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初,天气渐暖,学校靠近图书馆的那条路上梧桐树的叶子是绿意盎然。

    路边的草地上月季花盛开着,点缀着这一片初发的绿。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从教学楼里、图书馆中鱼贯而出,池欢就是其中一个。

    她上身穿了一件橄榄绿的毛衣外衫,里面打了一件娃娃领白色衬衫,下身是一条复古绿色格纹长裙,脚上穿了一双复古棕牛皮短靴,搭配了一个同色的斜挎包作为呼应。

    在一众五颜六色的穿搭里并不十分显眼,但单拎出来也毫不逊色。

    她从来不是会让人惊艳的长相,只算得上小家碧玉,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很和气,那份从小在外公熏陶下养成的书卷气更是浑若天成。

    翻看着手机,她皱着眉奇怪裴盛年怎么又没回她消息了。

    那消息还是今天凌晨发的,有些生气,也有些担心。

    照理说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这个点他肯定已经在工作了,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回一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又让她想到了他们刚认识时他不回她消息的时候,可是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池欢了,所以她选择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可是电话那头的音乐声响了很久,却始终无人接听,直到系统自动挂断。

    不甘心,微信打不通,池欢就直接打他手机,可结果还是一样,无人接听。

    怎么会这样?有那么忙吗?没看到吗?到底是没空接,还是不愿意接?

    她把手机从耳边放下,画面停留在他们前几天的聊天记录上,不乏有“宝宝”“爱你”之类的字眼,可在她那句晚安之后,就再无回复。

    就在这时,手机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显示有快递到了。

    池欢点开来一看,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上面写着的寄件人地址在南京,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心里发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复制那个快递单号,她打开微信小程序查看,寄件人,单一个裴字。

    如果前面还能说是巧合,那么在看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池欢就确定了这个快递是裴盛年寄给她的。

    但是之前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要给她寄什么东西啊,之前他要买什么寄什么都会提前和她说的。

    就算不告诉她究竟是什么,至少会提前知会一声,因为她知道,来路不明的快递,池欢是不收的。

    可是现在,他人也找不到,还莫名其妙地给她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上面还标了是一个文件,他会给自己寄什么文件啊?还是说其他什么纸类?

    不过既然都下课了,池欢心想,那就直接去把这个快递拿了吧。

    刚下课,快递站人有点多,但池欢要取的是文件,就不用排队了,签了名直接就可以拿走了。

    刚一拿到手,走出快递站的门,她就急忙拆开了那份所谓的文件,有点厚,好像硬纸板,还是……红色的……

    那是什么?

    婚礼请柬吗?

    她的手有些颤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打开了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郎:裴盛年,而新娘则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新郎……裴盛年……

    新郎……

    裴……

    裴盛年……

    他还真是有心啊,还特意地给她寄了一份请柬呢!

    本能地,池欢撕碎了那份请柬,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那么厚的纸就被她撕得粉碎,碎片飘落到地上,周围的人用同情的、异样的眼光看向她,又对她指指点点。

    可是下一秒,鲜红的请柬又完好无损地放在她的桌子上。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好像,眼里流着泪,却又不敢哭出声。

    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室友都不在寝室,她没有开灯,漆黑的寝室里只有她的哭声。

    偶尔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轻轻地吹动床上的白色蚊帐。

    她把请柬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林,告诉她裴盛年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平常这个时间林风惜都还在睡觉,所以池欢也没指望她能很快回消息。

    可是今天她却很快地回了一句“那你就去找他啊,去质问他,当面说清楚”。

    头脑意识不太清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请了假,坐在前往南京的飞机上了。

    她不知道他在哪,就足足在酒店呆了一周。

    一周后,她跟着请柬上的地址来到了裴盛年结婚的酒店。

    门口的位置,放了他们的迎宾牌,她单知道他穿风衣很帅,却不知道他穿上西装也这么好看,如果不是新郎服……就好了。

    转过身,她不知道裴盛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他说:“枝枝,很高兴你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又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过来挽住他的手,“你就是池欢小姐吧,阿年的好朋友,我之前有听他提起过你,多亏有你,我们阿年的工作才能这么顺利。”

    看着他们两个靠得那么近,池欢觉得好刺眼,脸上的笑容马上就要维持不住,眼里马上就要冒出眼泪来,还好,新娘还要去化妆就先走开了。

    裴盛年也要去忙,只是和她说,“枝枝,你乖一点,我们好聚好散吧。”

    林林让她去质问他,可是她做不到和他撕破脸,反正这样的场面本来就是早晚的事啊。

    更何况,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也不允许她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在他的婚礼上胡搅蛮缠。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打他一巴掌的,可是这张脸下不去手,也不希望在他的婚礼上闹得不好看,再者,打人手疼,真要打,也不会是她亲自动手。

    后来,她就静静地乖乖地坐在台下,看着新娘入场,看着他们交换戒指,看着他们在众人的起哄下接吻。

    那是她梦想中的场景啊,但也只是梦想中的而已。

    说到底,她不敢闹,还是有软弱的成分在吧。

    回去的路上,她毫无征兆地晕倒了,倒在众人面前,倒在街头,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突然,池欢从梦中惊醒,她出了一身的汗,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仍是惊魂未定。

    四周一片漆黑,室友们都还在睡梦中,周围的环境安静得她可以听得清自己这一刻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原来是梦啊,是梦就好。

    怪不得请柬完好如此,怪不得林林回消息那么快,怪不得他又开始叫她“枝枝”。

    还有就是,洛邑到南京哪来的航班啊,她每次去都是高铁,哪来的飞机啊?

