，被塞进米缸里的秋灵素。
她解开了秋灵素身上的绳子，将秋灵素口中的抹布小心翼翼取了出来，然后不管不顾。
她又在菜篮子里选了根黄瓜，用水缸里的水洗净，咬了一口后，又翻出几块饴糖，还顺道翻出一包很像用苦瓜炒过的瓜子，把茶罐里的茶叶重新换了个器皿，洗干净茶罐后，往里面加了快饴糖，厨房的锅里还剩着一点热水，水温用来化糖最合适不过。
等她出来时，宫九浑身上下都挂满了血痕，没有一处好地方。
地面很多碎掉的瓷片和断成几段的碎剑都锋利无比，虽然没有鞭子抽在身上的爽快，但也能缓解宫九所需要的痛感。
祝向云在一堆破烂中，勉强找到一个能坐人的凳子，把手中的糖水放在宫九手边：“喝点水，别给自己给滚爽了，我还不想给你收尸。”
宫九愣了一下，起身坐好，拢了拢身上破碎不成样子的衣袍，优雅地端起茶罐，望着冒着热气的茶罐，浅饮了一口，有些甜，一口下去暖人心脾：“是糖水。”
祝向云手里的黄瓜很脆嫩，屋子里响起清脆的咔嚓声：“不然呢？”
宫九笑道：“还不错。”
祝向云瞥了他一眼：“你放着好好的太平王世子不做，跑来搅和我和秋灵素的事做什么？”
宫九放下茶罐，甜水腻的他有些心烦意乱，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脸上终于没有了那抹虚假的笑：“猎人在选取猎物的时候，通常会观察猎物本身。”
祝向云斜了他一眼：“猎物？”
她看着宫九，眼里浮现点点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多多少少有些讽刺。
宫九十分诚实：“没错，你是我从千万人中挑出来的猎物。”
祝向云眉头一扬，不愧是陆小凤传奇里有名的受虐狂，连行事风格都让人觉得如此……合理。
若按辈分来论，宫九还得喊朱淮序一声王叔。
嘶，不愧是思想封闭，但行动开放的古人，回去就写信告诉朱淮序这个好玩的事。
宫九抬眼注视着她：“所以你得好好活着，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新的猎物。”
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实在是聪明到吓人，幸好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比起楚留香和陆小凤，显然这位初出茅庐的祝姑娘更合他的心意。
宫九从秋灵素的卧室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衣袍，毫不顾忌地当着祝向云的面穿戴衣物。
祝向云看着他身上血淋淋的伤痕，实在有关障碍，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最后残存的良知，她还是拿出一瓶金疮药，扔了过去。
“我刺你一刀，你还我一道血痕，扯平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屋舍，看一个裸男换衣服，可能会长针眼。
更何况，那个裸男是宫九。
任凭他长得跟朵花一样，祝向云也没有兴趣。
她尊重每个人的癖好。
若是下次宫九让她抽他，抽还是不抽，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夜幕低垂，月光稀薄，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崎岖的山路上，给山间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幽光，院子某处低洼地有一片小水塘，明月在水波中模糊不清。
宫九换好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便看到蹲在门口的她，他顺势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你在看什么？”
漆黑的夜里，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此刻恰逢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云层，月亮渐渐显露出来。
“月亮。”
宫九陪着她赏了一会儿的月色，然后拿出一块土沁透雕双龙戏珠玉佩：“谢礼。”
祝向云接过去，在月光认真打量了一下，很真诚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一天我要是缺钱了，拿你这块玉佩去当了，能换多少钱？”
宫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很缺钱吗？”
“目前来说，是缺钱的。”祝向云点头。
宫九拿出几块金子：“这些够吗？”
很沉，也很晃眼。
还是那句话，万恶的有钱人。
祝向云没有接：“我可能还不起。”除非她把朱淮序给卖了。
卖肾肯定卖不了，这个社会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体器官移植手术，卖出去也没用。
当然，若是遇上一些爱吃人肉的变态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朱淮序还真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但是，身为好朋友的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不道德，触犯法律，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来。
呕——
不能再想了，不然她会好一阵子食不下咽。
都怪那篇游记，写什么不好，写同类相食，还写得如此详细。
“我送给你的。”
祝向云深深地望着宫九，最终还是接过了金条：“好吧。”
“我会还的。”她郑重的保证。
有自己原则的总是很让人舒心，纵然她的这些原则在宫九看来不值一提。
“我是送给你的。”宫九是个很注重承诺的人。
“你送我是你的事，我要还也是我的事，互不干扰。”
宫九眼神微凝，瞬息过后，冷冷地道了声：“随你。”
