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刚把话说完,若渊正巧从远处出来。

    他身着一袭银白的盔甲,阳光下闪着金光,校场飞扬的尘沙丝毫没有掩去那光芒,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微红,不知是因为骄阳似火,还是红衣如血的缘故。

    待他走近,秋月这才发现侯爷身上已是满身沙土,和一旁身穿华服的太子形成刺目的对比。

    若渊先是向太子躬身行礼,而后转身问道秋月,“你不是应该在府里伺候郡主吗?”

    “回侯爷,郡主殿下近日在府中举办新居宴,特邀您回去主持宴席。”

    若渊先是愣了下,而后视线躲闪似的转向远处操练的士兵,“这些事她组织便是,无需邀我。”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侯爷,郡主说侯爷是府里的男主人,男主人不到,不合规矩。”

    听见这两声“男主人”,在场震惊地可不知若渊一人。

    孟珏瑄从方才开始就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直到听见这句话,他那双眸才不自觉地颤颤。

    男主人……

    孟珏瑄心中像是突然被人挖去了一块,说不上难受,可他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这是郡主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

    “校场这里还有事,本侯走不开。”

    若渊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

    秋月见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慢悠悠地一步几回头地走到马车边。

    见若渊已经转身离开,她这才回身上了车,回郡主府去了。

    等若渊晚上回府,天际早已暗下,参加宴会的宾客也早已走完。

    郡主府凉亭内,一个奇怪绳子系在两柱子上,中间是块布撑着。

    姜知躺在里面,脚尖轻轻地刮蹭着地面,吊床缓缓摇动。

    若渊从正院前走过,转头刚巧能看见躺在那里的姜知。

    今天的事让他生出几分好奇,他想瞧瞧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走上前,姜知躺在里面睡得舒服,夜晚闷热青丝粘粘在脸上,长睫垂帘如蝶羽。

    她睡得安静,看到这里,若渊手不自觉地伸手去捻她头上花瓣。

    “回来啦?”

    若渊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收回,被在身后。

    看着她揉揉惺忪睡眼,伸展开懒腰,若渊眸色淡淡,“嗯。”

    “吃饭了吗?”

    姜知一面说道一面起身,不等若渊回答,她接道,“我让下人给你留了份菜,一会儿让人给你端来。”

    若渊望着她,依然没有答话。

    “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有多好玩……”

    姜知就像打开了话匣一般,自然地拉起若渊衣袖角,朝着正堂走去。

    若是换做往日,若渊早把手甩开了,可今日,他也就这样任凭她拉着,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她朝正堂过去。

    臧河和秋荷跟在身后,脸上虽是一片淡定,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郡主今日是怎么了!

    侯爷今日是怎么了!

    但这一点,其实对于姜知来说很好解释。

    简而言之就是为刷好感度,希望男主在大结局时能念及旧情,饶她一命。

    当初帮忙买药是为这个,穿情侣装是为这个,如今邀他共进晚餐,也是为了这个。

    见到若渊没有拒绝,姜知大胆地拉起他衣袖来到正堂的餐桌前。

    这饭虽吃得安静,但她能感受到。

    若渊对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了。

    姜知心中不由自喜,她的目的看来是已经到达。

    ***

    酒肆和画廊生意越加红火,姜知靠着这些转来的钱,又在京城开了酒楼和客栈,剩下一些赚钱的行当也都参了一脚。

    一时,元熙郡主的财力在京都也变得不容小觑。

    广平王看着手下送来的察探账目,不禁一怔,笑道,“这丫头,以前怎没发现她有这才难。”

    极少露面的广平王妃从屏风后走出,她手搭在公乘朔肩上,瞥了眼账目,声音温柔却带着一抹冷意。

    “那些人会放过她吗?”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才几日时间,京都城的赌坊里便出了件大事。

    宣诚王世子江煜城本就不学无术,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沾上了赌瘾,在城中大大小小的赌坊里欠了几十万两白银。

    至于他是如何借到这笔钱的呢,自然离不开姜知如今的身家。

    每每别人不愿再借钱,他便搬出姐姐人家身家无数的事情。

    那些老板自然了解现在元熙郡主的产业,咬咬牙,也就把钱借了他。

    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

    不出几日,江煜城没去学堂跑去赌坊的事情就传回了宣诚王府。

    两孩子都有赌瘾,最喜欢的小儿子还欠钱万两。

    后来,只听闻姚氏被气得一病不起,可当宣诚王收拾逆子时,仍不遗余力地拦着王爷。

    几十万两白银,依王府平日大手笔的花销,断然是不可能短期内还上的。

    思虑到这,宣诚王府的人想到了身为太子妃的二女儿,和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女儿。