    而且办婚礼,肯定在老家,怎么会在南京。

    是梦就好,太可怕了,她还没做好准备。

    后知后觉地,她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从床边的框里抽了几张纸,她有些狼狈地擦着眼泪,不过没关系,没人知道。

    缓和好情绪之后,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时间,才五点多。

    她打开了她和裴盛年的聊天界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一句“哥哥”。

    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说的时候,对方回了他一句:宝宝早安,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在他回消息的那一刻,池欢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有了依靠。

    她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却又一边有袖子擦着眼泪,她先发了一个小兔子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紧接着又发:呜呜呜,哥哥,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梦到你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不回我消息,还直接给我寄了张请柬,我真的觉得好无助,不知道怎么办,我好害怕。

    裴盛年这会儿因为还在开车,回得并没有那么快,刚刚正好碰上一个红灯才回的。

    瞄了一眼消息,他就近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车,然后发了句:怎么会呢?别哭别哭宝宝,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对面很快就给他回了一个“等一下”,然后过了一小会儿,电话就打过来了。

    接通电话后,他继续开车,听着池欢带着哭腔的小奶音,他觉得好可爱。

    可是想想她在哭,还是因为自己,就又格外心疼,他说:“傻丫头,梦都是反的,我这不是还在吗?别哭啦,再哭下去,眼睛要肿了,就不漂亮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今天有上镜课的吗?”

    电话接通之后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池欢觉得格外的安心,真好,和梦里不一样,裴盛年接了电话,也不会结婚,真好。

    “嗯,假的,只是梦而已。”她又擦擦眼泪,“我不哭,不哭了。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哥哥,如果我们分开之后你要结婚了,别给我寄请柬,别带到我面前,别让我看见……最好啊,就干脆别让我知道。我宁愿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想看见你娶别人。”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哥哥你先好好开车吧,我再去睡一会儿。”

    “嗯好。”

    裴盛年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放下心来,“再睡一会儿吧,我周末来找你。”

    电话挂断的呢一刻,音乐声又响起,正好放到“穿越人海为见你一面”。

    那并不是裴盛年喜欢的歌,只是之前她说如果不知道听什么歌的话,就放她的歌单吧,歌单的名字是《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还记得那天午后,在公园里,梧桐树下,阳光斜斜地照下来,照得人懒洋洋的。

    一对蓝牙耳机,他们一人一个。

    他坐在长椅上,而她躺着,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她将梧桐树叶高高举起,闭着一只眼,不知道在通过树叶上的洞看着什么。

    只记得光与影在她脸上跳动的样子,很美。

    不经意间,她突然坐起来,又转身看向他,“阿年,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歌啊?”眼里冒着星光一样的期待。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他又好像仔细想了想,看向她微笑着说,“耳机里放的就挺好。”

    说完,他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池欢站起来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那以后你不知道听什么的话,就放我的歌单吧,就比如你开车的时候,放歌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裴盛年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又看着她宠溺地笑,答道:“好。”

    听见他答应,她很开心,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想要站起来逃离,却又被对方一把拉回怀里,与他对视,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泛红。

    一阵风吹过,高大的梧桐树啊,树叶纷纷扬扬地从高处落下。

    他们在光与风的舞蹈中接吻。

    回去的路上,他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个歌单的名字叫《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而她只是笑着说,“笨蛋,我从不要告诉你呢!”

    彼时岁月静好,红衣白裙的少女明媚阳光、笑靥如花。

    路上的车水马龙,南京这座城市的主调还是忙碌。

    后来他上网查过,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是“君卧高台我栖春山”,或许这就是池欢心目中他们最后的结局吧。

    可是现实还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套用到他们身上,卧高台的是她,栖春山的……也是她。而他呢,只能忙碌于市井,疲于奔命。

    就比如刚刚,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傻丫头,我怎么结婚啊,都没有新娘,我跟谁结婚啊?跟谁啊,你吗?

    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要是说了,可能又是引发一阵沉默吧,毕竟,答案他们都清楚,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会娶她,她更不会嫁他,哪怕有那么一个瞬间,双方都有这样的想法,冷静下来,又都知道不可能。

    如果说,裴盛年爱池欢有九分,想娶她就有八分。

    可池欢爱他有九分,想嫁他却只有三分。

    各中厉害,池欢虽然年纪小,却算得清楚,而他,在这方面从不算有主动权。

    想到这,裴盛年心情有些烦躁,随手抽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一摸口袋却发现今天出门没带打火机,只得作罢,随手把烟丢进了车载的垃圾桶里。

    抬头听见消息提示音,他打开手机一看,是池欢发了一张自拍给他,附带上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顿时阴霾烟消云散。

    以后是什么样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最差也就那样了,至少现在她还在他身边。

    重要的,是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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