尔后，宫九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外。
祝向云沉默地坐在外面，屋内米缸里昏迷的人已经清醒过来，而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重新整理思绪。
秋灵素骗她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否还要继续询问下去，她目前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只好抓了一把瓜子，在门前磕起来。
入口时顿觉辛涩，但细细辨味过后，便似谏果回甘，舌底生津。【注】
她总觉得这瓜子的味道有些眼熟，没错是眼熟，不是味道熟悉。
仔细回想了自己前半生后，她十分确认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的生活里，绝对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瓜子。
闻起来很像苦瓜炒的。
她脑海中突然想起牛皮袋来。
蛇胆——
这瓜子是用蛇胆炒的。
“呸呸呸——”
她当即将嘴里还残留的瓜子尽数吐了出来，看到手里还提着的袋子，一下就将其扔在地上。
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但好在布袋里的瓜子没有撒出来。
“你醒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祝向云脸上的笑容消减不少。
“我想和你谈谈。”秋灵素望着门口的背影，此刻的她居然难得的镇定。
“好。”祝向云拍了拍手，起身随着秋灵素回到了因为她和宫九打架弄得一团糟的房间。
好在宫九良心未泯，还在显眼的地方留下一锭金元宝。
不愧是坐拥一座销金窟的男人。
思及至此，祝向云的眸光忽然暗下来，销金窟，一个和原随云所创立的蝙蝠岛基本没什么区别，只因为岛主人是老实和尚和太平王世子，这座岛屿才能逍遥至今。
没关系，日子还长。
祝向云拿了盏油灯放在地上，又拿了几本书铺在地上，坐下，翻看着之前未看完的游记。
今夜还很漫长，没了不相关的人，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等秋灵素开口解释清楚。
夜色深沉，月亮在山间的上方不动声色地往东方移动。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秋灵素眼眶酸涩，哽咽地说道。
祝向云缓缓翻过一页，屋里即便点了灯，四周还是很昏暗，她只好放慢堪阅速度，静下心来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头也不抬，目光依然放在泛黄的纸张上。
“你本来就骗了我。”
她很的精力尽数被游记内容吸引，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秋灵素眼前仿佛挂了一片冰冷的珍珠帘子，随着热风的搅动，滚滚砸落在地。
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心如止水，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听得空气中微微的抽泣声，祝向云视线顿了顿，道：“苦情戏演够了吗？”
“你认为我在演戏？”秋灵素的声线几乎在颤抖，仿佛有无形的石头卡在喉咙间。
又是一页被翻过。
雨落窗沿，难见丘山。
祝向云给出她认为最合理的答案：“从你算计我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再无真诚可言。”
一句连语气都听不出来的平淡话语，却好似一道惊雷扔在秋灵素心里。
她在那番话里粉身碎骨。
见过太阳的人怎会甘愿喜欢月亮，她身处淤泥，怎么可能会放手。
秋灵素的眼泪仿佛掉线的珍珠般，滚落在地：“我只是想报仇，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告诉自己晴日薄雪，大漠夕阳，她以为祝向云会懂她？
秋灵素的声音几近于无：“我以为你会懂我。”
“你想找石观音报仇，我能理解，但你算计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懂？”她是看起来很蠢吗？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托朋友照顾我，还替我送信，给我选好了后退之路？”秋灵素强迫着自己继续追问。
她为自己做的这些，难道仅仅是因为那狗屁不通的同情吗？
“你问了我，我就一定要回答吗？”
祝向云只是保留着一个人应该有的良心，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她清楚地明白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会在这个社会经历什么，所以她愿意帮助秋灵素。
正是因为她明白女子的不易，所以事事都会替秋灵素考虑。
错的是这个时代，是糟粕的思想，而不是被时代逼迫顺应的人。
秋灵素苦笑，终于在这句话里清醒过来，她现在才意识到，她和这个姑娘压根算不上朋友，情意这种东西，并不是自己有多少，对方就有多少。
“那……”秋灵素哑着嗓子，“我会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祝向云头也不抬，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最后，居然连像样的话都不愿说出来骗她，秋灵素突然觉得万分委屈，泪水再次涌出，淌过脸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泪痕。
罢了罢了，不是朋友便不是朋友吧。
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44.