    一日,天才刚刚泛亮,郡主府的大门便被人重声叩响。

    门房揉着眼睛,隙开一条门缝看了眼外面。

    看见一张腊黄枯瘦的脸,吓得那小厮赶紧把头收回,身子更是一连退了好几步。

    直到姚氏自报家门,那小厮才半信半疑地再次打开门。

    大伙不是没听过宣诚王妃是个美人的传闻,今日瞧见难免让人唏嘘。

    下人们都被赶离了正堂,秋荷陪在姜知身侧,秋月守在门外。

    见到与几月前判若两人的母亲,姜知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自从上次回门省亲,姜知早已看明白了这家人是什么货色,对与原主那样的脾性她也不在那般厌恶,反倒多了些同情。

    秋荷依礼数将茶水奉上,还未等她将水掺好,姚氏的眼泪开始直往下落。

    手舞足蹈的同时,她那繁饰厚重的袖袍险些掀翻了茶杯。

    几滴水洒在衣袖上,她顿时凶目转向一旁的秋荷。

    “下贱奴才,你知道这件衣服多贵吗!要是毁了,就是你这条贱命都赔不起!”说着,眼前原本还算端庄女人,立马就要抬手打人。

    “母亲。”姜知蹙紧眉头,厉声拦下她准备落下的手。

    姚氏眼中表现一丝不悦,但很快闪过,继续一脸悲愤道,“芝芝呀,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呀,他可是你亲弟弟,他之前是有些地方不懂事,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吧!”

    姜知神情漠然地望着她,只觉这声音吵得耳朵疼。

    同样是血溶于水,姜知怎没看见她这母亲对女儿关心一句呢。

    进府第一句话不是问询女儿,而是一个劲地帮儿子要钱。

    若不是姜知占了江芝的身体,考虑到母亲对原主幼时的情谊,她定是早把这人赶出去了。

    为装作关心,姜知还是开口问道,“江煜城到底在什么地方欠了钱。”

    姚氏抬手,指尖精致的指套指着城东的方向,“就是城东的那几家赌坊。”

    城东的赌坊姜知记得,那几家店虽明面上是几个不同的老板经营,但实际控制权都在一人手里,那就是广平王。

    想通后姜知不由一惊。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姚氏要来找她,而不是去求身为太子妃的江雪。

    赌坊的背后老板是谁,宣诚王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特意来找姜知,就是为的她与广平王关系不一般,想要趁机免了债务。

    哪怕是不能免去,靠着情谊减少些也是好的。

    “江煜城欠了多少钱?”

    见姜知有心思关心,姚氏许是觉得有戏,方才还悲伤无比的神情顿时喜上眉梢。

    “城儿欠的不多,也就几十万两银子而已。”姚氏轻描淡写的一句。

    “几十万!”姜知假意震惊。

    这几十万说得轻松,可要真对比起来,这个数字的钱财早已够一个普通县城一年的收入了。

    江煜城倒好,短短几日说输出去就输出去了。

    “这点小钱算什么,芝芝,你现在与广平王关系好,去找他说说情,看能不能还个几千两意思一下就行了。”

    这话直叫人听着发笑。

    广平王待姜知不薄,世子也对她有恩,这样的事他们宣诚王府干得出来,她姜知可干不出来。

    “母亲,这样不妥吧,毕竟这钱也不是别人逼着他借的。”

    “有什么不妥的,你这做姐姐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姜知捏紧拳,没有再说话,她担心自己再和她交流下去真会干出什么大不敬事情。

    她当初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段就尤为气人,如今身临其境,简直恨不得一脚揣在她身上,把她赶出郡主府。

    见骂声不管用,姚氏终于不在装了,她拍桌站起,用命令的口吻厉声道,“你可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你这郡主府可也宣诚王府的一半,你若是不拿钱救你弟弟,你父亲有的是法子让你把钱吐出来,到时候上门的可就不是我了!”

    姚氏的话一一踩中姜知的怒点,曾经悲惨的童年回忆与当下点点重合。

    姜知抬起头,眼中再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说完了吗?”

    姚氏倏然安静,看着那道陌生的目光,她不禁身体后仰。

    姚氏:……

    “说完了的话,秋荷送客!”

    说完,姜知背过身去,秋月上前搀着准备离开,秋荷伸出手,展示了个送客的手势。

    姜知不知原主以前是怎么与这母亲相处的,反正她是已经装不下去了。

    姚氏气急,几步并成一步就要上去动手。

    “宣诚王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姜知一把将她手腕捏住,眼眸深邃冰冷地望着她。

    “你……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脸上依旧暗无神色,只是贴近女人耳边,用着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若我想,你也可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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