“聂希究竟是谁？”
手中的游记已过半，祝向云的耐心也在告罄。
“他的确是我师父，这件事我没有骗你。”秋灵素擦去脸上的泪痕，学着她的样子，一脸平静。
祝向云终于舍得抬头，平和的目光里蕴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她的脾气远远没有旁人看起来那样好，尤其是在面对不想交谈的人时，不耐烦的情绪只会更加明显。
对于骗了自己的人，祝向云认为她已经做的足够好。
“他是黑苗的前任大祭司。”
“就只是大祭司？”祝向云合上了书，弹指熄灭了油灯。
意料之中的追问，秋灵素却久违的松下心弦：“对。”
“把你骗我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有时候，眼睛和耳朵也会骗人，所以她才会千里迢迢，从洛阳赶到昆明，想当着秋灵素的面问清楚。
“我和苗疆没什么关系，只是机缘巧合拜了我师父为师。
在我被毁容后，我就消失在江湖上，我师父为了找我，特意把《蛊神宝卷》的下册卖给了蝙蝠岛。
他想给我报仇，但我们都不是石观音的对手，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约定。
若是有人拿着有我名字的信去大漠找聂希，那人便是能杀死石观音的人。
我在信里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我师父，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老人家会把上半册《蛊神宝卷》给你，还被蝙蝠岛的人撞见了……”
祝向云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和她猜测的大差不离。
原来蝙蝠岛的人一直在监视聂希，难怪后续会给她惹出这么多祸事来。
不过，他们似乎有些太天真了，以为把她引进另一个陷阱里，她就会把《蛊神宝卷》交出来吗？
天真。
祝向云的指尖点了点游记的封面，沉思了片刻，道：“说真话。”
直到现在，秋灵素还在做无用的解释。
她并不是傻子，能判断出别人话里的真假。
最关键的是秋灵素的那封信。
秋灵素愣了一瞬，蓦然笑出声，这敏锐的直觉，当真让人一阵后怕。
“你想问的是那封信吧。”秋灵素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想问的，目光一凛，“我写了能让石观音求死不能的方法，可惜，你没有拆开它。”
祝向云看了她一眼，秋灵素眼里全是癫狂，她成功确认面前的女人彻底疯了，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必要再刺激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想到瓶子里还剩一点的迷药，又觑了一眼在疯癫边缘徘徊的秋灵素，此时此刻，仅剩的迷药似乎会用到合适的人身上。
秋灵素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昏个一天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祝向云点点头，起身：“多谢。”
理智回笼的那刻，她已经压下了自己的不耐，片刻间，瓶子里的迷药措不及防地撒向秋灵素。
伴随着秋灵素倒在地上的声音，祝向云轻叹了一声。
情绪不稳定的何止男人，还有女人。
秋灵素这人吧，她已经懒得评价了，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简直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孙学圃那件事，若非对方不愿追究秋灵素的迫害，恐怕现在秋灵素已经在神侯府的地牢了。
一想到无情冷着脸的样子，祝向云无奈地摇头。
有些时候，那位大捕头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像是雪山之巅清寂的雪。
高不可攀，却足够晃人心神。
祝向云将秋灵素送回卧房，给她盖好被子，又点了秋灵素的睡穴：“睡一觉吧，明日会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哪怕秋灵素骗过她，她还是没法狠下心来，真的让秋灵素在夜里睡上一整日。
她又在屋子里转了转，眼睛落在角落里的几本风俗人情上，那双平和的褐色眼睛在昏暗的灯火下，深邃得惊人。
她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在醒目的地方放下自己的钱袋，算是赔礼和买秋灵素这本游记的书钱。
她真的很喜欢秋灵素淘来的这本游记，里面许多山川美景皆是她闻所未闻，或者鲜少得见的地方。
如果真的能回去，她要亲眼去这些地方看一眼，方能不负她此刻心间的震惊。
人的一生本该为自己而活，就算平平淡淡也没关系。
短短三万天的人生，本就应该疯狂一点，哪怕心里装满了想向上攀爬的野心，只要拥有足够的能力，你坐着喝茶，别人弯着腰敬酒。
祝向云拿走了放在门口的伞，带着那本沾了她鲜血的游记只身走进黑夜里。
晚风送暖，月色下只有一道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像极了黄昏下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